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程小时从小到大只惹过乔苓生气，乔苓生气不可怕，挨顿揍或者挨顿骂就好了。

但面前这个人又不动手，连表情都没什么过多变化，就用那种“今天天气不错啊”的寻常语气轻飘飘丢出来一个这么让人心虚的问题。

俗话说得好，“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不是，他真的没有觉得这两人“狗”的意思。

又跑偏了，总之得赶紧做点什么，就这样沉默对视真的好尴尬。程小时摸摸鼻子，干咳两声开口道：“怪我怪我，兄弟真的对不住！刚刚我掰的你哪只手臂来着？对！右手！是右手！”

语气里端的是满满的热情和让自己显得十分内疚的急迫感，还特意凹出来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

程小时再次抓住了陆光那只全麻的手臂，酸胀和酥麻的感觉这次直接激得陆光手臂一颤，这边程小时还开始捏了起来：“来，兄弟，我给你揉揉，我的锅我的锅…”

还好留了力，要是掰折了这锅可就彻底焊在脑门上了。

陆光狠狠闭了闭眼，只得默默撤了精神力，降低自己的五感，但是该疼还是得疼，该麻还是得麻。他无语了半晌得出一个结论：这货应该就是个弱智吧。

好在，虽然手法还是重了些，但手臂的不适感居然真的有所减轻，看在这个份上，陆光又把到了嘴边的“滚”字给咽了回去。

他调整了下情绪，任由自己的手臂给程小时捣鼓，就好像刚刚气成制冷空调的不是自己：“没事，误会一场。”

“对啊对啊，是误会！我真不是故意的！不是，我是说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我队友…哎呀也不是，我的意思就是…”程小时一听对方给了台阶，忙不迭地顺坡下驴，结果又开始越说越乱，大有重新搅火的趋势。

陆光实在听不进去了，再让他说下去可能近几年的气都要被这人给惹完了。他无奈地截断了程小时的胡言乱语，把话题拉回了正轨：“所以现在大概是什么情况？”

“哦！”说到正事程小时终于把舌头和脑回路给捋顺了些，“多亏你留下的信息，我们发现原定计划碰头的物资集合点被入侵后就马上请示上级了。”

“不过…”程小时说到这顿了顿，语气带了点歉意，“周围的信号都被屏蔽了，所以我们得到指示后已经过了将近一天，上级让我们对你实施营救并继续探查敌方的研究所。”

结果刚见面就把营救对象给揍了……

由于陆光在物资点被伏击，根本来不及去补充物资，随身带的手枪也只剩下了一发子弹。

身为一名向导，陆光的情况十分罕有，他是少数身体机能可以媲美哨兵的向导，因此得以被特派来前线，稳居前方和哨兵一起作战的话，陆光就会是哨兵们坚固的精神后盾，随时可以为哨兵进行精神疏导。

原本任务中他们所要面对的应该是一群普通人，结果资料出了偏差，那群“普通人”居然个个身手矫健且体能优异，完全不是正常人的范畴。

幸亏不是真的哨兵，没有精神体，更没有敏锐的感官，否则陆光也不可能逃脱追捕。不过目前在负伤的情况下，陆光肯定是不敌程小时的，若非程小时有心试探，陆光可能已经被一枪崩了。

所以程小时刚刚动手其实已经算得上“温柔”了？陆光眼皮跳了跳，默默地把这个想法强行丢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程小时还在耐心地给自己按摩。

好吧，刚刚丢掉的想法又被提溜回来，拍拍尘先放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而程小时还在碎碎念：“真的抱歉，让你久等了，幸好你还活着…队长他们也很担心你的安危。”

无论程小时还是陆光，都是第一次执行任务，由拥有任务经验的陆鸿斌带队，组成了一个侦查小队负责打探一个研究所的信息。

结果原本的资料出现了偏差，对方的实力不仅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期，还事先对他们进行了伏击。虽然任务没有被取消，但上级已经紧急调遣部队过来支援了。

只是陆光的情况危急，上面不忍失去一位如此优秀的向导，这才提前批准探查小队进行救援任务。

“没关系，队长他们呢？”陆光说着便抽回了自己的手，微微活动了下，还有些僵。程小时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便自然地放下。

他瞥了瞥那手臂，还挺细的，不过刚刚给自己那一下力气又挺大。果然人不可貌相，看起来这么瘦弱的身体在之前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速度是真的恐怖，难怪会被派到前线来，当然比我还差点。

程小时脑子里在评价人家的身材，嘴上还是正经的：“我们之前散开了一定距离进行搜查，他们应该能感觉到这边的动静，这会儿恐怕在过来的路上。”

陆光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撞树上那一下的动静，不禁抽了抽眼角。程小时倒没察觉到陆光的郁闷，只是放下军备包，掏出里面的水和食物：“你先补充点能量，休整休整，我们就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谢谢。”陆光没客气，伸手接过，却无意间发现程小时被汗浸湿的后背。以哨兵的敏感程度，热带雨林的环境真的对他们极其不友好，但程小时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任何不适的神情。

陆光突然伸手摸向程小时的额头，缓缓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程小时一惊，差点条件反射就要去压制，还好陆光适时补了一句：“你别动，我给你精神疏导。”

程小时听了这话便放松了自己的精神屏障，顿时感觉到一股精神力涌了进来，初时如涓涓细流温和地淌过，但却迅速延伸至整个精神网，巧妙地梳理着那些错综复杂的脉络。

既轻柔地照顾到哨兵敏感的神经，又迅猛地起了效用。从未有过的清凉感扩散开来，每一寸活跃的神经都不由地舒展，那些嘈杂的信息通通被处理归类，只感觉头脑从未有过的清明。

精神屏障就是由哨兵或向导的精神力构筑的保护自己精神图景的屏障，哨兵以此来隔离和筛选时刻接收到的庞大信息量，而向导则用来防止自己过分感知他人的情绪。

说到底，这个屏障既保护他们自身不受外界侵扰，也保护他人不被庞大的精神力所中伤，因此每一个哨兵和向导分化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学会展开精神屏障。

精神屏障能起到的过滤效果有限，而且哨兵有时甚至不得不主动去接纳海量的信息来筛选自己所需的东西，如果无法得到及时疏导，当信息量堆积超过精神力承受的阈值，这个哨兵便会自取灭亡。

程小时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连郁积在胸口的闷热都散去许多。那些尖利的快要刺破耳膜的蝉鸣变得有些遥远，林子里那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也盖上了朦胧的宁和感。

向导的能力，可真是世间坚强的温柔。程小时这么想着，闭上了双眼，这不比精神屏障什么的好使一百倍吗！！！

陆光疏导完就收回了手，程小时立刻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茫，显然是还没回过味来。而陆光已经拆开了食物。

“对了，我叫陆光，时光的‘光’。”说完他就吃了起来，哪怕饿了那么久，吃的时候也没有狼吞虎咽。吃相挺好，速度也是真的快，孩子还是饿坏了。

程小时本来就还在神游，乍一听陆光自我介绍直接懵了，他刚刚是说了自己的名字？那么轻易就把名字暴露出来了吗？这小兄弟的警惕心有待提高啊。

“我刚刚给你精神疏导的时候也没见你多警惕。”陆光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随即便出声提醒某人自己刚干的不警惕的事情。

程小时只笑了笑没太在意，觉得既然兄弟都这么爽快了那自己也不能扭捏，他回道：“我叫程小时，时光的‘时’，小就是大小的‘小’，我是三号。兄弟，我突然发现我们的名字很合得来啊！缘分呐！”

“嗯。”陆光应了一声，还吃着东西，显得很是敷衍，但不知道为什么程小时偏偏抿出了点郑重的感觉，不过看陆光头都不抬满眼食物的样子，应该是错觉吧。

于是程小时继续碎碎念：“你看啊，咱俩还刚好被分到同一个任务，还在同一个队伍，这缘分，简直就像夏天冰西瓜最中间的那块一样，妙不可言！”

陆光听着程小时越说越兴奋，大有手舞足蹈的架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比喻真烂，字面意思，挺烂大街的。所以看起来这么不靠谱的人上面真的放心让他待在前线吗？

“咦？”程小时察觉到什么突然朝远处望去，三个身影正在向这边靠近。他立刻转头告诉陆光：“队长他们来了！”

陆光闻言将食物咽下，也朝那个方向望过去，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这家伙的目力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可怕。他喝了几口水，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总算有了点精神。

程小时忽然皱起眉：“不好，队长好像负伤了。”

陆光听了程小时的话也心下微沉，看来他们的敌人是真的很棘手，连队长都…

“老三（程小时）——老四（陆光）——”隔着大概十来米远，陆鸿斌朝他们深情呼唤道，“你们没事吧！”

陆光面无表情地看着走在中间的男人夸张地朝这边挥手，左边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右边一个顶着黄毛的男人搀着他一瘸一拐朝这边走来，刚刚还有点沉重的情绪莫名就全散了。

小眼镜忍不住以手捂面，黄毛则一直拉着一张脸，此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有程小时很配合地站起来也向队长挥挥手，状似热情地回应道：“队长！我们没事！但是你好像有点事啊！”

陆光看了看那边一行三人，又看了看程小时，觉得前程有些堪忧。现在退队还来得及吗？我队友看起来很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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