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继平静心情，能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将近十分钟。景朝也不催着他，拉着他坐到沙发上，开口就是耐心的语气，“委屈了？”

景继条件反射般地一吓一抖，想要站起身来，被景朝拉着手坐下，“这是怕我了？”

景继不敢抽回手，只是低着头，身子坐得离景朝很远。

“没有。”



景朝很清楚地一眼看穿了他的倔强，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坐过来。”

景继似是试探着去看景朝的眸子，在那双分辨不出情绪的眼睛的注视下，向前欠了欠身子，挪了两三厘米。

这是拒绝，不动声色的让人挑不出理。



儿子的声音沙哑得超乎景朝的预期，景朝仔细端详着眼前只敢坐沙发沿的憔悴不堪的孩子。红肿的眼睛，破了皮的嘴角，湿淋淋的头发，脸颊上还隐隐挂着泪痕。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景继侧坐着，整个身子拘束着谨小慎微地向前倾，目光垂落在景朝脚前，睫毛轻颤，“因为景继拦了家法。”

“这是可以姑息的错吗？”景朝的声音不像是在训斥，到像是在和另一位手执家法，身承家法之重的训诫者，商量。

可再轻再软再好商量的语气在景继听来，都仿佛有千钧之重。身子狠狠一抖，他到底还是怕景朝怕极了，“……不，不可以……”

声音染上了恐惧，染上了慌张无措。

“那，打冤枉你了没有？”景朝听着心里又是一阵痉挛，握着景继的手也无意识地攥得紧了些。

“没有……”景继的声音低了下去，眼角又有了泪。



景朝最不喜欢看儿子哭，或者是压根见不得。偏偏那个孩子仿佛积压了太多的委屈，不知道为什么，越大了，倒是越爱抹眼泪了。

景朝想板起脸来训斥，却无奈没有自家父亲大人那样狠得下来的心，只是略带不悦地说了句，“不许哭了。”



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被景朝攥着的手下意识就要抽回来，父亲的声音一冷，身体就自动做出了恐惧的反应。景继两滴泪无声地从眼眶中流落，垂在颤抖着的睫毛上，随后又抬起自由的右手将它们尽数抹去，“是。”

景朝暗叹一口气，“还委屈吗？”

景继摇摇头，轻得小心翼翼，“没有。”



景朝何尝又不明白，冰释理顺，委屈是不会消融的，还是那句话——只能到无人的夜里自己去消化。

“委屈了就说出来，许你直言无讳。”

景继试探着看了景朝一眼，那般战战兢兢的模样，很久很久，才低下头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景朝见着儿子渐渐放松下来，又拉了拉他的手，“坐过来。”



不出所料，景继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不动声色地拒绝，反倒站起身来朝着景朝走了两步挨着坐下。两人中间相隔不过十厘米，面上却一派矜持。

景朝有些好笑，可这么近的距离看着儿子憔悴的模样又不免心疼，伸出手去要摸儿子的头发，只见儿子一抖，却立刻弥补般地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把头贴了过去，蹭在自己的手上。

景朝嘴角终于带了些许的笑意，顺势捋了捋儿子还没干透的头发，拍了拍人的头顶，又把五指插进儿子的发间揉搓了一番，惹得景继一阵面子上挂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人。

“爸。”



景朝的手一顿。自从儿子十五岁生日那天被自己一顿藤条当作生日礼物后，景继从来没叫过他一声“爸”，心中一阵感慨，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泄愤似的狠狠揉了几把景继潮湿的短发。

“还知道我是你爸呢。”

景继咧开嘴笑了，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掩去了脸上一切的疲倦与不堪，两只小鹿一般的眸子又放出光来。

“爸也知道我是您儿子啊。”

景朝脸上浅挂着的笑容稍稍僵了僵，又不想吓到儿子，于是笑得竟然更开了，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拍在人后脑勺，“会说话了。”

“继儿说话，还是爸教的呢。”景继又往前挪了挪，几乎要贴到景朝身上去。

这场面着实不多，如果能忽略景继每说一句话前都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的样子，应该会更温馨。



闹够了，景朝正色，“知道错了没？”

景继神色一凛，声音里也没了方才的讨巧，“继儿知错了。”

景朝淡淡地“嗯”了一声，“说说。”

“继儿管教不严，导致承儿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电脑里重要文件被毁。继儿给祖父母打电话的时候，冲撞了祖父祖母。继儿还因为一时冲动浮躁拦了家法，父亲施责过后委屈，频频失态，有损礼仪，恃宠而骄，害父亲挂心。继儿有错，请父亲责罚。”说着就要站起来。

这一长串听得景朝无奈极了，挥挥手拦了拦，“不用了。这次长记性了？”

“嗯。”景继点头，“继儿不敢再有下次。”

景朝看了看他的左脸，心里又一阵难过。到底是没有景至那般心性，也或许是因为年少时经历了太多，所以舍不得看儿子受委屈，“谅你也该长记性了。这次先不罚了，暂且记下，以后再犯任意一条同样的错——”

声音忽然严肃起来，“——景继，你要是敢有下次，藤条打断都是轻的。”

景继眼里明显染上了十分的恐惧，有些轻轻颤抖地摇摇头，“父亲，继儿不敢的。”

“嗯。”景朝帮他顺毛般的摸了摸他的后背，又摸了一手冷汗，轻叹一口气，“不许再犯了。还有，别总是哭。”

景继再一次小心地去看景朝的脸色，才稍稍讨好着道，“爸，继儿知道了。”怎么听怎么委屈，撒娇的意味很是浓重。

景朝又笑了笑，“明天不用去上学了。”

接着在景继过度惊讶的眼神下侃侃道，“翘一天课，开车带你去草原玩。”

看着景继更加惊诧的眼神，笑道，





“你不是最喜欢骑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