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

他所能看见的那名神父是虔诚的丶白日是虔诚的，带着温柔笑意和棕色的卷发，手心里甚至握了一只银制的枪枝——叶总会笑着把它擦得发亮，细小的反射里能看见武器上头映着独特的浅蓝光晕。吸血鬼贵族藏起的那尊金色王冠上是自己狼狈的影子，毫无章法的晃动下是他初次面对人类的慌张——葛叶是慌了的丶畏惧而退缩的，特别在他已经知道对方脖子上戴有十字架的时候。

但他却无法把目光从对方的身上移开——神父的光是温柔的丶他身旁的空气似乎都随着衣摆的流动而缓慢下来，就和人类温暖的掌心是同样的。

没有体温的他有些手足无措，然而叶只是把食指竖起放在挂着笑意的嘴前让他记得保守秘密。

「你不信神吧。」神父淡淡的说着，「但没关系的哦？」

「是我想和你交朋友罢了，你不介意吧？」

魔王发誓丶他只能对自己发誓，他当时并没有发现那人的眼里是闪着红色的光，反倒是就这麽一脚踩进了教堂银黑色调的阴影里，远处传来的乌鸦叫声回想时甚至听来有些警告的意味。但他最终也只是个脆弱的人类啊，葛叶在半空中看着正包扎着伤口的神父有些恍惚的想；或许吧丶也许吧，危险也只是自己短暂判断失误的假象，毕竟白日之下，叶依旧带着微笑送别了每一个造访教堂的人们，无论贫富孤寡，无论男女老少。

然而魔王是忘了人类踩在阳光下，总会有阴影。

他看着的神父摇摇晃晃的走来，失神的蓝色双眼里是自己无所适从的倒影——叶笑了丶他是笑了的，接着就这麽带着血腥和恶臭倒在了魔王的怀里。

葛叶慌张的模仿着自己所看过的一切，甚至溢出的鲜血正缓缓的渗进他的衣袍内也无暇顾及，然而从不停摆的时钟秒针这时却诡异的自行停在原地发出喀喀作响的信号。他怀里的神父有些不稳但缓缓站了起来，面对葛叶张开了眼睛——此时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呼吸时夹杂着痛苦的表情丶从不放下的嘴角甚至正慎出丝丝血味。

魔王只能呆楞的站在原地，看着孤单的丶寂寞但又温柔的神父，举起手後扬起的尘土间能看见一具具正自行组装成形的白骨。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意识到——那人从来没能恶意，反倒是温柔的极致成了绑住他最重的枷锁，就连一点点光线都没有的教堂里甚至能听见逐渐成型的亡者正呢喃着对他的感激。

「叶。」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开口，「叶。」

葛叶往前伸出手的同时缓缓放出自己红色的蝙蝠翅膀，和对方正成形的天使翅膀正巧隔空碰在了一起——「我能握住你的手吗？」

本该纯白的羽翼随着形状的出现而缓缓的染上了人们贪婪的黑，无人的圣殿里回荡的是亡者和生灵的请求，却忘了他们面前的温柔全数都来自於这名温柔的神父。他早就无处可逃，魔王握住对方冰凉指尖的同时心想——他曾经混在人群里只为了神父不曾停下过的布道声；在夜色掩护之下坐上教堂的彩色玻璃外，甚至悄悄的变为黑发人类只为能从对方手中接下一点点残存的温暖。

叶又倒下了，但这次是直直的往前落进了吸血鬼的怀里，窗外飞过的吸血蝙蝠们替神父掩去了脆弱无助，倒塌成粉尘的白骨最终又散成了灰，带着他们生前的不满及怨怼。

「我能向魔王求救吗？」

神父的声音里夹着无法掩去的悲伤问。

「魔王应该不行。」葛叶思考了几秒後回答，「但葛叶的话，倒是没有关系。」

他的神父又笑了，恢复成温柔的蓝色眼睛後对着他笑了，夹杂着温暖的体温和心跳握上他有些冰凉的手心里。

「救救我吧，葛叶。」

请收下我的灵魂吧，叶边呢喃着边牵着那双手和自己缓慢的在已经毁坏的教堂遗迹里旋转着，他已经一无所有，但又凯旋而归。

而他的魔王终将戴着王冠牵引他踏入世界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