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众仙灵跟上流浪者，不断呼唤着人偶，担忧着人偶。



流浪者压低帽檐，只说了一句：“不过是些深渊的杂碎。”这种程度的伤痛苦，自己早在至冬就已经习惯。“别跟着我。”反手将关心自己的仙灵们关在房间，自己则在关上门后直接背靠着门坐在地上，忍耐来自躯体的痛苦。



刚刚突如其来的战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得游刃有余，这幅身躯在被深渊侵蚀后总是不能恢复到预期，不过依靠在战场多年的养成的反应勉力支撑。



流浪者看着不远处的床，上一次来时，在金发的少年的陪伴下进入了此生最温暖的梦乡，自己本不需要睡眠，在须弥忙碌的七日，更像是麻痹自己不去思念那份温暖。



自己寄生黑暗已久，无心之物，总是会被人所拥有的温暖所吸引，继而孕育出一份愿望。然，从空哪里得到的不过是一个陪伴的梦境，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和一个短暂的滚烫接触。



今日见到的空和须弥那个孩童般的神明完全不同，满载神性的光辉，那冷漠的眼神不过从自己身上扫过，就让自己无法动弹。呵，原来稻妻的神祇，自己的“母亲”所追求的“永恒”是这样的景象。



流浪者蜷缩在地上咬紧下唇，试图转移心中的那份疼痛。那个温暖的少年，终将会成为永恒，成为“天理的维系者”。或许从一开始，自己的这种思念，就只是对神的僭越。



等到天亮，门口传来仙灵的敲门声，称王座已经在工坊等待。流浪者打开房门时仙灵已经不在，屋外整齐的摆放一套稻妻制式的白色新衣。而仙灵似乎被昨夜的流浪者的言语伤到，此刻对流浪者避而不见。



这也好，不必再被纠缠，被人善待本就是与我不相配之事。流浪者如此想到。



工坊内里就传来许多清脆的鸣叫声，进去后屋内飞着数只鸟雀，而空正专注地在操作工具，制作一只金羽的鸟雀。



鸟雀们发现来人也不怕，飞到流浪者跟前好奇的观察着，胆大的团雀已经立在肩头。流浪者伸出手，有只团雀乖巧地落在他的手指上，用绒绒的脑袋磨蹭着流浪者的白皙的手指，轻声啼叫撒娇，仔细观察下也和一般的团雀毫无区别。



操作台上的套了件白色长衣的空也完成了手上的作业，本是死物的机械被小心的捧在掌心里，片刻后就拥有了生命一般，跳跃在手心里，空被小家伙取悦，满眼欢欣的露出笑颜。



流浪者下意识想要压低帽檐，不想再注视那个温暖的金发少年，伸手后才发现自己并未戴着斗笠，身边的团雀受到惊吓，飞身离开。空和他手中的金羽鸟雀都看了过来，流浪者挑眉：“看来你给自己做了不少新玩具。”



空咂舌，“只是试试新工具顺不顺手而已。”工具意料之外的顺手，越做越开心，以至于到天亮而不自知。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穿着白色狩衣的流浪者，白色织锦提花缎子的映衬下，青紫发的少年显得乖巧许多。



“这套衣服还合身吗？可是仙灵特地为你准备的，废了她们不少功夫。”昨夜自己也被仙灵请求去见流浪者，只是空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得以试用工具为名躲进工坊。



原以为不过是平常衣物，流浪者这才仔细打量起身上的狩衣，和自己常穿的短打上的印花一样，细密地织出的了龙胆花的纹理。“不过衣服而已，”何必为自己费这番心思，“可以开始了吗？”



空再次检查了下工具，确认无虞后向流浪者点了点头。流浪者抬手便将身上的衣物脱下，毫不避讳还有空在场，反而是空急忙把脸撇开，背过身去检查工具。



将衣服整齐叠好，小心放置在远离操作台的地方，流浪者坐上工坊中央的操作台上，满心厌恶。“好了。”将眼睛闭上不愿再睁开，驱动着体内能量的运转，做好接受改造的准备。



转身回望，人偶已经赤身坐在高台上，身上的回路发散着蓝光，比蓝光更为刺目的是昨夜留下的道道伤口，和低垂的脸上皱眉闭目的表情，像是勉强抑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一样，流浪者紧紧攥着手。



空叹了口气，可以的话自己并不想进行这次改造，至少在理清思绪之前。执起流浪者的手，唤来金羽的鸟雀放在他的手心里，希望能安抚到人偶，轻声说道：“别怕。”金色的鸟儿顺势抖动羽毛，眨了眨圆圆的眼睛，轻轻啄了几下流浪者的手心。



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流浪者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和手里的鸟儿互相凝望着，如同收起爪子的小兽一样，轻轻抚摸起团雀。而背后空的已经将连接装置接上，开始导入能量液。



等待的间隙，空看着眼前的人偶，明明是害怕的不行，却还在装作若无其事。空轻轻招了招手，屋内的团雀们，都飞了过来，落在流浪者的身边，试图安慰这个故作平静的少年。



“这次我将解除你身体里博士所有的改造，结束时我将会把你身上的接口全部封闭，以后即使是我也再没有改造的可能。”空将决定权交给流浪者，望着流浪者的背影：“你想好了吗。”



“而我失去的力量，将有你来补回，不是吗？”不过是权衡利益下的交易罢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能量液导入完毕，空沉默不语，流浪者侧头回望着面色纠结的金发少年，恶狠狠地说道：“我将证明我的情绪并非被操控，到结束的时刻，你也不要忘记与我的约定。”这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所以……不要再露出怜悯的神情，于自己而言那是最大的侮辱！



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却又总是在坚守自己的执着，空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自己纠结的问题于流浪者本人而言或许都不成立，已经得到神之眼的他证明了自己的愿望足以得到神明的注视。那么就让自己帮他一把，解除在他身上最后的枷锁。



空轻轻将流浪者的头搂住，将手再次覆盖在流浪者的眼睛上，“睡吧，这次醒来，我承诺你，你将会得到你想要的。这将是一个短暂且无痛的睡眠，希望你还能和上次一样做个温暖的梦。不用担心，这次我依旧会守在你身边，嘻嘻，如果梦醒后你哭了，我还会把肩膀借给你。”



流浪者微冷的躯体，仿佛被这个炽热的怀抱灼伤只想逃离，如果这个拥抱终将冰冷，自己反而希望从未拥有。只是在在金发少年的怀中，睡意快速涌上，流浪者还没来得及推开，便渐渐失去意识。



睡梦中，流浪者再次沉浸在那个温暖的环抱里，那人紧紧的抱着毫无知觉的自己，在耳边诉说着话语，奋力想要睁开眼睛，朦胧中只能看到一抹金色。



“他现在…………不会……孤独……”

那你呢？你不孤独吗？那为什么要一直对毫无意识的自己倾诉？



“不行！……会挂念的…………”

为什么要将自己丢下，你明明是那么的……



“希望这小花能替我守护你。”

不要，不要……不要离开，让我陪着你，明明，你是那么寂寞。



流浪者奋力想要将眼前的迷雾拨开，留住那握着自己的手，若能握住，自己绝对不会松开！



梦中一切皆为遥远的过去，纵使倾尽全力流浪者也无法改变。再次睁开眼睛，梦如同晨曦的露珠消散。



月亮已经升起，自己已经被安置回屋内床上盖着暖暖的被子，身上也有人帮自己重新穿上白色的狩衣。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自己的手被人轻轻的握住藏在被子里，在睡梦中亦不曾放开。



金发的少年好似累的不行，爬在床边就睡了过去，颈窝处还卧着一只团雀，团雀看到白衣少年已经醒了过来，轻轻叨着空的耳朵，清脆地啼叫。



金发少年被唤醒，不由得打了个哈欠，金色的眼睛被生理泪水沾湿，绝不会有人将面前的毫不设防的少年视作高天之上的神明。看到流浪者已经苏醒，空揉揉眼睛，笑着说：“要把肩膀借你吗？”



明明已经是夜晚，流浪者却在空的眼里看见了阳光，其中的温暖，一如已经忘记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