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格尼尔之枪落下了。



这场自我毁灭绝非单纯的自杀或他杀，而是以死亡为铺垫、蓄谋已久的犯罪预备。苗木诚像被按下静止键，他的手指僵硬无比，血液仿佛不再回流，负面情绪一并倒灌进胃里，说不出是震惊、恐惧、煎熬……还是含糊不清却无比熟悉的痛苦。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



“好不容易骇入新世界程序，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以这样的方式死掉，很不甘心对吧？”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说起来你们真的很相似，无论是才能、经历还是追求希望的样子。”



苗木握紧拳头，似乎这样做就能抓住些什么。只是这徒劳的举动并不能提供任何心理安慰，即使不二咲帮助他成功骇入，他也不得不遵守游戏规则——甚至是当初他们自己定下的规则。牢不可破的护盾被病毒利用，反过来成为坚不可摧的城墙。苗木冲进圣歌环绕的房间，他什么都做不到，拼尽全力的入侵仿佛是个笑话。无论是呼喊，还是试图伸手干涉，在自取灭亡的人面前，他都像个无人感知的孤魂。



“你到底是谁？”苗木转过身，看向声音的主人。



如果此时有第三人在，会把他们当作是衣着相同的双胞胎，又或是彼此之间仅隔了一面镜子。但本人，或者说是“原版”并没有这么想，苗木在第一眼见到对方时就迅速反应过来——



自相残杀不过是诱饵，江之岛盾子把贾巴沃克岛改造成牢笼，实际上是为了拉开地狱狂欢的帷幕。



“原版会这么问真的很奇怪，怎么看我都是大家眼里超可爱的苗木君吧？不愿意的话，叫我救世主，或者超高校级的希望也是可以的哦，毕竟你的头衔很多呢，不过在这场游戏中……”那张同样的脸上出现了讥笑，随后扬起手，像是在扫掉些不干净的东西，“我是圣职者，我能带他去见到神明，赦免缠绕在他身上的重重罪恶。你不也看到了吗，那样惨烈且极端的死亡方式得不到任何认可。只有我，只有包容万物的神才能救赎他。”



圣职者的话听上去充满悲悯，但苗木清楚，这只是包装在绝望外的劣质糖衣。



“别开玩笑了，这不是游戏，你把生命到底当成什么？”苗木忍着强烈的不适质问道。在自相残杀的极端环境下，遇到复制品在用本人绝不可能会使用的语气和表情说出诡辩，时间一长很会产生精神错乱也说不定。



“真想不到，作为死神的你也会说这种话，为了不相干的人再一次冲进来，真是好心得让人绝望。”圣职者垂下头，他脸上的惋惜只出现了两秒，又很快消失了，“不如说，死亡就是他自找的结局，这么看来你们分歧很大呢，他明显跟你不一样。”



像其他AI一样，想加入其中就必须对规则妥协，苗木进来后也被随机分配游戏角色——死神。“死路一条的结局怎么会有他想要的希望。”圣职者嘲笑他的不幸。但唯有这样做，早已陷入混乱的系统才不会抹消他的存在。这是审判，而非救赎，他很清楚未来机关与绝望残党的关系，任何一方对于另一方而言，都是如同死神般的存在。而与之相对的，希望在绝望眼里看来，一定显得扭曲且丑陋。



“你可真是自相矛盾。”苗木不是第一次听到江之岛盾子这样评价他。



“这话可不对哦，在你们面前，相似与不同都异常地协调统一，而这么简单的道理本人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圣职者无奈地用手指着他，“你们不仅仅都是幸运，在自相残杀中先一步了解这场游戏的真相，又都被冈格尼尔之枪捅穿，还对希望有着强大的执念。至于不同之处，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他打从心底里就在抗拒你的存在。”



这是诱导，是江之岛盾子一贯的话术，不要听，不要被挑拨。



苗木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当时偶然抽中的脱出开关。按下开关后，命运的轨道自然拨向另一端，他逐渐回想起过去的事，甚至包括在另一条世界线上——也许是臆想中发生的惨剧。记忆恢复的过程头痛得像要炸开了，但与此同时，他毫不犹豫选择了相信同伴，并且在最初的自相残杀发生前，替战刃骸挡住了冈格尼尔之枪的攻击。全然的信任带来的是巨大的痛苦，锐利的长枪捅穿他的侧腹，苗木险些送了命。同伴在质疑，江之岛在煽风点火恶意陷害，危机四伏之际，每一步都无法回头。



好在信任带来了希望，追求希望的过程充满难以想象的痛苦，但如果未曾经历这样的痛苦，78期全员便无法活下来。至少现在，与记忆中不同，没有人丧命。



被冈格尼尔之枪贯穿的另一个人，在相同的情况下选择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通关奖励是把双刃剑，苗木很清楚。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与幸运拿到通关奖励的狛枝凪斗，提前发现“包括他在内的希望之峰学园77期生均为绝望残党”这一事实。



与苗木不同，狛枝选择不相信任何人。



他摘下防毒面具，反光镜面上出现他最憎恨的脸。狛枝发出刺耳的笑声，那个人同样面目狰狞。他无法原谅选择了绝望的自己，他拒绝任何存活的可能性。



分明都是超高校级的幸运，分明都在追求希望，但苗木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即使身处于新世界程序也与现实无异，他看见狛枝发狠疯狂地捅向自身，从大腿到手臂，一下、两下……痛觉是真实的，止不住蜷缩的本能也是真实的。血雾充斥在眼前，苗木听到堵在胶布里的呜咽声，仿佛那把匕首也刺进他的胃。别这样，快停下……他难受得要命，差点吐了出来。



一旦想起方才那个场景，苗木的胃再次勒起来。但现在比起难受，更多的是不解。为了救助陷入绝望的前辈，苗木提前留下了11037作为密码，而狛枝却亲手毁掉了这串数字。



“为什么？”苗木喃喃道，他很想知道答案，“狛枝君明明可以求助，他很有机会能活下来，为什么要选择死？”



“承认现实吧，未来机关的希望不是他想要的希望，把一个人从高处推落很容易，而爬上来却要忍受无数次滑落带来的痛苦。不要以为随便说两句希望的口号他就会乖乖跟你走。”圣职者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接下来的审判是我赢了。你们很相似，但不同之处更多，这只会把你们越推越远，永远无法相交。”



这是苗木进来后附加的游戏新环节，狛枝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迎来脑死亡，他会走到圣职者与死神面前，选择自己的最终归宿。



不是那样的，即使是狛枝君也一定……真的不是吗？毕竟他拥有那样强的憎恨、不甘，甚至是悔恨？



在冈格尼尔之枪落下前，苗木俯下身看着狛枝，他像是没有实体的魂魄，伸出去的手指穿过了对方的伤口。触碰不到，狛枝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底的黑暗像身上的血那样愈发浓郁。他快死了。苗木想。耳边唱诵不断的圣歌在见证这场毁灭，如果能早一点进来的话……又能怎么样呢，现实会因此而改变吗？



门推开了，黑白熊看板如骨牌般接二连三地倒下，火焰迅速窜起，七海拿到了毒药。



幸运，真的不是宿命吗？才能降临在身上，无论自愿与否，你永远也无法摆脱命运的安排。



这样的认知让苗木全身都战栗起来，他正想站起身，不料撞到了狛枝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狛枝在看他——至少苗木是这么想的，原本那双陷入黑暗的眼底出现火焰——不仅仅来自于身侧燃烧的幕帘。这是个将死之人，身上伤痕累累，只剩下握紧绳索的力气，却突然间目光炯炯，狛枝凝视着上方，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期待。



然后如计划中那样完美，冈格尼尔之枪穿过苗木如游魂一般的身体，直直落了下来。



“你们说完了吗？死神……和圣职者？长得一模一样呢，像极了通关手册里面那位替叛徒挡下冈格尼尔之枪的幸运后辈。这是特殊仪式吧，什么时候才能放我走？”



苗木身体一僵，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那双眼睛。



狛枝说这话时，视线并未在二人身上多做停留，态度平常得根本不像是刚刚才经历过死亡。



“是独一无二死亡奖励哦，不愧是超高校级的幸运。那么就由像你这样的杂鱼来参与余兴节目吧。”圣职者指向狛枝，另一只手对准自己的脑子。



“听上去哪边都不像是充满希望的样子。”



“那么你是选择听从我的教诲永远留在这里，还是被死神抹杀全部的存在，夺走性命？”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狛枝走向圣职者。



“不是那样的！”苗木耳内嗡嗡作响，他立刻喊了出来，“就这样放弃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那里不会有你需要的希望……”



“呜噗噗噗噗，干涉杂鱼的选择是犯规的哦，死神君。”圣职者笑起来，“即使能活下来，外面的世界听上去也没有任何未来可言，已经知道身份是罪人的狛枝君，他可是全世界的敌人，又怎么可能期待被谁拯救呢？”



“是这样没错，”怪异的笑声在耳边回荡，衬得狛枝的语调更为冷淡，他平静地说出事实，“我并不会渴望也不相信会得到谁的救赎。”



“所以你才毁掉了11037，”苗木的声音抖得厉害，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对你而言，死亡才是真正的救赎。”



“被拒绝了还在苦苦挣扎呢，死神君。未来机关和绝望残党，你们是不可能共情的。呜噗噗噗噗……”



“我说你……这么紧张的表情应该出现在死神身上吗？你是新来的？”没有理会那幸灾乐祸的笑声，狛枝叹了口气，他牵起了苗木的手，往后方出口走去，说道，“专业吗？可靠吗？突然有点不放心把自己交给这样的死神。”



哪里像是“把自己交给我”，明明是你在拖着我往前。苗木在心里嘀咕，那双手握得很紧，就像怕他会松开似的。背道而驰的线，由于彼此之间的吸引力，在此时发生了重合。



“我没有紧张，是狛枝君的答案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输定了。”



身后的圣职者还在嚷嚷：“喂！怎么看都应该选这边吧！！像你这种杂鱼，难道不是不想得到救赎……”



圣职者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变了脸色。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狛枝说：“我唯独相信死亡，从此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带我走吧，死神君。”





end

*伪苗的设定扩写了《沉没灯塔》，苗木这里能提前进入新世界程序是因为有不二咲的存活buff
*另外姑且可以当做苗木救骸姐时脑子里有原本世界线的记忆，所以这里也写进了11037，他还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