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爱情让人盲目，让人患得患失，让人忧虑，尽管莎士比亚说，爱情，它会随着全身的血液，像思想一般迅速通过了五官四肢，使每一个器官发挥双倍的效果……总而言之，在目前的白柳和牧四诚中间，让人捉急。

  

  而如果从事情的后面往回远眺，这样说起来还算简单的多。

  

  是牧四诚先告的白。

  

  那将将好是期末结束后的下午，牧四诚狂奔出考场，和同考场的室友刘怀击掌拥抱，接着回到宿舍把所有东西都甩下来。三五人赶去早早定好的店面，喝上一罐冰镇啤酒，在孜然和芝麻的香气里干杯。

  

  考完试的学生，肆无忌惮，积压了一个多月的压力和熬夜的愁苦全部释放出来。而牧四诚被朋友围着，脑袋里第一个闪过、并被他捕捉到的，还是白柳。

  

  

  起先只是刚刚考完，还能拿来做借口的题目，他想说今年综合卷上古代文学史题目考的真偏僻。

  

  后来是几个青年热火朝天冲出校门的时候，他遥遥地看见那池校园里的湖水，穿过林叶间隙的一片映着天边的霞光，紫红色的，像有红酒梨片的清润，他想白柳应该要忙一些判卷了。

  

  接下来是他们举着铁签子欢呼自由的时候，唇上的油光还没有抹去，就咧嘴洋溢欢畅的笑意，牧四诚想到白柳身上那股薄荷酒味儿，一定很解腻。

  

  最后几个人各自在黑透了的灯光下，大多回了家，也有的回宿舍。为了迎接假期住在家里的妹妹，刘怀今晚特意没喝酒，也要回去了。

  

  

  而牧四诚趴在桌上，好半天才撑起身子，一杯啤酒就冲得他头昏脑胀，身上的酒气却连信息素的奶味都盖不过。他从这家不远的烧烤店一路走进校门，在回宿舍的路上被一个声音叫住：“牧四诚？”

  

  清朗温柔，耐心平和。白柳在喊他。

  

  于是他转身往前跌跌撞撞走几步，正好掉进了裹得严实的年轻教授温暖的拥抱里。

  甚至胆大包天的凑上去，在Alpha的腺体旁短促地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热气，熏的白柳整个人一激灵，两手拉住牧四诚的肩头，轻轻往后带了带。

  

  一米八的大学生老老实实在他面前站好，只有手依依不舍地去揽他的手臂，眼尾淡淡的红，眼睛里湿乎乎的，带动目光都前所未有地软下来。

  

  “喝酒了？喝了多少？”

  “两杯啤的。”

  

  老实巴交回复。

  酒量太逊。

  

  

  “我要是没过来，你一个人能回宿舍？”

  白柳无奈地叹气，给人把领子拉严实，又被慢吞吞搂上来：“我知道你过来啊！”

  

  “你怎么就知道了。”

  语气哄小孩一样。

  

  “我想到你了，所以我就知道。”

  这个更像是谁家真小孩，十一个字跑圈，跑回白柳十岁、牧四诚三岁的时候，小孩声音软绵绵，在白柳离开福利院后那家临时看管所的小院子里，抱着一小包糖果讲。

  

  

  青年又贴近了，白柳很少有这样稍显无措的时候，有点新鲜。牧四诚身上的味道现在如同黄油啤酒，酒液濡湿过的晶亮嘴唇在他面前开合，平时生动里潜藏几分攻击性的红色眼瞳被藏住，细长的睫毛放心地挡住视线。

  

  

  他叹了口气。

  “牧四诚，看看我，我是谁？”

  

  “你……？你是白柳啊。”

  那双眼睛睁开，有些迷糊地盯着白柳，手却很没有自觉地毫不移动。

  

  无论从理性上还是感性上来说。

  白柳面无表情地撒开扶住牧四诚的手。

  这都是……都是……

  

  在索吻了。

  

  

18.

  

  小年轻的惊呼还没出声就被吞进嘴里，白柳空余下来的手略显直接地托起牧四诚的下巴，高瘦的身子一下子站直，接着那张嘴就被严严实实地堵上。

  

  这时候的牧四诚终于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先前被酒液轻微的麻痹的口腔清晰地传开了触感，这并不算个深吻，但是依然没有给他呼吸的余地，直到半张脸都要被憋红，白柳才松开手。

  

  

  他恍恍惚惚地后退了几步，没敢直视白柳，猛地睁大眼睛却只敢看向地面，那上面有两个影子，方才还难舍难分地粘在一起。

  

  

  白柳的声音比视线来的不可避免：“牧四诚，你是喜欢我吗？”坏心眼的大人揩到了油还要让学生自己亲口告白。

  

  

  喜欢。

  他的心是这么说的。所以牧四诚突然伸手紧紧拽住了白柳的袖子，攥的力气大到指节青白，缓慢又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

  “我……喜欢。”

  

  

  “那么我们就试试看，只要你愿意。”

  在边上准备了许久的应答来得飞快，牧四诚惊愕地抬头，看见白柳含笑望着他，不像在说骗人的假话。

  

  “以及，插播一下，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你多了个男朋友。”

  “坏消息是，现在十点过一分，宿舍已经关门了，考虑和我回家吗？”

  

  

  ——

  白柳家的平房给人一种十足的安全感，醉意影响下脑袋还一团浆糊的牧四诚到沙发上坐好，而房子的主人已经摘下风衣和手套挂在架子上，调高温度，准备去泡点醒酒茶。

  

  一杯倒这样的事情，清醒的牧四诚是绝对不甘心承认的。

  小教授对现任爱人了解当真不算少。

  

  

  略烫的茶水被递到牧四诚手中，就着对方修长的手指，白柳吹了吹，推给一时间显得傻呵呵的大学生。

  

  

  牧四诚闷头灌了几口茶，回过神来，不安分地探头打量四周，似乎完全没听见白柳正跟他解释“家里没有你码子的拖鞋，只能先用这个一次性的了”。

  

  

  他看见边上茶几摆着的照片，之前白柳介绍的“爹妈”，同好，还有几个他不认得的人，在一锅咕嘟冒泡的火锅边上合影。

  白柳看见他的视线，指着人头报名字：“陆驿站，方点……你要是见家长估计就见他们了。这个是谢塔，唐二打。”

  

  

  牧四诚隐约觉得不对劲：客观而言刚确认关系一个小时，怎么就快进到见家长了？接着他回忆了下前阵子干的事情，自己都沉默下来。

  明白感情的时候遇上复习，之前的相处多多少少有点蜜里调油的趋势，而现在才在一起……好像是挺玄学的。

  

  

  换一张照片。

  “这个是之前古代文学史项目的成员，古罗伦王储乔治亚，他弟弟阿曼德，还有附近签售会跑过来凑热闹的红桃。对，他就是那个演员兆木弛，双重身份，也是很有价值的人。”

  

  最后一张不是照片，而是一副小小的手绘水彩卡片，手法笨拙，显然不是来自专业的画家，但画面却十分熟悉。

  

  “这是……我小时候奶奶家边上的那栋房子？”牧四诚握紧了手里的茶杯，有些震惊。

  

  

  “是啊。”白柳靠上沙发娓娓道来。

  

  

  ——

  在爱心福利院关门之后，他们那些被关在小黑屋、按头浸泡在浴缸水里的孩子被安置进新的住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得以见证那阴森的大楼被烧毁的过程，最少也是一瞥。

  

  好似凤凰涅槃那样。

  

  穿上干净衣服的小孩穿过医院的窗户、或者扒在栏杆上，看见大楼灰暗的颜色、满墙墨绿的爬山虎，都在火光里一点点倒塌消失，光明轰然占满了视野里的每一处空当，过去像是肮脏的垃圾堆和废弃的蚁巢，在那里消失殆尽。

  

  白柳也是其中之一，他和陆驿站、谢塔被迫分开，独自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公有住所，同一个福利院的其他孩子与他不熟，于是兜兜转转他又成了孤身一人。

  

  

  只是这里看护他们的和善的老奶奶看不住人，其他大部分小孩子也没胆子再往外跑，只有白柳在翻过花园小小的护栏墙后，看见了隔壁的牧四诚。

  

  

  小时候的牧四诚，那年才不过三岁，话才刚刚说分明，语速缓慢，已经开始四处走走跑跑。好像小小年纪当了社牛，拽着白柳衣袖不让他走，被迫让无聊的白柳选择了逗孩子玩。

  

  

  临时住所只保留了一个多星期，在这期间牧四诚从不吝啬于留住白柳的步伐，那双同样是孩子不过相对细长手指捏住他婴儿肥揉啊揉。

  当年的牧四诚，只有一个腿脚不便的奶奶看着，父母都在外工作，也视白柳为意外的惊喜，只知道美好的相遇，不知道分别是什么。

  

  离开这里的白柳在前一天纠结了半天去不去找牧四诚，最后在栏杆那里看见头上冒汗的小孩子拎着一小包糖豆，冲他挥挥手，说：

  

  “哥哥，我想到你了，我知道你会来。”

  

  

  白柳在大学里遇见牧四诚后就有所怀疑，在看见他翻墙之后完全确定，正是见过了当年小孩子脾性天真干净的牧四诚，才对现在这个磨砺后的牧四诚格外爱惜。

  

  91%的契合度，不仅带来了体感的舒适，还有基因决定的信赖感——让牧四诚能和他彼此交心。他不确定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安全感。追溯到他十岁那年的火光，焚毁黑暗的火光，以及之后突然柔软的床铺与笑容，也少不了三岁小孩拎着的一小包糖豆。

  

  

  那味道到现在白柳都记得。像是一杯牛奶被挤进去粘稠的、金黄透亮的蜂蜜，调羹把甜味耐心地搅散。膨化食品加了黄油，也爆炸出蓬松的蜂蜜牛奶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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