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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皮质激素，一支就够了吧？」

「三支。」

「你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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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黑三色相间的雪花点闪烁在脑海里，过了一会儿，眼皮下重新启动工作的眼球终于接收到阳光，于是橘色的暖光慢慢地将电视花屏般的雪花点盖过，直到意识清晰明了，简直可以分辨出眼睑上有几根细小的青色血管。

迪亚哥费力地睁开双眼。特异性激素过量在让他陷入更深更长的睡眠的同时，也会给身体带来巨大的负担。根据肌肉的僵硬程度判断，他可能已经连续睡了72小时以上。

他活动了一下躺到快生锈的两臂关节，然后缓缓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整洁的单身公寓，各项功能设施齐全，看不出一丝个人风格，和他自己的住处一模一样。迪亚哥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扭转头颅，从壁挂式电视的黑屏上看到自己平躺在沙发上的样子，视线缓缓转移到墙壁上的相框。他想起来，自己早早就失去了母亲，父亲更是见所未见，所以家中相框上的人像往往只有他一人。照片里的他表情恰如其分，大多是些抱着猫狗或者在做运动时的场景，这些不过是给客户看的装饰用品。

不，还是有哪里不对。窗明几净的客厅，绿灯亮起表示正在工作状态的智能家电，悬挂在窗口的一盆绿萝随着高楼间的风微微摇摆，一切都那么循规蹈矩，按照它们本原的姿态存在着，可迪亚哥依旧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门铃响了。隔了礼貌的片刻，又响了一次。然后是连续的按响。

从沙发上的角度只能勉强看到监控上是个男人，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样子。迪亚哥缓了这么长时间，终于从低血糖、贫血和肌肉僵硬里挣脱出来。他爬起来，走到门口，然后接通了应答机，扬声器里立刻传出男人强压怒气的声音。

“迪亚哥·布兰度，我记得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吧？”

迪亚哥看了一眼电子时钟，上面的读数是九点零六分。

“我没看错的话，现在是早上九点零六分，离十点还有五十四分钟。”

屏幕上的男人扬起眉毛，迪亚哥似乎能看到他隐隐发青的眼圈。男人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迪亚哥，你给我看清楚了，现在是下午三点，而你已经迟到了整整五个小时！真不知道你这种职业态度是怎么混成第一的。”

“抱歉，我这里的钟好像坏了。你先上来吧。”迪亚哥被他腕表上镶嵌的祖母绿和钻石晃得眼睛疼，揉揉太阳穴。他把拇指按到屏幕上，滴的一声过后，最下面的门禁打开了。

也许一分钟都没到，迪亚哥还在摆弄不知道哪里出了故障的电子时钟时，男人已经猛然拉开了他面前的大门。空气对流引发了一阵小的暴风，迪亚哥眨了眨眼，终于想起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是自己十分熟悉的那一个……

“现在，立刻，马上，跟我走。”乔尼·乔斯达说。



虽然态度十分强硬，不过考虑到血糖降低会极大地影响人类的思维能力，乔尼还是允许迪亚哥在开始工作前先去吃顿迟到的午饭。

下一件大工作是调查乔斯达的案子，这事明明赫特·潘兹已经提醒过自己，怎么还忘记了，迪亚哥只能将此归结为生理因素所限的反应迟钝和行动能力下降。他用刀叉切割着三分熟的小牛排，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

“今天可以吗？”看来乔尼已经帮他做出了决定。

“什么可以不可以？”

“入梦啊。”乔尼看起来有些焦躁，“我没多少时间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太久，我怕每过去一分钟，我的细节记忆就会损失或者失真一点。越早越好，这不是你们的官方建议上写的吗？”

迪亚哥吞咽下牛肉，又喝了一口汽水。由于酒精也会对思考造成影响，所以他选择了这种不伦不类的套餐搭配。在糖水的作用下，他感觉自己大脑从模糊一片变得清晰起来。

而和睡眠时间过长而导致不适的自己不同，乔尼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整整一夜都没有入眠。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快安排实验。”乔尼说，他自己坦白了，“我又做了那天晚上的梦，但是这次好像有什么不同了。我好像看到了凶手的背影……这在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冷静，冷静。实验一定会做的，但不是现在，你必须把身体状况调整得更好，入梦的效果才会更好。”迪亚哥没有说谎。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也会造成受试者的潜意识的扭曲，从而致使梦境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已经有无数的案例证实了这一点。

“可是……”

“乔斯达先生，既然你选择了我们，也就是认可了我司的权威性和专业性，指定我也就是对我个人能力的认可。”迪亚哥放下刀叉，以一贯让人信赖的口吻说道。

乔尼看了他一眼。

迪亚哥压下心口的古怪感觉，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还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们应该从最初的案发现场调查开始。”



自乔斯达夫妇以及他们的大儿子被人杀害距今，已经过去了足有二十年。案发当时的那座豪宅被荒废多年，此时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著名鬼宅。有好事者曾想要买下或租下这间房子，都被乔斯达夫妇的小儿子，乔尼·乔斯达的代理人挡了回去。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为了万千都市传说里的普通一则。

案发现场被保护得很好，一打开正门，那种火场中央的焦味、灰尘弥漫的感觉，甚至灼热感都随着古旧的空气扑面而来。

迪亚哥率先走进房间，先是四处检查了一楼的各个出口、通风管道、以及窗户的插销。“看来这二十年来，没有外人进来过。请进吧，乔……乔斯达先生。”

乔尼仍然站在门外，听到迪亚哥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乔斯达宅内的水电早就断了，座钟的指定停格在九时六分，黄昏时刻的房屋内光线暗淡，迪亚哥看不太清乔尼的表情。他走到门口，想要去拉乔尼，突然发现了更多的异样。

“怎么了，进去啊？”一晃眼，乔尼已经站在了焦黑的房间中央，好像比迪亚哥还要早进入一样。他声音淡漠，迪亚哥迷惑了。

“没什么。”

一楼的家具大多被烧得看不出原型，一一检查过是否有遗漏之处后，两人向二楼走去。坚硬的皮鞋踩在楼梯上时发出使人牙酸的吱呀声，越往上走，迪亚哥越感觉到一股危险正在靠近。

不可能，这里除了他和乔尼·乔斯达没有其他人。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只有暗红色的天幕挂在窗框外。

“乔斯达先生。”迪亚哥叫他的名字，没有人应答，他提高了一点声音。“乔斯达先生。”

乔尼的背影就在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内，像一盏烛火引着他前进。

“乔尼。”迪亚哥说。

“我在。”乔尼回答。

“这栋屋子，真的是令尊令堂过世的地方吗？”

“为什么这么问？”

乔尼始终没有回头，迪亚哥盯着乔尼的背影，越盯却越觉得眼前模糊，脸颊干燥。他冷静地说道：“屋子没有人进来过，门外残留的警戒线要是经过二十年早就该褪色了，但那些都很新鲜，家具都已经被烧到碳化，但木结构的楼梯却十分牢固……”

而且，乔斯达宅的走廊根本没有这么长，长得像一个世纪也走不完似的，迪亚哥想。

“这里像是伪造的犯罪现场。你下午来找我时还很激动，现在却又那么平静。还有你对我说话的……语气，”迪亚哥顿了一下，“就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

“我们认识吗？”

“到了。”

走在前面的乔尼猛然停下，迪亚哥以为自己要撞到他了，但一股裹挟着烈焰的风将他猝不及防地推开。

火星从打开的门内吹出，高热的气流突然炸开，到处都是明亮的火光，背景中似乎还有尖利的哭泣和叫声。有两个人形的东西倒卧在室内，迪亚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乔尼正静静站在门口，火舌从他的发梢一路撩燃，很快席卷了全身。

乔尼的嘴张张合合，像是说了几句话。无声，这些话语是沉默的话语。迪亚哥想要读唇语，却没办法记住任何一个口型。

迪亚哥应该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但在这瞬间，他伸出手，连乔尼的衣角都没抓到。



*



“我都说了，脑皮质激素一支就够了。你自己比我更了解。”短发女人的身影在面前晃动几下，又退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似乎在调试机器。“我该说你是天赋异禀呢，还是命真硬呢？”

“就是因为更了解，所以才知道至少得三支。”迪亚哥说，嗓子哑得像半年没浇水的仙人掌刺。“我睡了多久？”

“不多不少，二十四小时。”

迪亚哥坐起身来，显梦液从他的身体上滑落。不像液体，更像是某种果冻状胶质。迪亚哥把身上零零碎碎的管道都拔掉，跨出胶囊状的舱体。

“没有本人参与的显梦有多难，我猜你刚才已经明白了。所以你还要继续调查这个案子吗？”赫特·潘兹甩给迪亚哥一条毛巾。

“乔尼·乔斯达的失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