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4703030
【剑三】寒霜扰落花(杨李)(上)

作者 : 白夜ビャクヤ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过激/暴力

原型 剑网三 指尖江湖 杨宁 , 李承恩

标签 剑三 , 指尖江湖 , 杨李 , 杨宁 , 李承恩

状态 连载中

124 1 2022-5-1 21:22
导读
凌雪阁入门剧情背景相关。

“你小子,趁我没在就敢偷懒?”
从天而降的什么东西猛砸头顶,给树杈上打盹的青年人吓得一个激灵蹿起来。那严肃又冷硬的嗓音不知多少次在噩梦里阴魂不散,但这下可不是梦,脑子懵懵地转头就见血红的围巾在风中翻飞,他差点滚下去让脸和草地来个亲密接触。
于是戴着遮面的杀手好心给他补上一脚,蹲在树上观摩自己的好徒弟摔了个狗啃泥,再指指一起掉到地上的信封,嘱咐道:“给我送去天策府你好兄弟手里。”
趴在地上的青年表面低声下气答应着,心里已经骂了二十遍树上那刺客老大的祖宗十八代。

***
年过去不久便到了初春时节,寂寥一整个冬天的树枝窜出嫩芽,有些甚至抱上几朵花蕾。不过春寒依旧料峭,夕阳落尽后的冷风里,市井间匆匆的行人们紧裹着衣襟,那沿街叫卖的肉包子飘来的香味,好像都比白天更诱人几分。
都城的繁华不会因夜晚而落幕,四处点起的灯火将长街重新照亮。晚风吹动着被高高束起的马尾,难得卸下轻甲的年轻人换回一身白衣,沿着街角漫步,好像也融入人群之中。年少时向往的长安城,如今倒成了熟悉的地方,每年多少得来上那么一两趟。只是第一个讲给他长安是什么样的人,始终没有机会亲眼看看这热闹的景象。白衣青年眼帘微垂,路边热腾腾面食的香气又让记忆更加清晰,直到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才一下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小摊前。
卖面食的热情招呼着,他也不好走开,加上本来就有点饿,想着要两个包子拿回去。但正要开口,余光忽然扫到角落虚掩的蒸笼里,趴着几个像是被捏成刺猬模样的面团,上面还点缀了红色的小眼睛,青年抬在半空的手不觉轻攥了一下。
“给我拿上俩这个。”
不料这时一个稳健的声音忽然闯入,说话的人偏偏又正指在那几个不起眼的小刺猬面点上。
“好嘞。”
卖面食的少年笑着应道,赶紧抓了可爱的面刺猬装起来,递给驻步在另一侧的人,对方也同时把几个铜板拿给他。
只剩下白衣青年自己愣在原地,一会看看旁边的人,一会又对举在半空的手不知所措,开口就想叫,“统——”不过刚憋出一个音,马上想起两人都穿着常服,硬生生把后面的字给咽回去改口道,“……回来了。”
“走吧。”
来人冲他笑笑,顺手就把装着面点的口袋塞给他。
白衣青年无奈地塌了眉毛,捧着纸口袋小跑跟上对方的步伐,小声嘟囔:“没想到圣上未留你共享晚宴。”
身旁的人听了这话,摆摆手做出一副“饶了我吧”的模样,心想也不能天天一起吃饭,“我昨天就说了,你看你当时还不信我。”
“明天就要回天策了嘛,我以为……”
当朝百官又有何人不知,天策统领正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呢。东都路远,这下一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爱卿了……再说下去恐怕有些大逆不道。当然以二人关系而言,身旁的人必然也不会责备他,但入朝为官后,杨宁不再像当年那么横冲直撞,于是噤了声。
李承恩却是不想罢休,像找到乐子似的,凑过去歪头看着他,故意刁难道:“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
见杨宁有点走神,李承恩趁机从他抱着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热腾腾的甜点,正赶上他又想说什么的时候,一把塞进他的嘴里,随后看戏一般打量对方阴晴变幻的表情,像无事发生似的耸耸肩,“不过我倒是没料到,堂堂壮武将军还会为个面点发愁,是出门忘带钱袋?”
青年虽想反驳,却是冷不防被吃的堵住了个严实,皱着眉向旁边的人投去又是不满又是莫名其妙的眼神,囫囵咽下混在一起的面团和豆沙,没尝出什么味道,只感觉很烫,一边拍着有点被噎到的胸口,一边长叹一口气,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带了。”
杨宁像是有点心事,但愁绪又没那么明显,李承恩猜他大概只是被勾起了过去的回忆,并没什么要紧,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伸手搂住青年的肩膀示好,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变出一坛酒晃了晃,“不逗你了,晚上一起喝酒啊。”
杨宁必不可能怪他,眨眼间就又浅浅笑了应一声,顺手把纸袋里剩下的那一只面刺猬拿出来,递给身旁的人。
回到府邸,天已经完全黑了。管家招呼着佣人端来准备好的饭菜,二人就在院子里的桌前坐下,享受这一年也得不来几刻的悠闲了。
酒过三旬,再见那月色也挂得高了。他们两个经常一开始还能闲聊,说着说着不自觉又回到公务上去。
边塞近日倒算安稳,但朝堂上的火药味却越来越足,李承恩也想早点离开长安这是非之地。宰相和太子的党争早是朝野内心照不宣的事实,陛下却还未插手。但天策自太宗建府以来,历代守大唐江山,自然不会与宰相站在一派。再者他与李相的关系本就不怎么好,此次进京几度碰面多有不自在,可近日李相却三番五次企图缓和与他的关系。想来此番又舍近求远,非要借陛下之意将这陈年佳酿赠予他,大抵也是担心他有所猜疑,不愿收下吧。不过既然此物过了天子之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李林甫这般向他献殷勤,难道是想拉拢天策不成。
不易察觉的冷笑一闪而过,散下的刘海在晚风中轻拂,稍遮了他合起的眼睑。那就有些异想天开了。重新睁眼后,他的表情又安稳如初,浓郁的酒香融进风中,让人感觉轻飘飘的,或许不再适合谈论正事。
将酒杯侧沿压在下唇,却未一饮而尽,又放下手架回旁边的桌子,他一转话题,把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青年,“我听说你之前远征得胜归来,和弟兄们彻夜痛饮,难得兴起耍了一段枪给他们?怎么偏偏赶在我不在府里的时候……”
“你竟还记挂此事。”
杨宁刚送到嘴边的酒杯也收了回来,心想都过去几个月了,怕不是雪阳又在哪天聊闲天的时候,不小心提醒了他。
“雪月气劲穿云破空,看来杨将军除了阵前破敌千里,最多只有和我切磋的时候,才肯露一手了。”李承恩转转手腕,晃动着酒杯,扫兴地压低视线,打量起荡漾着一缕月色的酒液。
我带弟子们训练的时候不也……
不过杨宁没有这么说,他善用的枪法与天策武学确有不同之处,且对筋骨造成的压力较大,故而并不适合所有弟子修习。杨家枪法重于实战,随机应变,虽有一定的路数,但一进一退之间,更多还是依靠习武者本人做出判断,杨宁不觉得这套武学有什么观赏性,也就很少在人前卖弄武艺。
但身旁人的话已经说到这,仿佛自己亏待了他,直把杨宁弄得下不来台。堂堂天策统领也有突如其来的小脾气,别说是府中弟子听了,就算是对他宠爱有加的天子大概也不会相信。也许多少有点醉了的缘故吧,青年将军猜测着,放弃抵抗一般地摇摇头。
“……是末将惹得统领烦恼了。”
“你现在将功补过,我就既往不咎了。”
在那个人微醺的嗓音尾韵之中,白衣青年一跃而起,泛着冰蓝寒光的雪月枪像有着灵性,在他伸手之时自屋内飞出,于他凌空披上月光那一刻,稳稳落在他的手中。他的手腕一转,枪锋划过的轨迹留下一道道冷光,好似风雪交加倾袭而来。枪尖挑起的劲风随着他的步伐翻卷,打落院子角落盛开的梨花,他落步在月色与花瓣之间,锋刃又将那片片花瓣撕得更散。
最后一式他站稳脚步,以向身侧横打的枪搅动夜风,带起漫天飞舞的花瓣,凭空画出一个个漩涡,只见他收手后回身转过一圈,再向同一个方向猛刺,萦绕枪身的花瓣如一簇簇积雪轰散,猛烈的气流掀翻落座桌旁之人的额发,泛着寒光的枪尖好似指向对方,但隔在那锐器与其之间的却是一朵盛开的梨花,顶在枪锋前端。
落座的人略微睁大了眼,好像从那轻微的酒醉中梦醒。一片花瓣悄然落入端在他手中的酒杯,清澈的酒荡漾起不易察觉的波纹,伴着梨花淡淡的香气蔓延开来。然后他缓缓的笑了,这一笑倒是把英姿飒爽的小将军也弄得回过神来,一点血色迅速爬上耳根,像触电一样“嗖”地把持枪的手往回收,不过掉落的梨花却被面前的人起身接住,随手别到他的发间。
青年这下更加手足无措,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还来不及往后闪,就感到柔软的触感压上嘴唇,他的呼吸一窒,那蜻蜓点水似的触碰很快就离开,转而由对方微凉的食指轻压他微启的下唇。
“你怎么还像十年前一样害羞?”
略有调笑的语气让他更不好意思,握枪的手甚至有点湿润,要是有耳朵长在头顶,大概已经趴下去了,“我……没有,”
天策统领慢慢收回手,抬眼望向爱将清澈的双眼,未束的长发被夜风吹得乱了,少了些许平日的威严。
他纯粹到就像手中那把晶莹剔透的名枪本身,是一把锋利的武器,锐不可当,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坚毅,勇敢,温柔。但入朝为官终不可能独善其身,年纪轻轻就官居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当然深谙此道,那么所谓知遇之恩又真的能算得上恩情吗,也许只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错失一员良将。
生而为人,怎能一点没有私心。
那一晚李承恩算不上没睡着,但天不亮就醒了。他稍作整理,推门走到外面,冷风拂面,被天边露出一角的熹微冷不防晃了一下眼睛。他下意识抬手一挡,然后用力闭眼定了定神。
好像有什么要发生了一样。
“将军,李大人又送了请柬过来。”
管家的声音传来,他重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与昨日判若两人,就算并未戴起发冠,一身素色单衣,依然不减万军统帅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这么早又来催,这是请他去还是逼他去啊,示好?天策统领差点冷哼出声,怕不是故意来给他添堵的吧。
“……知道了,你转达李大人,承蒙厚爱,末将定会赴宴。”李承恩摆摆手示意,出口的言辞客套,偏沉的嗓音却没什么起伏,表情也是冷的。
管家拜一礼应过,知自家大人和李相关系不好,现在心情肯定是不怎么样,但还是试探着追问:“那……杨将军呢?”
“杨将军不去。”李承恩一口回绝,却也无意为难自己人,轻呼一息再道:“我二人进京近月余,天策亦有诸多要务待人定夺,杨将军与我,总得有一个人回去吧?何况朝野尽知杨将军不擅长这种场合,若是扫了李大人的兴,这罪过末将可担当不起。你派人如此转达我的意思即可,我想李大人会给我这个面子。”
“是……”
管家语调里似有顾虑,然而识相地没再多言。
“等等。”倒是李承恩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叫住刚走出没几步的管家,伸手扔了一个东西过去,“拿着我的令牌,让杨将军按原计划启程回天策,去吧。”

***
夜深人静,正是连巡逻弟子都有点打瞌睡的时分,杨宁却没有丝毫睡意。
从京城回来也有几天了,他还是一合眼就重复同一个梦。梦里满眼的梨树盛开这雪白的花,但仔细一看,每一朵花蕊都滴着血,落进土地里,汇成红色的溪流。那血的溪流就像毒蛇吐出的信子,逼得他不断后退,直到再无路可走,才发现自己站在悬崖边缘,背靠无尽的深渊。他每次都会在那时平静的醒来,哪怕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做了梦,还是冷汗淋漓。
放下手边的文书,壮武将军起身,想着去外面透透气。
巍峨的秦王殿灯火通明,却不见他所思的身影。
仰头望向亘古不变的明月,杨宁感觉好像平静了些。这些年他不是赴西北大漠,就是边塞助战,虽不及刚入府时戍边辛苦,平日明明也是聚少离多,不过分别数日,怎至于心神不宁。那人无论如何也是威震天下的天策府都统,身手还是谋略都堪称人中之龙,至于在那自己不怎么擅长的朝堂之上,更是来去自如游刃有余,自己必定是多虑了。
不经意间摸出管家当日拿给他的令牌,杨宁低头端详一会,又收回衣襟。但为什么不亲自和自己道别呢?
罢了。
好奇不该知道的事便是僭越,纵然他与统领私交再好,公务也不得越级,军中的规矩他当然明白。
忽而靠近的脚步让他警觉了一下,不过侧目见只是巡逻的弟子,就马上放松了。
“将军,有您的信。”
士兵恭敬地拱手向他行礼,连信鸽一同递上,或是借此向他解释为何如此深夜叨扰。
杨宁向来不在意这些礼数,也不觉得半夜找他有何不敬,反正他正在这晃悠,也没睡不是?
“……多谢,”青年将军应道,拆下鸽子脚上的纸卷,把信鸽还给对方,那弟子又向他一拜,头也没抬就转身走开。杨宁看着那背影,总觉哪里说不出的古怪。没拆下信来怎能知是给我的?这下彻底回过神的他惊觉有诈,快步追上从背后按住士兵的肩膀,“且慢,我好像没见过你?”
这秦王殿前巡逻的弟子无一不是他的熟人,很少有人会在私下叫他将军,而多是称一声杨大哥,可此人刚刚对他的态度生疏。杨宁原本温和的眼神霎时冷透,无须多言,通体雪白的长枪已经刺出。
可枪尖并没能穿透这不速之客的身体,本被他按住的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杨将军好身手,”
不过惯性飞出的雪月依然将对方的衣角钉在墙上,来人的声音一改之前的轻快,而变得低沉冷冽,伸手拔下那把天下闻名的凶器,甩手扔给身着银甲的青年将军,“雪月天枪果然名不虚传。”
藏在阴影中的人甩掉伪装,再现出身型之时已立于城墙边缘。高挑的身影逆着月光,残破的暗红围巾在寒风中飘扬,将其下半张脸掩去,只有暗藏血色的双眼,居高临下地直视着他。此人正是凌雪阁第一杀手,刚刚接管吴钩台不久,大名鼎鼎的焚海剑。
杨宁皱了皱眉,一丝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没心情和姬别情寒暄一句,他连忙展开信件,可此信是由凌雪阁加密的文书,他无法理解其中内容,唯独捕捉到藏头诗的单字,连起来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青年将军的神色忽然凝重。
……统领?怎么了?
他猛吸一口冷气,这时重新闪到他身旁的杀手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身为吴钩台首,姬别情当然可以给杨宁解释信的内容,但口说无凭,谁又能证明他所言的就是真实,更别提杨宁本就和他有些芥蒂。正当他稍微感觉有点为难,余光忽见秦王殿偏殿纸窗隐约映出一个人影。若是他记得没错,料想这大抵是那天策的军师还未休息,便示意杨宁进到屋里说,只小声丢下一句,“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
银甲白袍的将军刚想开口阻拦,却见对方已经自作主张走远了,无奈下不得不快步跟上。
殿内书生模样的人见二人匆匆进来,放下手中文书,起身走上前拱手一礼相示,先看了看蒙面的杀手,随后将略带疑惑的目光投向年轻的同袍。杨宁的神色有点僵,叹了一口气,先欠身致歉,再硬着头皮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可刚回手想递上信,却发现刚刚还攥在手里的纸不翼而飞了。
这时身旁的吴钩台总管不慌不忙的上前半步,双手将不知何时重新整理回信封中的信件呈上,“姬某久仰天策府军师见多识广,足智多谋,素有小诸葛盛名,深夜打搅多有得罪,不知可否劳烦军师一解我凌雪阁密信?打消杨将军的顾虑呢?”
“原是此事,姬台首何须多礼,请允剑秋一观。”
接过信后,朱剑秋回到桌边,稍微扫视一遍,从桌下翻出不知什么书籍,好像在比对着上面的内容,面色也逐渐严肃,下意识捋了捋胡须,显出些踌躇。
杨宁看他这副样子,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虽然无意打搅,还是忍不住试探一声:“……军师?“
朱剑秋沉吟片刻,合起手边的书,“这信上说……统领身中奇毒,被软禁在长安府邸。”
“这、怎么可能?”
杨宁稍稍睁大了眼,然后又攥了攥手指,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天子脚下不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他平复着自己呼吸的频率,再看向朱剑秋,希望军师还能说些什么。
可他们对事态了解实在甚少,手边只有简短书信一封,纵然身为孔明后人,一时也难提良策,“此事紧急,又颇有蹊跷,并非你我二人能够定夺,应尽快告知副统领,冷将军等人,共同商议。”
而姬别情听了这话,眼神马上冷去几分,终是懒得再装那副恭敬的态度,不耐烦地走过来阻道,“哪还有那个时间?撑不撑得过三天都难说,还商量什么啊?再等人都没了,不然我会亲自来?”
这话倒也不尽然,本想杨宁恐怕对自己多有戒备,才差叶未晓那小子送信,结果这厮竟敢私自拆看任务密件,然后就死也不肯干,若是当年,凌雪阁第一杀手决不可能留他一条活路,果然……自己也不如曾经冷血了吗。念及至此,姬别情不觉微沉眼帘,但一闪而过的思绪,不足以被人察觉,他的目光很快就恢复淡漠。
情报来的是容易了些,那小子的担心或并非多余,他也怀疑其中有诈,可是时间不等人,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快救出天策统领,并找人治好他。而能闯入长安府邸抢人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武功高强又绝对值得信任的雪月天枪。一切确实看起来有点简单,但有时候想的太多,也容易被绊住,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就是。
“……杨某有一事不解。”
这时年轻将军的声音忽然响起,将他的思考打断,姬别情抬眼一瞥,挑眉应道:“讲。”
虽然凌雪阁与天策府同为当朝效力,可其势力终究在朝野上颇有争议,姬别情此人在杨宁的印象里更是亦正亦邪难以分辨,于是他直截了当地质疑:“凌雪阁既知统领犯险,危在旦夕,为何不先行营救?却不惜舍近求远,甚至耽搁几日路途通知于我?”
谁知遮面的杀手险些被他逗笑了,双手交叠架在胸前,斜靠上旁边的椽柱,整个身形被隐于阴影之中。听说他从军天策后,不及弱冠便官封正四品壮武将军,这杨宁果然机敏,想当年自己抓他的时候,就花费不少心思。如今不必再作敌人,也算是万幸。
“本以为杨将军并非多疑之人,原是姬某看走眼了,那我便全盘相告。”眨眼之后,收起调笑的神色,吴钩台首的双眼又如平日一般冷冽,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利刃,“李统领所中之毒为苗疆独有,或许是下手的人意在嫁祸于正来访长安进贡的苗人,我已派那小子联络五毒教曲云教主,求取解救之法。此事确与凌雪阁有关,恕姬某难以直接插手,但定会暗中相助,保李统领万无一失。”
不过姬别情的确还有别的重任在身。
李林甫虽不再掌凌雪阁大权,整个阁内依然暗流涌动,尤其其派系内的岳寒衣率凌雪楼独立之后,与内外阁成三方制衡,若任其发展……后果难以预料。既然对手有胆设计谋害天策统领,说不定正是到了背水一战之时,这千载难逢,能让他们彻底扳倒宰相派在凌雪阁势力的机会,怎能错过。姬别情不可能把他们的具体目的向外人透露,不过凌雪阁与天策府皆为守江山社稷而生,不该背道而驰,让凌雪阁尽快回到正轨无疑也是当务之急。
杨宁与姬别情对视片刻,而后合眼皱眉,舒展开眉心又缓缓摇了摇头,缺少起伏的语调听起来并没有敌意,但比平时稍沉些的嗓音像警告,“……姬台首,末将如何信你所言为真?”
他不再如少年时那般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幼兽,哪怕目光依然波澜不惊,实则毫无保留的展露来自一位将领的威压。
早就想到不会那么顺利,姬别情不屑地闭眼,终于冷哼出声,抬抬下巴往那封信上示意,拖长语调慵懒地答:“杨将军大可不信姬某,不如直接看看这信上落款为何。”
被夹在中间不知如何圆场的朱剑秋赶紧再仔细查看一番,对着那有点熟悉,又一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印,重新奋力思索着。就在杨宁走上前,也准备一观究竟时,朱剑秋恍然大悟,赶紧抬头望向他叹道:“……竟是广平王殿下。”
杨宁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凑过去若有所思的人顶着整张信上的密文,神色逐渐凝重,下意识抬起的手,擦过信纸上组成李承恩名字的几个字。
将统领受困之事转达给自己,是广平王殿下的意思?那姬别情所言的这整个任务,大抵也是由李俶殿下亲自安排的……他一时不愿再往下想,怎么会这么严重?……怎么会,?感到自己抬起的手不自觉的轻颤,杨宁赶紧用另一只手用力握住手腕,强行把胳膊压下去。这细微的动摇自然被不远处的杀手尽收眼底,吴钩台首故意在此时又将目光投向他,年轻将军的眼底果然不再静谧。
想来殿下也就见过壮武将军一两面而已,竟对他所思所念了如指掌,念及至此,就连姬别情也多少感到一丝不寒而栗。

***
半生戎马征战四方,立誓此身献于家国天下,怎能就这样命丧奸臣诡计。
被掀翻的瓷碗摔得粉碎,棕色的汤药撒了一地,混进还没来得及擦去的血迹。猛然扫去的枪锋只差那么半寸,就该破开年迈郎中的脖子。郎中惊恐地向后踉跄半步,顾不得撞歪了的桌子,丢了魂一般,转身连滚带爬地推门落荒而逃。但被滚下床的人握在手中的枪随后应声落地,弓起背才勉强支撑的站姿再也维持不住,只觉一股腥味窜上喉咙,他的身子一震,便趴倒在地。从嘴里喷出的血弄脏了撑在地上的手,素色的里衣又添上新鲜的红色,他胡乱抹了抹嘴角,试着喘了几口气,就又有血一股一股地往下掉。
开门的声响让人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点,他警觉地抬头,只见一黑衣蒙面的身影挡住月光,拿过手下递上的瓷碗,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他马上就想去抓掉在地上的爱枪,但被来人一脚踢开。
“李大人闻将军身体有恙,特命岳某遣名医诊治,将军何来这么大火气。”
竟会落到连屈屈凌雪楼主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地步,天策统领冷笑,用手背蹭掉脸侧的血迹,摇晃着撑起重心,屈膝半坐半蹲在地上,不屑于抬眼,只压低声音讽刺道:“李大人本就意在取末将性命,岳楼主何必多此一举?”
不想李林甫竟会下如此狠手。
原来对方从来都没打算拉拢他,而是要除掉他。现在看来或许药引就在那坛酒里,但只有吸入晚宴上的焚香,才会诱发毒性,因此其他人得以安然无恙。可那酒由天子所赐,必不会遭到怀疑。再言精明如李相多半猜到自己会为杨宁推托,而自己的府邸里必然也有凌雪阁的眼线,杨宁就成了证实酒没有问题的人。
可是有一个疑点他想不通,明明只要继续维持他突发恶疾的假像,把他活活耗死就已经天衣无缝,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在自己毒发前日,特意安排了苗疆使者与自己偶遇,把他身体的变故往中毒上靠呢?嫁祸之意不言自明,可这也反倒容易露出马脚。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似乎并不希望他赶紧死,每日都会送汤药过来,吊着他这一口气,背后又有什么别的目的,他不得而知,才感觉境况说不定比自己推测得更凶险。
“将军这话可就见外了。”老练的杀手当然不会正面接他的话,向部下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就走上前,二话不说左右擒住他的肩臂,把他硬按在原地。
李承恩稍微僵了一下,但他没有反抗,更没有破口大骂,直到对方将药碗送到自己面前,也依然没有抬眼迎那刺客阴寒的目光。略微低垂的视线聚焦在平静的汤药表面,原本放松的胳膊突然发力,一左一右逆向狠狠一拧压制他的人,关节错位的哀鸣被那两个杀手的惨叫盖过,他瞬间反客为主,摆脱束缚后起身按住旁边的桌子,单手一扬,照岳寒衣脸上甩去。
那老练杀手倒是身手矫捷,一个后翻便甩出链刃,当即将桌面从中间劈开,不过锐利的枪锋下一刻就自裂开的桌面后刺来,他急忙以另一把链刃格挡,但那一击的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撞到墙角,紧锁的刃面硬生生被穿了个洞。若非他持有的武器也是世间少有的名器,恐怕这枪贯穿的就不止是链刃了。
困兽的獠牙依然锋利,只等一个绝佳的机会撕开猎物的脖子。岳寒衣久违的感到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可随后却听一声闷响,眼看刚刚还势如破竹的武将直直倒了下去,一闪而过的战栗也就因此无影无踪了。
区区刺客,早该被他斩于枪下,李承恩伏在地上的手指一点点攥紧,摸到的只有黏腻的血迹。可惜他的身体就像快燃尽的蜡烛,没有办法再战斗下去。喉咙里涌出的血可能堵住了气管,呛得他蜷缩起来轻轻咳嗽,喘气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浑浊,掺杂着来自胸腔内部不和谐的嘶鸣。
站在边上的黑衣杀手头子悻悻地收起武器,冲部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地上收拾了,把人抬回去休息,然后打算推门离开,不料一声巨响之间,紧闭的纸窗被什么东西猛地砸开。岳寒衣往侧面避了一下,只见飞进来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名他手下的杀手,不过已经断气了,只有尸体重重地摔滚到墙边。
除了颈侧被划开的口子,不知为何留有像是灼烧的痕迹,全身不见任何外伤。一击毙命,动手之人的武功应是相当凌厉。
猛烈的气劲几乎把对侧的门板震裂,闯进来的人着一身黑衣,以斗笠遮面,出招迅捷凶狠,仿佛血染的长枪擦过之处,无不留下烧灼的焦痕。杀手们当即冲上去阻拦此人,却也只是以卵击石,不过片刻就被挑于枪下。岳寒衣借此机会看清那把枪的全貌,隐隐跳动的火焰萦绕在枪锋内侧,实则是嵌于其中的一块晶莹火玉,认出这正是传说中曾由火神祝融所持的镇邪神枪——融光。
世人皆知壮武将军一把雪月枪名震天下,但他所持的名枪当然并非仅此一件。或许是其神力过强难以操持,他仅在一场战役中使用过祝融神枪。料想杨宁今日拿出这把枪多半是为了隐藏身份,不过在凌雪阁面前,一切伪装都没有意义。
而事实上杨宁并非想掩盖什么,他的枪法本传自杨家独门绝学,后与天策武学融会贯通,一招一式自是天下无双,只要他持枪出战,就相当于亮明身份。只是姬别情告诉他李承恩所中之毒性偏阴寒,雪月枪同属世间至寒之器,离得太近恐怕会加重那个人的症状。他不想和这些家伙浪费时间,只把挡路的杀手扫开,就捞起倒在地上的人,对方好像试图向他说些什么,但每一下呼吸带出的都是鲜血。散开的发尾凝固着血迹,苍白的脸上好像只有血还留有温度,杨宁几乎难以相信眼前所见,伸出手却来不及擦掉那个人嘴角干涸的血,就在他准备逃出去的时候,一道劲风强袭而来。
老练的杀手甩出变换自如的链刃,直取来者的脖子,虽被其轻松躲开,可那充其量只想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另一把链刃甩出的锁链紧随其后,一下缠住神枪前端。身披黑衣的青年将军冷不防被拽了一个踉跄,但他甚至没打算去稳重心,放下搂在另一只手臂里的人,借势腾空而起,踏一步屋内的柱子,单手猛搅长枪,硬是将难缠的锁链拧碎,向凌雪阁楼主杀去。
若真的了解他,该知壮武将军擅长的便是一手快枪,在他面前卖弄些出招速度的技巧,无异于班门弄斧。斗笠垂下的黑纱遮得住他的双眼,却阻挡不了那陡然迸发杀意的目光,可变为反手砸下的枪锋终究只凿进旁边的墙面,没有贯穿败将的胸膛。纵然怒不可遏,杨宁还是保有理智,他知道现在决不能杀死岳寒衣,不然其背后的势力便得以就此甩得一干二净,这也是姬别情再三叮嘱过的。横枪转身狠踹那蒙面杀手一脚,那力道之大直接将对手甩到对面墙上,若是踢在胸口,大概早就已经没命了。
不想他转身刚迈出半步,就听见那被他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又挣扎着站起来,一边痛苦地咳嗽着,却轻蔑地开口问道:“……杨将军,这么急着走吗?”
杨宁无心与其多言,就径直走开,其他还有口气儿的杀手虽在周围戒备,却无一人真的再敢上前,只有眼看着他从新揽起虚弱的天策统领,踹开门逐渐远去。
“我想,你还会回来找我的。”
只留凌雪楼主那一句不知所谓的话语,逐渐被抛在疾驰的马蹄声之后。
本以为给了那群杀手的头子点颜色看看,他们也能识相,别再穷追不舍。谁知刚出了长安城,蜂拥而至的刺客就从各个方向偷袭而来,虽然这些人对杨宁构不成威胁,但多少还是会阻碍他的脚步,尤其他还带着一个身中剧毒的病人。他一边奋力赶路,一边出枪斩杀拦路的杀手,只担心怀里的人承受不了太久马背上剧烈的颠簸。这时一把周身血红的链刃忽然扫来,连勾几个敌人的脖子,将离他最近的杀手一并甩了出去。
杨宁抬头一看,树梢上果然隐约浮现一个人影,染着血色的残破围巾依然在冷风中飞扬。交错的链刃又取几人性命之后,人影跃步到他的面前,只见对方一挥手,跟在其身后的一行人便向偷袭他们的刺客杀去。
“上马车,有叶未晓等你,剩下交给我。”焚海剑阴冷偏沉的声音响起,转头向树林另一边的岔路示意。身为吴钩台首,姬别情不能正面与岳寒衣对抗,但处理这些站错队的弟子还是绰绰有余。
“……多谢。”
青年将军勒马轻言,便往面前人所指的方向去了。

***
可五仙教主亲自差遣的使者,也没能救得了危在旦夕的天策统领。
「这并非我苗疆之物所致,我从未见过这种脉象,请恕我也无能为力。」
苗人打扮的女性面带忧虑,缓缓摇着头,小心地松开躺在卧榻上那个人的手腕。失去支撑的手无力地垂落而下,任淋漓的血迹勾出掌中的纹路,再自指缝一点点滴落。银饰叮叮当当地轻响,仿佛把那血掉下来的时间又拉长。站在旁边的青年将军皱紧眉,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走上前想握住那只手,但在指尖碰到血迹之时,眼前的世界突然倒转,一切景象轰然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飘落的纸钱。他茫然的低头,只看见左胸侧不知何时别上的白花。
倒吸一口冷气,趴在床边的人猛然起身,视线里缓缓聚焦起不远处微弱亮着的灯箱,才意识到是做了噩梦。杨宁慢慢呼出那一息,捏了捏鼻梁,快要炸开的心跳久久不能平息。垂下的目光不经意落向面前的人还安放在被子外的手,于是他伸手轻轻握了上去。对方掌中的薄茧与他手上的蹭过,微凉的皮肤很快被捂热了些,想来也许是白天来过的大夫诊脉之后,就忘了盖上,他稍稍用力,还是感觉不到来自那只手的一点点反应。
逃出长安后,在叶未晓的安排下,一行人暂时落脚在去往洛阳路上的城镇。如今五毒弟子已经走了三四天,近日里陆陆续续也再来过几位名医,可依然无一人能缓解李承恩急转直下的病情。
除了用内力维持他的生命,好像已经无路可走。杨宁握着他的手,慢慢贴上自己的脸颊,然后闭上了眼。
只是情报有误吗?只是焚海剑也难免搞错了吗?就算有广平王的旨意又如何?……可凌雪阁残害忠良之事,朝中百官何人不知?不过是人人自危。杨宁没办法确定那冷冽的杀手到底站在哪一方的势力,更不知道如今又该相信谁。时间流逝,他们却连这毒到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近日药王孙思邈刚好不在万花谷中,神针盛长风也出门行医,未留宿藏剑山庄,为什么一切都如此巧合,好像一个里应外合的计划。
他的心完全平静不下来,这时忽然有一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杨将军,这么急着走吗?」
「我想,你还会回来找我的。」
杨宁猛地睁开眼,感觉整个身体好像僵硬了片刻,周遭还是只有冷冽的月光。
如果说还有最后的办法——
他走到外面站了一整夜,直到无处聚焦的双眼被晨曦刺痛,靠近的脚步声将他难以集中的精神叫醒。
“……雪阳。”
杨宁稍稍扭头,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
“你看起来很累,休息一会吧。”
来人驻步他的身旁,担忧地劝道。
可他只说:“我没事。”然后用力晃了晃头,又抬手敲敲额角。
女将军试着弯了弯嘴角,希望缓和他紧绷的情绪,“统领会好起来的。”
“……当然。”
杨宁转身后也浅浅笑笑,但脸上却写满疲惫。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可他想自己装的应该不怎么好,于是又收起僵硬的笑脸,稍稍吸了一口气,绕开同袍的视线,沉默着从对方身边走过。
曹雪阳并未拦他,也没多过问什么,但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笑容渐渐淡去,心头萦绕起一丝久违的不安。
壮武将军枪法卓绝,用兵有道,出战以来未尝败绩,无论饱经边关数载苦寒风霜的洗礼,还是身处被围困于大漠的凶险绝境,他的目光永远坚毅又敏锐,一次次巧妙的破敌得胜,令胡虏蛮人无不闻风丧胆。可他刚刚的眼神却空洞得令人陌生,好像一个被俘的残兵,浑浑噩噩难以自制。
晨风拂面,早春还不该盛开的梨树,落下一朵雪白的梨花。
不料银甲白衣的青年,自那个清晨后便不知所踪。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该不辞而别。
他也知道等在他要去的地方的,或许就是天罗地网。
杨宁策马一路向西,昼夜不停地疾驰,只身闯上凌雪楼,一杆雪月枪将挡路的杀手全部斩杀。
记忆中什么人被机关碾碎的画面和眼前飞散血影重叠,是那拿给少年的他馒头吃的小丫头,如今连模样都在他的脑海里都变得模糊,可只有死去时的那一幕,永远在他的梦中徘徊。曾经以为保护不了身边的人是因为自己的武艺不够高强,可是就算再无人能与他的枪法匹敌,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奄奄一息,却无能为力。
人们说他英勇无畏,战无不胜,却不曾知晓每一场胜利背后,也一定会有无数朝夕相处的同袍永眠沙场。
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有一个人问他怕不怕,他那时紧张得忘了回答。他怕啊,怎么会不怕呢?现在也怕,害怕再次失去身边的人,害怕回首只剩孤身一人。想要这天下太平,想要这世间不再有纷争,不过也只是希望再也没有无辜的人,再也没有他所爱的人死于非命。哪怕终有一日他也将因此尸骨无存,那也是他心之所向。
散发着冷光的三弦月挂得很高,将年轻将军手中银色的长枪照得剔透,也把他高挑的身影拉得更长。太白山巅的雪终年不化,好似遥远的边塞一般,寒意彻骨,被银甲覆盖的背影在夜色下孤独又决绝,踏在石板上的每一步,听在他的耳畔都像不断敲打的钟摆,倒数着那个人流逝的生命。
区区一群刺客当然不足以做天枪的对手,杨宁没用多久就杀进凌雪楼内,通体雪白的长枪拖着一地血迹,直逼坐在正堂的楼主岳寒衣面前。
“把解药给我。”
青年将军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泛着寒光的长枪之前,在场的人无一还敢向他靠近。
而老练的刺客并未显出慌张,在这深夜依然穿戴整齐,更像是早就在恭候他的到来。
“杨将军,何必杀气那么重呢。”
他又一次感到那种久违的激怒,对某个群体的恨意,猛然涌上心头,可是现在他没有办法再放手一搏。杨宁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指向那杀手的雪月却缓缓放下。他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濒临爆发的怒意,握枪的手最后竟然松开了。
爱枪应声落地,他眼中的目光也由盛怒,转为一种无机制的冷淡。
好像又过去了很久,杨宁的嘴唇才又动了动,但他没有闭眼,反倒不甘示弱地直视那杀手的眼睛,“……我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岳寒衣闻言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随后又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忠心可敬,李统领没看错你。”
“废话少说。”
面对他的厉声喝斥,老练的杀手也只是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仿佛没放在心上,对身旁的手下耳语几句什么,对方便取来笔墨纸砚。
杨宁皱眉紧盯着岳寒衣从座上起身,向他缓缓走来,而被叫来的手下则坐到侧边的案台,像是准备记录什么。那凌雪楼楼主走到他的近前,向他投来惋惜的眼神,然后悠然地踱着步,开口念道:“今查天策府总教头,壮武将军杨宁,勾结西南邪教,毒害天策府统领,辅国大将军李承恩,意欲取而代之,并妄图嫁祸给此时入朝进贡的苗疆使者。杨将军,你可认罪?”
“……你!”
他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张的嘴不住地抽搐,哪怕来路上想到千万种可能,却不料这卑鄙的杀手竟意在栽赃于自己。
莫须有的罪责本不值一提,可为什么偏偏要逼他扛下忘恩负义的骂名,何况那明明是他的挚爱。
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呢……
我怎么可能害他,……
银甲白衣的青年断断续续地喘着气,紧攥地手掌几乎被指甲戳出血来。
“杨将军,你可认罪?”
黑衣的杀手再重复一遍,然后走回座前,重新转过身时,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瓷瓶,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
交错的光影模糊了他的视线,是初遇时意气风发的白衣玄甲,与火玉明冠交相辉映;是三军阵前,威严冷静的背影;是凌烟阁顶,被月色笼罩的侧脸,萦绕在微微的醉意里,是只有他才见过的温柔。
那个人是他的挚爱。
略显涣散的目光重新缓缓聚焦,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也跟着平静了些。
「如果我说,我能救助这数万流民,甚至能让这世道一直安稳下去。你——信吗?」
——我信。
所以那年的我又回到东都,去了你的身边。

***
“别情,这次恐怕是我们中计了。”
伸手握灭蜡烛的火光,广平王临窗立于冷冷的月色之下,寡淡的目光中不易察觉的杀意一闪而过。
伴随着金属质地地脚步声,高挑的身影从暗处走出,以暗红布料遮面的杀手驻步皇孙的身侧,“殿下之意是……”
“你明白为什么岳寒衣那天夜里会说,杨宁必定还会回去找他了吗。”李俶稍稍加快语速,接着转身面向姬别情,不觉皱起眉摇摇头,“你刚刚说李统领所中之毒并非来自苗疆。所以就算我们已经将人送出长安,也谁都救不了,而把人留下拖延时间,或许反倒不会有事。”
中毒的情报或许是对手故意透露给他们,但毒的来源却是错误的,结果竟被混淆在一起的消息扰乱了判断力。只害死一个天策统领竟并不够满足那些人的心意,敌人其实还在等另一个举足轻重的人自投罗网,他正是天策最利的刃,所以在那之前,不会轻易让诱饵身亡。
“……嫁祸于苗疆使者并非上策,”焚海剑略微垂目,沉默片刻后,垂着的手一下攥紧,接着重新抬眼,一字一顿地答道:“若能让人死在雪月天枪手里,便是一石二鸟。”
广平王重重地叹了一息,大手一挥沉声命道:“你速去凌雪楼,务必抢下杨宁将军。”

***
“统领,你还不能走动!”
女将军推门进去,两步冲上前拦住不知何时从床上爬起来的人,可他丝毫不顾劝阻,明明倚着墙才能艰难站立,还挣扎着想往前走。
“杨宁……杨宁,在哪,……”惨白的月色把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映得更加虚弱,断断续续的喘息夹杂着破碎的音节,淋漓的鲜血落了一地,他却全然不觉,只是好像困在梦魇中一般执着的念着:“快去,找他……快,快去,找他……”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