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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酆/七日蝉

作者 : 我渡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过激/暴力

原型 金光布袋戏 任飘渺,酆都月

标签 金光布袋戏 任酆

文集 短的

263 5 2020-8-12 02:18
酆都月申请这次休假前计划周详,心态开放。他为自己摊开两张纸,右侧写“休假”,左侧写“留下”,两张纸第一行都是“任飘渺”——足证左右博弈大可不必付诸笔端。最后,按这两张纸上的理论,他留下是为了任飘渺,离开是因为凤蝶也暂时足够应付,而最后一根稻草,则是他想起了半月前最近一次同楼主的会面。一身蓝裳的楼主坐在琴后,头也不抬说:“酆都月,你太会为自己找事做。我作为你的领导,倒是竟然很希望看到你给自己放假啊。”
因此这本来应该是一次规规矩矩的休假:他把那两张纸规规矩矩地燃了,碎屑收洒进河道里;规规矩矩地把用得上的毒药收起来装好;深知这张脸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甚至规规矩矩地给自己戴了面具——黑铁狼脸遮住口鼻,鼻息温热地从缝隙中逸散,狼眼处镶着两块圆润剔透的青玉。惊蛰当日他戴着那张面具修书一封,很有远见地没写什么我要出去散散心之类的鬼话,只说请一剑随风自行处理事务,遇事不决可请教凤蝶,落款酆都月,盖了私章。
到此为止,这都是一次正常的休假。

酆都月顺着中苗边境一路向北走。他多行小路,午后靠在树下休息,看到身边树皮上趴着一只拇指长的蝉,翅上有尘,像是才钻出土壤没多久,正艰难地朝树上攀爬。他出还珠楼已有两天,一剑随风没拿飞鸽传书或者别的什么骚扰他,代表楼里一如既往。他盯着那只蝉,从腰间取下水壶来饮,缓慢地想,一剑随风代人谈判越发老练,是否意味“酆都月”也是可替换的?
为还珠楼招聘杀手时酆都月站在前排,杀手与自以为是杀手的人鱼贯而入又恹恹而出,那时他没想过自己是否需要找人来替。酆都月会死在还珠楼,却不见得要死于还珠楼。他摸到面具所镶的两块翠玉,初入还珠楼不久时,他交付任务,任飘渺便随手将这两块玉抛来。按说世上绝无两片相同的叶子,可这两颗玉却完完全全一模一样,教人看不出破绽。显然是一真一假。任飘渺说这是你的报酬,那时的酆都月却摇摇头,说楼主明知酆都月留在还珠楼并非中意金珠宝玉。大概那次任务做得确实利落,任飘渺欣然在还珠楼前同他打过一场。同使飘渺剑法,酆都月穷尽毕生所学,任飘渺只用到剑五。酆都月扶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的时候,任飘渺把那两块玉抛转回来,轻飘飘凉冰冰笑道,拿着。
任飘渺觉得他不够格做对手,也许到现在也觉得他只值两块玉。
酆都月对此颇有不甘,但楼主就是楼主,假如楼主看不上他这两三剑技或者三两把戏,说明他的剑技和把戏的确都不入流。他正是在还珠楼学到这点:诡计若能达到目标,便不算诡计。蝉爬得高了,两片翅膀一抖,抖落了几粒灰尘掉在他手背上。
酆都月起身继续赶路。

第四日落宿在一家客栈,酆都月照例向店家讨了热水沐浴,脱下鞋袜的时候觉得脚尖刺痛,才发现足趾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溃烂。他坐在床边,单腿踩在床沿抱膝定睛细看,见溃烂处伤口并不如何流血,却深可见骨,像被蛇鼠咬去一块,露着鲜红的肉。烛火摇曳如鬼影,酆都月白日里习惯赶路,此时低头良久,眼前恍惚一息,觉得那伤处边缘竟微微颤动,如同猩红晶莹的鱼子,薄皮下藏着异样的生灵,将将挣出。
那诡异瑰丽的微观景象几乎将他慑住。
耽搁许久,敲门声传来:“客官可用毕了?小的来抬浴桶。”摘下面具的酆都月披着外袍打开门,面无表情地让开道路:“有劳店家,再兑半桶热水,还有,烦请带伤药与纱布回来。吾明日另谢。”
无意间撞破的伤口突发感染,并不算新鲜事。点卯的还珠楼也好,无缘的神蛊峰也罢,对一块得不到注意的伤口而言,都是险象环生。但第二天一早,这块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剜去的伤口既没扩大,也没愈合,甚至没有结痂,连那一点疼痛,也依旧是钝的。酆都月剥去纱布,鬼使神差伸出指尖,在那圈晶莹血红的切口处摸了摸,也只有一点点微弱辛辣的痛感,不像警告倒像引诱,是令人上瘾的疼法。他坦然接受,蹙眉深探,指腹没入伤口,指纹粗糙地剐过患处——他摸到了自己温热滑腻的骨头,或许还有软骨。
心中隐隐浮起了不成形的猜测,但酆都月不知会否成真,因此胸腔里持续地狂跳,体内有一部分热血为此亢奋不息——那个猜测在心里反复推翻重建再推翻,腾起的沙土迷了他的眼睛。蒙住眼睛朝前走的人,是担心睁开眼睛,发现脚边有万丈悬崖,自己也欣然下跳。
因此这必须是一般的伤口。他假装不以为意,重整行囊。春日里苗疆多雨,不知道是不是酆都月与神蛊温皇接触久了,惊蛰钻出的蛇虫鼠蚁并未多为难他,反而更像绕着他走。他踏在林中,背对还珠楼的方向前行,听得到树叶下沙沙作响的逃命声。
他和神蛊温皇走得太近,并不讨这些小生灵的喜欢。凤蝶更年少一些时,曾经从还珠楼外抱回一只受伤的猫,没敢告知任飘渺,就是来寻酆都月。小凤蝶把猫递进他怀中,神色极为庄重说请副楼主帮忙照料片刻,我去找些药来,一转身走出门去,却难得急促地加快了脚步。凤蝶在时那猫还乖巧;她前脚出门,猫后脚骤然暴起。小小一只还断了腿,难料爪利如剑。酆都月抱着它措手不及,下颌被挠出三道血痕。细细伤口上血珠快速盈起,啪地滴回那只猫嘴边,它舔一舔,明显一愣,又乖乖趴回去发抖,不知道尝出了什么威胁。
酆都月看不懂。这小东西心脏不及他一只拳头大,舔到他的血时,那样的心会想什么?正如他也在某些时刻看不懂任飘渺。楼主第二天见他时神色如常,却在临走前叫他抬起头,转过脸去。酆都月站在离任飘渺一步远处,顺从地仰头露出那几道抓痕,答复道:是猫。小猫。哈,它不喜欢我。
这猫从哪来,到哪去,楼主不问他。

第六日晚上他再宿进一家客栈,上房整洁干净,宽敞明亮。酆都月用三枚通宝打发走死死赖着讨甜头的小厮,摘下佩剑面具,犹豫了一下,把整套裤子连着鞋袜都脱了下来,露出双腿。
相似的烛火摇曳下,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膝盖以下的血肉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或者说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是化散,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两条腿像是雾气那样倏然升腾而散,留下的只有森森白骨。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伸手去摸一把那雾气的冲动。可能会有毒。
他的视野里,所有应当安然摆放的物件全在簌簌摇晃,沉稳精明的副楼主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在颤抖。酆都月颤抖着伸出手,摸到膝盖下的断面像鱼子那样紧密地结成滑腻的球面,湿淋淋暖呼呼地插着干燥的骨头。
手上的倒刺碰破了其中一个小泡,黏膜里兜着鲜艳得不正常的血,顺着骨头流下去,映着灼灼烛光,还没到中段便也升腾起来,化为一缕浓艳的血雾。
酆都月脑中轰隆一声巨响,面色白如金纸,褪净了颜色的嘴唇也在哆嗦。但极古怪的是,令人惧怕的又似乎并非死亡本身。他猛地抓住栏杆,靠着床缓慢地滑坐在地上。他的逃亡由此启程。前日奔涌亢奋的热血,此刻冷峻地流过四肢百骸,脑中翻来覆去有五个字轰鸣回荡——
楼主要我死。

任飘渺完全了解酆都月对自己怀抱着何等光明磊落战意。这份战意不算威胁,只算有趣。还珠楼楼主仇多不压身,可是有趣世间难寻。任飘渺把酆都月当作一罐青翠龙井,平日摆在多宝阁里显眼出挑,闲时也能挑出几匙把玩品鉴。他想法繁如星斗,这龙井尚不算多么珍贵,只是天光好时,也可暂且斟来一哂。谁成想茶叶真会自己长腿跑了。
跑了是常理之中意料之外,也很有趣。任飘渺轻易地精准寻进酆都月栖身的客栈,悠哉游哉要了隔壁的上房时,正是在想这回事。他已经见过酆都月留下的字据,寥寥几笔,盖了私章,不像跑路,的确是散心。他放回那页薄薄书信,果然觉得骨头里隐约泛起了痒。他使唤凤蝶翻出一枚不起眼的小小瓦罐,逼出两滴指尖血,啪嗒嗒滴进罐中,声音不像血滴掉入几寸大的小罐,而是垂直跌入无底深渊,半晌才传来空灵悠远的轻响,听得凤蝶背后发凉。这当然是蛊,但神蛊温皇手里究竟有多少恐怖蛊虫,她也不敢知晓。
她问,主人,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此刻只有酆都月知道任飘渺在搞什么把戏。因为他五指关节处的皮肤也开始剥落退散,看得到其中筋脉与血管突突跳动,也看得到白骨。副楼主握剑的手何其之稳,此刻也不禁如脱力般抖颤起来。他倒在客房角落里,鬓发散乱,手指冰凉,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他吞吃了自己。他咬下自己的指关节,那一小片一小片滑腻生冷的肉掉进腹中,溶作无色的汁水,又化作吐息被他呵出,使那些消散在空气中的血肉重新聚拢为血雾,扭曲成一把猩红的血剑,一举捅透了他的腿,又穿进他的喉管,令他呼吸不畅,再将他横架在烈火上炙烤。
他不再是他,做人是私密的酷刑。他变成自然的容器。

任飘渺站在酆都月面前,才真正颇为惊叹地欣赏了一阵。
此蛊名为痴缠,与相思同出一源,只是更凶。想也知晓,相思如何甜蜜多情,痴缠只是妄念。痴缠母蛊甚至无需寄主,只要寄主一点指尖血,若子蛊在十里之外,便会催动;距离愈远,杀意愈盛,子蛊久不见母蛊,甚至会将宿主蚕食殆尽,自喰而死。任飘渺慢吞吞赶来,很有些隔岸观火的兴致。
这兴致在看到酆都月神志昏聩后有增无减。任飘渺甚至使一锭银子叫人搬来圈椅,两边将酆都月的身体扣在椅下,自己坐上去慢条斯理地欣赏。他身上带着母蛊,这会离得够近了,子蛊的茫然怒火渐渐回笼,酆都月身上不断扩散的溃烂终于平息下来。酆都月本人全程无知无觉,眼皮偶尔掀动颤抖一下,有时甚至直直朝任飘渺望过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他唇角一向撇着,不知是不是被蛊虫迷了心神,任飘渺倚着扶手撑头看去,竟觉得他那表情像是冷笑。
任飘渺极新奇地看着那个冷笑,认为酆都月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种神色,的确是一大遗憾。他倒不怎么生气,酆都月外表向来诚恳、认真、不疾不徐,有时显得过于死板,现在这个样子让他罕见地虚弱。任飘渺微微倾身,用一尘不染的鞋尖挑起酆都月的下颌细细端详,轻声问他:“你在做梦?”
回答他的是酆都月一声窒息般的呻吟。
还记得酆都月初入还珠楼那一年,曾经对任飘渺随手写在纸上的几个字不知所措,扔掉显得轻浮,收藏又过分珍重,最终只好谨慎地焚掉。一晃这些年过去,酆都月居然敢于在梦中对任飘渺露出冷笑,真是好大的胆子。任飘渺欣赏着那个罕见神情,摸出那只酒坛,将酒水兑进痴缠母蛊溶身之血。那酒色本是澄清如水,任飘渺拈起桌上拨香的铜签徐徐搅动,便见那清澈酒液荡漾波动,竟从瓶底泛起浓郁的靛色,他抬手一晃,全数泼向酆都月腿上晶莹的断面。
一时间,连窗边的烛火都诡异地静止片刻。之前酆都月的伤口并不流血,盖因蛊虫在伤口断面啃噬吮吸筑巢。百千只蛊虫原本一同以酆都月为食,把他吃得破破烂烂;现在母蛊驾临,它们便齐心协力,要将这个被咬坏的人修补好。任飘渺靠回去闭目静听,几乎能听得到细碎绵密的“沙沙”声,忽然引他遗憾,憾于大约一世人也很难看到,如何褪净这具身体上庸俗艳丽的血肉,成为一架白骨。
但酆都月的白骨与其余人的白骨并没两样。在耗尽酆都月的趣味之前,任飘渺还能再等。

酆都月的梦境里,他正躺在火上烤得头昏,忽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自那片妖异之火里徐徐走近。
那人白衣广袖,高挑冷峻,面目模糊,背后是熊熊燃烧的地平线。酆都月又惊又惧又耻,火烧时灼热的疼痛也没让他退避,此刻走出烈火的人却让他猛烈地挣扎起来。那把血刃堵着他的喉管,他只能急切地张口发出模糊的哀声,眼底迅速盈起一层泪,又瞬间被热炎烤干。白衣人不为所动,款款走近,酆都月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觉得他像是在讥笑自己的无能与落魄。酆都月浑身颤抖,在烈火上也如坠冰窟,直到白衣人在咫尺之间并指为剑,漫不经心地触碰了他的额头,酆都月才倏然意识到,这一瞬间的痛苦绝望与不甘,又将他重新变回一个人。
任飘渺确实等了很久。蛊虫恢复肉体的速度比吞吃快了不少,算是这凶恶蛊虫唯一一点生机,饶是如此,也让他在那张椅子上静坐近天明。
在黎明灰暗的天光里,酆都月静静地躺在角落,只穿着外袍与里衣,衣襟下露出两条干干净净、不沾血污的腿,两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足。他看起来像是从没被弄坏过。有一只雀鸟落在任飘渺身后的窗边啁啾,任飘渺听得分明,却未回头。他眼睁睁看着酆都月的眼皮又颤了颤,像是被雀啼声将将唤醒。
任飘渺斜倚撑头,衣袍宽大,两片鸦睫低垂,像是没醒过,也像是等厌了。他沉沉道:“副楼主未免太会挑日子安睡。”
酆都月从昏茫中转醒,看到任飘渺的那个瞬间,足尖就不可遏制地一缩,恰好落进任飘渺眼睛里。他还当是仍在梦中,四周的烛光依旧炽热如火,又听见任飘渺笑了一声,简直是世上最恐怖的梦想成真。他还无力起身,浑身的血都冰冷地沸腾,只能发出嘶哑的嗽声:“请楼主……杀了我……”
“你还没赢得被杀的机会。酆都月,”任飘渺掀起眼皮,沉寂许久的气势一放,那把椅子凭空退出一丈远,恰好把转醒的酆都月放出桎梏,“在此之前,这条命不是我的,你自行处置。”
他想了想,又自顾自“哈”了一声,“这蛊怎么用的,你已见识过了。下月有人指名要杀天下第一镖,递到还珠楼来,你去。”
酆都月的脖子几乎支撑不住头颅,蛊虫的回复能力消耗了他太多气力,这几句话倒听得很清。任飘渺坐在窗后暗处,看不清神色,听起来不像发怒。酆都月的脑袋点下去,没有力气再抬起来。
而第七日日头东升,晨光熹微。得闲钻出土壤的蝉重新逃回地下,酆都月人生中最后一个假期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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