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604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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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排球少年 及川彻 , 影山飞雄
标签 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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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4 11:11
- 导读
- Summary:三个人讲的是一个故事。
可以配合yama《春を告げる》。
“喂,”我冲着厨房里说,“花卷问明天晚上能不能聚餐。”。
他把水龙头关了,问:“小卷怎么知道我回来的?”“他不知道,一开始找的只有我。”我说,“我告诉他的,他说要么一起来。花卷新工作在东京,前两天好像刚租好房子。”“我肯定有空啊。”我盯着他叮呤咣啷地洗碗,觉得他跟碟子有仇,“我回来就是休息的嘛。”“松川也在。”我说,“他正好明天上午到东京。花卷说一起在家吃电火锅,各自买菜就行。”“呀。”他冲掉一个碗上的泡沫,“难得人齐了。你怎么样?”
“明天下午要带影山理疗。”我说,“就这一次换地方了,正好也过去和理疗师谈谈。你们到时候先收拾。”“影山,”他把盘子捞出来控水,“飞雄?” “我还认识几个影山?”他皱起眉:“他做什么理疗?”
我想起来确实没有公开说过:“那个,类风湿。其实已经有一阵子了,他自己不太愿意往外说就没人传。”盘子在他手里相当危险地一转,我上去赶他:“起开吧,我来。”“我在替小岩你做家务……”他一边后退一边解围裙,“很影响他打球?”“晚饭是我做的你现在还住在我家。”我心平气和,“你不行滚去宾馆。影山还是查出来太晚了。蛮痛苦的,”我沾掉盘子边缘的水:“中间耗了一个多月。类风湿查血清一般都是阳性,他是阴性,后面有返聘的医生来才确诊的。”他轻轻敲着门框,我把擦干的几个收进碗柜:“影山又不是会说话的人,不提病情不说疼。我看着也挺难受的。”
他眺望着他面前那个冰箱贴:“哦。”我揉了张餐巾纸丢他:“别呆那了,来帮我擦流理台。”“ous(是)……”他懒洋洋的应着,起来拿抹布。我是想不通我留美的第一年怎么能期待回国见他。他这几年养成一个习惯,只要回来头两天必定住我这。他说想顺便看看东京,我说你可以按天交租金。我们一共和平相处过三个小时,最后一秒钟他把哥斯拉纪念款马克杯撞到地上。孽缘。
我回头叫他:“及川彻。”他诶了一声,我说:“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小学第一天见你扭头就跑。”
他在那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去读北川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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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推开圣胡安休息室的门几个人立马招呼我,彻,来来来来来。我说什么啊?布鲁诺伸出一只胳膊把我压到笔记本跟前,屏幕里一个Mikasa钉着底线飞出去。第三个ACE…坐在正中的何塞双手枕在脑后,日本阿德勒的新二传,欣赏一下。
我按着何塞肩膀,镜头给右半场推了个特写。——换发型了。我想。
20号这一场发球拿了五分。何塞抬头看我,彻做不到吧?我瞥何塞一眼,说一会追发你看看做得到不。一群人笑声惊走窗外的鸟,何塞举双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喊彻!彻!joking!!!我跟着他们一起乐,心里清楚:我逃不掉。
我到阿根廷那年十八,走的时候送行的除了小岩和爸妈没有别人。我沉默了两个月才开口和人交流,不是不想,是听不懂。那期间结束训练我就在圣胡安的大街小巷游荡,挂着和小岩的语音通话。他忙着考雅思,电话里一般不出声,我也不常说话。十一月某个傍晚我站在画廊的出口,面对突然而至的小雨,这之前天已经阴了一星期。我捞起来耳机线控说了一句,小岩,圣胡安在下雨。惯常的寂静,我磨蹭到最近的公交车站,他突然说:别犯傻了,赫里内勒多。八月下雨很正常。车缓缓驶来,我把行道树幻视成巴旦杏。
我租的房子里有张世界地图。我比过,阿根廷到日本的距离是三十四点三厘米,刚好够我两柞。你知道那有多远,我给小岩发line说,将近半个地球。其实半个地球是能弥补的,我跟新队友出去喝酒,逛跳蚤市场,在智利的海岸边弹尤克里里,唱歌,学冲浪。人是可以变的,高中刚毕业的我比现在白一个度,只吃日本的清淡饮食,国籍还不是阿根廷。完全不同的环境能给人再出生一次的机会,把过去全部锁起来,当做不存在。我从未再提起过影山飞雄。
半年多之后赶上非常重要的联赛,教练暗示首发二传在我和老队员之间选。决定名单前半个月我很荣幸的被布鲁诺和法昆多从家护送到医院,原因是高烧和一段时间轻度厌食导致的急性肠胃炎。我的幸运和不幸在于到哪都有个关心我不亚于我妈的角色,也有个和我难分伯仲的人。我在急诊病房烧得昏昏沉沉,胃部绞痛,手上扎着输液针头眼前是各种扭曲的景象。那个黑发的男孩抬头从上千层光怪陆离里望过来,深蓝色的眼睛封冻我的梦。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布鲁诺在一边看比赛,问我想不想吃点什么。我抬头看看快空的的玻璃瓶,说我回去自己弄吧,今天麻烦你了。他说,你哭了你知道吗?我调输液速度的手定在那,说,啊?就是的。他很肯定,我吓一跳……叫了你好几声才知道你没醒。大概我看起来过于震惊,他找补:就两滴。很安静的流下来。行吧。我说,靠在扶起来的枕头上,等那点液体滴完。
当晚小岩追着我从line打字骂到语音最后勒令我开视频,他吼我,你他妈到底图什么?我留给他天花板顶灯,自己在厨房里煮意面。我说,小岩,山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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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完我进场地叫影山。
他们在一块收拾,影山抱着一摞球从右边线过来,我从他怀里拿下来两个:“待会跟我走。早坂教练跟你说了吧?”影山松手让球掉进推车里:“说了。”宫在一边和佐久早卸球网,插进来一句:“岩桑最近跟飞雄的管家似的?”一圈人乐了,我笑着推他一把:“少贫两句。”
我和影山一块出体育中心大门。天还是黑的早,外面只余夕照。我们走人行道,旁边一排樱花树开的星星点点。“春天了啊。”我说,影山跟着我一块抬头看。有风,他嘶了一声:“还有点冷。”我伸手捏了下他外套:“没穿厚点?”“下午来的时候挺暖和的……”他小声道,我说:“走吧。地下铁应该还在开放暖风。”
五点多的山手线还算空旷。我想起来前两年及川跟我讲的歪理,说你只要比上班族早哪怕十分钟就能在东京畅通无阻。影山刷卡走过闸机,某种意义上是对的。我和他坐在靠近门边的地方,离我三个座位的女孩提了一大袋速冻食品。“哎,影山。”我说,“鱼籽卷的话,照烧还是芝士好吃?”他下巴搁在拳头上想了一会:“蘸咖喱好了。”“咖喱?”他看着我:“不是那种自己做的,是超市里成盒卖的日式咖喱。选带一点辣味的。”“这样啊。”我说,“倒也不错。”
影山理疗的时间我去逛附近商场。商业街核心地段的购物中心和家附近的还是不能比。我挑了点常吃的蔬菜,在想要不要带水果,旁边两个女孩轻声抱怨蓝莓太贵。猛然想起来之前一块聊天的时候日向学影山的剪辑底下的评论,“OHHHHHHHHmy little blueberry ♥ ♥ ♥” 哎呦。
贵是正常的,蓝莓这会根本不应季……能看到影山还在场上真的挺好的。我转向橘子。确诊的时候医生敲着X光片说,再晚就真的恢复不回去了。他又叹口气说也没办法,这种还是罕见,积极治疗吧。影山当时垂着头坐在诊室的床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清楚的只是他此前已经在各种有用无用痛苦不痛苦的诊疗里辗转了一个多月,期间没让他碰过球。他对自己感受最细致的描述可能是在第一个医生面前,那人下结论是运动员普通的劳损。他说,从骨缝里生出来的疼。
我完全是被迫看着他申请退训的时候,抽积液的时候,手指都不敢蜷缩的时候,甚至更多。旁观别人的痛苦对谁都是残忍。所以真的要买咖喱化开当蘸酱吗?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影山哭过,在医院,虽然他跟我说去趟洗手间。我等了很久他没有回来,找过去的时候他对着镜子水龙头开着,在掉眼泪。我无声的退到转角,靠在墙上什么都不愿想。他再出现的时候一切如常,除了脸被冰水激过微红。我抓住他手,说,以后少碰点凉水。我拿起照烧汁。“借过一下。”身旁有人说。
我迅速闪身道歉,知道自己发呆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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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东京一个人住。
刚刚被阿德勒签下的时候姐姐问过要不要和她住一起,最后还是没有。姐姐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住的房子和训练中心距离很远。也毕竟是姐姐,住一起不大方便。
训练完就一路走回公寓。进便利店逛了逛,拿了一盒速食牛肉饭,咖喱的。店员已经快要记住我了,她扫条码的时候说:“吉野家这个最近卖的还挺好的——今年冬天出乎意料的冷呢。”她抬头冲我一笑:“是吧?”我点点头,很想知道卖的挺好的咖喱牛肉饭吃起来什么样。
等电梯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姐姐发消息来说晚上来给我过生日,我才想起来二十二号了。前两天的日历忘了撕。我说我买了咖喱饭,她说只在一起吃个蛋糕也可以。说她手头工作有点多,会晚来。我说好的,她又让我少吃点即食食品。我说好的。
我进门第一件事是撕掉写着二十二十一的日历,然后洗手,热牛肉饭。我读过食用说明,把咖喱肉酱倒在米饭上送进微波炉。等着的时间无所事事,想再煮一个温泉蛋发现鸡蛋槽空了。也罢。明天要记得买,我拿出来西蓝花和土豆。收拾菜的时候想到刚才离开更衣室的时候岩泉前辈的神情,我叹了口气。我已经尽力想着避开大家了,但是没想到他会等我们走了来收拾。蛮糟糕的。我把土豆切块,西蓝花撕开焯水。幸好岩泉前辈不是会乱讲或者多问的人。从我来到国家队他向来很关照我。
我靠在冰箱门上,把纸盒拆开叠平。吉野家是很熟悉的牌子了,高一那年生日就是去那里过的。结束之后去给及川前辈送了蛋糕。他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我被咬破的嘴唇过了一周才好。后来我也知道了是因为什么,毕竟那之后两个星期他就去了阿根廷。也没人告诉我,似乎也没有人知道。是我碰见岩泉前辈然后问出来的。我记得自己当时失落又觉得理所当然,和及川前辈在一起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我并没有非议。至于前两天,我不去想了。不清楚已结束的故事生出新篇是好是坏,虽然是我曾经期望的。
外面天很阴,我开了灯。西蓝花在锅里翻滚着,有水雾升起来。我把手伸过去,很暖和。今晚会下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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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把大袋东西寄存在超市,去找影山。
理疗师说影山的手至少最近维持在了这个水平。他坐在转椅上:“我没法说后面会如何……但是现阶段能有这个效果已经很不错了。”我推开门,影山站在走廊尽头。我叫他:“走吧。你去哪?”
原路返回向左拐,超市在右边。他竟然还和我同路,已经亮起的路灯照着街边的樱花树:“今晚会去找姐姐。她最近在搬家,要我帮她收拾东西。”我脚边斜刺里窜出来一只猫,刺耳地叫着冲进另一条绿化带。春天是生物都不肯安分的季节吗?“说起来,”我说,“今晚要聚会也是因为朋友搬新家了。”“喔。乔迁派对吗?”我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他:“你还知道这个词啊……”他拧着眉头笑:“岩泉前辈。”
我从储物柜里取东西的时候手机响了。我在外面铃声一般调的偏大,这次把自己吓一跳。储物柜本来就高,袋子里的东西要翻出来的片刻影山伸手一把捞住。我感激的关上柜门,跟电话对面的人没好气:“找我干嘛?”“好凶啊小岩——”他拖了个腔,“你买了什么?我怕重了。”“蔬菜水果和不能涮的熟食吧。”影山在替我提着袋子,我伸手跟他要过来,“我觉得你们买预制食品的肯定多,就错开了。”他那边一阵响,他说:“鱼丸?”“自己看着买。”袋子死沉,我也没心思跟他扯皮,影山还在旁边等我,“我一会就到,挂了。”“?好绝情”他剩下的话被结束音掐断,我抬头看影山:“多谢。”
我们安静地走了一阵,快到地铁站的时候他出声了:“及川前辈回来了吗?”他应该是靠过来的时候听到了,我说:“是。他过两天回宫城,现在还住我那。”他垂下眼,说:“哦。”春夜的晚风带着凉意,商店的招牌全都亮起来。忽略勒我手的袋子,还能算蛮愉快的散步。在樱花浅淡的香气里感觉心情变轻了。一个月以来的担忧和连轴转都可以暂且忘掉,我带着这样一种感觉开口:“说起来,影山。你知道及川看了很多遍你的广告吗?咖喱那个。”他说:“嗯?”“就是前一阵那个——power咖喱。他还跟我说你死活笑不自然来着。”他的表情像某种出乎意料和难以置信混合的东西。“真的。”我笑着看他,“那家伙很过分吧。”在一点短暂的沉默里入站口的标牌出现,我跟他道别,他说姐姐家再步行一会就能到。
带着这么多东西坐地铁算不得明智之举。人比来时多很多,所幸没有到需要推手帮忙的地步。不时有人挤到塑料袋,我开始思考这东西能撑多久。还好从下一站出去到花卷的公寓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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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天亮的时候做了个梦。
梦到原来那个阴郁的冬日晚上,我还在日本,有人在敲家门。我从电视机前站起来去开,门外是抱着吉野家纸袋的少年——今天是我生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然后呢?他轻声说,想和前辈一起过。眼睛真诚透了,不会撒谎有时候能要人命。玄关灯下蛋糕外层黄蓝奶油分界线一清二楚:Mikasa。四分五裂的排球,
蛋糕。
我不知道该怒火中烧还是该放声大笑。我说来,小飞雄,来,抓住他的手腕。他跟进门,把纸袋放在隔断上。别这样。我就这么看着十八岁的我以惊人的敏捷关门扣上门链,他的头咚一声撞上门板,十六岁的影山飞雄。我咬住他淡粉色的嘴唇,开始有真切的血的味道漫流出来。刚从吉野家回来的人,刚抖掉满身彩纸屑的人,刚和朋友在车站分开的人。和三个小时前跟教练接洽好半个月后出国的人。
景像变成模糊的碎片,像是在水底看初春时的冰。他带着疼痛的眼睛,被揉散的黑发。放过他吧,及川彻。也放过你自己吧。因为被用力扼住而濒死的鸟。板着脸的小岩。小岩穿着四号球衣披着北川第一的外套,我坐在潮湿的地上而他居高临下的俯瞰。你在干什么?他问,鸟在我指间抽搐,黑豆样的眼睛失去深信不疑的光。他俯下身和我对视,这一次的眼睛终于不再与任何人相似。他抓住我脱力的手,连带那只已经不再动弹的鸟,声音轻柔:你在干什么?及川彻?“你在干什么?”他抱着球在我身边过来过去,视线永远聚焦在球上。好棒,好厉害。我从来不知道初中生都这么强。他捧着拼色的排球:教教我。神情深信不疑,教教我。及川前辈。
他闪着光的托球划过虚空,无可比拟的精准度和指导性。教教我吧。意料之外没有上锁的排球馆,掉了满地的球和回头看的他。今天不是放假吗?小岩在我身后问。跟教练借了钥匙……他低头微笑,我在瞬间变成空洞。他起跳前的姿势相当优美,像张开双翼的鸟。
发球和你真像啊,影山。回家的路上小岩这么说。求你闭嘴吧。我回答。跑步到精疲力竭。翻倍的发球训练。家里没人的时候暴躁地把球扣到了墙上。被小岩抓住的一巴掌。还是血,缓缓弥散的血。
——我给你五秒钟。我喘着气,舔掉唇齿间的血腥味,留下或者走。有人在敲门。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在那一刻走掉呢?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在无可挽回之前,逃跑吧。但他向后靠在了门板上,颤抖着闭上眼。他说,及川前辈——
外面的人咚一声锤到门上。我惊醒,喘着气,浑身颤抖。阳光照在床上,感觉像过了半辈子一样长。“彻?”我的室友在外面大喊,“你还好吗?彻!”
“奥利弗——别敲了。”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挣扎着过去打开门锁。他从门缝里露出担忧的半张脸:“九点多了。你今天不训练吗?”“すみません(对不起)……”我看到他的茫然,“我是说,Perdón。”
“你没事吗?”他还在看着我,看着我撑着门把手深呼吸,冷汗从侧颊流下来。我抬头冲他一笑:“没关系。谢谢你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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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卷的声音和热气一块从门里扑出来。
“欢迎,一——”他接下来我拎的东西,我在玄关换鞋。松川过来和我击掌,花卷放下那一袋也扭头举起胳膊。“诶。”及川彻在一边摆餐具,“为什么不跟我这么正式啊?”“你跟一比呢?”松川拉开椅子,“高中不是就区别对待么。” “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该有点变化了?”花卷从冰箱里拿出来啤酒:“你看看你自己变没变。都赶紧坐。” 我在一边笑,火锅里蒸腾的水蒸气充盈客厅。易拉罐被打开的声音,花卷敲了敲桌面:“呃,干杯?”
四个锡罐碰到一块:“CHEERS——!!”
连吃带聊最后一块收拾闹腾到十点多。花卷从里屋抱出来一台放映机,还有配套的小幕布。“家庭影院啊?”松川靠在沙发上想点烟,及川彻给他掐了。“都是房东放在这的。”花卷解释,“还有挺多电影录像带。看点什么?”我说:“哥斯拉。”三个人都没忍住,及川彻被嘴里的小零食呛得咳嗽。“太长情了吧一?”花卷一边乐一边把录像带摆开,及川喘匀气来了一句:”小岩爱我都没这么久的。”
松川背过去压在沙发枕上笑,花卷差点把那一盒全撒到地上。“滚。”我踹了他小腿一脚,“哪个脑子有病要爱你啊?”他把零食碟子放回玻璃桌上,若有所思:“也是。”“你俩今晚还走吗?”花卷找出来一盒试着往放映机里安,“睡这吧,还有我和及川的两个switch。”“超级鸡马!”及川彻举手,我刚想说好啊电话响了:“稍等。我接一下……喂?我是岩泉。”
对面是个女声:“岩泉先生。我是影山,影山美羽。”“影山小姐。”我有种本能的不祥预感,她接着说:“这么晚还来打扰实在抱歉。我和弟弟在医院,他在高烧。”我屏住呼吸。“他上星期刚换了类风湿的药,这个您应该清楚。现在没办法断定是不是急性药物反应……”她在那头苦涩地笑了一声:“虽然是姐姐但是我跟飞雄联系实在不多。他现在也昏昏沉沉的,我不了解他原来病的情况。”“我过去。”我说,三个人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她如释重负:“太感谢您了。真的非常对不起,毕竟这个时间了——”我打断她的话:“在平时就诊的医院吗?早稻田附属?”她说是的,我说我现在出发,挂断电话。
及川彻压着我话的末音开口:“怎么了?”“影山……”我说,跟花卷对上视线,“我得先走。抱歉,是队里的急事——”“难得一聚呢。”松川在一边抱着沙发枕,“也这么晚了。”我站在原地,深呼吸。
“对不起。”我说,从衣架上摘下外套,“但是下次吧。”“你去哪?”及川彻去开门,门神一样挡那看着我。“医院。”我说,“让开。”他扭动门把手,人还堵在门口:“飞雄?到底怎——”
“听见了还问?”我把他拨到一边,“我现在也不清楚,回来再说。”他跟我简直话赶话: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回头冲他喊:“我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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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半球立秋在三月。
我周末去了一趟布宜诺斯艾利斯,拍照。落灰的巷子角落有家洗胶卷的小店,柜台后是个年轻女孩。她接过我的相机,向旁边一指:那有咖啡,桌子上是展示用的影集。
我坐在她说的那张沙发上,发现店面里的音乐来自咖啡壶边的唱片机。贴纸已经剥落褪色,我费了点劲看出来唱片是“California Grils”。我从摞成一摞的相簿里随便拿了一本,都是当地一些风景。暗室门一响,女孩突然出现在我旁边,做背景介绍:这是我老师的东西。他这一阵回加州老家去了,说他的风湿和阿根廷的秋天犯冲。我替他打理店面一段时间。我点点头再翻开一页,一口咽掉嘴里烫的要死的咖啡。喉咙灼烧式的痛,我顾不上那些了。
我怎么可能在这见到你呢?
可能注意到我捏那一页捏的指甲盖发白,女孩续上:这一本里的都有年头了。老师年轻的时候去过不少地方,这张应该是在日本。所以到底有多大可能,一个美国老摄影师年轻的时候跑到日本拍春高,六七年之后让逃离了这东西的日裔阿根廷人看见?
特别他拍的动作是发球,人是影山飞雄?
照片确实有年头了,清晰度有点受影响,从背景里能看出来对阵的学校大概是稻荷崎。我看过这场,甚至很多次。妈妈在我出国以后断断续续寄来没能一次带走的东西,十几张春高的光盘也在里面。乌野和稻荷崎的那场夹在楚门的世界和蒂芙尼的早餐中间,我本来以为它丢了。我在影碟机成为历史之前反复播放录像,里面有个偶然的近镜头是他。他传完长传在队友之外双手合十,抬头的时候和摄像机对上。神情像长梦初醒,或者刚破壳的鸟。我面前这张脆弱的相纸上球刚刚脱离他手,他仰头去看。脸部漫漶不清,熟悉的是那双眼睛。我长久地注视被定格的那个姿势,恍惚间好像高三熬夜看乌野的回放。排球题材的特写只有这一张。我突然觉得可惜。
你喜欢可以送你。女孩突然说,老师一向很开心有人能理解他的艺术。我静止片刻,随即合上那一本放回桌面上。不必了,我说。
我顺着小巷子一路出来,口袋里装着裁剪好的照片。等车的时间我看到妈妈给我发的消息,问小彻最近怎么样?早上吃了什么?现在在哪呢?我想说我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在阿根廷,这边树的叶子已经落光了水果都上市了,天是瓦蓝色的阳光特别耀眼,无数我不认识的男男女女说着我听不清的话从我身边走过。这里是阿根廷的中心,这里包罗一切,这里什么也没有。
妈妈。我键入回复,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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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在等。”影山美羽坐在病床边,另一个影山在她身后昏睡,“说专门的化验员回去了,和类风湿相关的检查比较慢。”“没办法,”我叹气,“放轻松一点,影山小姐。可能只是流感。”“春天昼夜温差太大了呀。”她手背贴上她弟弟的额头,“感觉没一开始那么烫了。刚来的时候真的很吓人,超过四十度了——无论如何感谢您这么晚还能过来。”她视线落在花纹瓷砖上:“我说不上是个多好的姐姐。”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换了个话题:“我去取报告单好了。影山要是还在睡等一下我去和医生对接,您陪着他吧。”她点头:“化验科在那边,您看着指示牌走。应该快了。”
走廊里只开了最低限度的照明灯,我站在光线幽微的窗口附近。医院里哪个点都不缺人,我身边有个沉默的工薪族模样的男人,一个啜泣的妇女,一个抱着头坐在长椅上的年轻男孩。老爸去年生病我也是这样等着,心情比现在焦急。想不通亲人为什么会生病,后悔怎么没早点关照到他。对影山的姐姐来讲大概也是如此。
我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不是职业原因是不愿意跟这种地方常打交道的。说实话,我在读书的时候老师兜售的梦想是,你永远和一群人的健康和活力在一起,这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工作。那我什么时候忽略了健康的延展远比字面意思广呢?那个哭泣的女人开始咳嗽,整个队里我接触时间最长的就是影山,牛岛还要其次。我跟及川彻说我去美国读体育系的时候他尖锐地笑,说小岩你这种人,也会一辈子逃不出这群上帝的宠儿设的局?我说我可不是,我只是想换种方式了解运动。但是这句话里不止一个错。Line的语音通话响了。我看了眼备注接起来,第一句是:“你想清楚。影山算不上什么宠儿。”对面说你在说什么啊,我不管不顾:“要真有什么神垂青他就不该给了他才能又翻倍给他痛苦。听不懂也别管——你找我干什么?”
及川彻问:“你在哪?”
“我在医院啊。”我惊讶于自己的耐心,“干嘛?”
“我问你具体在哪。早稻田附属这么大。”我站直了,感觉事情开始离奇:“你在哪?”
“我在正门。”他说,“告诉我,小岩。我想和飞雄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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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八点四十才敲响我的门,我在瑜伽垫上做伸展。
“真冷呀。”她拎了一个很小的蛋糕盒跨进玄关,这么说。我坐起来,她换上拖鞋,四下打量着房间。“来的好晚啊。”我说,她呵出一口气:“不是说了加班嘛。”然后又问:“你就这样过的?”我前两天刚收拾过公寓,虽然不大,但家具很少,能住的开。墙壁搬进来前刚被粉刷过,很干净的白,没有装饰。唯一略显拥挤的可能就是一角堆放的体育期刊,和我自己的排球。
“不对吗?”我问她,她苦笑着摇摇头。我和她面对面坐着,巧克力蛋糕上有一只画出来的白天鹅。“没有蜡烛。”她手捧着脸颊笑道,我看见她脸冻得微微发红,“送蜡烛的那种大蛋糕一定吃不完的。”她站起来:“我要关灯咯。好歹你还能许个愿。”
我双手合十,但不知道想什么。稍等片刻,她问:“好了吗?”我没有愿望,不过还是说好了。她又把灯开开回来坐下,拿叉子把蛋糕切成两半。“真怀念啊。”她说,“和飞雄抢蛋糕的日子——我开动啰!”
全家一起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是在医院。那天爸爸带了爷爷很喜欢的唱片机去,爷爷让我和姐姐一人挑一张唱片放。我是随便拿的,姐姐说是加利福尼亚少女。里面有一句歌词,大概是
“假如出色的少女全都是加利福尼亚州的”,这样。爷爷当时摸着姐姐坚持不剪的长发,说小美羽也很快就会长成出色的少女的。又说,小飞雄是出色的少年。一与病危那天我从数学课上被叫走去医院。他抓着我和姐姐的手,只说,要幸福。他不在了之后世界空荡了很多,我也好像从里面被掏空一样。
一与的葬礼结束之后我跑了出去。天黑的很早,不久就下了大雨。把浑身湿透冻得发僵的我从雨里捞出来的人,很意外,是及川前辈。他把我送到家的时候妈妈快要哭出来,一边不停道谢一边问我,为什么要躲去公园那种地方?爸爸和叔叔他们出去都出去找你了你知道吗?
我解释,因为公园是小时候和一与一起打排球的地方。我不知道有人在找我,不然会回去的。回家的路上前辈把他的干外套换给我,用胳膊搂着我肩。我没有很冷。是真的。妈妈要我喝热牛奶,然后上床睡觉。我后来问过他的,为什么能找到我?他当时躺在我身边,说,是路过啊。那天留下训练了。
“姐姐。”我说,“你把头发剪了啊。”她正吃蛋糕,嗯了一声。“不然太不方便啦。”她把碎发撩到耳后,我想起来爷爷葬礼上扎着长长低马尾的姐姐。“明天能一起去祭拜一与吗?”我问,她瞪大眼睛:“可以呀。飞雄你怎么想到这个?”
“想起来了。”我说。玻璃窗突然有很轻微的摩擦声,我走过去看,发现雪花纷纷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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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端是长久的沉默。我说:“说实话,彻。你找他干什么?”
他很干脆:“见旧情人,我跟他睡过。可以了吗?”
“不是、”我说,“啊?”
我高中看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书,很喜欢一个评论家的描述:生活就是魔幻现实主义。我可能从未这么清晰的意识到这句话的正确性。窗口护士在喊名字,我听见了影山。我向那边走过去:“就一个问题。去年还是前年冬天,我不小心撞见的。影山背后全是印子。”
“圣诞节前后的话,”他说,“是我。”我欣赏报告单边缘跟着我的手微妙地颤抖。“那是我出国以后跟他第一次见面,小岩——”“玩的挺开。”我的冷静和他的冷静撞到空中能爆出火花,“你走的时候跟我说的是什么?谁不让我提他跟我讲看到牛若都不要看小飞雄?”“小岩。”他息事宁人一样喊我,“小岩。”
我顺着走廊向前,医生办公室门关着,有其他患者在里面。“讲讲吧。”我说,“还有点时间。现在不是像高三一样求我办事吗?来讲清楚。”他沉默了片刻,俄而一声叹息:“我说什么呢,既然你都提了不会还没猜到吧。就是和飞雄去的情人旅馆啊。”
“挺有勇气。”快毕业的时候一个周日晚上他来我家找我。在门口跟我妈妈说的是练习簿和我拿混了,我在房间里听着觉得没好事。他进我屋关上门第一句话,小岩,拜托。明天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周六下午一直和你在图书馆。我问他怎么了,毕竟他额角有块擦伤。他坐在地板上仰头看我,说,因为被拍到了很麻烦的照片。
这人在大事面前有种惊人的坦诚。
那两年经济不稳定,宫城多出来很多无业青年,有的纠结在一起跟地痞也没什么区别。他说的话概括出来就是和别人一起去了比较微妙的地方,被拍到了。那帮人来勒索的时候把相机递到了他手上,他把存储卡丢进了下水道。我听这东西的时候比较像做梦,说到底一个字都不敢信。最后他说,马上毕业了事情闹大真的很麻烦。校园网上有女生传了我去图书馆找你的照片,还是偷拍的。中间的不在场证明就看小岩你啦。带着笑。我听他说的时候把演草纸上划了多少条横道,也没问穿比较微妙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最后我说,是谁?他缓缓摇头,说,能讲的我都告诉你了。
我声音还蛮平稳的:“你俩是不是发疯?干嘛非要找那种——算了我理解不了。你继续吧。”“我最后两年跟他走的近。”他用一种回忆的语气,“至于他来找我道谢的时候抱着我哭干什么你去问他自己,我没问过。他国中三年级的时候。他需要一个人在他身边,至于我,”他笑了一声,“你觉得我读书的时候为谁痛苦了四年?我为什么要去阿根廷打球?我不清楚中间怎么就没联系,但确实他不找我我也不找他。伤要有个机会养。”我无意识的脚尖敲地面,他说:“我对他他对我都没说过爱字,你怎么看是你的事了。应该也就这么多。”
我仰头看天花板。突然意识到今晚的决定权不在我。他可以去前台问就诊记录,可以直接联系影山。我怎么想是我的事,反过来,他们往哪去是他们的事。
从门上的透明玻璃往里看,那个患者在收拾X光片。我说:“我马上要找医生看他的化验结果。主就诊楼五楼,在分诊台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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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周六,但花店很冷清,花的价格也高的离奇。“冬天真麻烦呀。”姐姐付钱的时候如此说。她还特意买了和昨天一样的小蛋糕,这次带上蜡烛。
一与的墓碑是白色大理石的。我记得这是他自己挑的,上面刻着姓名,生卒年月和海浪。姐姐跪在墓碑前用手指拭去薄薄一层雪,我们两个的花和蛋糕躺在她膝盖前。她最后又擦了一遍名字那里,双手合十深深拜下去。我随着她一起。
“一与,老爷子,”姐姐的指尖在阴文的刻字里划过,“好久没来看你了。别怪我,我太忙啦。事务所里想要争取机会只能拼命干活。”她叹了口气,直接坐在新雪覆盖的道路上:“不管怎样,你在那边还是放心过好了。和奶奶在一块跳舞很开心吧?我啊虽然忙得要死,但是待遇还不错,也没有拿下流目光打量人的上司或者男同事。飞雄一直在打排球,已经有点名气了,现在在国家队哦。”她转头看向我,又说:“这小子还是一样不喜欢说话。还好也没有再和人为这个起过矛盾——”“姐姐。”我说,她冲我眨一只眼,笑了。姐姐开始划火柴点蜡烛,我默默注视着她。小火苗跳动起来,橙黄色的。
蜡烛燃尽之后我还跪在那里,雪打湿了外层的裤子,不过本来也该换了。一段时间的寂静,姐姐把一只手放在我肩上。她吸了口气:“飞雄。你现在——没有在和人交往吧?”背后的痕迹突然有了存在感,我扭过头看着她。“那个……”姐姐尽量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后辈里有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打听到你是我弟弟之后来求我,说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次。”我没有动,姐姐叹气:“我只把托我带的话带到。可能有个人在你身边你的生活也能变的丰富一点……”她抚摸一与的墓碑:“但我没有权利断言。要不要和川酱见一面你来自己选。”
“什么?”
我问,姐姐表情一松:“啊,就是那个女孩——樱木川,她的名字。她人确实不错来着。”“不要了。”我说,姐姐沉默地点点头。
有很多东西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聚积,最后成为一层难以洗去的沉淀。我望着蛋糕。这点兴许没法和姐姐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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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分诊台站着,很远就跟我目光对上。
“怎么样?”他问我,我摇头,“没事。应该是低免疫力又赶上换季流感。至少和药物损伤没关系,万幸了。”他闭了下眼,说:“走吧。”
我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说实话我连我自己是什么心情都不清楚。我只是今晚得以窥见一个迷宫,此前已经有人在其中摸索太久的迷宫。我拆不开它的繁乱,但真正曾经被困在里面的人,现在要面对出口了。不管那里有什么。
“一会我先进去。”我转头跟他说,他问:“为什么?”
我耸肩,“我也不知道,只是想这样。你不愿意就你来敲门。”他抿了下嘴唇:“你来吧。”我看他一眼,从他耳后摘掉一朵被风吹落的樱花。确实是三月啊。
我和他在门口站住了,两个人突然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最后门是从里开的,影山美羽站在那:“岩泉先生怎么不进来?弟弟已经睡醒了,烧也退了。”她注意到及川彻:“哎,这位是——”我面向里,影山也在向门外看,视线从我身上转到我身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睁大。
花轻柔地从我指间落到地板上。
我低声说:“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