勿忘草

　　四周前巴赫拉各个地区彻底步入了冬天。气温骤降后，也许是由于夜晚的星星更容易被看到的原因，城市的天空像是下坠压低，将巴赫拉压缩成一口深井。温暖时候流窜在巴赫拉四处的各种动物们消失，街道上的行人愈发的少，敞开的窗口也不复存在，全世界安静了下来。

　　一切草木凋零的时节，阿尔伯斯几乎走遍了风墙地区所有的花店，才找到一家尚在营业并且有反季节鲜花出售的店。他买了一束早上才摘下的勿忘草，纤细的茎枝和叶片上覆着一层淡淡的白霜，蓝紫色的花由于寒冷的气温有些瑟缩，阿尔伯斯并不在意这些，他道过谢，付钱离开，朝自己的目的地前去。

　　阿尔伯斯的母亲被埋葬在风墙地区的公墓，墓碑上雕刻着伯恩斯坦家族长眠的字迹。阿尔伯斯独自来到墓前，将花束轻轻放下。在来的路上，巴赫拉下起今年最初一场雪，或许也是最后一场，年末将至，新年的钟声过不了几天就会敲响。初雪并不大，散落的雪片能轻易被风卷带起，远看像一片浓郁的白雾。黑色的公路和砖地台阶上积了薄薄一层，阿尔伯斯走过，脚印留在地上不甚清晰。今天他来这里最后一次，曾经阿尔伯斯每当遇到困境时，总会来这里祭奠亲人，那总会给他很多很多前行的力量和决心，这次也是。

　　阿尔伯斯原本没有打算停留很久，直到吉赛尔前来。

　　阿尔伯斯转过身，抬头，带着平日温和的笑意看向吉赛尔，“早上好，老师。”

　　吉赛尔的表情却不像平时那么轻松惬意。她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阿尔伯斯，“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两天后。”阿尔伯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绿色的双眼里仍然带着笑意，“敦先生什么时候离开？”

　　“他已经走了。”吉赛尔说，“早上刚走。”

　　“是吗。”阿尔伯斯微微下移视线，“老师呢？准备什么时候离开风墙，回到世界树或者是去其他区域？”

　　吉赛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阿尔伯斯，我本来不希望你那么固执。”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老师，那与固执无关。”阿尔伯斯说，他重新抬眼，正视吉赛尔的双眼。吉赛尔闻言，沉默了几秒钟，“这就是你最固执的地方。”

　　“没关系。”阿尔伯斯轻声说，“没关系的。”

　　空气再次冷寂了些时刻，“两天后我离开风墙。”吉赛尔突然说道，“你不用担心我。”

　　“嗯。”阿尔伯斯眯起眼露出更深的笑容，“老师真的很厉害。”这是阿尔伯斯发自内心的实话，无论阿尔伯斯怎么想办法，都无法将自己的行动瞒过吉赛尔，他不得不直接的面对自己老师的视线。可他不会动摇。

　　三天前，莱顿离开沙弗莱宁。临走前莱顿在沙弗莱宁昏暗的灯光下喝了一杯热饮。他盯着杯中液体的平面，“阿尔伯斯，在你交给黑星那件东西的时候，我真的恨过你一瞬间。”

　　“抱歉。”阿尔伯斯没有要饮料，在他面前的吧台桌面上摆着的是他的刀，“我摧毁了你们的过去。”

　　“不是那个原因，阿尔伯斯。”莱顿将杯中淡褐色的液体一饮而尽，“你跟你姑姑一样，总是给人自由选择的假象，暗地里却封死了所有其他的道路。你不觉得你对他太卑鄙了吗。”

　　“抱歉。”阿尔伯斯没有说其他解释与反驳的话语，他只是再一次，用郑重的语气道歉。

　　莱顿喝完饮料后，盯着沙弗莱宁的墙面发起呆。在凌晨两点的报时声响起时，他收回视线，站起身朝沙弗莱宁的门口走去。“无论你想做什么，祝你顺利，再见。”

　　“谢谢，你也是。”阿尔伯斯没有去看莱顿离开的背影，“再见。”

　　三天前，莱顿离开沙弗莱宁，回到了莉莉的研究所。原因是莱顿接到了莉莉打来的通讯，让他离开已经只剩他跟阿尔伯斯的公司。于是莱顿在某个夜晚普通的向阿尔伯斯道别。

　　五天前，凯利动身回到东方联邦接手九龙会。凯利临走前留下了所有她的机械维修工具和武器保养工具。去码头前，凯利背着行李对阿尔伯斯说，“阿尔伯斯，祝你好运，再见。”阿尔伯斯也向她道别。

　　凯利几乎没有发觉阿尔伯斯的行为，她走出沙弗莱宁后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冲了回来，告诉阿尔伯斯她会给他写贺年卡的。九龙会争夺继承权的战争落下帷幕，多亏大家的帮助，凯利没有成为牺牲品。当九龙会内部的传令到沙弗莱宁后，阿尔伯斯和凯利约下了两件重要的约定。一件与公牛组偷渡去东方联邦的余党有关，另一件，与已经离开的黑星有关。

　　一周前，雷伊离开沙弗莱宁去往昔日的艾丽。这次她带着重振夹缝区的坚定信念与责任而去。巴赫拉警署经过商榷后，给予雷伊了一个类似外交大使一样的职位。接下来的雷伊无法再继续进行纷争终结者的活动，她会跟随自己过去的伙伴，来往于艾丽和巴赫拉边境，试图让双方的关系更缓和，也建立全新的制度和政策。雷伊对此很开心，她留下了自己彩绘的工具在沙弗莱宁。她不知道是谁跟警署进行的交涉沟通，她背着自己的双肩包，朝阿尔伯斯挥手，“再见，阿尔伯斯，祝你接下来一切顺利！”接着小跑出沙弗莱宁。

　　八天前，安拖着小型行李箱告别了沙弗莱宁。她要离开风墙，去巴赫拉另一个地区读公学。安很不明白成绩一般的她怎么会申请到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总的来说，她不能放弃。她礼貌地向阿尔伯斯道别，并将自己的护身符留给了阿尔伯斯。阿尔伯斯表示自己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安却执意要送出。

　　“我会寄贺年卡过来的。”安微笑着朝所有人鞠躬，“谢谢大家这么久的照顾。”

　　十天前，艾琳离开沙弗莱宁，回到自己出生地附近的区域。在她受到不明袭击后，收到了不少匿名的慰问信，其中内容全部是感谢她一直以来的英雄行径。其中有一封信语气强烈的恳求艾琳回去继续当英雄，保护市民也保护城市的大街小巷，市井店铺。艾琳不是一个能藏的下事的人，她纠结的表情很轻松就引起了阿尔伯斯的注意。和阿尔伯斯彻底聊过后，艾琳选择退出公司。

　　平时总是充满元气的她在离开时明显有些低落，可阿尔伯斯表示世界需要英雄艾琳的激励话语再次让她充满动力。她和阿尔伯斯约定，自己一定会继续不遗余力的打击勺子教残余势力后，拥抱了公司的每一个人，转身离开。

　　十二天前，阿尔伯斯办好了将席翁的见习纷争终结者档案转为正式纷争终结者，并移交至另一个区域的，里昂所管辖的纷争终结者公司下的事宜。席翁对这件事反应出乎意料的小，他在得知自己将会去自己哥哥的公司后，几乎没有什么喜悦，反而总是盯着阿尔伯斯办公的身影看。有几次阿尔伯斯几乎要认为席翁已经得知了他的意图，还好，席翁直到离开公司，什么都没有问。

　　“老板，祝你好运。”席翁临走时的告别话语异常简单，他目光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时，回复了平时的笑意，“我会给大家寄零食的！”

　　阿尔伯斯和里昂远程沟通了许久，确认对方会插手阻拦凡蒂塔在巴赫拉境内活动后，阿尔伯斯松了一口气。

　　两周前，黑星没有任何告别离开了公司，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阿尔伯斯给所有伙伴解释黑星有私事要暂时离开，雷伊像是有更多疑惑，但莱顿和雷伊私下聊了一些后，她了然的接受了这个情况。

　　两周前，在一次双方都有预谋的剿灭勺子教的活动中，阿尔伯斯指挥现场所有人离开了他的身边。

　　他一个人去见了带着黑色勺子教面具的卡特。

　　他杀了对方。

　　这是双方都有预料的结果，尽管卡特原先，并没有想过阻止他的人会是阿尔伯斯。他早有有所预见自己的结局，坦然接受阿尔伯斯将附着着风能量的刀刺入他的心脏。

　　“我和他，还有你，走的都是不一样的道路。”在余下的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时，卡特对阿尔伯斯说，“这样也好，我和你的道路很像，走到最后都会只剩一个人。”

　　阿尔伯斯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他低下头，“某些地方，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很多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不只是你，我们都是，还有曾经的，你那间公司的前辈。”卡特断断续续地说，“真抱歉，对你也是，对他们也是。”

　　卡特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一个圆柱形的小饰品，“把这个交给他吧，是我曾经欠他的一次。”

　　阿尔伯斯接过，他知道那是什么。在更多的人涌进现场前，他低声对卡特说，“抱歉。”

　　“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我们都要给他道歉。”卡特说完，闭上眼睛，“还有，不要告诉雷伊。”

　　两周前，阿尔伯斯将卡特的遗物交给黑星，他没有告诉黑星那是什么，或许是忘了，或许是刻意。黑星不发一言的收下，第二天，不发一言的消失。

　　三周前，安痊愈出院。

　　四周前，安，席翁，艾琳接连收到袭击，其中安受了些伤，席翁和艾琳没什么大碍。在警署查明事件真相时，某天公司下班后，敦叫住了阿尔伯斯。

　　沙弗莱宁之所以解散的原因历历在目，敦告诉阿尔伯斯，当他们不知道如何对付你时，就会对付你身边的人。十年前敦紧紧扯着普的领口也没能换回的所有的生命流逝与朋友离去的场景仿佛重现。阿尔伯斯了然，他说他会处理。

　　敦说这些是轮回，阿尔伯斯说这些是传承。

　　到他这里，是该结束一切的时间。

　　

　　吉赛尔和阿尔伯斯双双离开公墓，阿尔伯斯临走前取出一枝勿忘草装进了上衣的口袋作为寄托。往后的每一年，伯恩斯坦的墓前都摆放着刚摘下的蓝紫色小花。

　　第二天，雪停了，阿尔伯斯在这一天里写了许多许多信，寄往不同的地方给过去的同伴。他在信中说巴赫拉形势日渐稳定，他决定要去做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他想去寻找自己失踪的父亲，以后不会停留在风墙地区了。

　　“有机会的话，再寄贺年卡给我吧。”阿尔伯斯在每封信的最后写下这句话，将信件一一封好递交。傍晚的时候，他见到了接手沙弗莱宁酒馆的新老板。对方是个随和的风墙本地人，开酒馆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阿尔伯斯走进沙弗莱宁，喝了一杯由全新的调酒师调制的不含酒精的饮料。

　　第三天，阿尔伯斯将要面对自己预期中的结局。今天巴赫拉的天气阴沉不定，天亮后天空也被云埋遮盖的黑黄一片。阿尔伯斯背着自己的刀，迈着轻松的步伐前去目的地。直到现在，他终于能够只身一个人去解决巴赫拉动乱的魁首。

　　阿尔伯斯为此安排了许多许多事，他一切的举动都只有一个原因，他不能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阿尔伯斯原本以为自己有意识时不会遇到任何人，因此他十分惊讶会在外围看到吉赛尔，珍警督……甚至还有已经离职，加入了黑虎组的艾萨克。珍和艾萨克看到阿尔伯斯后表情轻松，阿尔伯斯猜测吉赛尔说服了他们来帮忙，却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打算。吉赛尔的神情有些疲倦，她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自己的沃伦斯坦步枪，在一旁安静地听珍鼓励赞许阿尔伯斯的话语，没有插嘴。

　　“听吉赛尔说，会有许多犯罪分子在附近聚集，放心吧，我们会解决的。”珍拍了拍阿尔伯斯的肩膀，“有我们在，外围的敌人不会有机会进去的。”

　　艾萨克没有多说什么，他看向阿尔伯斯的目光带着信任与欣慰。阿尔伯斯谢过三个人，继续朝目的地而去。吉赛尔最后看了眼阿尔伯斯的背影，确认对方没有动摇后，转过身，举起陪伴自己数十年的引以为傲的枪。

　　除了吉赛尔和阿尔伯斯，没有人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多么艰难的状况。爱德华的势力即使被分散也依然强大，在中层的防守者就足够让阿尔伯斯死在这里，阿尔伯斯很小心很谨慎地挥刀，专注战斗，这是他迄今为止面临过的最大的挑战，即使白虎组的狙击都不比分毫。

　　即使在他的预期里，他根本根本不需要见到爱德华，就能够达成他的目的。

　　被火焰异能灼伤的右腹痛感强烈，以致于阿尔伯斯提刀挡下子弹的动作慢了一些，原本那颗由狙击手射来的子弹将会越过刀刃的锋芒，击穿阿尔伯斯的前额骨。如果那样的事发生，阿尔伯斯原本预想的结果就能完成。

　　阿尔伯斯本来将双眼都闭上了。

　　那颗子弹却精准的被另一颗从他侧面飞来的子弹弹飞。

　　阿尔伯斯下意识的睁开眼转过头，下意识的瞳孔缩小，肌肉重新绷紧。黑星站在不远处，刚射出子弹的枪口冒着白烟。黑星没有停手，下一秒，一个子弹擦过阿尔伯斯的侧脸颊，击中抓住阿尔伯斯短暂时间停留的破绽攻来的敌人。喷溅出的鲜血有一丝蹭上阿尔伯斯的上衣，他却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黑星将这一轮的敌人全部消灭时，阿尔伯斯还是呆呆地站立在原地，脸上挂着十足的不可置信的表情。黑星看向阿尔伯斯，他先看到了对方的伤口，才将视线转移到阿尔伯斯脸部。和黑星视线对上后，阿尔伯斯握着刀的双手开始强烈颤抖，他几乎要抓不牢刀柄。

　黑星走上前去，在这里遇见阿尔伯斯，说明他对阿尔伯斯计划的猜测几乎全中。过去的两周他回到苦难的城寨，又匆匆赶回风墙。如果阿尔伯斯没有来这里，他原本想做的，是和阿尔伯斯一样的事。

　　阿尔伯斯退后了一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的坚定，却总无法克制自己的颤抖传染到话语，“你为什么在这里。”

　　阿尔伯斯原本不会动摇的，他唯一一次动摇是在他亲手杀掉卡特的时候，可那时的他也未动摇到现在这样——几乎让他想要彻底放弃。

　　黑星停下脚步，在距离阿尔伯斯五米的距离，回答，“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里。”

　　黑星说话时，由于周边寒冷的空气，会呵出一圈白色的雾，像巴赫拉沉默的初雪。见阿尔伯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重新向前，伸手，给予阿尔伯斯一个普通的拥抱。

　　阿尔伯斯在接触到黑星时，颤抖逐渐停下了。

　　时间紧迫，两个人没有太多的接触交流。没过多久，不知因为什么而重新恢复平静的阿尔伯斯推开黑星。“要一起去吗？”阿尔伯斯问，即使他知道黑星不会拒绝，“去一起见爱德华。”

　　“当然。”黑星简单地应答，两人在诡异而默契的缄默中继续向前。阿尔伯斯原本想死在外圈的计划落空，在黑星的帮助下，他们居然真的直接突破到了爱德华本人面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最后的结果是，黑星在后方以自己为盾，为阿尔伯斯挡下了最后一颗最致命的子弹，阿尔伯斯和爱德华几乎同时攻击到对方的要害，阿尔伯斯毕竟年轻，他拔出被血浸满的刀，支撑自己站起来，走到黑星身边后，以相反的方向侧倒在黑星身边。

　　阿尔伯斯的视线开始模糊，他仅仅能看到黑星平躺着的，侧脸的轮廓。巴赫拉阴沉的天气有了后果，年末的第二场雪开始落下。阿尔伯斯想伸出手触碰黑星的发顶，却没有一点力气。

　　阿尔伯斯无论如何无法骗过吉赛尔，他在安受伤后就下定决心不再让巴赫拉重蹈一次次历史的覆辙。那些掌握着命脉的人在巴赫拉养蛊来维持自己势力的平衡，当一方过强时，再敲打其软肋让其瓦解。十年前的沙弗莱宁因此解散，阿尔伯斯明白敦告诉自己这些是出于好心，可他心里想着的却是不再让轮回重演。

　　他主动联系了里昂，让席翁回到他的哥哥身边，并提出了希望对方制约凡蒂塔的意愿。他给艾琳写了许多匿名信，希望艾琳重新去做自由的英雄，并与她约好，艾琳即使不是纷争终结者，也会一直打击勺子教余孽的活动。他暗中代替安申请了公学，提供了安在成为见习纷争终结者时期优秀的工作记录。他和巴赫拉警署联系，给雷伊一个更适合她的工作职位。他调查了九龙会的情况，在凯利离开时，与她约定公牛组的余党由九龙会解决，并且希望凯利能够重整苦难的城寨的秩序，在未来某天给黑星自由。他联系了莉莉，告诉了她一些实情，获得了她的一些帮助，并做出了让莱顿离开公司的决定。

　　他骗不过吉赛尔，阿尔伯斯没有说出自己的计划，吉赛尔却全部猜到了。

　　他原本希望自己能死在爱德华的地盘上，这样无论警署还是莉莉都有足够的理由和诉求去扳倒爱德华，重新给巴赫拉稳定的空气。阿尔伯斯几乎没有动摇过自己的决意，这之前他只有在杀死卡特的时候动摇过，他知道卡特给黑星留下的是什么，他的刀刃没有任何阻碍就能够杀死拥有强大火系异能带来的自愈能力的卡特只有一个原因，这件事对于跟研究所有千丝万缕关系的莱顿而言，想必他也多少知情。

　　卡特通过异能研究所的科技，将自己的异能全部抽取了出来，压缩，做成了饰品。

　　雪开始慢慢变大，阿尔伯斯裸露的脸颊手腕感到些许不明显的凉意，他感觉到黑星的体温正在升高，他知道卡特将他拖欠黑星的那些还了回去。

　　那个饰品，阿尔伯斯或许忘记了告诉黑星它的作用。卡特将自己全部的异能封印其中，包括不死鸟，在受到致命伤害后，被压缩的充沛异能会四散而出，重新给予人生命力。

　　阿尔伯斯在杀掉卡特的瞬间感到害怕，他原本的预想是借由这件事，让黑星永远的离开，不再于他有丝毫关联。他害怕过，但他最终抵挡住了。如果黑星今天没有出现。

　　阿尔伯斯无法回忆起任何一个他察觉到自己心动的瞬间，过去的一年里他和黑星相处的一切场景都好像很寻常，没有什么值得拿来单独谈论。一切过去都不会再重现，也都无法再辨别。阿尔伯斯事实上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让黑星也有同样感觉的人。

　　但无所谓，他回忆不起来任何与爱有关的瞬间，却在这条路上安静地走了许久。

　　他今天看到黑星的瞬间，决堤的欲望充斥他的脑海，他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和他还有所有伙伴在一起就会有更多更好的解决方法，他是不是该回头，他是不是又开始害怕，他连看到黑星离开的背影都没有害怕过，为什么他向自己走来时，胸口却沉闷压抑到无法呼吸。

　　还好那些杂乱的想法在黑星拥抱阿尔伯斯时消散了。

　　阿尔伯斯能做的是给黑星自由。他也终于体验到了少年长大成人的刹那，过分短暂耀眼。

　　雪越下越大，几乎如同尘土一样，在阿尔伯斯身上越积越厚，他逐渐变得缓慢轻微的呼吸也夹带着雪花的寒冷。阿尔伯斯稍微用了些力，将口袋里那朵勿忘草取了出来，握在手心。因为时间与寒冷，花瓣开始腐烂，枝叶不再挺拔，原本引人注目的蓝紫色也泛着强烈的死气。

　　黑星说他在这里的原因也是阿尔伯斯在这里的原因，如果今天他退缩了，死在这里引起骚乱的人会变成黑星。幸好他来了，幸好这样，他是正确的。

　　“黑星……”阿尔伯斯用很低很轻的声音说着，他闭上了眼睛，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我想看其他人寄来的贺年卡。”

　　让他在最后说出一个愿望。

　　“我喜欢勿忘草。”

　　不要忘记他。

　　不要忘记他。

　　在没有月光的夜晚怀念他。

　　在有月光的夜晚祭奠他。

　　逐渐变大的雪掩埋他的发梢肩膀，身体躯壳，如同一床温暖舒适的毛毯。阿尔伯斯没有再说话，他面色平静，像是在雪地中睡着一样安详。青年似乎做着一场美好的梦，在梦里，他也如此侧躺在花海中，蓝紫色的潮水正配他翠绿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