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姐，你……”

李华扫了眼楚云秀刚做的人员安排，欲言又止。

“孙亮应该打团队首发。”楚云秀头也不抬，“烟雨战术体系短板太明显了，不改真的不行。”

拳法家孙亮本来一直是烟雨主力成员，姐妹花出道后就成了轮换选手。俱乐部说核心和姐妹花都要在，风城烟雨、林暗草惊、谁不低头、莫敢回手，统统都要在。烟雨已经飘摇整个第十赛季，但是上层却依然不肯做出改变。

他们一直强调，姐妹花不能拆。不是战术层面的不能拆，而是出于商业价值，要求舒氏姐妹这两位必须要捆绑出场。

这真的让楚云秀很厌烦，却又很无力——经营凌驾在战术之上，外行插手指挥内行。

楚云秀、李华，是烟雨战术的真正核心，拆他们作合理职业搭配，牺牲的是战队的战斗力。神枪手和元素法师同为远程，如果非要拆楚华二人，留李华的忍者在场更能丰富战术，应该让楚云秀下场。

但楚云秀，风城烟雨，是战队的队长，灵魂角色，你让她不打主力，烟雨是想彻底从零开始了吗？

无解的死循环。

再想到队里对代言比训练更用心的舒家姐妹花，楚云秀眼神有些暗淡。

“没事，出了什么事，后果由我一并承担。”

烟雨，会议室。

楚云秀拿着本场比赛的人员安排，一个接一个的念。到擂台赛最后一人，她顿了一会，若无其事地说。“舒可欣，你上擂台赛。”

“为什么？我跟姐姐从没分开过！”

楚云秀抬手阻止欲开口解释的李华，上前一步冷冷盯着不大安分的双胞胎。

“因为我想赢。你明白吗？”

然后无视之，继续解读战术。全部说完宣布散会，楚云秀才慢慢踱步出门，又发了条短信给双胞胎。“到我房间来。”

双胞胎不情不愿进了门，楚云秀随意指指面前的椅子。

“关门，过来坐。”

看着两个姑娘的神情，楚云秀噗一声笑了：“我知道，你们不服我。觉得我软弱，没脑子，现在还乱安排。”

楚云秀轻轻摇头，能在一众男选手中杀出手握核心账号，成为联盟第一也是唯一的女队长，在俱乐部那一群指手画脚的外行中周旋，她楚云秀又怎么会是善茬！无非是媒体，甚至某些观众，别有用心的贬低和引导罢了。

但她无所谓，她赢了这场战争。

她稳坐第一女选手、第一元素、烟雨队长之位，手握世界冠军的荣耀。她是无冕的女王。

“你们要想好了，你们进职业圈，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当明星，还是为了冠军？”

“你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所以考虑好了，是拼一口气力争上游，以实力说话叫人心服口服，还是在一二流中间游荡，像花瓶一样到处被展览，当个众人吹捧的美女选手？”

“电竞圈的观众多是男人，这是个以男性为主导的行业，他们男人喜欢的女选手是什么样子的？是温柔的，好看的，听话的，上镜嘴甜又配合表演，最好能有时‘不小心’迎合一下他们的幻想。”楚云秀轻微皱了皱眉。

“但这是职业选手的必备素质吗？”

“知道为什么联盟女选手大多不出名吗？知道为什么强悍美貌如苏沐橙也会遭非议吗？无非是不愿意配合罢了。放弃男权给予的福利诱惑，背负作为一个独立人格的责任，争取全心全意追求梦想的权利，紧握以女性的身份独自在联盟拼搏的机会。我们的目标，是冠军。你们呢？”

“亲爱的，不管你们服不服我，今天过后对我有什么看法，我希望你们能听进去。”

楚云秀微笑着，长腿随意交叠，慵懒自信像是端坐在王座。

“别被观众的观念、特别是男权社会强加的想法所左右。我不是在跟你们说女权，而是，我认真地请你们思考，你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独立的，还是附庸的？”

“是想成为一个随时可被替代的快消品，还是无可替代的支柱型选手？”



这场的对手是兴欣。个人赛第三场双胞胎妹妹舒可欣站起来的一刹那，全场哗然。不仅烟雨的粉丝惊讶，兴欣甚至能看到烟雨随队人员望向楚云秀不可置信的眼神。

楚云秀先斩后奏了。

舒可欣的莫敢回手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路高歌猛进，攻守兼备，豪放又细腻。包子刚刚继承君莫笑，还不能像叶修一样运用自如，几度被逼近绝路，最后凭着天马行空的惊喜表现拿下擂台赛。团队赛烟雨只派出了舒可怡的谁不低头，烟雨的团队赛阵容终于趋于合理，短板不再明显，楚云秀和李华更是收放自如，频频制造赛点。

但这还不够，兴欣这边拥有乔一帆，这位未来的战术大师也开始崭露头角，不断挖坑给烟雨跳，险象环生之中以战术逆转局势获得胜利。

烟雨还是输了，他们转变得太晚了。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不管你这个选择是不是为了以后长远的发展，只要输了比赛，就是罪过。烟雨拆分双胞胎的举措明显是楚云秀冒险的开始，从最开始就被诸多舆论环绕质疑。

“从第九赛季以来，舒家姐妹从没有拆开过，为什么本场比赛拆了？有什么用意？烟雨输了这场是否和这个安排有关？这是否是楚队你的失误？”

“没有为什么。”

楚云秀站在高台上面无表情，逆光处她看不清台下对家粉丝幸灾乐祸的笑容，看不清记者咄咄逼人的递出话筒，也看不到公关部气急败坏跳脚的样子。唯有握着话筒的手指尖一抹艳红在阳光折射下极其扎眼。

“因为我想赢。”



下台之后李华一把扯住楚云秀。

“云秀姐！你怎么能这样！”

烟雨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楚云秀这是顶着上头压力决策，之后的责难和小鞋肯定不会少。她真不怕被整吗？李华彻底急了，楚云秀把他摘得干干净净，却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啊。

就像以前一样。

李华的低调不只是个人性格和忍者职业的原因，还有楚云秀从一开始的刻意推波助澜。刚出道的李华受到瞩目少了，压力也就小了，自然不必受太多苛责。于是这些负面的东西统统都落在了楚云秀肩上。

你又要如此吗云秀姐？

我已经足够成长，成长为替你分担配你前行的人了。你不用再保护我委屈自己的呀。

“别怕，我只是想赢而已。你好好打比赛就好。”楚云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靥如花。“说起来今晚有电视剧呢，那么队内动员，就拜托啦。”

“好的。”

李华下意识就点了头，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答应了什么。居然还有心情看剧啊……果然拿云秀姐没办法。他稍微放下心来，忽略掉那份隐隐约约的不安。



十一赛季全明星，烟雨坐在霸图旁边。新秀挑战赛中途，楚云秀突然转头跟张新杰开玩笑：“新杰，你说老林退役了，你们霸图F4三缺一啊。要是我转会霸图要我吗？”

“要，如果连着李华一起转更要。”

张新杰脱口而出。楚云秀顿时就笑了，她跟张新杰说这种话，张新杰居然还反过来逗她。两个核心同时转会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啊。

不过他的反应也是在提醒楚云秀，她还是队长，她还不能消沉。

一切还没结束，烟雨还有无限潜力。

老板那边的怒火就由她来担着吧！



十一赛季结束，第二次世界邀请赛开幕，这一次的对手更加难缠，国家队打得分外难受。

上头空降教练，有叶修的加持也难以为继，国家队一度陷入外行指挥内行的困境。后来还是冯主席强行介入，他们才多了几分自主权。比赛太过艰难，每一场都需要竭尽全力。苏沐橙楚云秀两个最强远程就算轮换上场也几乎没有歇息的时间。到底联盟介入得太晚了，国家队此次抱憾亚军。

十二赛季开始。

世邀赛的超负荷消耗直接导致了楚云秀状态下滑。

烟雨高层从拆分姐妹花开始就对她有意见了。他们不是荣耀爱好者，他们只是商人，最在乎的是商业利益而不是冠军。

以前烟雨只有楚云秀一个女生，广告代言荣耀周边纷至沓来，投资人赚的盆钵体满可以说全靠她这棵摇钱树。钱多了，胃口也就大了，女生男号的楚云秀给烟雨带来的利润不如苏沐橙给嘉世的多，于是他们找到了舒家姐妹花，楚云秀在他们心里的价值就下降了。但她是队长，是核心，撑着烟雨的比赛成绩，在粉丝群众拥有绝对号召力，他们也乐得捧着她。只要她听话。

可楚云秀那是吃素的吗？说拆就拆，先斩后奏，一下子就分流了姐妹花的人气，俱乐部收益有所下降，自然也就看她不顺眼，只是碍于战队实力才没有直接翻脸。

现在楚云秀状态下滑，正好应了他们的心思。明里暗里开始排挤楚云秀，也有她不如姐妹花的流言放出，明显是逼迫她自我放逐。

楚云秀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原班人马自然向着她，可这赛季出道的人可就不那么听话了，一时间烟雨的团队凝聚力有崩溃的趋势。

她也很不甘心，难道就这么忍受着，为难着，最后黯然离开？她想要冠军，真的想。

这时，张新杰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来霸图吗？”

霸图老板看着张新杰挂掉电话目瞪口呆。

“等等，小张你这是在挖楚云秀墙角？虽然我把韩文清当儿子宠，但你们这是想干嘛呢？再来一次F4？”

旁边趴着的张佳乐绞着小辫子嘿嘿一笑：“哪有，”

楚云秀可不知道霸图那边什么状况，她只是忍不住感叹当时一句玩笑话眼见要成真。队内的分裂让她的指挥越来越无力，而俱乐部还在默许，她就算再有心气也使不动了。

她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来，她刚当队长的时候养成了压力大就抽烟的习惯，后来为了健康考虑戒了，这一年来又开始抽。她住的公寓是苏州范围内少见的高楼，可以在阳台隐约看到隐没在黑夜中的姑苏建筑檐脊的流畅线条，车灯偶尔划过烟色瓦片带起细碎暗哑的微光。她爱着的这个江南水乡，在某一灰暗的瞬间也变得面目可怖起来。

楚云秀同意了。



十二赛季冬季转会期，烟雨霸图同时宣布转会消息。荣耀圈一片哗然：楚云秀走了，那李华呢？烟雨怎么办？比赛怎么办？人们想起了张佳乐的退役和复出，再把这种负面情绪带到这次转会里来，对楚云秀是一面倒指责。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出来维护的不是李华，是舒可怡舒可欣。两个堪称跋扈的少女，在现实屡屡碰壁之后终于意识到了队长不易和苦口婆心，她们的过错已经无法弥补，唯有现在以为楚云秀辩解作为报答。

“我们支持队长的选择，她有实力，有勇气，有担当，是我们最可亲可敬的榜样。祝她不管身在何处，都能一帆风顺，武运昌隆！”

一场空前的舆论危机，就在烟雨老队员实力护短之下渐渐平息了。

发布会之后，李华忍不住去找楚云秀，退役这个决定，他事先一点也不知情。楚云秀轻轻巧巧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跟他聊起了自己以前的设想。

“我刚刚去训练营了，除了你说的小战法，那个元素小新人也挺不错的。现在我退了，你和姐妹花还能打个两三年，到那时白祁正当打，新人也能足够能力接手队长和风城烟雨了。”

楚云秀一边收拾着包一边跟李华说着。

这副絮絮叨叨的模样，与李华认知里的楚云秀有很大的不同。既不锋利，也不优柔。

他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世邀赛上女子意气风发的模样，不是人们印象中的犹豫胆怯、颓懒圆滑，而是暴虐强悍、节节逼近、寸步不让的。楚云秀是为了战队才变成如今的样子，人们却拿她牺牲后的结果抨击她。

这不合理。

这让李华怎么忍心束缚她留在原地？她本该是肆意张扬的啊。

“其实挺好的，现在烟雨的职业构成没缺憾了。”

说完最后一句总结，楚云秀手指轻轻拉上了背包拉链。

李华瞬间眼眶红了，即使离开，楚云秀依然是那个深爱着烟雨的队长啊。全明星周末楚云秀和张新杰的对话还留在脑海里，曾经李华一度想过如果楚云秀离开他就退役，但现在他舍不得了，他有了新的奋斗方向。

他要留守，接过她的心愿，带烟雨冲击冠军！

风城烟雨将暂别舞台，但他会用冠军，恭迎王者归来。

“加油啊，队长。”

李华轻轻开口，目送着楚云秀走向安检口。

楚云秀微微一愣，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后脚步坚定地离开。

“你也是啊，李队长。”


一只蝴蝶已展翅待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