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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乔】不冻之河

作者 : 蓝斯洛特能打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JOJO的奇妙冒险 西撒齐贝林,乔瑟夫乔斯达

标签 西乔

状态 已完结

225 12 2020-7-30 01:35
导读
原作背景,生存西。
*

午睡之后大约三点时,西撒在走廊上碰到他的朋友。乔瑟夫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迈开长腿几步赶上来,“西撒,”他说,“我一直在找你。”

“出什么事了?”他问。

乔瑟夫的表情几乎让西撒以为自己午饭时多吃他一块布丁的事暴露了。好在乔瑟夫笑了,甚至是带了点不好意思的意味。

“没什么,但能不能麻烦你一下?”

“当然,”西撒回答,“什么事都行。”

他们于是一同前往乔瑟夫的房间。乔瑟夫神色如常,笑着与他说着话,脚步却放慢许多,自从西撒终于可以摆脱轮椅,进入拄一只拐杖走路的康复期,乔瑟夫和他一同走路时就总是这样放慢脚步,大概是与老人多年相处之后留下的习惯。西撒想到艾琳娜奶奶,他还没有见过她,但乔瑟夫那么频繁地提起,总让他有种早已拜访过这位传奇女士的感觉。乔瑟夫早就答应让他去拜访,还要与丽莎丽莎一起——他依然不肯称呼她为妈咪——当然,前提是西撒愿意去纽约,至少是当作探亲待上数月。西撒当然同意,并对他承诺等痊愈了就启程。是怎样的女士才能养育出乔瑟夫这样神奇的男孩,西撒对此很是好奇,他当然愿意在未来一探究竟,也当然愿意在此刻接受男孩的贴心。乔乔毫无恶意,同情更说不上,只是体贴他罢了,就像动物裸露的皮肤会散发热量一样单纯。

“西撒!”

“嗯?”

“你完全没在听嘛。”乔瑟夫撅起嘴唇。

“谁说的,”他漫不经心,只是盯着乔瑟夫嘴唇上面那片细小的绒毛,即使已经十八岁,乔瑟夫也还没开始生出胡须,就好像他将永远这样年轻、不会长大,“我一直在听啊。”

“那你说,”乔瑟夫反问,“我刚刚在说什么?”

西撒没能回答。乔瑟夫给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重复道:“我刚刚说——丽莎丽莎老师要过来接我们回去。”

“什么?”他有些惊讶,“什么时候?”

“明天,”乔瑟夫显然因为能让他吃惊而洋洋自得,“电报是中午发来的,他们已经准备上路了,要是司机不在路上耽搁,明天一早就能到。”

他们一同走到房门前,乔乔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与不久之前、在艾亚莎芙雷娜岛时一样。“回去,”他说,“是一起回威尼斯去?”

乔瑟夫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了,你有更想去的地方?”

西撒摇了摇头。乔瑟夫推开门,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乔乔的卧室,两人的关系也早已不是进入卧室也要征得同意的阶段,但他仍然感到一点点犹豫,不会比咽下那句“我还以为你要回纽约”的犹豫更多。西撒跟在乔瑟夫身后进门,他大概也刚刚午睡过,被子在床上堆作一团,否则的话,玛利亚娜就会趁他们不在进来打理整齐了。乔瑟夫带他走到窗前,示意他看自己养的那两盆天竺葵。

乔瑟夫的请求很简单——让西撒帮他修剪枯枝。本身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对于一个失去左手的人来说,要拨开健康的叶片花枝,同时精准地修剪到底下枯死的部分却相当困难。西撒常常会忘记这一点,只是偶尔在看到他左腕下面空荡荡的袖口、或者没有扣好的纽扣时才会想起,而乔瑟夫自己看起来更是毫不在意。西撒把拐杖靠在一旁,接过他递来的剪刀。

“你是不是浇水浇太多了?”他问。

“我才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呢。”乔瑟夫说,“是现在还太冷的缘故,我总不能一天到晚生着火。”

西撒一直以为乔瑟夫不够细心又没有耐心,根本不会照顾这些花花草草,而他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瑞士的初春相当干燥,因此虽然有些冷,但被太阳充分晒着的植物长势仍然不错,一盆蓝色与一盆橙色的直立天竺葵相互簇拥,倚靠在紧闭的玻璃窗上,与更远处的雪山辉映着。西撒想到,他们在这里逗留了近两个月,还从来没有去爬过那座山。他们似乎生活在这里,又似乎没有。

每次想到现在已经是四月份,西撒总觉得不可思议。决战时他尚在昏迷中,等他醒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柱之男被击败,而乔瑟夫——虽然少了一只手,却仍然活生生地坐在他的床边,在他睁开眼睛时大叫一声他的名字,随后就落下泪来。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在冬季傍晚玫瑰色的风里闪烁,从睫毛上坠落时,却像夏天的暴雨滚落房檐,不由分说地浇湿躲雨的行人。在那之后,他的生活里最要紧的事不过就是这些:帮乔瑟夫修剪天竺葵,或者在午餐时偷吃一块他的布丁。由于他伤势很重不宜奔波,乔瑟夫拜托史彼得瓦根先生在当地买下了这座疗养院,从那之后他们就一直逗留在瑞士的山脚下。

西撒不知道哪个更像梦。他甚至不确定他们此刻是否仍然活着。仔细修剪花叶时,一种久违到十分陌生的平静感包裹着他,像一层琥珀,或者橘子果酱,让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敏锐直觉也变得迟钝起来,像是透过一层蜜糖色玻璃望着雪山后的诸神。这种平静,他记得,在他十岁那年父亲不告而别之后,就再也没有造访过他的生活。乔瑟夫站在他身边,把剪落在窗台上的残枝落叶逐一捡拾起来,收集到一起,堆成一个小小的枯黄色山丘。他看着那只手的手背,与大理石不同,它突起的骨节下面有青色的血管。

“西撒?”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停了下来。乔瑟夫正注视着他。

“怎么?”他问。

“记得吗?我刚栽下这两枝天竺葵的时候,”乔瑟夫慢慢地说,“你说你希望它会开橙色的花,我说了什么?”

“你说,”西撒回答,“你希望它是蓝色的。”

他们一同注视着那两株盆栽,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靠在一起,却带有一种奇异的和谐。这不是梦,却像梦的隐喻和逻辑,“最近我时常觉得,”乔瑟夫说,“在完成那项使命之后,命运这家伙好像事事都听我使唤,连花都只开我想要的颜色,简直就是心想事成……你说我这算是天选之子,还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都不是,”他说,“这是典型的‘自我认知错误’,通俗来说就是自恋。”

乔瑟夫笑着捶他肩膀。直至此刻,熟悉的钝痛传来,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如同身在梦中的人,却让西撒有了些许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将近三点半时,他们一起下楼到草坪上去。这是疗养院每天固定的下午茶时间。西撒没有这种习惯,乔瑟夫却觉得理所当然,这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能让西撒感到些许英格兰风气的地方。在疗养院里,晴朗日子里的下午茶倒更像每天一次的集体聚会,大多数人都会来,喝茶聊天,吃些不太甜的清淡点心,下棋或者打牌,一直持续到将近太阳下山、风开始变凉的时候。这座疗养院里住的人并不多,多数是老人,也有大病初愈的青年小姐和几位体弱的孩子,两人交了不少朋友,在这儿的最后一天,他们有意道别,于是去得很早。到达的时候,玛利亚娜女士还在布置桌子。

“来得这么早,”她开着玩笑,“是饿了吗?”

“是有点。”乔瑟夫笑着回答,伸头向手推餐车里张望,“你烤了那个吗?”

他们都知道乔乔所说的“那个”是什么。他相当喜欢玛利亚娜做的波伦塔蛋糕,可它有个意大利语名字,乔瑟夫一开始记不清楚,到后来每次说那个词时,都会因为口音的缘故被玛利亚娜和西撒一同嘲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次数多了他就不肯再说,只称呼它是“那个蛋糕”,甚至连女管家的意大利名字也不肯再好好叫,直接给她起了个英国名字,喊她“玛丽”,也不管她比他大了整整三十岁。

“当然啦,”玛利亚娜说,“好好享受你最后的‘那个蛋糕’吧。”

看来她已经知道他们明天就要离开。乔瑟夫伸手从餐车里拈了一小块烤蛋糕塞进嘴里,随即满脸幸福地招呼西撒也来一块。齐贝林先生当然不会做用手直接拿蛋糕这么没品味的事,他走过去,帮玛利亚娜抖开那块红格子桌布铺好。

“谢谢你,小伙子,”玛利亚娜用意大利语说,“我会想你们的。”

西撒回以微笑:“我们也会想你的,亲爱的女士。”

“或许我可以把波伦塔的方子教给你,”她说,“很简单的。”

西撒还没来得及细想她是什么意思,乔瑟夫就凑了过来:“你们说什么呢?每次你们用意大利语说话,我就觉得没好事。”

“玛利亚娜说她会想念我的,”西撒一本正经地回答,“但是你就不一定了。”

他最后还是得到了那个波伦塔的方子。秘诀在于蜂蜜,用以代之精细白糖,会让蛋糕口感更绵软,甜味也更柔和。西撒想象着自己站在厨房里给乔乔烤蛋糕的样子,将晒干的葡萄、柠檬碎和杏仁一同洒进黄油,乔瑟夫从烤盘里拈出蛋糕放进口中时满足的表情,以及,或许还有他被刚出炉的蛋糕烫得发红的右手指尖。在发觉这个未来确是可能实现的瞬间,西撒忍不住打了个颤,像梦游中被人推醒了似的。玛利亚娜察觉到,关切地问他是否哪里不舒服,他只说风有些凉。

他一直以为通向未来的蓝图需要很多东西,很大代价,很复杂的迷宫和很长很长的路,但在这一刻,西撒齐贝林突然意识到,他只是需要一个蛋糕配方而已。

那天晚些时候,他坐在河边长椅上陪安德烈先生下棋。安德烈先生是位来自法国尼斯的老绅士,他出生的时候,法兰西第二帝国还没有被推翻。他在这儿住了很久,西撒曾经试探地问起,才知道他唯一的儿子战中死在了比利时,在那之后不久,妻子也因为悲痛病逝了,于是他退伍之后就离开了法国,一直住在瑞士。安德烈先生会说意大利语,带一点那个年代的人特有的口音,但他话不多,只是喜爱下棋,西撒恰好懂一些,就因此与他交好。除此之外,他大多数时候的寡言,以及偶尔风趣却智慧的说话方式,或许还有与他相似的名字总让西撒想到自己的父亲:在他去世后,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西撒越来越多地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想起自己幼时,坐在父亲身侧学习下棋的时候。

他从来没有对安德烈先生提起过自己父亲的事,直到这天下午。

“我亏欠他很多,”西撒说,“我误解我父亲,怨恨他,曾经还侮辱了他的名字。”

安德烈先生说:“我想他不会在意。”

“这我知道——他是个高尚的人,”西撒想了想,“做得不够好的人是我,我没有完成使命,没有达到他的期许。如果他在天堂看到我,恐怕会失望。”

安德烈先生还没有回答,乔瑟夫就走了过来,好在他们一直在说意大利语,西撒总觉得这些事不该被乔乔知道。不管他怎么想,打败了最强大的柱之男的乔瑟夫总是应该好好享受生活,但他现在却愁眉苦脸,一副求救的样子,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西撒记得她叫蕾莉亚,是个只懂意大利语的小姑娘,却意外地和几乎不会意语的乔瑟夫处得相当好。西撒不得不承认,乔瑟夫相当擅长和小孩子相处。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就像个小孩子,他们之间独有一套属于孩子的、不需要国别定义的语言。

“西撒,”乔乔瘪着嘴说,“你跟蕾莉亚说吧。”

“说什么?”他故意问。

“你明知道!”乔瑟夫抬高声音,显然对他装模作样十分不满。西撒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总让我对可爱的姑娘们做这种残忍的事呢?”

乔瑟夫或许听出了他意有所指,又或许没有,他吐吐舌头,对他做个鬼脸。西撒伸出手去,轻轻握住蕾莉亚的另一只小手,用意大利语说道:“你知道他想跟你说什么吗?”

他没想到的是,小姑娘回答得非常干脆:“你们要走了,是吗?”

西撒有些惊讶:“你听得懂英文吗?”

蕾莉亚摇了摇头。“听不懂,”她说,“但是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了。男人心里总是藏不住事,还总是低估女人的直觉——尤其是像乔瑟夫这样的。”

西撒笑了起来,乔瑟夫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

“你说得对,”西撒绷着嘴角回答,“特别是乔瑟夫这样的。”

“你们会给我写信的对吗?”蕾莉亚问他,“就算乔瑟夫忘了,你也要提醒他,最好再教教他意大利语,英语的我可看不懂。”

“写信倒是没问题,”他微笑着,“但是意大利语我不能保证……你也知道乔乔有多笨。教他意大利语,我还不如去教一只鹦鹉。”

他们一起大笑起来,就连安德烈先生也忍不住笑了,只有乔瑟夫被蒙在鼓里,一脸莫名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或许真的该教他点意大利语,西撒想,但他实在不想失去这个在乔乔面前谈论秘密话题的小小乐趣。问题顺利解决之后,乔瑟夫带着蕾莉亚走开了,西撒继续和安德烈先生下棋。经过这么一闹,刚才严肃谈话的氛围早就不复存在,连傍晚的凉风都像是带了愉快与祝福的气息,从他的脸上拂过时,像是巴赫的胖手指拂过钢琴键一般柔情。

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刚才的话题。一阵不短的沉默里,只有棋子敲着棋盘的声音,还是安德烈先说话了:“你的父亲看到你现在的生活,只会感到幸运、感动、还有万分喜悦。”

他使用了一个上世纪巴黎浪漫主义小说里常用的词汇,“万分喜悦”,西撒想,光是说出这个过时的词,仿佛就能感受到暖意从胸腔深处流向四肢百骸。安德烈先生注视着他的时候,是否也回忆着自己的独子?那个青年人是否与他一样,有过悔恨与忧愁的时刻,也与朋友一同放声大笑?他去世时应当与他同龄。他没有说话。

安德烈先是用法语,接着又用意大利语说了一遍:“不要总执着于用鲜血洗刷或证明什么,我的孩子。追求爱,而不是死亡。”

说完之后,他站了起来,沿着河边的小路慢慢走了,留下西撒和他们没下完的一盘棋。春天的傍晚很短,就算长夜将至,也带有生机勃勃的颜色。短暂的晚霞在他面前铺开,将宽阔的河流西边染成一片近乎橙色的粉红,让他想起乔瑟夫窗口的天竺葵,还有他醒来的那天傍晚,乔瑟夫的眼睫毛上滚落下来的第一滴泪,那是玫瑰色的玻璃,以及冬天冰冻的河流融化的第一滴水。





那天晚餐之后,玛利亚娜弹起钢琴,几个孩子和年轻姑娘为他们唱了歌,就当是送别。乔瑟夫把他的天竺葵托付出去,蓝色的那盆给了蕾莉亚,橙色的那盆则由西撒转交给安德烈先生。玛利亚娜顾及乔瑟夫的手和他腿脚不便,主动帮他们收拾行李,乔瑟夫毫不吝啬,把他们平时开车出去闲逛时买的那些塞不进箱子的小玩意儿全都送她。等他们收拾好东西,已经将近半夜。西撒躺在床上准备入睡,却听到有人敲门,来者不等他应,径直开门进来,西撒不睁眼就知道是谁。

“西撒,”乔瑟夫轻声喊他,“你睡着了吗?”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乔瑟夫直接一屁股坐在床上,伸手戳他的肩膀:“别装了,知道你还没睡着。”

西撒只好睁开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乔瑟夫非常得意:“我光是听你呼吸就知道了。”

这又是那一个月修行的后遗症。西撒无法否认,他有时不由自主地就会去注意乔瑟夫呼吸的节奏,有时还会刻意使自己与他呼吸频率一致,往往这么做了许久之后,才会想起他们现在已经没有这样训练的必要。即使如此,他仍然秘密地享受与乔乔呼吸一致的感觉,不需要特别地模仿,仅仅是一种默契。他往一边挪了挪,乔瑟夫很自然地挤上他的床,还把腿伸进他的被子里。

“睡不着?”他问。

“嗯,”乔瑟夫答得倒利落,“所以才来找你——也不是,要反过来,因为想来找你,所以才睡不着。”

“找我做什么?”

西撒转过头去看他,乔瑟夫的鼻梁在月光里显出一种近乎玉石般的质感。

“今天下午安德烈先生跟你说什么了?”他反过来问,“从那会儿开始,你就变得……反正就是变得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乔瑟夫又在撅嘴了:“哪有用问题回答问题的?”

“……”西撒说,“我们好像一直在这样做。”

乔瑟夫笑了一声,是那种很紧绷的笑,不似平时。笑声很短,像从喉咙里喘出来的一声气,西撒知道他是在组织语言。“就是……”他说,“你之前虽然也会开玩笑,也会回应我,但整个人就像在梦中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和梦一样消散掉。可是今天晚上你就是,”他停了一下,“就是真的在这儿。”

他想起安德烈先生说的话,“追求爱,而不是死亡”。这话不能说给乔乔听。爱的秘密不能向爱人诉说。“没什么,”他说,“只是我想通了些东西。”而且这其实与哪位先生都没什么关系。深究起来,真正起作用的,只有乔瑟夫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不管怎么样……”乔瑟夫慢慢地说,“我很开心我们都还活着。”

这天是他们待在瑞士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坐上返回意大利的汽车。当时他来到这里时,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逗留到四月,不,他当时甚至没想到自己还可以离开。但是对乔瑟夫能够活下去这一点,西撒却深信不疑。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去世后朋友的未来,他确实知道,乔瑟夫一定会想念他,并且永远不会忘记他。这让西撒在坚定与悲壮之间,感到一种近乎快乐的心动——只是近乎。但在今晚,想到明天他可以与乔瑟夫一同返回意大利,那种快乐就变得确切实在起来,像一块暖烘烘的石头塞在胸腔内,在每次心跳时撞击着他的肋骨,用每一次钝痛告诉他这个事实:乔乔和你都活着。不要追求死亡,追求爱吧。

“我也很开心。”他回答。

他们在沉默里躺了一会儿。月光白得像窗外山顶的雪。

“西撒,”乔瑟夫突然说,“你信教吗?”

“当然。怎么?”

“艾琳娜奶奶也信,小的时候,她周日会带我去教堂。那时候我倒是会念祷词,也会唱上两句诗,但是总没法相信,”乔瑟夫说着,“别误会,我不是想跟你讨论上帝到底是否存在。我只是想谈谈信仰罢了。我以前从来不能真的信教,大概是因为我从没见识过奇迹。可是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除了命运与奇迹之外,对于你还在我身边这个事实,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要么就只能说我是个幸运的混蛋……可惜再大一点之后,奶奶也不会硬要带我去礼拜了,所以现在我连一句祷词也念不出,忏悔和求福之类的话也都忘了个干净。”停顿了一会,他笑了,伸出自己的双手举到面前,像要举起月光,“更何况我的手像这样,要怎么祷告呢?”

西撒沉默了一会儿。

“我可以跟你一起祷告。”

乔瑟夫转过脸来,在昏暗之中,他的脸更显稚嫩,几乎像个刚从伊甸园里掉下来的男孩儿,怀里抱着懵懂羔羊。西撒深知在这份纯洁之下,是因为纯洁更显赤裸的欲望,而这份纯洁却确实存在,比夜色中的雪山更为真实。他坐起身来,拉着乔乔的手臂,让他和自己一同跪在床铺上,面朝窗户。

西撒伸出左手,和乔瑟夫的右手十指交握。

他开始念祷词,乔瑟夫静静听着。从“远在我们之上”开始,一直到“愿祢永受赞美”,他们一同说了“阿门”之后,乔瑟夫小声笑了,这种时候不应当笑,但西撒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现在该做什么了?”乔瑟夫问道,依然没有放开他的手。

“开始忏悔吧。”他说。

乔瑟夫说:“你先来。”

他没有忸怩。“我忏悔,”他说,“今天午餐时,我偷吃了我的朋友一块布丁。”

乔瑟夫的身体在颤抖,西撒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憋笑。“你已经被原谅了,”他说,“因为你的朋友是故意把布丁放在你那边的。”

西撒没有转头,他对着窗框微笑。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时那么合适,从指缝到关节严丝合缝,像生来就是同一双手。他想象着他们的掌纹贴在一起,每一条分岔与会和都因为汗水纠缠不清。

“该你了。”他说。

“我忏悔,”乔瑟夫慢慢地说,“我对我的朋友有不洁的想法。”

西撒只觉得那颗石头撞在心脏上。“比如?”他说话时,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经常想要亲吻他,”乔瑟夫坦白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忏悔,“很多个夜晚,我想溜进他的卧室,趁他睡觉时钻进他的被子,用嘴和身体取悦他。我想和他在河边散步时握着他的手,在没人看到的树的背面接吻。我想……”

西撒不得不转过头去看他。

乔瑟夫的眼睛很亮,那种闪光几乎失去和月光之间的边界,让他以为自己在注视月亮。

“我想和他回意大利,我想带他回纽约,去哪里生活都好,死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好,时间或长或短都好,”乔瑟夫继续说着,“只要能和他共度余生。”

“告诉我,我的朋友,”他说,“我可以被原谅吗?”

乔乔一定是和法国人相处太多了,才会染上这种将爱人称作朋友的坏毛病。这是他亲吻乔瑟夫前的最后一个想法。亲吻他时,西撒闭着眼睛,感觉到乔乔的长睫毛扫在自己的脸颊上,如同新生羔羊的柔软胎毛,有些许的痒。除了奇迹和命运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解释这一刻,或许——还有他们都是幸运的混蛋——没有任何东西能纪念这一刻,除了亲吻、啮咬、耳鬓厮磨。他低头去亲乔乔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下面,年轻的动脉不停跳动,依靠着乔瑟夫的心跳,他感到自己逐渐复活。

“你不能被原谅,”他的嘴唇贴着乔乔的锁骨,“因为你忏悔得太晚了。”

“西撒,”乔乔声音很轻地喊他,手掌贴着他的后背,滚烫,几乎与他的心脏同一温度,“原谅我吧,西撒。”

他抬起头,看到一滴眼泪正从乔瑟夫的睫毛上坠落,像从月球表面坠下的陨石,一秒之后,掉在他裸露的手臂上。没有人在忏悔,没有人需要被原谅,未来从此时展开,他们同时是参与者和见证者。乔瑟夫是他从梦境流淌到现实的河流,从不在冬季结冰,而他会一次又一次地踏入,不为了任何真相,只为了让自己躺在那河流之中,在橙色的夕阳里缓缓融化。乔乔的手抱住他的肩膀,手指缠绕着他的发尾。此时他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安德烈提到的那个词组,“万分喜悦”,他想,没有更贴切的形容。他们会亲吻很多次,会无数次溜进对方的卧室,会一同在傍晚的河边散步,并在没人能看到的树后接吻。春天才刚刚开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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