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202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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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杨多活的那一年，我时常对着白兰地沉思，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之前我也时常思考，但是这一年的思考不一样。

之前我会想同盟、想帝国，想十三舰队、伊谢尔伦要塞的军士们，思考这个可笑又可悲的时代。自从他走后，这些事情我都不想了。我倒上一杯酒，然后开始问自己：

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吗？

即使有，我也去不到。我的一生由背叛而始，劣迹斑斑，杀人无数，地狱比较适合我。杨应该说过，他也会去地狱。

我再问自己：人真的有灵魂吗？

他死后，我总感到一种奇怪的悸动。有时我握着酒杯，会在玻璃曲面模糊的倒影里见到他；有时我与女人彻夜做爱，在不应期里会把身下温顺蛰伏的人错认是他；还有无数类似的事情，如果人没有灵魂，如果不是杨的灵魂在注视着我，那我无法解释这种现象。

我再问自己：生前遗憾事，死后能补上吗？



我后悔没有早点送他一支红玫瑰。

“先寇布怎么会爱上自己的男上司”这个问题我纠结了一秒，决定丢弃。到底是谁发明出这种问题的，为什么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答案。

情场高手先寇布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这辈子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追女人的功夫，可面对杨我竟然犹豫。有时我觉得杨应该懂我对他的意思，毕竟学历史的人总会通透一些，可有时杨又像什么都不曾察觉。我忍不住揣摩他到底知不知道，陷入初恋少女才犯的幼稚错误中无法自拔。

无数次我看着他的背影，想把袖子里的红玫瑰拿出来，变个戏法丢进他军装口袋里，装作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我犹豫，我竟然犹豫，因为犹豫我错过了说出口的机会。

杨死后我捧了一大把红玫瑰单独去祭奠他，路上遇到的行人，带着奇怪和责备注视着我，他们认出我是谁，然后神情中的这种情绪就消散了。先寇布好像生来就应该与红玫瑰朝夕为伴，在人人都是黑白色的悲痛伊谢尔伦要塞，我也应该别着红玫瑰去喝酒找女人。

我苦笑，把玫瑰花束端端正正摆在地上。我向女人示好，只需要一朵红玫瑰，这一大捧是补上之前的份，我总幻想我会向杨表白，我们会在舰桥上、指挥台、电梯、训练室里调情做爱，我送他很多很多朵红玫瑰，为他编很多有意思的情话。

第二天花瓣落了一地，离开水的花存活不了多久。我摸摸军装，去找烟盒。

反正活不了多久了，为什么不多抽一根烟。



杨的死，我不应该是最悲痛的人，他的妻子和养子，都应该比我更加悲伤。事实上也是这样的，菲列特利加悲痛欲绝，尤里安日日在射击室打靶，而我依旧花天酒地，我好像本来就是个冷漠麻痹的人。

可是我知道，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我不会悲伤，因为我知道悲伤浪费眼泪且毫无作用，我怀念杨的时候，我想再见到他的时候、我为没做过的事和没说出口的话感到些许遗憾的时候，我都沉浸在复杂难言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无力感从头到脚淹没我，只能靠酒精逃避。

仿佛穿梭机坏在了太空中，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恒星的光芒在遥不可及的虚无里闪烁明灭。穿梭机以坏掉那一刻的初速度向前走，可是需要一万年才能到最近的恒星，我日复一日凝望着窗外亘古不变的景色，无法改变这一切，却并不为自己感到绝望。

因为我并不会到达终点。华尔特·冯·先寇布会死在黑暗的旅途之中，我努力让自己不像个死了老婆的丈夫或是死了丈夫的老婆，努力让自己对人生多一点留恋，可最后失败了。



我应该不仅仅是为杨活着的，他死后，我却渐渐对死亡充满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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