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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良老板

作者 : 永红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 脱离原型

原型 JOJO的奇妙冒险 吉良吉影,迪亚波罗

标签 吉良老板 吉良吉影 迪亚波罗

335 4 2020-8-11 12:24
1、

在遇见那个人——或者说,曾是人类的美丽的幽灵——的时候,吉良吉影刚升上初中不久,对欲望的认知还十分懵懂。他的书桌前悬挂着名画蒙娜丽莎的照片被整齐裁切下来的双手部分,白人女性柔软的五指宛如洁净的花朵一般,温柔地垂在少年的头顶。
吉良吉影是个与所有同学都不一样的孩子,他聪明得异于常人。在放学后,吉良只需耗费一到两个小时应付学校的功课,剩下的时间,他在书桌旁阅读从图书馆借来的欧洲艺术史,那本书上讲述了蒙娜丽莎的故事,这幅画出自著名的意大利画家达芬奇之手,其中那有着让人心动双手的女性想必也是意大利人,恰巧与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幽灵来自同一故乡。
吉良吉影的城市鲜少有外国人,自称迪亚波罗的来客是他所见过的第一个。他的名字来源于意大利语,意思是恶魔。年少的吉良吉影首先从他的身上,而不是从文学作品中认识到,恶魔是人类无法比拟的美丽生物。
迪亚波罗出现在暮春,天气潮湿,万物一派甜秾艳腻、即将衰败的景象。当时学校周末放假,吉良吉影回绝了同学们的邀请,独自留在家中。他和父母不在一起,吉良的母亲常常丢下他,带着丈夫从家中消失。当恶魔穿过了吉良家的门,朝未来的行凶者走近时,吉良正在慢慢地、仔细地剪下自己的指甲,把它们收拾在一起。在长成之前,杀人魔一向是个令人放心的孩子,能把自己的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条,一如他日后料理案发现场。
一抹胭脂似的身影忽然染上修饰指甲的锉刀,一闪而过,中学生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把锉刀攥在手里。他回身望去,两人相遇之初,吉良首先看见的是迪亚波罗那宛若朽败的杜鹃一般斑驳而鲜艳的长发,随后他看清了迪亚波罗的全貌。吉良睁大了眼睛,震惊和狂热的喜悦涌上他的心头,以至于房屋被入侵这件事竟没有引起他丝毫的警觉。因为来人如此符合他的审美,更胜于吉良过往的幻想和梦境,青春期的少年为之感到微微窒息。
闯入者毫无疑问来自艺术史中提过的民族,是真正生长在大洋彼岸的人。比蒙娜丽莎更妖冶,比维纳斯更凶狠。他用打量着猎物的眼神打量吉良吉影,警惕又小心地站在玻璃拉门的一侧。随后,迪亚波罗推开那扇通往庭院的门,走进了吉良吉影的房间。
情窦初开的少年站起身。他并不害怕,反而高兴起来。“你好”,吉良彬彬有礼地用日语向入侵者搭话,他没有质问迪亚波罗如何能够闯进自己的家,反倒关心起他来:“你需要帮助吗?你看起来在找人。”
迪亚波罗稍微露出意外的表情,那一瞬间,被他隐藏起来的眼神应当是惊惧和嫌恶的。他不喜欢自己,吉良敏锐地发觉,吉良的母亲就经常对吉良露出这种神情。可迪亚波罗不得不掩饰这样的不喜。这让吉良对他的兴趣加深了。
“难道是为了找我?”吉良轻轻地问。
“我在找你…… 不是你的父母,而是你,你猜得很对,聪明的孩子。”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喘息着,嘴角僵硬地绽开一个笑容。他用不太流利的日语说:“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接近你,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在你的屋子里待一会。”
他艰难地以一种并不习惯的姿态试图亲近吉良吉影,获得他的好感。实际上,单凭他的魅力,他就可以不必这么做。吉良陶醉地欣赏着迪亚波罗的绿色的虹膜,那双碧玺般的眼睛咄咄地盯着他,在破裂的瞳孔里,倒映出被撕得粉碎的世界。
或许是少年的内心早已贮存着死亡的种子的缘故,吉良对迪亚波罗眼中的世界竟如此向往,他全然不顾被卷入其中的危险,就点头同意迪亚波罗留下。吉良能够看出,自己的首肯对于迪亚波罗来说很重要,作为十三岁的孩子,他无法抵抗连这种成年男人都会醉心的权欲感。更何况他发现迪亚波罗的身上满是血污,显得如此可怜而脆弱。
迪亚波罗的眼睛立刻闪烁出狼一般的光芒,他像日本人那样直接坐在地面上,在站着的吉良吉影身边。这时两人——尤其是迪亚波罗——还尚未意识到,在这个房间里,他们将迎来与以往不同的全新的地位,迪亚波罗的身份不再是猎食者,在未来的杀人魔面前,他反倒近似于被享用、被切割的蒙娜丽莎。
“请在这里稍微休息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待得更久一点……”
吉良从厨房拿来多余的杯子,为客人倒了一杯热茶。在阴暗的春光中,少年俯下身去,他看见迪亚波罗的鼻梁、嘴唇以及裸露在外的肩膀,无一不呈现出雕塑般的线条,吉良吉影突然领悟过来,知道自己终于真正地懂得了美学。美凌驾于死气沉沉的书本之上,而吉良读过的全部的欧洲艺术史都不足以诠释面前的这具身体,绘画的技法、雕塑的巧工、色彩的调配,在迪亚波罗身上好像被滥用了似的,傲慢的恶魔本身就是艺术的体现。
从这天起,吉良不再看艺术史,对艺术也失去了兴趣。少年的吉良吉影有了秘密,那是任何人都无法与之分享的经验:原来活着的艺术品就是恶魔。

2、

迪亚波罗自称是流浪到这座城市来的。
流浪,这个词在课本上有过,在名著中也提到过,迪亚波罗的流浪却与那些词语不同。在很久以前,迪亚波罗的灵魂遭受过诅咒,这是他不得不背井离乡的主要原因,他的灵魂经历着没有尽头的死亡的痛苦,在一次死亡结束之后,他睁开眼,便会迎来下一次毁灭,活人的世界对他来说无异于永劫的地狱。他不记得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多少年,直到诅咒者年老力衰,诅咒的效力渐渐减弱,迪亚波罗才有机会从受到诅咒的地方逃出来,寻求解决的办法。
迪亚波罗没有一个确切的年纪,在他失去他理想中的生活时,他是36岁,现在的年龄则无法计算。如佛教中的轮回一般,他不断地死亡而苏醒,历经无数时空,才找到了这个可能的安身之所。
迪亚波罗不曾详细解释过他来找吉良吉影的原因,他也没有交代他是怎么找到吉良吉影的。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吉良吉影的理解。但年轻的吉良听完他的遭遇,竟然很快开始同情他,在注视迪亚波罗的时候,吉良的眼神默然而平和,好像表明他已经理解了迪亚波罗的一切。
无法死亡就意味着无法安息,而吉良认为,人生中莫大的慰藉就是安宁,倘若失去了安宁,人就无法幸福地活着。他感到自己有某种义务使迪亚波罗解脱,这样的责任感在他心中还是头一回出现。
在意识到自己同情迪亚波罗之前,少年的吉良心里也从没有过同情的感觉,他是冷漠的人。吉良不同情生病的同学、不同情被捉弄的小女孩,不同情低年级学生们扎在钢笔尖上的蜻蜓,也不同情餐馆后厨即将被宰杀的动物,他却同情迪亚波罗,也许因为迪亚波罗的内里与他有某种一致性。吉良同情恶魔,是因为他也有着恶魔的心。
迪亚波罗从少年时起就没有家。他的遭遇让吉良吉影想到在文学作品中读过的吉普赛女郎,她们是魔女的群体,永无尽头的迁移、美貌与放荡相结合,产生了那样的结果。吉普赛女郎们来去匆匆,个个都奇装异服、擅长预知未来,拿手好戏则是欺诈和卖淫。在与迪亚波罗相熟之后,年轻的吉良毫无根据地认定,这有着抚子色长发的外邦人一定也像些女郎一样。他会睡在陌生男人的帐篷里,天一亮就消失得杳无踪迹。说到底,吉良家不过也只是迪亚波罗暂时下榻的帐篷之一罢了。
吉良吉影知道迪亚波罗接近他一定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他理解迪亚波罗的自私,并为之感到欣喜。同样,吉良接受迪亚波罗,也是出于某些自私的目的——他已厌倦了蒙娜丽莎,希望能在更加鲜活、却又更加隐蔽而顺从的恶魔身上寄托自己的欲望。他与迪亚波罗之间维持着稳定而秘密的联络。迪亚波罗有一种他人都没有的本领,他可以巧妙地躲避别人的视线,只在他感到安全的时候出现。除了吉良,其他人无法察觉他的存在。迪亚波罗向吉良解释过其中的原理,似乎与精神力有关。他语焉不详,很快花言巧语地与十三岁的初中生套起近乎来,说两人在灵魂深处有着共鸣,他和吉良一样,都渴望不起眼地、平常但称心如意地活下去,畏惧自己的内里被人揭露。迪亚波罗为了这才奔波到这里,他打算在吉良身上实现他的梦想。
不过,迪亚波罗从没有说过他要如何实现。
他始终保持着慎重的态度,小心翼翼地与吉良吉影熟悉起来。每天下午,当吉良吉影离开学校,回到家中,迪亚波罗便会出现在他的房间,从镜子的侧面望着他,意大利人努力作出和蔼的神情,眉宇间却流露着隐藏不住的阴暗和贪婪,仿佛困在笼中的猛兽。他盯着吉良,不耐烦地看着对方把作业本在桌上摆好,开始完成学校的功课,抄写一首和歌或者验证一个公式。
等作业快要完成,迪亚波罗往往会用商量的语气开口:“晚饭后让我和你一起出去走走吧。”他对年轻人说:“这里还有我想去的地方,我想再看看上次那条街道。”
他努力地了解着吉良生活的小镇,起初,吉良不知道迪亚波罗的真实打算,但还是依照他说的做了。也许是由于两人那微妙的一致性,迪亚波罗的灵魂可以悄无声息地附着在这个东亚中学生的身上,他让吉良把他带到每一个他想去的地方,他像是对方的第二人格一般,在吉良的脑内窃窃私语。
凭依无辜的吉良,对迪亚波罗来说是绝对安全的,虽然他也可以独自行动,可是迪亚波罗似乎不愿意这样。他仍然没有摆脱不断经历死亡的诅咒,倒是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只要将某个灵魂与他相似的人——譬如特里休——当作容器,庇护他的精神,死亡就暂时不会发生。但他已经不敢再接近与诅咒者有关的任何人了,所以他远渡重洋,在这里找到了吉良吉影。
年轻的吉良轻易便允诺了迪亚波罗,暮春的傍晚,人们看见初中生孤独的身影在小镇的大街小巷中穿梭,最后他走到海岸边,一面低声喃喃自语,一面目睹夕阳沉入大海之中。
吉良不认为允许迪亚波罗的凭依是一件需要谨慎考虑的事,毕竟身体的控制权仍然属于他自己。而且,他本就愿意为迪亚波罗稍微做些事情。不过,聪明的年轻人也知道,迪亚波罗绝不会满足于他目前的这点帮助,他一定还有别的打算,他最终的目的远没有达到,为了这个目的,迪亚波罗不得不继续与吉良相处下去,在少年萌发的朦胧情感与欲念中,他和吉良毫不留情地从彼此那里汲取着安心的养分。
偶尔,心情好的迪亚波罗会诚恳地向吉良表达好意:“我当然也会感谢你的。”他说:“不要担心,我从不会让人为我白白做事,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试试帮助你。”
他的话语不含有一点危险,好像只是充满善意的国王想要的笼络他的下属。吉良撑着脑袋,思考了片刻,仰起脸来看迪亚波罗。
“让我看看你的手吧。”他谨慎地提出了要求:“如果可以,希望我能触碰它。”
“只是这样吗?”迪亚波罗有些意外,向他确认道。
“我不想付出更多的代价。”吉良回答,神色冷静得不像个孩子:“只是这样就好,只要一会儿就好。”
他虽然年轻,却如此理智,明白所有鲜艳的诱惑背后都隐含着巨大的诡计,一旦身陷其中,便会像倾家荡产的赌徒那样失去所有,迪亚波罗甚至骗不来他的一丝忠诚。他怨恨地弯下腰,用手捧住吉良吉影的脸,仿佛要拧断少年的脖子,又好像下一秒就会亲吻他。吉良略略侧过头,用脸颊感受着迪亚波罗手上冰冷的肌肤。他抬起自己的手,缓缓抚摩对方瘦可见骨的手背,随即轻轻地捏住迪亚波罗的指尖,宛若捏住一只蝴蝶脆弱的翅膀,吉良吉影将意大利人的手指牵到自己嘴边,青春的双唇覆盖上去,极尽温柔地一吻。
“真是个奇怪的小鬼……”他听见对方说。
“可你被奇怪的人收留了。”吉良回答:“只有我才会庇护你,只有我才会把你当作……”他垂下头,将嘴唇埋在迪亚波罗的指间,低声喃喃:……奢侈的珍品。”
十三岁的吉良对肉欲有着扭曲而复杂的态度,他心中还沸腾着初升朝阳般的激情,他畏惧女性,崇拜女性,心底潜藏着杀戮女性的念头,可迪亚波罗不是女性。在过去的生命中,吉良从未听说过迪亚波罗这种人,这种拥有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气质的,自身又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奢侈的尤物。他不知道人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存在。
迪亚波罗长着女性般纤细的双手,非常洁白、柔韧又修长,那是吉良喜爱的白种人的手。于是吉良便将青涩的肉欲倾注在他身上,在亲吻与抚摸中,他沉默地发泄着自己。
吉良的嘴唇一一吻过迪亚波罗的指根,皮肤略微粗糙,虎口处有拿枪磨出的茧,迪亚波罗的手指笔直地绷住,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凸显出来。他淡红色的指尖戳在吉良的喉头,威胁般地伸张着,像猎豹的爪子一样有力。吉良张开牙齿,把迪亚波罗皮肤下的血管轻轻咬住,在感受血液的流淌时,他的喉咙处传来微弱的疼痛,他不由得想到,迪亚波罗撕开别人的胸膛的时候,这双手一定也显得这样有力,倘若有牺牲者的血肉滋养,他的指甲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夺目而鲜明。

3、

从那时起,吉良吉影比过去更加麻木了,对于外部世界,他彻底失去了兴趣,吉良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保护他与迪亚波罗的秘密上,他全心全意地守护着自己的生活,不容许其中出现任何破灭的征兆。
他不像迪亚波罗,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目标,吉良只希望现状能够安稳地维持下去。自然,对于安稳的现状来说,迪亚波罗是必不可少的。吉良自己也说不清从何时开始他已把撒丁岛的幽灵视为日常的一部分,倘若失去了这个重要的人,他的生活中就没有愉快的安宁可言。他一面暗自庆幸迪亚波罗不会离开他,同时又对迪亚波罗的有可能离开的未来感到焦虑不安,为了别人焦虑不安,这在以前的吉良身上是从来不会有的。
近来他总是用阴暗而痛苦的眼光,从不起眼的角落里注视着迪亚波罗。这实在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看人的眼光。吉良在惋惜,他惋惜迪亚波罗不是彻底的死物,他无法放心地爱上一个诡计多端的恶魔,他希望迪亚波罗能够变成一件雕塑,一棵被太阳神追逐的月桂树,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即使初中生也可以轻易摆布。
也许是迪亚波罗看穿了他的想法,也许迪亚波罗对吉良恰好也有着相同的心思,在暑假即将到来的某一天,他出现在中学生的书房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更加和蔼可亲,他向吉良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那时迪亚波罗的眼神格外热切,他安抚和恳请的口吻简直像一位慈善的母亲,迪亚波罗可以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这是连吉良都没有想到的。在吉良的座椅旁边,意大利人蹲下身子,从抚子花色的略长的额发下,露出流露着魔女般光芒的眼睛,迪亚波罗用吉普赛女郎般的碧绿瞳眸仰望着初中生,发出了致命的邀请。
“为了我到海边去吧。”迪亚波罗说,用生硬的片假叫着他的名字:“吉良吉影,你会去的,不是吗?我同往常一样和你一起,让我们到海边去吧。”
少年坐在书桌前,没有看迪亚波罗,而是低下头,沉思地玩弄着手中的裁纸刀。
蓬松的金发遮住了吉良的眉眼,使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晦暗,他用细细的、尚未完全长开的手指盘弄着小刀,那上面不时折射出跃动的寒光,随即又被指尖神经质地掐断。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吉良忽然说。然而,很快,他又抬头笑了起来:“不过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打算坐船离开,好好地留在这里,我就满足你。”
迪亚波罗避开他的目光,不快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要对吉良的短视表示出轻蔑,但还是忍住了。吉良只是个幼稚的小鬼,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了解迪亚波罗,迪亚波罗不可能离开,离开这个词对他而言是个荒谬的笑话,迪亚波罗的性格不允许他轻易放弃,何况是唾手可得的成功。
“我们什么时候去?”他立刻问。
“随便你。”吉良回答,神色自然:“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迪亚波罗松了一口气,他真的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如愿以偿了。他一向的努力到了就要收获结果的时候,随着吉良的允诺,计划最重要的一步即将实行。迪亚波罗将得到他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奖赏,他打算夺走吉良的生活。
在这段时间里,他一次又一次地要求吉良听从他的愿望,引导对方渐渐落入无主见的泥沼,为这一刻做着准备。他削弱吉良的意志,剥夺吉良敏锐的觉察力,竭力把他变成一具受到自己操控的空壳。他在吉良身上塑造另一个托比欧——他曾拥有的毫无破绽的庇护所。
吉良的灵魂有着与他极其相似的气质,这决定了他的躯壳也能为迪亚波罗所用。等到两人去海边那一天,在茫茫大海之中,迪亚波罗已筹谋好该做些什么:他会把吉良引诱到海水深处,让夏天温热腥咸的、羊水般的液体包裹吉良的全身,收回他还是胎儿时曾从中汲取的生命。趁少年濒死之际,迪亚波罗会压制他的灵魂、囚禁他的人格,这样,迪亚波罗便能获得一个新的傀儡。上岸后,他会以吉良的身份生活下去。
迪亚波罗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届时,他不仅可以摆脱百年来死亡的困扰,还将拥有这个年轻身体的控制权。
他把时机选在工作日的下午,旅游的旺季还没有到来,海边游人稀少,便于制造一起无声无息的中学生溺水事件。在出发之前,迪亚波罗意外地发现,吉良书桌前蒙娜丽莎双手的照片已被揭掉,在光秃的墙壁上,只留下一些胶带粘贴过的痕迹。吉良无法忍受这些丑陋的灰色黏痕,站在椅子上,反复用裁纸刀在墙面割划着,随着刀尖的磨削,白色的石灰粉末落下来,覆盖了写满字的和歌本。
迪亚波罗远远地呆在房间的另一头,听着细细的、仿佛没完没了的刮擦声,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个刚升上初中的孩子,就能让魔鬼也毛骨悚然。
迪亚波罗不曾想过自己才是那个短视的人,他把事情估计得过于容易了,就算吉良吉影的各种怪癖一度让他生出害怕与嫌恶之心,他还是贯彻自己蔑视一切的态度,认为对方不过是十三岁的小鬼,可以轻而易举地迷惑。或许实在太过迫切地想要实现愿望,迪亚波罗明知吉良不是可以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的痴儿,却还是坚定地执行了计划,他相信自己会胜利,即使在发觉吉良吉影令他寒毛倒竖、不寒而栗之后,迪亚波罗也不肯承认对方在某些方面也许是比他更甚的存在。
他抱有如此强烈的自傲,会失去事情的主导权简直是理所当然的。
当下午快要结束,依照迪亚波罗的劝告,穿着学生制服的吉良来到一处毗邻悬崖的沙滩,站在海水没过双脚的地方,百无聊赖地眺望着盘旋的飞鸟,迪亚波罗隐蔽了自己的身形,跟随着他,恶魔环顾四周,只见无论远处还是近处都几乎没有人影,这是命运赐予的绝佳时机。他悄悄凑到吉良耳边,吩咐少年朝前眺望,吉良慵懒地抬起眼,顺着那宛如洒满了金粉的夕阳下的海面望去,看见了即将坠落的红日和五光十色的云霞,灿烂的云霞在海上被绞碎,随着漾起的波浪向四处抛洒,酷似迪亚波罗双眼中映出的景象。
吉良凝神注视这一幕的同时,迪亚波罗悄悄伸出一只皮肤冰冷的手,压在他的温热后颈处,仿佛在提防他逃跑。这隐秘的举动一定被吉良察觉了,但他并不疑惑,也不警觉,反而微微露出笑容。谋杀者并不理解这一瞬间的笑容的意义,也猜不出吉良此刻的所想,实际上,少年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倘若倒映在迪亚波罗那双破碎的瞳孔中,与被海浪击碎没有什么两样。
随后他扭过脑袋,看见了迪亚波罗眼中的自己。
“到海里去吧。”迪亚波罗用急切的、哄诱的声音催促:“朝太阳的方向走过去,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吉良耸了耸肩,他几乎是被迪亚波罗押着走向海中的,他没有反抗,不是因为他像迪亚波罗侥幸以为的那样幼稚,而是因为他已明白了对方的诡计。他的心中萌生出一种崭新的感情,那是对迪亚波罗的怜悯和救赎之情。由于这种感情,他才追逐太阳走入海水,仿佛他追逐离去的迪亚波罗。
吉良的校服已经被海边的水雾打湿,贴在他身上,显出孩子细瘦的线条,他的踩着海滩上嬉戏的沙粒,一步步地走到了难以施救的大海深处。随着太阳的沉没,四周开始陷入寒冷,吉良的金发变得湿漉漉的,与夕霞交融的鲜艳的海水在少年的双腿间游动,犹如一只穿梭在人世和冥界的巨兽,慢慢把他载向一个不知名的世界。
黄昏来到了世上,在此期间,天空也缓缓地黯淡下来了,海水在吉良的腰间拍打,中学生已经不能在水里站得太稳,只得牵住迪亚波罗的手。迪亚波罗往岸上看了一眼,他转过身子,尽可能快地扼住了吉良的后颈,没说话,也没看吉良的脸。迪亚波罗一口气按住少年的脑袋,把他的整具身体浸泡在水中。杀人不需要铺垫,只需要足够利落,迪亚波罗在这方面非常优秀,他无论杀什么人都很利落。出乎他意料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吉良居然没有用力挣扎,甚至没有开口呼救,他就这么像个沉重的袋子似的,面朝水中倒了下去,他的手脚挥舞了几下,金色的头发飘散在海里。迪亚波罗唯恐他其实谙熟水性,又动手将他更深地往下按,于是水面上只能看到吉良吐出的气体形成的一连串泡沫,流转着夕阳的光芒,转瞬就破灭了。
“作为一个寂寂无闻的日本人,平常地度过一生是没有意义的。”为了掩盖少年那稚嫩的呛水声——那生命逐渐消逝的声音,迪亚波罗开始用冷酷的语调说教。这是自我安慰的说教,他说:“你应该被我利用,成为我的下属,或者为了我而消失。那才是真正的生命。我给了你价值,你一定懂得吧?”
他紧扼住的那具躯体不动了,片刻,从迪亚波罗的身后,传来回答的声音。
“我无所谓。”那人回答,语气疲惫且冷淡:“不过,如果你能感到满足的话,那就这样吧,我要索取我的报酬了。”
有什么东西,深邃、阴暗而肃穆,缓缓出现在他身后。黑色的宽袍大袖揽住迪亚波罗的腰肢,那具身体驾轻就熟地贴近了他,一个成年人的声音轻轻说道:“请记得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
那声音给迪亚波罗的耳边带来一阵细小的冷流,恶魔的身体僵住了。好一会儿,他才敢颤抖着放开手中那具小小的遗体。迪亚波罗回身看去,某人的身影凌空而立,漂浮在海面上,落下的黑影笼罩了他的视野。这时,最后一抹余晖恰巧在天际消泯,在黑黢黢的天空下,在深色的海洋中,他与吉良吉影再度相遇了。
那是戴着圆顶礼帽,脸上神情漠然的男人,迪亚波罗却一眼便认出他就是吉良吉影,毕竟他如此熟悉对方那与他相似的灵魂,灵魂的形状是无法改变的。他惊得说不出话,迪亚波罗在海水中跪下去,将两手埋入水中,拼命寻找那顺着海浪漂走的中学生的遗体。吉良却好像并不关心自己的躯壳去了哪里,他踏入喧嚣的海波,从背后湿淋淋地抱住迪亚波罗,他逼着迪亚波罗把脑袋转向他,接受他的嘴唇,随后是一个尽弃前嫌的接吻。
四周除了水流的声音,没有人类社会的任何动静,这里是与世隔绝的孤岛。吉良吉影的吻又绵长温柔,迪亚波罗在这样的吻里感到麻痹。他没有抗拒,伴随着肢体的爱抚和胯间的摩擦,两人的身躯在水下宛如灵活的鱼鳍般互相缠绕,归来的问候终于演化为了一场发生在大海中的交媾。这是迪亚波罗第一次卸下所有伪装与吉良吉影相处,他触及对方的灵魂,在极其亲密的、欢乐而疯狂的时刻,他发觉这的确不是一个青少年的灵魂,吉良的气质更像是索命的刽子手,或者苦修的狂信者。这是历经了轮回,维系着诸多因果的灵魂,他仍然是吉良吉影,却又同时拥有另一个身份,确切地说,那才是他的本质。那是被人称为死神的存在,与作为人类的中学生身份并不冲突,都是吉良吉影这个名字无法逃脱的命运。迪亚波罗在这一刻终于恍然大悟,为何两人的灵魂会如此相似,他们都是被死亡之藤缠绕着,吞下了漆黑的命运之果的人。他们注定拥有着收割与被收割,解脱与被解脱的关系。
“用这种方式换来安宁,也不错吧?”
吉良吉影顶撞着他,语气平静得不带有一点情欲,他风度翩翩地将迪亚波罗的双腿拉向自己,白种人的肢体美丽犹如银色的游鱼,在水波下熠熠生辉。迪亚波罗的脚腕浸在黑暗的海水内,轻轻颤抖着。有感于命运的苦涩,又迫于死亡强大的威压,迪亚波罗还没有来得及反悔,甚至不曾为自己辩解几句,便不由得向吉良吉影交出了双手,随之也交出了自己体内脆弱的深处。
年轻的死神看着他,眼神因尚未满足而显得阴暗。“我觉得这种解脱方式更适合你,也更适合我。”吉良吻了吻战利品的手背:“我已经和你一起来到了海边,现在,再也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了。”
迪亚波罗没有回答,也不能再回答了。他的脊背和脚趾楚楚可怜地缩紧,脸上不得不流露出求助的表情,他无力地向对方伸出双臂恳求饶恕,吉良张开披在肩头的斗篷,而那屈服于死亡的恶魔——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投入了死神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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