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一瞬间，首先恢复的是痛觉。
　　熟悉的大脑过载的刺痛，你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无语，这破系统又出什么bug了？
　　
　　很快，你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疼痛不止来源于大脑，还有身体，尤其是右肩胛骨一侧，像是被一箭射穿又没有好好上药，带着半边身子都隐隐钝痛。
　　四周阴暗寂静，坐起的动作带起一连串金属碰撞的沉闷击打声。
　　这个地方，你再熟悉不过。
　　但就是因为熟悉，所以才对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摸不着头脑。
　　毕竟，此处位居长安皇城，是你常进的天牢。
　　
　　啊……？
　　你开始头脑风暴。
　　怎么回事，难道是贺兰副将实在看不惯本王和呼尔塔大秀恩爱，悄悄把我打晕关起来了？
　　——显然不可能，因为副将打不过你，况且呼尔塔必然会阻止。
　　
　　好吧。
　　你决定放弃思考。
　　回天牢怎么不算一种故地重游呢？
　　长安第一神偷你如是想。
　　
　　坐了一会，你实在熬不住了。
　　这天牢空空荡荡，别说狱卒来巡视，甚至安静得连一只老鼠的声音都听不到。
　　虽然很有兴趣与呼尔塔玩囚犯和典狱长的play，但是一直被关在这里也太无聊了吧！
　　
　　左看看，铁链子，右看看，铁杆子。
　　这是什么，手铐，抠一下。
　　等等，抠破了？！
　　
　　如果手铐能说话，它此刻应该碎成两半躺在地上破口大骂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怎么会有人外表明明是标准的柔弱大小姐，手上力气却这么大。
　　可惜你听不见它的哀嚎。只是看了一会裂开了两半的手铐，嘴角扬起一抹猖狂的笑：既然如此，那逃出去可就不怪我了哦！
　　顺手又捏碎另一只手上的手铐，你大摇大摆地从牢里走了出来。
　　
　　走到天牢门口的时候，你迎面撞上了带着副将前来的呼尔塔。
　　两人看你从天牢里出来，神色是出奇一致的惊诧和防备。
　　副将很快反应过来，“唰”地一下抽出刀，对准你，冷声质问：“谁放你出来的？”
　　
　　？
　　难道真是贺兰副将把你关进天牢的？他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你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面露不解：“我自己出来的啊，那咋了。”
　　见副将的刀锋还正对着你的脸，你有点不适应地往侧边挪了挪，离呼尔塔更近些。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你之前总是和副将比较武功。
　　当然，结局永远是你单方面虐杀他，所以那段时间贺兰副将见了你就像见了猫的耗子一样溜得飞快。呼尔塔被副将告了状，在你身边犹犹豫豫几天才找到机会委婉劝告你：如果想比试的话找他就行了，不要找他的副将——毕竟他培养一个副将也不容易，别给玩死了。
　　
　　你往旁边移动，副将的刀尖也紧紧跟着你动作。
　　你一头雾水。
　　不是，他怎么还不把刀放下来？难道真想和你比划比划？
　　
　　“嗤。”呼尔塔在一旁抱臂冷冷看着，“南州督军，几天不见，你演技见长啊。”
　　
　　“……哈？”你眉头一皱，终于意识到事情并不对劲。
　　自从来到长安，呼尔塔总是把你当做什么易碎的琉璃，与你说话都小心翼翼，还背着你暗中叮嘱服侍你的下人以王后之礼待你。
　　在这种情况下，呼尔塔可能用这种语气和你说话吗？
　　
　　——除非，他不是呼尔塔，或者说，不是你的呼尔塔。
　　你神情严肃，当着二人的面划开系统面板。

　　然后就看到原本熟悉的一列主线人物立绘下，其余人都有「查看」键，只有呼尔塔的立绘下面空空如也。
　　完了。
　　你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你逗了会害羞撩了会脸红的可爱小狗呼尔塔真变成反派boss贺兰白了，这下是该先求饶还是先下跪卖惨呢。
　　
　　贺兰白自然是看不到系统的，只能看到你手在空中胡乱比划，见此，他虽不解，但并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你的机会：“怎么，被关牢里这么久，督军是终于疯了？”
　　
　　你没有反驳，而是当机立断不顾风度拨开副将的刀尖，猛地扑向贺兰白，抱住他的腿大喊：“王上我错了！我现在就弃暗投明投靠北俾，把十一部暗中联络南州的叛徒名单都告诉你！不要关我进天牢啊王上！”
　　“你！”贺兰白避之不及，想把你踢开，但腿被牢牢制住，表情崩塌，忍不住骂道：“你脑子没病吧，放手！”
　　
　　开什么玩笑啊我1000武力加力大无穷能把你放开？放开你我还能有活路吗？
　　“不放！”你咬咬牙继续威胁，“这天牢我能逃出来一次就能逃出来第二次，你也不想每次都大费周章把我抓回去吧贺兰白。”
　　
　　头顶似乎传来贺兰白愤恨磨后槽牙的声音，你置之不理，专注于保住自己的小命。
　　“……行。”贺兰白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拎你的后颈，吩咐副将，“把她带去我的王殿。”
　　随后转头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对你说：“你最好不要对我撒谎，不然就去试一试天牢里究竟有多少种刑罚吧，南、州、督、军。”
　　
　　
　　
　　又进到呼尔……哦不是，贺兰白的王殿了。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为了夜袭呼尔塔，这一次就要被贺兰白押着审讯了。
　　人生啊，真是无常。
　　
　　贺兰白被你深情款款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皱眉斥道：“收一收你恶心的眼神。”
　　
　　你：……
　　为什么！为什么啊！明明用这种眼神看呼尔塔他都会害羞地脸红的！
　　
　　他不耐地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好了，开始吧，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之后是把你关回天牢还是放了你，我自有评判。”
　　你清了清嗓子，把之前长安探子禀报给你的消息一一如实托出。
　　贺兰白越听，眉间蹙得越紧，敲击桌子的手指不自觉慢慢停了下来，听到最后，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
　　你一顿，犹疑道：“后面的……还要接着说吗？”
　　贺兰白居高临下俯视扫了你一眼，神色却不像之前一样看轻你。
　　“你的情报确实很有价值，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匆匆离去。
　　
　　你坐在椅子上，和门口的副将面面相觑。
　　他警惕地盯着你。
　　“呃，你们王上都说我说得对啦，别用这种看囚犯的眼神看我行吗。”
　　副将冷笑一声，不为所动。
　　你十分怀疑这个冷笑是和贺兰白学的，甚至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从座位上起来，走到门前。
　　副将不出所料地抬手拦住了你的去向。
　　
　　贺兰副将武力值比你低好多，想打赢他出去是很容易的。但一想想现在站在他身后的是贺兰白，你又老实地收回了这个想法。
　　
　　“我饿了。”
　　副将一时没反应过来，投过来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诡异地领略了他的意思：你想要支开我，就用这种简陋到不会有人信的借口？
　　
　　那咋了，来到这个鬼地方大半天连口水都没喝过，不能觉得饿吗？
　　你幽怨地开口：“再不给点吃的我就要饿死了，你也不想你王上的重要情报死掉吧。”
　　副将：“……”
　　他没说话，而是伸手召来一个宫人，随口吩咐下去，然后更用警惕的眼神示意你到位置上老实待着。
　　
　　好吧，好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安分地坐回位置，四处打量殿内的陈设。
　　
　　呼尔塔殿中的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你画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木质的小狗雕塑——你刻的，窗边还放着一个琉璃瓶，里面插着几束花——你去御花园摘的。
　　当初你出使长安，特意从南州带了许多小玩意，用来填满呼尔塔的住所。
　　现在换成了贺兰白，这些东西自然都不存在了，殿中空空荡荡，就像他本人。
　　除了复仇，其他一切都可以往后排。
　　
　　你无所事事只能欣赏殿内地板的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不一会儿，宫人端上来几碟点心。
　　被打断思路，你决定还是先填饱肚子。
　　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嘴，你一愣。
　　熟悉的味道，是长安酒楼的手艺。
　　之前去探望呼尔塔，会去酒楼，把当日上架的糕点每样打包一大份，送去宫里给他吃。
　　平日里不觉得，但人一旦闲下来，回忆就像蛛丝一般层层缠缚念旧的猎物。你嚼着糕点，颇有点食不知味。
　　
　　
　　
　　自告知贺兰白十一部叛徒名单后，你就被留在了宫内。并不是因为看重，而是为了监视，毕竟在这个世界作为南州督军的你同样武力强悍，如果不是被李氏安插在军中的叛徒放了冷箭，是万万不可能被贺兰白活捉的。
　　而你在探听到自己被抓进监狱的前情之后，不由得大感无语。
　　为什么这里也有李氏那个垃圾的手笔啊？
　　
　　事实上，无语的不只有你一个人。
　　多亏了你在被强制留在宫中后每天积极讨好贺兰白——当然，名为讨好，实则骚扰——骚扰完之后还给他透露一点小情报，搞得他现在是关你也不是不关也不是，一见到你就头大。
　　
　　“……你不会是自愿被俘虏的吧，实际上每天打扰我工作才是你的真实目的？”贺兰白烦躁地捏了捏鼻梁。
　　“怎么会呢！”你大惊失色，连连否认，“这都是意外啊。”
　　嗯，确实，不管对于原本被李氏暗算的你，和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你来说，能被北部俘虏都是意想不到的事。
　　贺兰白显然不相信，他眉头直跳，视线投向你手上端着的盘子，嘴角抽搐：“那你手上拿的什么？毒药？”
　　
　　天杀的，他怎么会这么觉得。
　　你表情难过极了。
　　“王上……这是我亲手去御膳房做的点心，你就算不喜欢，也不能这么伤我的心啊。”
　　
　　“……”贺兰白对你的指责并不买账，冷笑道，“亲手做的点心？我倒是想问问，你是怎么把好端端的食材做成这种东西的？”
　　
　　啊这。
　　你低头看了看盘子里几团黑漆漆的不可名状之物，眼神逐渐飘忽。
　　这不是……点天赋的时候没点厨艺嘛。
　　
　　端着盘子打算默默遁走，贺兰白突然叫住了你。
　　“停下，你要拿着我的东西干什么去？”
　　“啊？”你一脸疑惑，“丢掉呗，你不是不吃吗？”
　　
　　“啧，大宁的世家贵族都像你一样浪费食物吗？放回来。”
　　贺兰白放下手中的公文，接过你的盘子，从中挑选了一枚最能看出来梅花外形的点心，面不改色咬了一口。
　　……？他吃这个东西表情都不带变的吗？
　　你试探着问：“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做的点心只是外表不怎么样，但实际上很好吃？”
　　贺兰白挑眉看你，略微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点头附和：“确实，实在是没想到你的厨艺和武艺一样高超。”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你谦虚地接下了这个夸赞，伸手去拿糕点，打算尝尝自己做的“美味”。
　　第一口刚入喉咙，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气味从喉管直冲天灵盖。
　　贺兰白眼疾手快捂住你的嘴，另一只手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道牢牢包裹住你拿糕点的右手，防止你一个手松把“罪证”丢掉。
　　“yue——唔唔唔唔唔？！！”
　　“吃啊，怎么不吃了？”贺兰白一边加大捂住你嘴巴的力度，一边幸灾乐祸嘲笑，“督军大人做的这么美味，要是不好好品尝的话我可是第一个不同意。”
　　
　　艰难地咽下去，你用眼神疯狂示意贺兰白快松开手。
　　他意犹未尽轻哼一声，低头从你手上叼去剩下的大半块糕点。
　　柔软的唇瓣擦过指尖，温热瞬间褪去，食指与大拇指不自觉捻了捻，像是在回味。
　　你不自觉神思漫游一瞬，再回神，贺兰白已经解决完一块糕点。
　　
　　“没骂你，没和你打，没说脏话，还好心替你防止了食物浪费，算日行一善，怎么，督军不会是今天想赖账吧。”
　　心知他是在回敬你——最初打着“讨好”的旗号，行骚扰之实，还不许他还手，不然就不说全叛徒名单和证据——的事，你闷闷地回应：“没有，等会儿说。”
　　
　　难得一见你情绪低落的样子，贺兰白新奇地把脸凑到你面前，仔细观察你：“不是吧，真的难吃哭了？”
　　随后煞有介事点头，“那督军以后可要多哭哭，你垂泪的样子可比笑起来好看多了。”
　　然后用指腹去擦拭你的眼眶。
　　没擦掉眼泪，粗糙的茧子反而将眼侧白皙的皮肤磨得更红了。
　　
　　你忍无可忍，一把拍开他的手：“贺兰白，你好记仇！”
　　他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他停下来，说：“对啊，我最会记仇了，怎样呢。”

　　
　　记忆中的你站在水井边，一捧水猛地泼向你，你只能狼狈躲闪，大喊：「呼尔塔，你记仇！」
　　少年笑着看你：「对，没错，我最会记仇了。」
　　
　　
　　一瞬间，呼尔塔和贺兰白的身影好像重叠在了一起。

　　你扭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不如何，贺兰白，你应该记仇的。”
　　
　　
　　
　　出了王殿，你状似无意地问副将：“你们王上平常都不吃饭的吗，怎么什么都咽的下去。”
　　盯着你眼睁睁看完了糕点完整制作过程的副将一言难尽地望向你，似乎不太想回答，但为了王上从你这得到更多信息的大计，也只好老实应道：“王上不太在乎吃什么，经常忙于公务忘记传膳。”
　　
　　被困宫中的呼尔塔在你到来之后才有机会好好吃饭，那没遇到你的贺兰白呢？
　　他是否在深宫无尽的折磨中只能靠着抓老鼠麻雀度日，所以现在吃什么都面不改色呢？
　　你深深地回望王殿。
　　夜已经深了，殿内还亮着灯。
　　也许作为北俾王的贺兰白现在依旧为了复仇和十一部的未来殚精竭虑。
　　但现在的你并没有立场夺去他的笔，告诉他在一切国仇家恨之前，有人更在乎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