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714963
-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原神 达达利亚 , 钟离
标签 公钟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公钟】春风里
-
944
9
2022-4-23 20:59
8.
达达利亚保持着每分钟摸一次嘴唇的频率,心不在焉地拔掉了三束萝卜缨子。
强叔看不下去了,抬腿用膝盖狠狠顶了顶小伙子的后腿,然后把他扒拉到一边儿去。
“达子你搁这儿乱搞什么呢?一整块儿地都要被你霍霍完了!”
钟离老师保持着每分钟摸一次嘴唇的频率,心不在焉地号错了三道语文填空。
战旗村小的老师坐在他对面纳闷了,把卷子从他手底下抽出来拿过去又补了几道大大的叉。
“钟离老师你今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啊?”钟离恍恍惚惚地抬起眼来望望对方,然后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就把达达利亚摁在人家老师的椅子上亲,于是瞬间有种仿佛被处刑一般的羞耻感。
“感觉你今天一整天精神都不大对呢,”这老师还挺热心的,一副关切模样,“而且嘴唇怎么都破皮了,我看你还老摸……是不是这两天上火了?”
钟离刚想说自己没事,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当然没有上火,但他确实是感冒了。
于是热心的战旗村老师索性把钟离桌子上的那摞卷子都拿过去了。
“得了,这点儿卷子我来帮你号。你今天就早退一会儿,先去医生那看看病吧。”
钟离一路恍惚着下了坡回到战旗村,又一路恍惚地走半小时路再回到春风村。
他都不知道自己昨晚怎么和达达利亚回的家,也不知道今早两个人是怎么起床吃饭再一起出门去工作的。
哦,达达利亚大概还好吧,那个傻子,他估计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自己这算什么?难道不是仗着人家傻,故意占人家便宜吗?
就连今早出门前也是……
达达利亚对着镜子刨完头发,站在屋门口舔舔嘴唇眼巴巴看他几秒,说想吃糖。钟离想起厨房柜子里还有几颗上次吃流水席拿的喜糖,就进屋取了一颗回来。刚想塞到达达利亚手里,他就鬼使神差又改了主意。
于是自己慢条斯理把糖纸剥了,在小狗瞪大眼睛的注视下把那颗糖塞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又勾着小狗的脖子亲了上去。
亲完还摆出凶巴巴的样子警告对方不许跟任何人讲,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做贼心虚。
“就是淋雨淋的,早中晚各一包药先开三天的量,应该会好转。最近气温变化大,自己多注意点儿。”
村医的嗓子都哑得跟砂纸磨过的一样了,一边分装药片还要一边嘴里叼着根烟头。
钟离木木地点点头,接过药刚准备回家,就想起今天早上在院子里的那个事发突然的吻,于是又坐回了村医对面。
“医生同志,不好意思,但是这些药可以再多给我开三天的量吗?”
村医叼着烟挑着眉,慢悠悠地扯动嘴角,露出自己那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来。他耐人寻味地观察了几秒钟离的脸色,然后摊摊手:“咱们春风村虽然看病不花钱,全由国家报销,但药的取用都是有限额的。你放心吃,我又不会在这种事上害你,三天的量足够好转了。到那时,还需要用药的话,你再来找我。”
钟离看他态度坚决,知道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只好心里祈祷达达利亚争点儿气别被传染上。他跟村医道了句谢,便要从医务室离开。
他刚走到门口,村医又叫住他。
“你们家那傻子什么时候回他老家啊?”
挺好的问题,它好就好在钟离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他现在在村里养病,回去的事情可能还早。”钟离敷衍道。
“是吗……也不知道这病还会不会好了。”
这话听着挺咒人的,也就村医这种毫不掩饰的性子才能说得出口。
钟离懒得计较。他伸手握住门把手,正准备替村医把这破卫生室的掉漆门给关上,就听见对方又开始发难了:
“……你们之间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吧?”
的确。
钟离老师本来就并不问心无愧,这下直接被这话问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村医……怎么每次都感觉他知道点儿什么呢?
可是他和达达利亚之间发生的那档子事,在穷乡僻壤的战旗村村后的坡地上,在没人路过的钟家小院的围墙里,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未必注意得到发生在这种破地方的一段荒谬关系,他村医还不至于这么有能耐吧?
“……确实不太单纯,”于是钟离想了想说,“他住在我家的伙食住宿费还没有结清,所以严格意义讲,我还是他的债主。”
他一本正经,让对方脸上出现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村医咳了几下,抬手把吸了一半的草烟直接灭进了搪瓷水杯子里。
他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说:“钟离,看在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份儿上,我劝告你几句。虽然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就是伤天害理的错误,就是无可救药的错误,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一错再错下去。”
什么叫伤天害理的、无可救药的错误?
这莫名其妙的一顶大帽子,让钟离有点错愕地愣在了原地。
“我知道,村里很多人都因为你是大学生对你高看一等。但是这套——对我没用!我恰恰觉得,你就是上首都去之后,思想便大量地受到了外来势力的荼毒!你的思想不纯洁了,你的立场不坚定了,你的作风不端正了,你的灵魂被腐蚀了!”
他忽然音调拔高了,说得义愤填膺,唾沫星子都在空气中溅出抛物线来,让钟离老师震惊之余又不由得庆幸自己此时此刻只是站在门边,而不是对方的面前。
“……我今天是彻底不吐不快……我也不怕你打击报复我了!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揭露这个时代那些丑恶的、不正派的事物!的确,我打小就不喜欢你,但正是因为这种不喜欢,才让我能透过你苦心经营的虚假面孔,察觉到了你如今的堕落!起初我还只是怀疑,直到这北国毛子出现在村里后,我才能确定我之前的猜想。呵……你还试图跟我狡辩,还试图在这里用花言巧语搪塞,说你们是什么所谓的债主关系……”
村医越说越激动,他仿佛置身于村委会广场的那个演讲台之上,正发出他人生中最为振聋发聩的一段诘问与批斗。
事实上,在他人生过去的二十几年中,他还从来没有过这么慷慨激昂的时刻。他这个人敏感、多疑,且自认嫉恶如仇,但在察觉到危险气息时,他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谨小慎微的行事态度,生怕因为自己的言行招致一些不必要的灾祸。可以说,他具有那个年代的一些宝贵的生存智慧。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暂时抛却了自己一向贯彻的这种智慧,对被自己视为堕落人物的钟离老师进行着大批特批。尽管憋不住开口的那一瞬间,他有些后悔,但说着说着,他便已油然而生出一种小小的、英雄主义的自豪感来,以至于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钟离老师的沉默不言是多么奇怪,只顾着投入到这场单方面的对峙中去。
“我是没有上过大学,但好歹跟你比起来,我是一个正派的人,是一个人格上更加健全的人……我就问你,你和那北国毛子在一起做这种无耻之事的时候,你有想过你的母亲吗?退一万步说,你有想过任何你生活中认识的其他妇女同志吗?”
他的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最后一个问句甚至出现了小小的破音。但整体而言,他仍然满意自己刚刚的一系列言论,胸膛都因为激动而上下起伏。他终于可以用逐渐冷静的目光去审视钟离,却意外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既不是单纯的恐惧,也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让他读不懂的情绪。
在这个普普通通的下午和这个破破烂烂的卫生室里,钟离第一次真正共情了自己的发小老留。
其实他还没有勇气梳理和凝视过自己对达达利亚的感情,也更没来得及想过自己的这种感情在自己家里,在这个村子里,甚至在这个社会上又意味着什么,又会招致怎样的影响与后果。
但他还是猝不及防地知道了,原来自己自然而然所产生的感情却不为世间所容,是这样一种冰水从头泼到脚的感受,冷至骨髓。
空气寂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钟离老师终于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不大,讲话缓慢,但却足够清晰:
“可是就算我喜欢一个男人……为什么我的人格会因此而受到否定呢?”
村医有点愣住了,这不是他预料中的任何一种回答。
为了掩饰大脑的空白一片,他又用力一拍桌子:“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我们现在谈的是你勾结境外势力拐卖妇女的事情!”
这话说完,他俩彼此瞪视着彼此,空气又是安静了好几秒。
钟离慢慢瞪大了眼睛,有点怀疑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内容:“……你说我拐卖妇女?为什么?”
村医也慢慢从刚才的对话中品出点什么惊天秘密来,忍不住摸了摸嘴唇:“……你说你喜欢男人……?难道你和老流氓还真勾搭上了?”
在钟离相当生气与严肃的气场压迫下,村医只好颇为混乱地解释了这性质相当严重的指控的前因后果。
这就不得不先说说这时社会上那些主流的报刊杂志了。
眼下这年代,广大群众时常阅读的报刊杂志大抵可被分为两种类型。一是以正统、官方而居的大报们,它们以精准的、宏观的语言统领着普通群众们精神的前进方向与思维的基本模式。二是既不正统、也不官方的小报与杂志们,他们的视角或许并不那么先进与高远,但有时却显得更为亲近与有趣。而且这几年来因为经济发展社会风向转变,这些作为“第二类”的小报与杂志上刊登的内容,也变得越发真实大胆起来。它们犀利地报道、取材,积极承担着揭露现实反映现实的责任,有时甚至到了虚实结合、激进主观的地步。但这大体来说都是好的,因为这也是“新时代”的一种体现,与许多所谓进步青年们的追求不谋而合。
春风村的村医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他同样也勉强能将自己视为一个进步青年。正因如此,他才能留意到今年年初某杂志上的一则专栏文章。
这是一篇分析去年年底一桩发生在他们所属市的歌舞厅老板拐卖妇女案的文章,话说此案虽然性质恶劣,但由于拐卖事件在广大地区屡见不鲜,而且又涉及到复杂漫长的乡土社会结构,所以告破的时候,也没能成功引起过什么太大的社会反应。
但一切的一切,错就错在这篇文章的作者头头是道地分析到:已被抓获的主犯应该手下还有一个高智商高学历,具有优秀外表的年轻从犯。作者列举了十余条他这么推测的根据,并随后又列举了十余条他对潜在从犯的各方面画像。
那个寒冷的冬夜里,正在县医院领药的村医因为突发的腹部阵痛,钻进了县医院一楼厕所的隔间。于是在接下来这无聊的二十分钟时间里,他翻阅了前人在隔间里遗落的某本杂志,读完了那篇充满着主观臆断的文章,并且对号入座了他认识的某个高智商高学历,具有优秀外表的某个乡村老师。
而这二十分钟的无聊,随后引发的便是长达两三个月时间的怀疑、调查,最终乃至自我洗脑过后的确信不疑。
“咳……也不能怪我吧……那每条内容写的……高智商,很有可能在大城市受过高等教育……现在可能在乡村从事很普通的工作,一方面这可能是此人内心扭曲走上犯罪道路的原因,一方面这又为人口买卖提供着便利……”
钟离听到这里,就已经哑然失笑了,这都是些什么从结果推原因的强盗逻辑?
要说这村医也是个记性很好的家伙,几乎是背诵语文课本全文那样地回忆着那篇不切实际的小报专栏:“外形俊朗,具有迷惑与欺骗妇女的外在条件……”
钟离扶了扶额头。去年发生在市里的这起拐卖案他也在报纸上读过相关报道,犯罪分子主要是利用自己舞厅老板的身份,以向受害者提供兼职工作为由,从而把受害者们拐卖到偏远乡村的。他压根儿就不需要什么“外形俊朗的从犯”来迷惑欺骗妇女,也不知道这原文作者是抱着怎样夺人眼球的看法才列下那些一二三四的。
于是钟离摆摆手打断了村医的复述:“好了,不必继续往下列举了。且不说这从犯存在与否,就算他真的存在,符合条件的普通人应当也有很多吧?为什么会如此笃定我就是从犯呢?”
“这……有时候人一旦产生相关的念头,就很难收得住了,只会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村医咬咬牙,“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那天白天你刚拒绝咱们初中同学芳子的表白。我……确实以前没说过,但其实我从初中就一直喜欢芳子来着,所以那天哪怕晚上蹲坑的时候我也始终耿耿于怀。这不刚巧,我一看一读,就觉得十几条对下来每一条都是在说你!”
“但就算是这样……”
“还没完呢,关键是等我回村了,我才发现不留意不知道,一留意吓一跳,你这人平时本来就……也不怎么正常啊……”
看着钟离疑惑的表情,村医便又开始支支吾吾地解释:“有次邮递员来咱村送信,我刚好在他邮筐里瞅见了你的信,那黄信封上印着那么大的辽原监狱四个大字儿……这不是很可疑吗?那个已经被判了的歌舞厅老板……报纸说不就关在辽原监狱吗?”
“辽原监狱离咱们村一个小时车程,只是人家狱警干部同志想请老校长或者我去给他们的服刑人员做思想改造课程而已。你若不信,我把那信拿来给你过目便是。”
“那…那……之前老张头说他大半夜看见你蹲在后山河沟边烧东西,又不是清明又不是中元的,你很有可能是在烧那些被你拐卖的女人的衣服!”
“……哦,那次啊。我妈说梦到我爸跟她抱怨下面冷,要我半夜立刻去给他烧毯子。”
“这……可是人文章里说了,这落网的老板还跟北边有生意往来,偶尔还会把咱们这儿的女人拐了送过去,有时候再从那边送到别处去……你看你这不就最近还刚好领个北国毛子进咱村了?还来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的,这北国毛子怎么不可能就是在装疯卖傻,如此一来方便他在咱们这儿干那些违法肮脏的勾当?”
钟离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一言难尽来,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别的都不提了,但他是个真傻子……你胡思乱想觉得我是个犯罪分子就算了,他傻成那样你就不能好好睁眼看看?”
提到达达利亚,钟离老师的声音里颇为烦躁与不耐,让村医都有些无言以对起来。
仔细想想,那北国毛子的笨和傻在全村都到了口口相传的地步。上次他被几个小调皮蛋子哄骗甚至差点把牛粪给吃下去,还好老流氓正好路过及时相救,拍着胸脯说那毛子是他兄弟别来招惹,这才让他保全了一点残存无几的名节。
要这都是装的……也确实未免太过敬业。
“这,这,你等着……我还有一个关键证据——”
村医拉开桌子抽屉,翻了好一会儿,拿出一件用油纸仔仔细细包好又密封在塑料袋里的小东西。
“我前阵子送村里发的驱虫药,送到你家的时候你不在,你妈连口水都没请我进去喝一口,堵在院门口就想把我打发走人!且不说我本来就疑心你,冲这态度任谁会觉得奇怪吧?咱农村人上谁家还不是直接进门上炕啊?”
钟离想了想时间,那时候达达利亚已经在他家里了,他妈确实怎么着都不能让村医进来。
于是他只好说:“别想太多,我妈可能就是觉得家里乱不想让你进去。”
村医冷哼一声:“呵,总之当时我就奇了怪了,我灵机一动,说我手刚刚沾了驱虫药,就强行进了你家院子里洗手。你妈当时脸上那表情啊,东张西望的好像生怕谁看见我或者我看见谁一样……于是我就又留意了一下,诶,这不就被我发现关键证据了!——”
他手忙脚乱地把那个塑料袋里的油纸包倒出来展开,原来里面是一张黑白的一寸照片。
“这照片——就落在洗手水池旁边的地上,虽然有点儿快跟泥土混到一块儿去了,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你就说说这得怎么解释吧?翻过来背面这水笔还写着标价呢!五百块卖一个女人,也就大半年工资,人可以连良心都不要吗?”
钟离一看见那照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不就是娟姐她外甥女的照片吗?自己捡到达达利亚的那天刚被娟姐在镇供货社里塞的。
那天照片被他随手放进了衬衫口袋里,后来洗衣服时也没想起,估计是后来晾衣服时照片自己掉下来了,他们家也没人发现,就这么被村医误打误撞地捡了回去。
钟离疲惫地解释道:“这就是别人给我的相亲照片,背面原来还有地址和邮编,全给弄花洗没了。这姑娘现在应该还在玉兰村住着,他们那邮编500开头的,不信你托人去玉兰村问问。”
村医“这”、“那”了半天,也没能再举出任何能驳倒钟离的证据来。
钟离看他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只好说:“你要是还不信,那我们现在去找村支书,让他现在就去我家检查,这样总可以了吧?”
看钟离如此坦荡荡的模样,村医是彻底无话可说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确实早就给村支书写过举报信,还在信里把人家叫成了大毒草吧?
这会儿,他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是冤枉钟离老师了。当自己那些非常主观的怀疑与臆测都被一一击破后,他又重新从那个义愤填膺的斗士形象中脱离出来,重新萎缩成了一个有点尖酸但同时又很怂蛋的,普普通通的村医。他整个人缩在椅子里,脸上泛起一些迷茫又难堪的红来,躲闪着钟离的眼神。
钟离也觉得筋疲力尽。他本来就感冒头昏,又被村医来上这么一出,搞到最后,真是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于是他只是有点不满地再多说一句:“你只是认定我有罪,就非得把每件小事都往这上面靠……以后再发生什么事了可以直接开门见山吗?更不至于大半夜往我家扔石子儿的。”
“不……不是,什么石子儿,我没扔石子儿到你家啊?”
“你没有吗?就前段时间某天半夜…… ”钟离问。
村医的脸涨得更红了:“哎——虽然我怀疑你是我不对,但我也没干那种事情啊!不过……你也知道这附近山上有大马猴吧?它们偶尔半夜也会跑下来捣乱,我想想……是有那么几次,我晚上起夜也被它们丢石子来着,大半夜的来这么一遭是真挺吓人。”
他俩面面相觑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钟离又握住了门把手:
“那要没什么别的误会,我就先走了。”
村医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忽然又喊住他:“欸欸,你等会儿——你刚才说……你喜欢男的?”
钟离轻轻扯了扯嘴角。
过去他确实不是一个犯罪分子,但他现在也许应该好好计划一下怎么杀人灭口了。
“所以,你跟老流氓…… ”
“跟他没关系。”钟离快速地打断了村医。
“那……”村医想了一两秒,然后一拍大腿,“我老天……原来是那个傻子!”
这回钟离不吱声了,好看的眉眼往下耷拉着,轻飘飘地往旁边的空墙上转移视线,一副要杀要剐都无所谓的自暴自弃。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妈知道吗?还有,你要怎么面对村里人?”
“她不知道,”钟离说,“我能怎么办……顺其自然吧。你要想跟别人说,也随你便。”
村医看着钟离这副模样,也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站起身来打开背后药柜的玻璃门:
“得,反正我之前也冤枉了你,算我欠你的。我就给你瓶这个吧,虽然我这儿的东西都是国家按量分配的,但咱村人普遍身体好,很少上我这儿看病。偶尔要想挤,也还是能挤出来点儿多的药啊膏啊的……我跟你说我这已经是坏规矩了啊,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不过……估计你也不会好意思往外讲的……”
钟离扭回头来,疑惑地看着村医翻柜子的背影。
怎么着?这会儿良心发现,准备多给自己一点儿感冒药了?
达达利亚扯着脖子上的擦汗巾,轻车熟路地进了家门。
他把装着农具的铁桶在大门旁边放下,想习惯性喊一声自己回来了,声儿到嗓子眼边,他又给吞下去了。
不为什么,他现在面对钟离老师就扭捏,明明是越发喜欢人家了,却又越发不好意思和人家对视、说话,甚至这样打声招呼都让他感到难为情。
他想他一定是脑袋坏得更厉害了,要不然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奇怪的状态呢?简直像心脏在胸腔里上蹿下跳左冲右撞,又涨又麻,又像心脏分成两半,自己跟自己打架。总之,他真是一点都搞不懂自己的心。
他想,自己已经和钟离结婚了,宋家小女儿是这么解释的,这意味着他一辈子都会和钟离住在一起,他一辈子都要对钟离好。
他当然心甘情愿,当然求之不得。但是自己的脑袋和心为什么会一天比一天不听使唤?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死啊……?他光是现在都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钟离老师了,又要怎么才能对钟离老师好呢?
达达利亚束手束脚地进了屋,看见钟离老师正坐在饭桌边发呆。
于是他又犯傻了,站在门框边痴痴地望着钟离老师。他想,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也和别人这么的不一样呢?
钟离回过神来,看见达达利亚了,又有点不自然地撇过眼去看桌上的饭菜:“回来了,快坐下吃饭吧。”
达达利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钟离老师平时身上都有淡淡的肥皂香味,他不能让自己这劳动了一天的一身臭汗过去冲散了那股好闻的香气。
于是他又猛地转了个身,往后屋抬腿走去:“我先去洗个澡,我马上就好……你不用等我吃饭,你先吃!”
钟离叹了口气。他当然不会不等达达利亚,于是只好继续坐在那张椅子上,默默地撑着下巴等待他的大傻子。
达达利亚洗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换了身干净的白背心大裤衩回来了。
他身上散发着刚洗完澡的热气,还有沐浴露淡淡的味道。头发湿漉漉的只用毛巾擦了个半干,水就这样顺着他干净白皙的下颌和脖颈,一路往下滑消失在背心领子里。
钟离轻轻咳了两声,慢吞吞地说:“天还没有那么热呢,只穿背心会感冒的。”
“这样吗?”达达利亚冲他笑了笑,拾起碗沿上搁着的筷子,“钟离你说的都对,那等咱吃完饭了我就进去换。”
钟离又瞟了一眼达达利亚那大大咧咧的坐姿和露在外面的光膀子,像做贼一样快速地扭过脸去,很小声地骂道:“笨蛋。”
达达利亚听到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骂,有点委屈:“在说我吗?对不起……我是挺笨的。”
“你别说话了。”钟离夹起一筷子土豆丝直接塞进他嘴巴里,也没管自己是否戳得对方牙疼。
两个人安静地吃饭。过了一会儿,达达利亚又小心翼翼地望着钟离:“那个……”
钟离抬起头来,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地瞪着他跟他对视。
达达利亚只好硬着头皮:“沐浴露挤不出来了,我就翻了翻柜子。我看那儿好几个新瓶子,随便拿了一个倒手上搓了搓才发现不对……那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吧?呃,就是那个写着’医用润滑油’的东西……”
他说着说着觉得不对,为什么钟离老师的眼神忽然仿佛像要杀人了一样?
达达利亚结巴了:“我……那个很贵吗……我真的只用了一点儿,后面我又重新找到沐浴露了……我,那个,你别生气,我会想办法去挣钱的,等我挣钱重新给你买,我给你买一百瓶,不,买一千瓶让你尽情地用,你别生我气……”
钟离老师低下头不看他也不说话了,但是握着筷子的那只手上都浮现出了清晰的青筋。
不如我先杀了村医,再杀了这傻子,最后再自尽好了。
被耻意紧紧包裹住的钟离老师,自闭地在心里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