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有七窍，以食、听、视、息。”



/ 食 /

“木兔你食欲真旺盛…”

木叶吃了两口酱油拌饭以后就放下了筷子，赤苇也只不过勉强吃完了一碗，而木兔不但把自己的盖浇饭舔得干干净净，还把对面木叶的剩饭端到自己面前。

“不能浪费食物啊，木叶……唔唔！真好吃——”

猿杙叹了口气。除木兔以外，其他人都有些食欲不振。刚才的练习赛掏空了所有人的体力槽，疲惫到极点的时候，连胃都懒得对吃进去的食物作出反应。

木叶看着大口干饭的木兔，胃里翻涌上来阵阵酸意，抓着猿杙的胳膊说：“陪我去下厕所…”

饭桌边只剩下了赤苇和木兔。

“yum…yum…木叶，肿么惹？”

赤苇看了一眼猿杙发来的短信，回答道：“刚才的比赛好像刺激到了木叶前辈的肠胃，猿杙前辈会负责把他送回家的。”他盯着前辈被米饭塞得鼓鼓的脸颊，和因为疑惑而睁得圆圆的眼睛，说：“木兔前辈不要着急，慢点吃，我等你。”

好圆……

“喔—赤苇真是可靠，我正好今天忘记带钱了！”

经常发生的事情前面就不用加“do”了，木兔前辈。

木兔咽下一大口酱油拌饭，伸出舌尖，从左往右舔了一遍嘴唇。深色的酱油仿佛一层晶亮的唇膏，把嘴唇抚得油油润润的。

木兔的嘴唇一到秋冬季节就会因为干燥起皮，或许正是因此而养成了舔嘴唇的习惯。但有过类似状况的人都知道，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越舔越干。在看见自家王牌大人在厕所里对着镜子扯嘴唇皮扯出血以后，赤苇的口袋里就多了一支润唇膏。他自己用的是带清凉效果的薄荷味，而给木兔前辈用的是蜂蜜味的。在药妆店看到这支黄色的，印有“HONEY～”图案的润唇膏，赤苇第一眼就想到了那个蹦蹦跳跳的前辈。

也许是因为蜂蜜味太好吃了，总是刚涂上没多久就会被木兔舔得干干净净。

“赤苇，这个味道好甜，再给我涂一点～”

“木兔前辈，这个不是用来吃的。”

嘴上这样说，赤苇还是把润唇膏递给了木兔。去年冬天，木兔整整“吃”掉了赤苇三支润唇膏。

啊，嘴角，粘上饭粒了。

赤苇伸手指了指木兔左边嘴角的下方。

木兔前辈向赤苇索要润唇膏的时候，会把整个脑袋都凑到他面前。是要自己帮他涂吗？再怎么想，也不会这样对后辈撒娇吧。

所以赤苇每次都只是把润唇膏递到木兔手里。

但如果木兔前辈就是在对他撒娇呢？

赤苇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他仿佛灵魂出窍一样，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直直地伸向木兔前辈的嘴角——

木兔伸舌头舔向赤苇指的方向，几乎是同时，赤苇的手指也按在了那颗饭粒上。

柔软而温热的舌尖滑过赤苇食指指腹，大概不足0.5秒的接触，赤苇却觉得指纹的每一条沟壑都记住了木兔前辈舌尖的形状。

赤苇魂魄归位，浑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大脑却依旧感到缺氧，难以思考。他的手触电般地收回口袋里，将沾染了油腻的指尖护在拳心，生怕被衣服蹭掉。

木兔收回舌尖，又下意识舔了一圈嘴唇，“谢啦，赤苇！”然后继续埋头干饭。

因为过度运动而一度停滞的肠胃似乎又蠕动起来，赤苇感到胃部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饥饿。他背过身去，舔了一口自己的指尖。

好甜。



/ 听 /

“今天好安静。”

“还有点不习惯了。”

“要去看看他吗？”

“我刚才给他打过电话了，刚说到‘探望’，他立马冲我大吼大叫，说什么‘ACE的心得之四：绝对不能让人看到流鼻涕的样子！’真是的——这种笨蛋也会感冒吗？”

“这就是我们的王牌啊www”

木叶、猿杙和小见一边换下汗湿的运动服，一边吐槽感冒的王牌——木兔光太郎。

虽然是后辈，但赤苇也有些生气。再热血的人也不能穿着短袖在2月的东京街头乱逛啊！前辈们，请再吐槽得狠一些吧……！

回家路上，赤苇拨通了木兔前辈的电话。

“喂，请问是——”

“a～kaa～shi～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连木叶都给我打电话了喔？感冒药水实在是太难喝了，我想吃学校后门卖的水果糖～你过来的时候给我带一点吧！”

？赤苇的脑中缓缓浮现了一个问号。

“那个，木兔前辈，我并没有要去你家……”

电话那头忽然陷入了沉默，赤苇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希望木兔前辈在我心中的形象永远是球场上帅气的模样，所以我会等木兔前辈元气满满地回来的。”

“诶～”木兔平时总扯着嗓子乱嚷嚷，感冒之后气势弱了不少，还带上了一丝鼻音，经过电流的变形后居然有些可爱，“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赤苇的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可是再强的王牌也会感冒啊…”木兔小声嘟囔，听着竟还有一丝委屈。

赤苇瞳孔地震——是感冒让前辈的心变得更脆弱更敏感了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木兔前辈…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但我感冒已经快好了，明天就能和你们一起训练啦！嘿嘿嘿～不愧是我！”

呼——赤苇松了一口气，骤然提升的心率也逐渐回到了正常水平。刚才委屈的木兔前辈或许只是他的错觉，毕竟木叶前辈还说，木兔不想要他去探望。

但木兔前辈可是默认你会去看望他，还抱怨你电话打晚了。

赤苇的理智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冷静地提醒他。

而且，你现在在哪里？

赤苇抬头一看，一栋非常眼熟的公寓，但并不是他自己的家。

“……木兔前辈，如果你方便的话，我还是想来看看你。”

“诶？！真的吗！”

“嗯。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

四楼的一扇窗子“啪”地打开，没有涂发胶的木兔前辈从窗子里探出脑袋，右手还举着手机：“a——kaa——shi——！！”

街道两边的路灯都被木兔前辈这一嗓子喊亮了。

吸溜。手机里传来一声吸鼻涕的声音。

“呵呵。”赤苇笑着和楼上的前辈挥手。



/ 视 /

大概是因为春高上亮眼的表现，枭谷排球部在校内的人气直线上升，尤其是对王牌木兔的关注度。据本人所说，他最近每天都会碰到来要签名的粉丝。

“赤苇，要不要未来的排球star的签名？队友特供版，签在哪里，签多少都可以！”木兔说着就要往赤苇的白T恤上画。

“请等一下，木兔前辈！”赤苇抓住木兔的手腕，“这样珍贵的纪念应该留到前辈毕业的时候…”

赤苇这回并没有敷衍木兔。他很早就将收集排球部所有三年级前辈的签名这件事，当成了与他们告别的仪式。

木兔不满地撇嘴：“什么嘛，说得好像我毕业就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我们的确会走向不同的人生轨迹。排球会是木兔前辈接下来全部的闪耀人生，但却只是我生命里短暂的辉煌。

赤苇没有说话，抓住木兔的手也卸了力，但却没有松开。木兔感觉到赤苇指尖的球茧摩挲着他手腕内侧的血管，似是欲言又止。

“那个—请问是木兔前辈吗？”

一个女孩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沉默。木兔看到女粉丝向来就很起劲，主动拿过她手里捧着的白T恤，问道：“是要签名吗？”

女孩被木兔的热情吓了一跳，一个劲地点头。

“heyheyhey～搞定！”

木兔对赤苇抛去一个wink，用眼神告诉他：我就说有很多粉丝来要签名吧！

毕竟是排球明星呢～赤苇无声而真诚地为木兔鼓掌。

“谢、谢谢木兔前辈！”女孩接过签名T恤，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块签名板，问道：“那个…我朋友也想要一个签名，可以…吗…”

“唔～～”木兔思考了一秒，“一次只能签一个！所以，你下次来看排球部的比赛，我再给你签！记得带上朋友一起来啊，这可是全国能数进一个指头的王牌的现场扣杀！对吧，赤苇！”

“嗯。”赤苇在木兔的身后默默点头，眼看着那个女孩手忙脚乱地收起签名板，然后满脸通红地跑走了。

木兔前辈在这方面倒是意外地很会说话。

“再陪我练一会传球吧，木兔前辈。”

“喔～～求之不得！！”

之后的每一次练习赛，赤苇发现那个女孩都会站在最前排应援，并且每次都会问木兔前辈要一个签名。当然，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什么“朋友”。

连其他队员都注意到了这位狂热粉丝的存在，木叶吐槽这个学妹口味清奇，但赤苇却觉得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木兔前辈在球场上就是一束能照亮一切的光，会吸引所有人为他呐喊助威，为他出色的表现而倾倒。

但无限制地给签名可不是一件好事。

“木兔前辈，你以后会成为日本最棒的排球运动员，对吧？”

“那肯定，是数进一根指头的那种！”

“顶尖运动员的签名都是很难获得的，非常稀有，所以木兔前辈不能再随便给出签名了。否则…将来就没办法成为顶尖的排球运动员了。”赤苇一本正经地颠倒黑白，见木兔前辈已经有些动摇了，他又继续添油加醋，“物以稀为贵，前辈也知道吧。如果以后人手一个木兔前辈的签名，木兔前辈就不·值·钱·了。”

赤苇好像听见了木兔前辈裂开的声音。

“呜哇啊——不可以发生这种事！赤苇，快帮我想想要怎么办！去把我发出去的签名都要回来吗？这也太丢人了吧！但我也不想变得不值钱…怎么办！akaaaaaaashi！！”

赤苇嘴角弯起一个可靠的弧度，“以前的没有关系，只要木兔前辈以后不要再随便给签名就行。”

也不要和个别粉丝过于亲近。木兔前辈还是没有身为大明星的自觉，是不是应该给他写一本明星守则…

你好像也是木兔前辈的粉丝吧？

赤苇的理智再次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他发出质问。

至少，我现在还是木兔前辈的队友。

赤苇挥挥手，驱散了他喋喋不休的理智。



/ 息 /

喜欢一个人是非常幸福的事。

尤其是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一旦有所察觉，它就要分裂出一头饲于欲望的野兽。

赤苇可以和自己的理智和解，却无力与这头野兽搏斗，只能喂给它一切它想要的。

赤苇给它木兔的汗水，背影和胜利的欢呼。

它还叫嚣着要木兔的眼泪，拥抱和情动的呓语。

它想要木兔光太郎的一切。

在和它推拉的过程中，赤苇时常会有窒息的错觉，感觉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了。

比如此刻，木兔又凑到赤苇的面前，指着自己干燥起皮的嘴唇说：“赤苇，我嘴唇好难受，那个给我涂一下。”

赤苇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摸索，依旧是两支润唇膏，蜂蜜味的胖一点，薄荷味的细一点。他拿出了细的那一支递给木兔。

木兔拔开盖子就往嘴唇上胡乱地抹了好几个来回。

“呜哇！这不是以前那个，好辣——！！痛痛痛…”

“抱歉，我弄错了，这是我平时用的那支。”

“赤苇你真奇怪啊，怎么会喜欢这么辣的口味。”木兔皱着眉头，极度嫌弃薄荷味的辛辣，但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挑起一边眉毛，贱兮兮地问，“这是不是就是，电视剧里说的，间接接吻？”

空气中原本应该占21%的氧气在此刻骤降至不足1%的水平，木兔前辈莫名其妙的玩笑话钝钝地撞击着他的胸口。

“但你涂这种口味的润唇膏可是不会受欢迎的，快换一个吧！你以前给我用的那个就不错，甜甜的，我很喜欢！”

“木兔前辈不喜欢的话，就还给我吧。”

赤苇低低地说。

赤苇没有余裕再抽出一部分意识来观察自己，他后来回想，那一刻主导他的情绪，或许是愤怒。

木兔前辈希望我受欢迎吗？

他有点粗暴地咬住木兔的下唇，浓郁的薄荷味钻入赤苇的鼻尖，是他最喜欢的味道，从他最喜欢的人的双唇之间散发出来。

赤苇抓着木兔手臂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修剪得光滑平整的指尖狠狠掐进了木兔富有弹性的肌肉里。

赤苇闭着眼睛，表情依旧淡定，但脖子的青筋却根根爆起。猫头鹰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我又不自觉地惹赤苇生气了吗？木兔有点委屈。但猛禽类的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一个表现委屈的好时机，并且，最好不要反抗现在的赤苇京治。

赤苇的舌尖模仿着木兔习惯性的动作，舔舐他饱满的，薄荷味的双唇。酥酥麻麻的感觉惹得王牌大人腰腿发软。赤苇抓住王牌大人的破绽，顺势将他按倒在更衣室的柜子上，还不忘用手垫在木兔前辈的脑后，然后舌尖施力顶开木兔的牙关，往更深更温软的地方探去。

赤苇的愤怒稍纵即逝，在木兔口腔的包围下，他的绝望也变得温柔。

下周就是三年级的毕业典礼，那将会是木兔前辈踏上更高更大舞台的起点，也是他们缘分的终点。或许，国中第一次见到球场上熠熠发光的木兔前辈，他就想这么做了，却用了快三年才意识到。

感情上的迟钝于赤苇京治而言，竟成了一种幸运。

只不过是和最憧憬的前辈，用最烂的方式告别。至少他已经拥有了两年的闪耀的回忆。

赤苇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在临别之际，他也想问这个任性的前辈索要仅有一次任性的权利。

木兔当然不会知道赤苇弯弯绕绕的心思，却能敏感地体会到他复杂的情绪，连带着他也难过起来了。他不想难过，更不想让他最喜欢的后辈难过。

接吻本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才对。

木兔主动搂住赤苇的后背，两个人的胸口紧紧贴在一起，唇舌交缠。薄荷味漫溢在二人的口腔中，木兔竟然从中品出了一丝甜味，于是更加积极地向后辈索取。

却猝不及防尝到了咸咸的液体。

啊啊…这明明是带着自毁冲动的一个吻，木兔前辈为什么要回应我呢。赤苇想，绝望的人最害怕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希望。

而木兔却以为，是自己的回应把赤苇弄哭了。我的吻技就那么糟糕吗……

木兔吸了吸鼻子，越想越难过，终于还是没忍住，哇地哭了起来。

赤苇：……？？？

木兔前辈突如其来的暴哭成功打断了赤苇的失恋思维定势。

“呜…a～kaa～shi～我就那么糟糕吗……”

木兔的眼泪鼻涕糊作一团，赤苇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给木兔擦脸。

“木兔前辈在我心里是最棒的。”

“那你为什么要哭…呜…嗝！呜呜……”

怎么还哭得打嗝了啊木兔前辈。而且，我只是象征性地落了两滴眼泪，木兔前辈这样才叫哭吧。赤苇默默吐槽。

“我、我也舍不得你们，舍不得赤苇，但我一直忍着，因、因为已经是能支撑队友的，普通的王牌了…呜…我最喜欢打赤苇传给我的球了…”

糟了，我好像也是真的，要哭了。

“我也最喜欢…木兔前辈…”赤苇说到喜欢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加上任何的修饰词。喜欢给木兔前辈托球，喜欢帮木兔前辈重新振作，喜欢看木兔前辈自信满满的扣杀……木兔前辈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请原谅怯懦的我只能把这份憧憬包裹在含糊的语词之中传递给你。

木兔擦干净眼泪鼻涕，认真地盯着赤苇的双眼，说：“既然这样，那就重新亲一次，你不许再哭了。”

赤苇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但下一秒木兔就直接含住了他薄薄的唇瓣。

或许…赤苇想，或许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去询问木兔前辈这个亲吻背后的意义。又或者没有意义，他一直以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但至少，这是一个向着未来绵延的亲吻。赤苇终于也能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end



/ 毕业 /

木兔好像标记地盘的动物一样，在赤苇的运动衣、运动鞋、水壶、书包…一切他能找到的东西上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赤苇，你的护膝呢？”木兔拿着记号笔，到处找赤苇的护膝。

“我还没有脱下来…”赤苇抖开那件印有所有排球部成员的T恤，果不其然，衣服正反面各有一个“木兔光太郎”的签名，“那个，木兔前辈，虽然很感谢，但签名一个就够了。”

“一个怎么够呢！这是我能给你留下最贵重的东西，当然要越多越好啦。”木兔蹲下来，直接在赤苇的护膝上签上又一个自己的大名，“赤苇上次提醒我之后，别人问我来要签名我再也没给过了！所以这些签名以后一定会很值钱的，要好好保存起来啊——诶，赤苇你怎么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