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白雪覆盖了荻花洲的水面，结了一层薄冰，半空中仍白絮缭绕，天空透着些蓝，缀着几缕缠绵的云雾，许久未能见如此晴朗的天色。

厚雪没过了魈的膝弯。他缓慢地走着，在雪地上留下两行足迹。

魈俯身，捧了一手心的白雪送到唇边，呵出一口热气聚拢成一团白雾，这才探出舌尖将雪卷入口中。

当他想要吞咽下更多，却忽然想起这几日身子略有不适，腰腹时常酸胀。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又推算了时间，恰恰是过了三月左右，他猜测自己大概又怀了卵。倘若真是如此，便不宜贪凉。

魈在附近巡查一番，并没有发现魔物的踪迹，才安心返回望舒客栈。夕阳已完全沉入远山，他反应过来时身子早已被冰雪冻透了，冷得有些发僵。

钟离替魈诊了脉。

"嗯，确实如此。"钟离的双指并拢搭在魈的腕子上，脉搏往来流利，如珠走盘，应当是喜脉了，只是他认为那句恭贺不应当说出口，索性只是淡然点头，示意魈的直觉是没有差错的。

魈低头，掌心不自觉爬上了平坦的小腹。未受精的卵只能成长到一定的体积，若非有人明确地告知他他身体中孕育了一枚卵并悉心照顾他，大概直至生产他也难以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只可惜再如何照料，未受精的卵都无法孵化。

魈想着，有些出神。

钟离觉察到魈细微的动作，垂睫的一刻视线扫过他搭在腹间的手背，再抬眸，目光又投向了眼前的热茶，不紧不慢地端起轻抿一口。

"血脉倒是奇妙，孩子的相貌往往与父母极为相像。我倒是好奇幼时的魈是如何的模样。"钟离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似乎只是友人间无关紧要的闲谈，"倘若要你生下一个与自己相像的孩子，魈可知道该如何照料？"

魈怔愣住。

钟离见他许久不作反应，心道自己是否是过于急切了，或是言语太过直白，使魈难以接受。

"属下并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孩子，但略有听闻···"魈忽然开了口，皱着眉缓缓道来，模样似乎是在思考，临了抬眸望着不作言语的钟离，以为自己说得不对，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属下是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吗？"

"啊，并非。你说得很好。"钟离将掌心覆在魈的头顶，"只是我一直将你视作孩子，不知何时你已经学会如何照顾孩子，我甚感欣慰。"

钟离笑着，心中感叹或许魈根本无法理解自己言语后的真正含义，他只认为自己所说所做的一切都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而去认真思索，寻找结果。

"这几日身子可有不适？"钟离将话题转移。

魈下意识便摇头。

"你向我隐瞒什么都好，我并不介意。但身体状况除外。"

魈有些愧疚，钟离与他相伴多年，怎么会看不穿他的谎言，尽管是不愿人对自己担忧，也不应该有所隐瞒。遂沉思良久，开口道："除了小腹有些酸胀，其余并无不适。"

钟离让魈平卧在榻上，手指轻轻触探他的小腹。

"并无大碍，但仍要注意身子，也不必过于操劳。"钟离交代些事宜，陪着魈用过晚饭才离去。虽说仙人并不需要以进食维持生命，但上次魈难产是由于营养不良导致卵壳发育不全才难以娩出，所以在孕期的魈也应当进食保证卵的发育。

有钟离照料魈的这一次孕育过程倒是相当平稳。

魈心中计算着时日，大抵还有两三天便要生产，但介于身体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他仍坚持每日去巡查魔物的踪迹。

但倘若钟离能预测到魈此行会出事故，绝不会允许魈出去。

按照往日，平常的魔物定然近不了魈的身。那日不知怎么，魈神色恍惚一刻，回神时身子已悬在半空，和璞鸢脱手飞出插在树干上，魈的身体狠狠砸在岩石上，身体麻木一瞬，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开始叫嚣。

他咬着牙，强撑身子拔出和璞鸢，解决了眼下的问题，缓缓依着树蹲下身，腹腔炸起坠痛。

魈感到身下有些湿润，他低头看了一眼，雪地中晕开一片掺杂着猩红的黏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