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是恶龙，我们有任务……”

　　周泽楷哼着《恶龙之歌》，在云层中拍打着他的翅膀。

　　就在昨天，周泽楷结束了他的成年礼，接到了属于他的真爱任务。

　　执行真爱任务是以“丘比特助理”标榜自己的月龙族群的传统，每只成年的月龙都要在为期三天的成年礼结束后去到指定的国家，掳走一位成年的公主带到月谷附近的山洞里，沿途还要做上记号，方便王子或是骑士们来拯救公主时找到他们。虽然人类将他们和火龙、黑龙等等都划进了恶龙的范畴，但他们并没有给那些王国造成任何的损失——执行任务的王国都是由先知们认真选定的，那些正在打仗或饥荒的国家不会被选中；他们也不曾伤害任何一位被带来的公主，月龙在带走公之前会将其主催眠，由于恐高导致公主心脏骤停而死亡的情况也是不可能出现的，他们更是会尽量满足公主的意愿，有些脾气太好的月龙甚至会因为公主的种种要求哭着把公主送回去，自认任务失败，然后到月谷的密林里生活三年，日日砍伐最坚硬的骨木。

　　族人们喜欢开玩笑说只要周泽楷用人形接近公主，哪任务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以他人形的俊美程度，公主大概会对他死心塌地，心甘情愿跟他走。小时候的周泽楷听到这话还会忙不迭地摆手说“不行”——真爱任务规定龙族不能以人形接触人类，月龙人形的颜值都挺高的，用人形接触任务对象实属干扰任务——后来听多了，他也就麻木了，反正大家变相地在夸他好看而已。

　　周泽楷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倒不是因为他是什么月龙族公认近百年来最好看的龙，而是因为他隶属于月谷最高护卫队“新月”，他的方向感很不错，飞行技术也是族里顶尖，催眠术还修到了高阶以上。

　　周泽楷降了些高度，看着地上的点点灯火，周泽楷觉得他需要看看地图。

　　龙爪没有人手灵便，周泽楷好不容易才将地图从被妈妈塞得满满当当的布包里掏出来，一块儿出来的还有他最喜欢的一块无色水晶。

　　周泽楷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现水晶坠落的刹那倒流了，他想都没想就追着水晶俯冲下去了。

　　

　　

　　贰

　　

　　叶修刚从宫墙跃上宫外那颗银杏，耳边便响起一声长唳——头顶有异！他当即向另一棵银杏蹿去，刚在枝上站稳，一只月龙就掠过了他刚刚所在的地方，接住一块闪着光的东西。除了树枝折断的响动，他还听见了布帛撕裂的声音。

　　“完了……”那只月龙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不关他的事。叶修紧了紧腰间的包裹，朝另一个方向跃去。

　　出了树林下山进城，再穿过几条街道，就来到了兴欣客栈。

　　

　　

　　叁

　　

　　陈果对于这位漂亮的神秘姑娘在这个时间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冲姑娘笑道：“老规矩？”

　　姑娘点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摆在柜台上，接过了陈果递来的天字号房的钥匙便往楼上去了。

　　唐柔正好在楼上打扫，看到姑娘也打了声招呼。

　　姑娘再次点头，进了房间，将门落了锁。

　　

　　

　　肆

　　

　　叶修从包裹中取出小倌的衣服换上，恢复男体提着一袋沉甸甸的东西从窗户一跃而下，绕到正门又一次走进了兴欣客栈。

　　“叶修！”陈果眼睛一亮，立刻把他拽进了柜台里，“怎么这么快！”

　　叶修呵呵笑了两声，将那袋东西放在陈果手上，“运气好运气好。”

　　陈果解开束口，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真没见过这么多的龙鳞——满满一袋龙鳞啊！还是赤龙鳞！这可都是钱啊！“你……”陈果努力克制自己，才让声音稍微平稳了一些，“你这是拔了多少条龙的龙鳞啊？！”

　　叶修哭笑不得，“怎么就非得拔呢？哥捡他们掉下来的不行么？赶紧拿去换钱吧。”

　　“龙鳞哪那么容易掉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龙掉鳞片啊，就跟狗掉毛一样。”

　　陈果一脸“你看我信你吗？”，“说得你好像很清楚一样。”

　　“是啊，”叶修并不在意她质疑的态度，“哥对龙很有研究的。”

　　“呃……”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身着异域服饰，斜挎着一个麻布包从外头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还有房间吗？”

　　是刚刚那只月龙。叶修看得出来。

　　

　　

　　5

　　

　　周泽楷还从来没跟人类打过交道，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他的地图被划破了——为了防止月谷被发现，月龙的地图都是施了魔法的，只要有损坏或是有其他种族的生物接触，地图上的指引就会消失，也就是说，他现在揣着的就是一张破布。没了地图，有再好的方向感也没用，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先在这唯一一家还未打烊的客栈里落脚，顺便问问他要去的那个国家具体在哪儿。

　　周泽楷有点儿担心语言不通，因为看建筑和人类的装束，这里应该是神龙文明地区。

　　柜台里的男女一齐看向他——周泽楷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与男士对视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那双眼里闪烁着金光，压迫感扑面而来，但定睛后又只看见了在这个地区很常见的深棕色——那位美丽的女士显然听不懂他的话，一脸茫然，而那位男士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点了点头，并向他介绍了剩下的一些房间。周泽楷松了口气，谢过男士，要了间地字号房，又开口：“请问，凯纳斯国，在哪？”

　　“凯纳斯国？”男士皱起眉头，“很远，不好走。”

　　“请告诉我。”周泽楷语气坚定。

　　“给你画一张地图好了，明天给你。”

　　“谢谢！”

　　“不客气，反正是要收钱的。”

　　“啊，好！”周泽楷点点头，从布包里摸出十枚金币摆在柜台上，“加上房钱，够吗？”

　　男士掂了掂他的金币，笑道：“太够了，我会画得更详细一些。”

　　“嗯！”

　　“哥带你去房间。”那位男士说着，取了他房间的钥匙从柜台里走出来，“走。”

　　周泽楷跟在男士身后，这位男士比他稍矮些，他盯着男士头顶圆圆的发髻，有点儿想戳。

　　男士将他待到房门口，把钥匙交到他手里，说：“叶修，有事儿招呼一声就行。”

　　周泽楷点点头，“周泽楷。”他打开房间又回头跟叶修说：“地图，谢谢。”

　　叶修闻言，挑了挑眉，笑着问他：“你就不担心哥会乱画？”

　　周泽楷愣住了，倒不是因为一时语塞，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担心过这人会画错，但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这莫名的信任感是从哪儿来的呢？难道因为这个人长得挺好看？

　　“放心，”叶修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耽误你完成真爱任务的。”

　　周泽楷当即向后跳进房间里，“你是谁？”

　　叶修歪歪头，活动了一下颈椎，对上周泽楷凛冽的眼神，迈步进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间门，“小朋友别这么有敌意嘛，哥去过月谷，跟张益玮也算有点儿交情。”

　　“你去过月谷，还认识长老？”周泽楷收起防备的架势，但眼神依旧充满戒备，毕竟张益玮已经离开月谷，叶修在说谎也不一定。

　　叶修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要我说啊，你也别去什么凯纳斯了，那儿的环境特别恶劣，国家虽然不穷，但也不算很富有，大概无法支持王子或骑士远赴月谷营救公主。”

　　“那怎么办？”

　　“这个国家的公主最近都在城外行宫里，你要把她带走的话，也可以算是完成任务的吧？”

　　真爱任务确实可以视情况改变任务对象，但——“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去凯纳斯的最短路线是要经过三条雪山山脉的，你们月龙不抗冻吧？绕路的话，最短需要多飞一个月，下面是一大片没有绿洲的沙漠，没什么可以正经补充能量的东西。”叶修说完原因还不忘嫌弃两句：“哥早跟张益玮说过你们的地图不行了，哪有地图只指方向的，还魔法地图呢，顶多就是一稍微高级点儿的罗盘……”

　　“……”周泽楷沉默了，他确实不知道去凯纳斯的路线会这么凶险，也不知道先知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比完成任务更重要的是安全地完成任务，“谢谢，我想想。”

　　“行。”叶修拉开门走出去，“地图还是会画的，毕竟你给了钱。”

　　

　　

　　6

　　

　　就不能退么？！

　　

　　

　　7

　　

　　第二天周泽楷醒得不算早，刚到楼下陈果就给他递了两大张帛和一小张纸。

　　一张帛上是十分详尽的通往凯纳斯的地图，另一张帛上是行宫的地图和公主叶梅的画像让他阅后即焚，纸上则用月龙的语言写着：

　　“早饭”的发音接近“sau fan”，“谢谢”的发音接近“che che”。好好考虑，公主三天后就离开了。

　　周泽楷用叶修告诉他的发音成功买到了一份早餐，并跟陈果道了谢。他吃着不太习惯但很美味的早餐，打开了叶修给他画的地图。

　　叶修画的这张地图很大，完全展开大概能铺满一张桌子，但也真的很详细，不仅包括了可能途径的各个地区的名称，还标注了地貌、语言以及人文情况，根本不像是一个晚上能画出来的。

　　看了地图他才知道这里属于唐国——“唐国是神龙文明的发祥地，那里的每个人都十分崇拜龙。”恶龙文明的大多数课本上都这么写，所以有很多“恶龙”十分向往唐国，周泽楷也不例外，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见见神龙。他一边感叹着自己居然误打误撞来到了梦想之地，一边重新规划了一条最为合理的路线，然而这条路线何止多走一个月啊！加上补给和休息的时间，这条路线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完成。虽然真爱任务并没有时限，但花三个月、花那么多钱就为了去掳个不算富有的国家的公主，这犯罪成本未免太高了吧。

　　“回月谷训练不好么……”周泽楷心累，拿起那张行宫地图，决定今晚把这儿的公主带走。

　　

　　

　　捌

　　

　　“叶修。”叶修的小姑姑叶梅，比叶修小了整整五百岁，是他爷爷叶老将军最小的女儿。叶家无孬种，叶梅才一百多岁就立下了不少战功，是唐国受封的公主之一。

　　叶修放下被擦得锃光的千机伞，和肩上的猎隼一齐看向门口探头探脑的叶梅，“怎么了小姑？”

　　叶梅跑进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你这几天再替替我呗？”

　　叶修颇有些无奈，“您又要上哪儿野去啊？”他其实很想告诉她这几天会有龙来把她抓走，不用费心思溜出去玩儿，但真爱任务的绑架环节是不能被任务对象知晓的。

　　“这不是快回京了嘛，你就让我再玩玩嘛！”叶梅抓着叶修的手摇啊摇，“之前不也替过几天嘛，你就再帮帮我吧！不差这几天嘛！化形就属你最在行了！好不好好不好！”

　　叶修叹了口气，“好吧。”最坏不过再去一趟月谷，反正最近不打仗，他离开也没事。

　　

　　

　　9

　　

　　趁着夜色朦胧，周泽楷来到那晚“迫降”的地方，跟被他撞折树枝的银杏说了声“对不起”，利落地翻墙进了行宫。叶修给的地图上不仅指出了公主寝宫的位置，还标注了侍卫的巡逻路线，他凭着记忆力完美避过所有侍卫，顺利潜进了公主的寝宫，躲到了一块假山后，发现叶梅正在屋顶看天，宫女们在地上干着急：“殿下！奴婢们恳请您下来吧！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们担不起啊！”“还不快去叫大将军让他把公主带下来啊！”“公主！下来吧！求您了！”“大、大将军好像就、就寝了！”

　　周泽楷听不懂宫女们在叫喊什么，他也不知道叶梅在看什么——今天天气不好，天上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他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是带走叶梅的好机会。

　　

　　

　　拾

　　

　　叶修知道周泽楷已经来了，他被宫女们吵得脑仁儿疼，周泽楷要再不变成月龙把他带走，他就准备自己腾云驾雾了。

　　快点儿吧小朋友。叶修不胜其烦，闭上眼，手刚搭上眉心，便觉身际狂风大作，宫女们焦急而卑微的呼喊变成了惊恐而放肆的尖叫。叶修睁开眼，看眼前的月龙——果然是头很漂亮的龙——口中念念有词，想着应该是周泽楷在给自己催眠，便很配合地将脑袋一歪，佯装睡了过去。

　　“这么快？”叶修听周泽楷这么嘟囔了一句，紧接着双臂就被龙爪小心钳住，整个人被拎了起来。腾空的瞬间叶修睁开了眼睛，看着一点一点变小的行宫，只祈祷小姑看到他留的信后不要太后悔。

　　

　　

　　11

　　

　　已经一个月了……

　　叶梅被带到这儿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明明当时也有人看见，明明他在途中留下了痕迹，明明从那儿到这儿也用不了一个月，为什么没人来救叶梅呢！虽然有位长老告诉他唐国有很多公主可能不差这一个，虽然又一位长老告诉他叶梅立下了不少战功可能唐国不担心，但她是公主啊！而且她长得不是挺好看的吗？脾气也很好，还很博学……就算没有真爱什么的，难道就没个朋友想来救她吗？

　　周泽楷用爪子勾着一袋水果，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安置叶梅的山洞走去。

　　“小周来啦。”叶梅看见他便吐掉嘴里的草迎上来，伸手想拿水果，“哥快饿死了。”——叶梅会说月龙语很奇怪，行为很奇怪，口癖也很奇怪，周泽楷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哥”。

　　周泽楷把果子抱进怀里，扭身挡开叶梅的手，“都没人救你……”

　　“那你就放我自己回去呗。”叶梅说，“我们国家不兴救来救去的，哥可是斗神，他们不会来救我的。”

　　“别骗我，叶秋是男的。——不放。”放你自己回去我任务就失败了。周泽楷叹口气，“我再去一趟。”

　　“去哪儿？唐国？”

　　周泽楷点点头，“叫人来。”

　　“他们真的不会来的。”

　　“那也去！”

　　

　　

　　拾贰

　　

　　按叶修原本的打算，叶梅被周泽楷带到这儿后，自己就会主动请缨来救她，这样周泽楷即完成了任务，贪玩的小姑也能得偿所愿；眼下小姑还在行宫，肯定会告诉叶家被带来的是他，所以就算周泽楷去报信，叶家也不会在他身上浪费人力，他们大概只会隔空嘲笑他说“被抓了？真丢人！”吧！

　　叶修知道周泽楷是出于好心，觉得没人来救“她”显得“她”太可怜，但他不希望这个养眼又好学的后辈浪费时间做这种无用功。

　　不然去个信随便叫人来意思意思？

　　“这样吧，哥去封信叫人来总行吧？”叶修抬手拍拍周泽楷的头。

　　月龙点点头，光洁的月白色鳞片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道虹光。

　　叶修吹了声口哨，一只猎隼从山崖上掠下，稳稳当当停在他肩头，“诶，不然就当它来救我了行不行？”

　　“……”周泽楷似乎不是很想理他。

　　

　　

　　13

　　

　　猎隼掠下的时候，周泽楷有点儿挫败：这么大一只鸟跟着他们过来他居然没发现？

　　叶梅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了纸笔，草草写了一串后将纸卷起来塞进乐猎隼脚上的绳圈里，拍拍猎隼的头，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肩一耸便将猎隼送了出去。

　　周泽楷的目光追着猎隼，略有些羡慕，却觉怀里一空，猛回头发现叶梅已经啃上苹果了

　　“小偷！”

　　“难道这不是给我带的？”叶梅三口两口啃完苹果把果核抛到一旁草丛里，然后把袋子重新扎好，递到周泽楷面前，“那你拿回去吧。”

　　“哼。”周泽楷轻轻哼了声，甩甩尾巴，走了。

　　

　　

　　拾肆

　　

　　月龙并不是食肉动物，所以周泽楷给叶修带的一日三餐都是水果，叶修想开荤就得自食其力，这一个月来他都是半夜才出去抓点儿兔子啊鱼之类的就地烤了吃，否则山洞里和他身上会有味道，周泽楷要是闻到大概会不舒服。

　　这会儿叶修就叼着个草蹲在河边思考今晚要吃点儿什么，正发呆呢，就听见远处传来杂乱无章却特别耳熟的翅膀扇动声。叶修吸吸鼻子，果不其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混着血腥味的腐臭。他撑着膝盖站起来，直起身活动活动脖子，抻抻手臂，再伸个懒腰，最后叹了口气。

　　“可惜尸龙不能吃。”

　　

　　

　　15

　　

　　周泽楷和“新月”的其他龙一样，都是被陌生的充满威压的吟啸惊醒的，他迅速下床抄起他那两把精巧低的弓弩跑了出去。

　　月龙主要食草，龙形没有尖牙，前肢也没什么力量，除了坚硬的鳞片，几乎没什么可以在战争中与肉食龙的尖牙厉爪抗衡，所以他们的军队成员一般都以人形参战，只有少数传令兵为了飞行能力需要在战斗中保持龙形。他们热爱和平，不喜欢打仗，但这并不表示他们战斗能力低下，相反，月龙是恶龙文明中最会制作和运用武器的种族之一。

　　周泽楷的父母更是月谷中最优秀的两位武器匠人，周泽楷的两把弓弩就是他们的得意之作：一把是他母亲做的，叫碎霜；一把是他父亲做的，叫荒火。周泽楷对武器制作不感兴趣，武器制作在他心里早就和冷清无趣的童年画上了等号，所以他并没有继承父母的职业，而是靠着出色的战力和完备的武器知识成为了“新月”五分队的队长。

　　此刻，他将与“新月”的其他成员一同前去调查。

　　

　　

　　16

　　

　　一出月谷，周泽楷就嗅到了浓烈的恶臭，忍不住开始反胃，有几位队友甚至已经扶着树吐了。

　　“是尸龙吗队长？”吕泊远捏着鼻子问周泽楷。近百年比较和平，他们这一期“新月”还没经历过实战，压根没见过活的尸龙。——呃，也许应该说是死的——反正尸龙就是那些已经死了又因为瘴气活了的龙的统称。

　　周泽楷点头，他在图书馆的气味资料室里闻过这个味道，只不过资料室里的味道比当前和蔼多了。“一群吧。”周泽楷猜测是尸龙的扫荡：这可以看做是更具有毁灭性的蝗灾。尸龙“活”着的时候，会进行无意识迁徙，屠杀任何不幸和它们碰面的种族；尸龙经过所残留的瘴气和尸臭会使无法逃离的生物们痛苦地死去；死在瘴气里的龙会变成新成员，所以尸龙群普遍越来越庞大。对付尸龙需使用高阶净化术，或是用带净化功能的武器攻击它们，以彻底祛除瘴气，等它们变回臭但无毒的腐肉后再拿火烧干净就行了。

　　“好像没有瘴气诶，是已经被净化了？”一位队友扯着袖子擦了擦嘴，眯着眼睛看眼前的森林，并没有发现黑色的瘴气。

　　“所以刚刚那一声巨响是什么？”另一位也刚清空了腹中的存货，他可没忘自己是被那一声巨响吵醒的。

　　队伍这才开始往前谨慎地行进。

　　“是不是龙吟啊！神龙的龙吟！我看书上说神龙的龙吟具有净化功能，是尸龙的克星。”杜明是神龙狂热爱好者。

　　“我们这里怎么会有神龙呢？”吕泊远首先提出质疑，“我们这儿要是有神龙，也不至于会有那么多尸龙啊。”

　　周泽楷走在前头，已经看见了分布密集的尸块，有挂在树上的，也有摔在地上的，显然是从空中坠下来，而且是一起从空中坠下来的。

　　是什么能力让这些尸龙一起被净化的呢？真的是龙吟吗？可正如吕泊远所说，他们这儿怎么会有神龙呢？顶多有一个神龙文明的——完了！不知道叶梅会不会受到瘴气影响！她的国度应该没有尸龙一类的东西吧？

　　“我往满月山搜，你们小心。”

　　队员们知道周泽楷任务对象在那边，都点点头，“放心吧队长！没有瘴气只是尸体的话没事的。”

　　周泽楷点点头，小跑着往山脚去了，一路上果然还有很多腐肉块和散落的已经变色了的内脏，好在没有瘴气，不然这些尸块又会重组变成尸龙。

　　跑着跑着，周泽楷发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一种可能性——叶梅是条龙。他记得《神龙文明概况》有写到：在许多国家，如神龙文明的发祥地唐国，神龙并非作为君主，而是作为将领、医者、工匠等守护着国家的各处各环节。——叶梅立过不少战功，没准是将领呢？那她真的有可能是条龙？刚刚的声音也是她发出来的？

　　

　　

　　拾柒

　　

　　叶修看周泽楷拎着两把枪，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连龙形都忘了恢复，就知道这小孩儿应该是发现了尸龙过来确认自己的安危的。——幸好他没有烧完尸体再回来，按他的习惯，净化完尸龙群后是会立刻将尸体焚烧干净的，但今天他担心周泽楷会来找“她”，急着回山洞，只烧了挡路的几只。

　　叶修往火堆里抛了把枯枝，火苗“轰”地一下蹿上来，把站在火堆旁顺气的周泽楷吓了一跳，他笑着问：“你是……？”

　　周泽楷愣了愣，才答：“我是周泽楷朋友。”

　　“这样啊。”叶修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怎么称呼呢？”

　　“我……”周泽楷不太会说谎，眼神乱飘，“我叫穿云。”

　　叶修知道这个称号，这个称号的全称是“一枪穿云”，是为了表彰射击最好的月龙所设立的称号，以前张益玮就得过。他点点头，“那就麻烦穿云小朋友转告小周我很安全啦。”

　　周泽楷乖乖点头，又问：“你有看到什么吗？”

　　“我看到了一条龙，赤色的。”叶修面不改色，“好像是我侄子。”

　　“侄子？”

　　“对啊，我侄子，叫叶修。”叶修说完，等着看周泽楷的反应。

　　周泽楷眨巴眨巴眼，“我——听周泽楷说过。”

　　“是吗！”叶修佯装惊讶，“真巧！”

　　“他是龙，你也是？”

　　叶修点点头，看周泽楷两眼放光，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没他那么厉害，净化不了那么多尸龙的。”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夸自己，叶家上下几百号龙大概也只有叶修能做到了吧，不过他说的是事实。

　　“他来救你？”周泽楷的眼睛更亮了。

　　“应该不是，他很快就走了，我俩不算熟。”这话不假，叶修确实是在杭城修养时才与被叶老将军押来修身养性半月的叶梅熟识的。

　　周泽楷瞬间泄了气，“好吧……”

　　叶修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会有人来的。”

　　

　　

　　18

　　

　　周泽楷虽然还想让叶梅变成龙形让他看一看，但这之后还有机会，眼下还是处理森林里那些尸龙要紧。他挥挥手，“我走啦。”

　　“需要帮忙吗？”叶梅朝他竖起一根手指头。

　　周泽楷不解，刚想问，只见那指尖蓦地燃起了一簇火苗。

　　“我会火法。”叶梅说。

　　“谢谢！”这样他就不用回月谷请精通火法的法师了。

　　

　　

　　19

　　

　　来到满月山脚下，尸臭扑鼻而来。周泽楷还是没能习惯这令人作呕的气味，皱起了眉头，他用余光瞥了瞥叶梅，发现这位他以为会因为气味或画面出现不适的公主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她面朝那些尸块，悠然吐了口气，熊熊大火便立刻将那些尸块吞没了，很快在眼前烧成了一片，而树木花草一点儿都没受到影响。

　　这就是打过仗的人吗？这就是神龙吗？周泽楷对她的敬佩比听她讲故事的时候更甚了。

　　“差不多了。”叶梅又打了个响指，林间立刻刮起一阵不小的风，推着火往森林更深处走去，“这样更快些。”

　　“风也能控制？”

　　“是啊，”叶梅笑了笑，“只要肯花时间修炼，除了天地日月、生死和人心，世间万物都可以被控制。”

　　“我也可以吗？”周泽楷问得小心翼翼。

　　“是啊，想学么？”

　　“嗯！”

　　“好。”

　　

　　

　　20

　　

　　“‘五行’之前已经给你讲过了，相信你还没忘，就不重复了。一切生物和大自然的元素都有自己属性，我有，你也有。我是赤龙属火，你是月龙属木，这就表示你更容易掌控木系的东西，比如植物、风，和雷，‘掌控’其实就是用你的灵去控制或产生其他灵的过程。你们会催眠术之类的魔法对吗？”

　　周泽楷点点头，往火堆里填了一把枯枝。

　　“这其实就是在操控灵，只不过你们用咒语当媒介了。告诉你啊，”叶梅俯下身，“其实小周当时并没有成功催眠我，因为我的灵比他的强大。”

　　难怪当时叶梅昏睡得那么快，敢情是装的啊……周泽楷又一次感到了挫败，叹了口气，“没咒语，我不行。”

　　叶梅笑了声，“那你看着我。”

　　

　　

　　21

　　

　　周泽楷睡醒时天已经亮了，叶梅盘坐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闭目养神，他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散发着柔和的淡光，在她身上缓缓流动着。

　　“看到了吗？”她睁开眼，金光一闪而过，“这也是灵。”

　　“我……”周泽楷还很迷茫，他只记得昨晚自己跟叶梅对视之后就失去了意识，“睡着了？”

　　“嗯。”叶梅点头，“我在你跟我对视的时候把你催眠了。”

　　“怎么会？”

　　“因为你很配合地看向了我，你的灵目前处于无保护状态，所以我可以轻易地控制它让你睡着。你现在之所以能看到我的灵，是因为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帮你开了天眼。一种事物要是能被看到、感受到，去运用它就会变得简单，对吗？你要发展你的灵，让它变得强大，你才会更强大。至于你想用什么方式发展你的灵，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先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周泽楷点点头，向叶梅道了谢，立刻闷头狂奔——他快迟到了，要被总队长罚了。

　　

　　

　　22

　　

　　集合哨声吹响的前一秒，周泽楷顶着总队长的灼灼目光冲进了队列里。站定后，他才惊讶地发现每个人都和之前不一样了，他能看到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部位在发光：有些是在瞪大的眼睛周围，有些是在紧绷的手指上，有些是在颤抖的大腿上……这些应该都是叶梅所说的灵了吧？灵似乎与意志有些关联？

　周泽楷开始观察自己的灵，很快他就发现灵的流动确实与意志有关，比如他想将枪拿得更稳，他的灵就会大量集中到的他双手；他想要跑得更快，他的灵就会大量集中到他的腿部；而当他有意识地将自己所有的灵都集中到腿上时，他发现他的跳远成绩比平时提高了将近一倍。但他也很快发现，无论自己的意志再怎么集中精神，灵的总量就那么多——也就是说，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上限。这个上限，按叶梅的说法，是可以突破的，但他一时也想不到突破的办法。

　　晚上再去问问叶梅吧！

　　

　　

　　23

　　

　　有了灵的加成，周泽楷用人形上山都轻松了许多。他忽然想起之前听过的一个巫师药剂的广告：这药剂啊，喝了以后，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一口气能上六层楼呢！正自娱自乐呢，就听到有陌生的呼吸从山洞传来，粗重而急促，越靠近越清晰——叶梅会不会有危险！

　　周泽楷放轻脚步加快速度，伏到洞口谨慎地探头。

　　那是一条一人粗，有着很漂亮的红鳞，头上长着鹿角，鱼尾上却又冒着火，像蛇一样的动物。它的下半身盘在地上，上半身立着，用鹰一样的利爪抠下自己的鳞片扔到一旁的鳞片堆上，那旧鳞片还没落地，刚刚的缺口已然被新鳞片填上了，新的鳞片似乎更红更有光泽。比金币稍大的鳞片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听得周泽楷一阵心动，他看了看洞内，并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也没闻到血腥味，又看这个神奇的动物似乎抠不到背上的鳞片，咬咬牙迈出一步。

　　“需要帮忙吗？”他问。

　　那动物扭头看向他，闪烁着金光的双眼使他不得不偏头避开了视线。

　　“就等着你呢。”是叶梅的声音！

　　所以这动物——

　　是神龙！

　　牛首、鲶须、狮鬃、鹿角、蛇身、鱼尾、鹰爪，真的跟书上写的一模一样！

　　

　　

　　贰拾肆

　　

　　叶修快被痒死了，他来这儿之后就没好好脱过鳞片，新鳞片被旧鳞片堵着出不来，一阵阵地发痒。

　　龙换鳞片跟人类换牙有点儿像，不过龙几乎每天都会长新鳞片。因为鳞片有防御作用，新鳞片又比较脆，所以旧鳞片并不会轻易脱落；叶修以往换鳞都有人帮忙，这段时间没人帮他，龙爪又不够长，就只能拔一拔下半身的鳞片，现在他的上半身几乎没有一片鳞片是不需要换的。

　　叶修让周泽楷坐下，围着周泽楷盘了一圈，上半身趴在周泽楷面前，用灵标记出几片不需要更新的鳞片，对周泽楷说：“除了这几片，其他全拔了吧。”

　　“为什么不用灵？”周泽楷兴致勃勃的，先是摸了摸他的脊上的鬃毛，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拔下了一枚龙鳞。

　　“不疼，大胆拔。”叶修合上眼，“旧鳞既不属于我，也不能归为自然元素，不用手或目光接触是无法控制的。”

　　“哦。”周泽楷点点头，低头认真给他拔鳞片。

　　

　　

　　贰拾伍

　　

　　察觉到周泽楷将手指戳在他的一片鳞上，叶修睁开了一只眼。

　　周泽楷的灵慢慢汇聚到指尖，再由指尖一点一点流向鳞片，然后将手指往下一划，鳞片便“啪”地掉在了地上。

　　叶修闭上眼满意地出了一口气，“孺子可教。”

　　“什么意思？”叶修下意识用了唐国的语言，周泽楷听不懂。

　　“夸你聪明呢。”叶修甩甩尾巴。

　　“嘿。”周泽楷笑了下，又皱起眉头说：“可是，灵就那么多。”

　　叶修往后挪了挪，把头枕到身上，“正常，你才开始嘛，修炼之后就会更多了。但这会儿你就别想这个了，先帮哥把鳞片处理掉，哥快痒死了。”说着他还翻滚着扑腾了几下，把周泽楷吓了一跳。

　　快处理完的时候，叶修说：“在唐国，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帮龙拔龙鳞哦。”

　　“……哦。”周泽楷的脸红了，不是鳞片映的。

　　脱胎换骨的叶修抻了抻自己，悠然道：“开玩笑的啦。”

　　

　　

　　26

　　

　　赤龙鳞的边缘比较薄，颜色也淡，在月光下近乎透明，只能靠反射出的锋利的虹光判断边缘所在；鳞片中间稍厚，越往中央越是红得发烫，被月光一浇才凉了许多。

　　叶梅告诉他，龙鳞在神龙文明国家是很值钱的物件，一片龙鳞能抵约莫五十两黄金；神龙分为赤龙、青龙、白龙，其中赤龙鳞要比其他两种龙鳞值钱一些，因为斗神叶秋是条赤龙，有名人效应；斗神之所以被称为斗神，是因为他封印了上天给龙族降下的天敌犼；如果没有几位人类朋友的帮助，叶秋不可能成功将那些犼封印；他去了很多地方，结识了许多人，也送走了许多人；人的一生太短暂，但长生也未必可喜……

　　周泽楷坐在屋顶上举着这片赤龙鳞看了好久，发现杜明也准备上来才把鳞片塞回了挎包里。

　　杜明在屋顶上躺好，“队长，你带回来那位公主还没被救回去吗？”

　　周泽楷摇摇头，抬头看向月亮，叹了口气。

　　“没事没事，一定会有人来的！”杜明拍拍他的肩。

　　周泽楷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如果叶梅要走，现在的他是舍不得的，但他又确实不想去山里砍三年骨木。

　　唉，神龙文明那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27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叶梅把玩着一个苹果，笑着看他，“灵的修炼要靠你自己，想见识更多也最好亲自去看，所以哥走了对你的影响并不大，再说了，走了又不是不能回来。”

　　“嗯。”周泽楷垂着头，忽然很难过，月龙的预感告诉他叶梅马上要离开了。

　　叶梅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摁了一下，问：“最近怎么都不见小周来啊？不会是放弃我这个任务对象了吧？”

　　他连忙摇头带摆手，心情复杂，“不是不是，他……呃……最近没空。”

　　叶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无声地笑了笑，将手中的苹果掰成两半，一半递给他，另一半刚塞进自己嘴里就忽然面色一凛扭头看向洞外。

　　一瞬间的杀气太重，周泽楷的心“咯噔”一声，捧着苹果浑身僵硬，“怎、怎么了？”

　　叶梅听见他问话肩膀才沉下来，吐了口气才对他说：“我大概得走了。”

　　“嗯……”

　　“我会来检查你修炼的成果的。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后半句叶梅说得很轻，轻到周泽楷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他又不好意思让叶梅再重复一遍，因为他从未在叶梅脸上见过如此凝重的神情。

　　

　　

　　28

　　

　　周泽楷没想到跟叶梅的分别会来得这么突然——第二天中午他特地变回龙形去送水果，刚飞出月谷就看到远处有支骑兵队伍在受惊鸟群的嘈杂声响中离开了森林，叶梅的猎隼从满月山顶掠下，稳稳落在他的头上。

　　“一叶可以找到我。”纸条上的笔迹有点儿眼熟。因为没能跟叶梅好好道别而有些沮丧的他默默回到月谷，敲开先知的家门，在比月亮河还长的真爱任务名单末尾找到自己的名字，紧贴着“楷”字画上一个没精打采的圆，然后领一些不值一提的奖励回了家。

　　

　　

　　29

　　

　　躺在床上，周泽楷将叶梅留下的字条翻来覆去地看，笔迹越看越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直到他瞥见墙上挂着的那卷地图才忽然想起了什么，这让他几乎是弹起来取下了那张地图。

　　将地图铺在床上，上面的字迹与字条上的别无二致！——叶梅？叶修？此刻的周泽楷却是无法认真思考，因为地图上赫然有个光点在移动。

　　

　　

　　叁拾

　　

　　夜深了，军营中只有叶修的帐篷还亮着。

　　百年前被他封印在龙冢的那几只犼不知道被什么人放了出来，在龙冢看守的士兵都被那些犼当做是开荤的点心吃光了，犼却不离开。

　　“大概是这些犼的实力尚未恢复，无法真正脱离龙冢的压制，将军您大可趁此机会再将它们封印！”有将领这么“轻松”地建议。

　　而叶修心中只有深深的不安。

　　他捻熄帐中的蜡烛走出帐篷，腾到空中亲自查看营地周边的情况，只听一声长唳伴着翅膀扇动的声音靠近了这里。

　　“哟，来得还挺快。”叶修的心情稍稍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