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孕猫




广东的十二月份，气温依旧干爽怡人。

只是此时快要下雨了，一向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凉风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抑，给这个昏暗的寂静小巷添了几分悲凉。

巷子里有一处在这种地方少见的大院，红砖墙里边围着一栋外表灰白的破旧楼房。

许是年代久了，原本的表皮终于经不住风吹日晒，露出了丑陋的内里：整栋楼又黑又白又黄又灰，如同一个被打翻却始终无人擦拭的调料板，难看得不堪入目。

院里的角落有一个大型的绿皮垃圾集装箱，带着四个轮子和上面可开合的铁盖。各式各样的垃圾散乱地堆着，因没有垃圾袋的保护而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外，多得几乎要溢出囚禁它们的容器。

这处集聚了肮脏、混乱和腐烂的地方，却是在周边生存的小动物们赖以生存的百宝箱：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成年野猫，正在奋力扒拉着一个掉落在地的布袋子，试图扒出个口子好让自己把头伸进去，尝那没有人类会吃的残羹剩饭。

突然，一阵由远到近的脚步声惊扰了它的进食，它不得不跳开，警惕地望着来人。

来的人是个男孩，身形瘦小，头发短而参差不齐，带着点不健康的黄，像是一簇刚被强行剃修过的杂草。

他左手握着一根烟，右手拿着一个打火机，走到离垃圾集装箱五米开外的地方，开始点烟。

打火机有些劣质，他打了好几下火石①才将被捏得有些弯曲的烟点着，然后微微抖着手送到唇边轻吸了一口——

烟雾迅速弥漫口腔，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吸入肺部的烟猛地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缥缈的烟雾围绕着他，看不清神色。

似乎是被这一茬坏了心情，他没再继续抽，只是看着手里的烟慢慢燃烧到三分之二，就随手扔到地上，烟头上的一点星火逐渐被那些颜色令人作呕的污秽液体淹没。

他转身，想离开这个散发着恶心气味的地方，却被几声愈来愈近的猫叫牵住了脚步。

扭头一看，才发现那只原本离得远远的野猫不知什么时候默默靠近了自己。

男孩这时才看清：这只猫的右眼瞎了，而且腹部明显凸出，只不过刚才一直缩着身体看不出来——这是只怀孕的独眼猫。

“喵——喵——”野猫发出了绵长的叫声，轻轻用身体去蹭人类的裤腿，缓慢地贴着男孩的双腿游走，这是猫对人类表达亲近的方式。

男孩看着脚边的猫：或许是因为怀了孕，它的行动比一般的野猫要缓慢许多，品种是虎皮猫②，身上的浅黑色虎纹在它移动的动作下不断扭曲、变幻。

男孩看了一会儿，突然从鼻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闷笑，随后猛地抬起右脚，狠狠朝孕猫踹去！

……

一声短促的猫叫从院里传来，便没了动静。



科普：

①火石：二十多年前打火机的打火装置。
十几年前的打火机和现在的打火机不太一样，是用一种叫“火石”的滑轮配件打出火来，劣质的打火机会需要扒拉好几下才能成功出火。


②虎皮猫：俗称“狸猫”，但不是所有虎斑猫都是狸猫。此品种源于杂交，身上斑纹似虎纹，常见毛发为橙和黑，体型中等，善捉鼠。近十年成为中国农村、乡镇的常见猫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