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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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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阴阳师 源赖光 , 鬼切
标签 阴阳师 , 光切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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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3
9
2021-10-12 22:46
- 导读
- *1w2k+智齿文学
*原设定故事,内含魔改
*第三部分内有参考《犬夜叉》,向高桥老师致敬
壹
安倍晴明前脚才踏进这座庭院便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正与庭院主人性格如出一辙。
“小白,快点跟上。”白狐之子回首催促化身少年的梦山之主,狐狸式神拎起宽大厚重的藤箱跌跌撞撞地跟在阴阳师身后。
远处正殿门外的长廊上跪著一名白衣乌发的少年,漆黑鬓发娓娓垂落,少年背脊挺如松柏,檀纸水引绕过白底金边的锦衣在腰前系成结,身侧悬挂著的三把长刀,佐证对方武士身份。
“晴明大人。”少年武士拜伏行礼,阳光穿过庭院周遭草木叶隙倾斜地散落在长廊上,将舒展的华服袖摆渲染成灿烂的金色。
“你家主人呢?”晴明掏出腰间别著的一把折扇,白藏主气喘吁吁地停在廊下,金铃响彻。
“主人已在此恭候多时。”他推开身后的木质移门,日光从洞开的门扉处沐入,照亮这方殿堂,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清隽秀丽的脸,仿佛一树夜间悄然绽放的白槿,娴雅静谧。
“多谢。”阴阳师收起手中把玩著的折扇,他接过白藏主递来的藤箱抬脚朝殿内走去,身后的狐狸式神顺势跟著主人的步伐前进,却被拦在殿外。
一把出鞘长刀横在他面前,素色锦带缠绕刀柄,镌刻在刀身上的纹路似流云涌动,源氏龙胆纹隐隐显形,潜藏无限杀机……惊得梦山之主幻化出原型,浑身毛发竖而如戟,妖相显露。
“主人只邀请了晴明大人一人,其余人等烦请在殿外守候。”付丧神清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白藏主方才从森森杀气中清醒过来收起妖相,他俯首凝视一旁的武士,对方却只是沉眸擦拭著手中长刀,眉目隽秀如画,风华卓绝无双。
梦山之主冷哼一声,重新化作人形,他坐在长廊侧缘,单手托腮不满地嘀咕道,
“若不是晴明大人,小白此生都不会再踏足源氏!”
安倍晴明走进寝殿的瞬间便感受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半妖阴阳师眯起眼打量四周,却见殿内案几上搁著一盆冰,一旁又摆著插有白槿花的素瓷瓶,冰雪之气裹挟著花香飘满殿室。
眼下虽时至七月,正值暑热,但尚未到酷热难耐非用冰不可之时,寻常贵族断然不会如此奢靡,也唯有在此处能享受到这等清凉。
……倒也符合他的作风,从不肯委屈亏待自己。
“大阴阳师可真是让人好等啊。”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晴明向那处望去,一名身穿白狩衣的男人伏坐在案前,束成高马尾的霜银长发从肩后倾泻而落满案牍。
源赖光单手扶著右侧脸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隐隐浮现出痛苦之色,飞耸入鬓的长眉拧作一团,插在白足袋中的双脚此刻正放荡不羁地摆在和室地面上。
自安倍晴明认识源赖光起,就从未见过源氏少主有过这般不端的坐姿,严肃工整几乎刻入对方的脊骨与血脉,纵使天变之灾也无法令他动容一二。
今日之景,实属罕见。
“没想到你也有今日。”白狐之子踏著轻盈矫健的步伐向寝殿的主人走去,他手里提著沉甸甸的藤箱心情却是无比舒畅。
“我叫你来不是听废话。”源赖光不耐烦地蹙起眉头,脸颊处传来的阵阵酸爽疼痛将他的耐心磨耗殆尽。
“是、是。”阴阳师跪坐在男人面前,安倍晴明开启藤箱的搭扣,从箱中拿出干净白布包裹著的器械工具,另一手夹著一纸引燃的符文,指尖冒出一簇幽幽灵火,他弯起那双细长的狐狸眼笑说道,“请开尊口。”
“……悉听尊便。”源赖光略有些嫌弃地瞥过晴明手中的器物,最终源氏家主还是不甚情愿地张开嘴,露出那两排洁白雪亮的牙。
“听说前几日左大臣的幺孙因好食甜食蛀光牙齿,没想到传闻中的源氏家主也有喜食甜食的癖好。”
“聒噪。”源氏家主不满地瞪了一眼对方,瑰丽的赤红双眸中明晃晃地写著四个字——“与你何干”。
安倍晴明借助符火,小心谨慎地扫过每一颗牙,而后阴阳师掐灭手中的符火、收起器具,朝著男人轻轻摇头,“不是龋齿。”
银发男人方才松了口气,却又听对方说,“是真牙*。”
“你什么时候元服的?”白狐之子叹了一口气,男人垂眸思索。
自他十六岁元服继任家主之位,以正名“源赖光”取代乳名“文殊丸”,到如今正好八年。
算起来正是真牙萌发的年岁。
“如何?”源赖光从冰盆里捞出一块浸得凉渍渍的手帕,轻巧地敷在侧脸上试图缓解痛楚。
“不太妙。真牙萌发的位置不佳,前接临齿后磨牙壁恐日后会引发事端。”
“那便拔了吧。”银发男人随手将擦拭过的巾帕丢回冰盆,洁白的丝绢漂浮在浮冰融水中宛如一片云彩,他冷静地对阴阳师说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不若早渡往生。”
晴明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拔齿之痛不亚于切肤之痛,你当真要拔?”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男人倨傲地仰起下颌,额前红发如一簇跳跃的赤色火焰。
“真不愧是源氏家主,铁血人物,吃得苦中苦。”
安倍晴明放下手中刀钳时,殿外日光已升至正中,白藏主的影子落在脚下变作小小一团,狐狸式神焦灼地在廊下踱步徘徊,廊上付丧神依旧端坐著,清冷的花香飘散四溢,驱走炎炎暑热。
真牙掉落入盛有冰水的白瓷盏里溅起点滴水花,渗出丝丝鲜红,泯灭在畅快的凉意中。
“切肤之痛亦不过如此。”源赖光只手捂住侧脸,不甚在意地回答著阴阳师。
“话不可说得太满。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人生七苦,苦苦痛于拔齿之痛。”白狐之子收起碟盏,那双碧蓝眼眸望向他的好友,话中似乎别有深意。
“我必不会使自己沦落到那般境地。”
“那便祝赖光大人武运昌隆,前程似锦。”安倍晴明提起收拾妥当的藤箱,他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微微躬身向源氏家主行礼拜别,“在下先行离去了。”
“慢走不送。”
男人的声音从背后遥遥传来,阴阳师轻轻摇头,继续朝前走去。
他拉开寝殿的移门,看见廊下等到几乎要放弃的白藏主,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中满是笑意。
“晴明大人——”狐狸式神瞬间容光焕发地朝他的阴阳师扑去,付丧神轻巧地收回衣袖以躲避横冲直撞的梦山之主。
安倍晴明将手中的藤箱递给白藏主,大阴阳师笑意满盈地拍过少年的肩膀,示意对方稍安勿躁,他侧身对恭候在旁的付丧神说道,
“这几日务必叮嘱你家主人勿要舔舐伤口,若是疼痛难忍就含冰冷敷。想来源氏家大业大,还不差这点冰。”
白衣武士倾身行礼,如瀑的鸦青长发缓缓垂落,长翘的睫羽轻颤,声音清泠通透,“恭送晴明大人。”
意外访客身影逐渐远去,鬼切推开身后的移门,付丧神按著腰间佩刀踮起脚猫腰进入寝殿。
付丧神的主人无精打采地斜倚在书案旁,神情倦怠疲惫,全然不复往日神采。
“主人。”鬼切踏著轻快的步伐朝男人走去,武士停在离书案一尺距离外,他恭敬顺从地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晴明大人已经离开了。”
银发男人闷声回应,他抬起那双瑰丽红眸看著眼前身形优美纤长的付丧神,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浅淡花香,将满室蛰伏的血腥气掩藏在清冷馥郁的香气下。
似乎是……跟随著鬼切一起进入寝殿的。
武士不骄不躁地矗立在案前,静谧幽雅。
源赖光知道,白裳华服之下包裹著怎样一具张弛有力又不失美感的躯体,年轻而不知疲倦的付丧神是源氏家主最引以为豪的杰作。
“鬼切,你今天熏的什么香?”
男人微微偏转脑袋侧首看向黑发少年。
鬼切怔怔地仰起头,琥珀双瞳中写满茫然,他不明所以地抬起手臂轻闻袖口,一股浓郁的花香钻入他的大脑,付丧神连忙跪倒在地,他低著头,“应是侍女所备,主人若不喜欢鬼切即刻更衣。”
源氏家主摇头,说道,“我不讨厌这种熏香,反而有些喜欢。”
鬼切头埋得愈发深,听见源赖光的话,付丧神的身躯不可自抑地轻轻颤动了一下,徐徐垂坠的漆黑鬓发遮掩住武士脸上浮现出的朝霞般艳丽的微醺酡红。
“过来。”银发男人朝他的爱刀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
付丧神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握住那只手。
源赖光示意鬼切坐到他的身边,付丧神不敢逾距,又折不过执拗的主人,只能坐在书案旁侧离男人不远的位置。
源氏家主捻起落在武士肩头的一绺乌发撩回身后,男人似是无意般轻嗅拢过长发的指尖,很快又收回手。
“好香。”他冲少年勾起唇角,暗红瞳孔中闪烁著意味不明的光芒。
鬼切双颊涨红,有些不知所措,他微微偏过头妄图躲避那道灼热的视线,却是徒劳。
白衣黑发的少年武士尝试著转移话题,付丧神抬起那双潋滟鎏金的桃花眸关切地望向他的主人,他讪讪地问道,
“……主人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银发男人闻言蹙起长眉,赌气似的鼓起双颊,他捂住侧脸轻声对付丧神说道,“鬼切,我牙疼。”
语气中掺杂著些许抱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一时间,鬼切的脑海里闪现无数念头。
大阴阳师说疼痛难忍时取冰冷敷,可这些冰千里迢迢从加贺藩采运而来,虽珍贵稀奇,却脏污异常不可食,他的主人贵为源氏家主怎可受此委屈。
该怎么办?
他咬住下唇,搁在膝前的手指渐渐蜷曲,黑发少年内心焦灼不安,生怕源赖光舔舐落齿处,阻碍伤口愈合。
一阵温热的湿濡从指尖传来,付丧神渐渐拔出思绪,鬼切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指尖的方向。
情急之下,为制止对方舔舐伤口,少年竟将手指探入男人的双唇间,撬开齿缝,抵住那条湿热的灵舌。
“鬼切……”银发的源氏家主那双瑰丽的红眼睛闪烁著微光,紧紧凝视著他的付丧神。
湿漉漉的舌尖擦过手指,武士白皙的耳垂蒙上一层淡薄的红雾,犹如朝霞之色,胸膛里那颗冰冷的刀剑之心狂跳不止。
他垂下头,漆黑鬓发羞戚戚地坠于脸侧,少年有些窘迫地说道,“主人若是痛,还请咬住鬼切,切勿损伤贵体。”
男人衔著那两根秀颀白皙的手指,暗红眼眸凝沉坠坠血色,付丧神的手指依旧躺在他的舌腔中,那湿濡灵活的舌轻轻摩挲著少年指尖的轮廓,他慢条斯理地吐出那两根手指,银色长丝牵牵荡荡地垂悬在半空中,若隐若现地隐匿在尘埃里,遗落在男人的唇角,仿佛一桩不可言说的秘事。
阴阳师捋过颈畔长发,右手缓缓抚上少年清隽秀美的脸庞,他的手指滑过细腻温软如玉的皮肤,逐渐停留在那张艳丽绯红的薄唇上。他伸出一指轻松撬开那靡艳的唇瓣,探入湿润温热的唇舌间,肆意搅动。
鬼切的眼角抿出微点泪光,却是小心翼翼地收起尖利的犬齿,避开阴阳师的手指生怕误伤对方。
许久之后,源赖光缓缓抽出手指,付丧神璨金双瞳中水光氤氲,鸦羽长发散落枕后,他仰首默默看著他的主人,却不知双颊染上羞粉,犹如三月间含苞待放的春樱。阴阳师托起少年的后脑,修长的手指穿过漆黑细密的长发,他俯身覆上那张绮丽的薄唇,一手朝下探去。
他伸手环过鬼切的腰。
付丧神的腰身先前裁制新衣的时候阴阳师亲手丈量过,约莫两尺不到些许,较成年男子更为纤细却也更具韧性。
这样的围度,恰好在源赖光一臂之内。
他的手指勾著怀中人的腰带一点点解开。
初次穿这件华服时,不得要领的付丧神笨拙地将繁琐的衣物绕做一团,纠缠不清,阴阳师强忍著笑意在黑发少年背后手把手教他如何穿戴这些衣饰,付丧神赤裸的背脊就这样紧紧贴靠著主人的胸膛,亲密无间。
乱麻般的衣物片刻后就服帖地附着在鬼切的身躯上,清雅华贵的衣衫勾勒出少年付丧神冰雪气质与隽秀容颜,晃晃乎如九重云霄上坠降的白鹤,鸦青的发衬出雪白的脸,美丽而不可亵渎。
如今,鬼切一人也能完整穿戴这件华服。
他恋恋不舍地放开付丧神的唇。
少年已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亲至情迷意乱,他双眼迷离地看著他的主人,微张的双唇靡艳绯丽,潋滟鎏金的左眼一片腥红,血契沸滚家纹隐隐浮现。鬼切有些燥热难安,他被神明居高临下地俯视著,仿佛最隐秘的心事也被揭穿,付丧神偏头向左不敢与阴阳师对视,这一刻他突然渴望著将自己献祭给神明、他的主人。
檀纸制成的水引结腰带被男人轻松解开,露出紧致的腰腹,阴阳师俯身轻轻舔舐那片白皙光滑的皮肤,侧脸的疼痛此刻仿佛已然不存在。
他心想,鬼切也终于要成长为能让人依靠的大人了,能将肩膀借我枕卧予我稍许慰藉与安心。
付丧神不自然地屈起腿,洁白华服衣襟大敞,露出白玉般美丽的躯体,男人扣住他的十指,低首吻住少年左眼。
献祭是一次极为漫长且痛苦的过程,当源赖光探入第一根手指的时候,鬼切发出一声轻哼,他的肩膀轻微颤抖著但仍是温柔地隐忍著。
接下去是第二、第三根手指……
等到阴阳师抽出手指,换上更为硕大的巨物,付丧神终于忍不住发出呻吟,被撑开的满胀感充斥在隐秘的位置,身后环著他的男人低头亲吻少年白皙秀颀的颈侧,男人缓慢地抽动著,那些细密的吻轻盈地降落在鬼切的脖颈上,温热的呼吸掠夺他的心神。
付丧神咬著下唇,鸦青长发湿漉漉地垂落在脸侧,明亮的瞳孔中倒映出那个男人的身影。阴阳师捧起少年的脸,他轻轻描摹著付丧神的眉目,描过那张甘美绯丽的唇,描过他们在一起的千百个日日夜夜。
浓重的檀膻味混入满室花香,随著清冷的凉风吹出和室。
欢好过后,鬼切躺在寝殿的榻榻米上,乌发肆意披散,繁复的服饰堆叠在付丧神的身侧,衣衫被汗液浸润得湿凉,身躯滚烫火热。付丧神转过身,腿间粘腻冰凉的稠液顺势缓缓流下,他看见那个枕卧在他身旁的男人,霜银长发与赤色挑染衬出那人俊美容颜,他忍不住伸出手,抚上男人的脸庞。
阴阳师缓缓睁开双眼,一双瑰丽的殷红眼眸注视著付丧神,他捉著那只手,目光缱绻柔和。
“还疼吗?”少年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主人,一双金眼睛氤氲著散不去的雾气。
源赖光轻轻摇头,回答说,不疼了。
和风骤雨中,他们抵足而眠。
贰
“鬼切,怎么了?”
银发阴阳师一眼望见坐在下首骚动不安的付丧神。
一众乌压压躬身拜服的家臣中,青年挺拔的身姿尤为显著,鸦青长发水亮柔顺袅袅垂坠于身后,绛紫深衣下露出一截雪白优美的颈项。
鬼切捂著侧脸,眉头紧锁,他不安地攒动著,仿佛膝下跪著的蒲团插著无数针芒,付丧神听见阴阳师呼唤著他的名字猛然抬起头,鬓边发丝已然被汗水打湿,他紧咬著牙不肯开口,只是摇头。
等到朝议结束,家臣们如潮水般渐渐褪去,空荡荡的议事堂只剩下主仆二人。
阴阳师起身走下高台,他朝著付丧神的方向走去。
鬼切正懊恼地低著头,付丧神万分后悔方才议事时因己之故引得主人分心,打乱思路。
“你在想什么,鬼切?”银发男人捏住付丧神的下颌,令后者不得不直视他,鬼切那双璨金眼眸中仿佛蒙著一层雾气,模糊不清。
“主人……”只是说出这两个字,似乎就耗尽他全部力气,付丧神额角密汗淋漓,脸侧的疼痛使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源赖光伸出手指探进眼前黑发青年的唇瓣间,他毫不费力地窃入鬼切的唇齿,付丧神唯恐伤及他的主公,将微尖的犬牙藏得极好。
在那湿热柔软的温床里,阴阳师的手指流连忘返,它们肆无忌惮地勾引把玩著那条可怜可爱的舌头,付丧神泪眼汪汪地看著他深爱的主人,乞求对方怜惜他,不要再玩弄。
片刻后源赖光停下手中逗弄的动作,他向里探去,在侧壁深处抚摸至一处小小突起。阴阳师屈指轻轻摩挲著那颗才冒出头便不知好歹的牙,鬼切疼得脸都皱起来,付丧神眉宇间仿佛有化不开的哀愁,令他神魂颠倒。
他的眼神不禁哀怨起来,似是在埋怨眼前人为何要让他尝这番堪比相思的苦楚,然而触及男人目光一瞬这些苦楚愁怨顷刻间冰雪消融。
“是真牙。”阴阳师缓缓抽出手指,他眉眼间含著深深笑意,驱走人间一切烦恼,源赖光伸手摩挲爱刀的脸颊,“鬼切也要长成大人了。”
长大成人是什么滋味,鬼切并不知晓,他原以为能为主人斩杀恶鬼、独当一面就是大人,源赖光却告诉他还不是时候;后来他们之间有更密切的肌肤之亲、拜行周公之礼时,鬼切以为这便是长大成人,可他的主人仍是笑著摇头,他躺在主人的臂弯里闷闷不思其解。
而时至今日,长出这两颗小小的牙,他敬爱的主人告诉他,鬼切你成人了。
成人与否有何区别?
阴阳师只是温柔地抚摸著付丧神的发尾,他说道,鬼切,那时我希望你能用自己的意志做出决断。
——我愿一生追随主人,以主人的意志为我的意志。
——鬼切,以他人意志为己志是愚昧无知的,你终有离开我那日。
——主人是不要鬼切了吗?
——怎么会?
银发阴阳师忍俊不禁地轻笑一声,他的手搭在付丧神绛紫外衣上,说道,你永远是我最得意的刀。
……仅仅是刀吗?
鬼切垂下眼眸,他不敢问源赖光,怕梦醒雾散,一场水月镜花成空。
“鬼切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两颗真牙?”
付丧神猛然从回忆中惊醒,他定神看著眼前凝视著他的阴阳师,后者微低著头,霜银鬓发垂落于肩头,赤红挑染明亮鲜艳。
“……主人觉得该如何处置。”他低下头,不敢直视源赖光。
沉默片刻后,阴阳师才缓缓开口,“长远来看应拔去真牙为妙,但退治之日将及,此时拔去真牙唯恐生变,若因此在战乱时引得你分神反倒不妥。”
“我不能为你做决断,去留与否,鬼切,由你自己决定。”
“那便暂时留下吧。”黑发青年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他的决断,“切莫因鬼切扰乱主人的计划。”
源赖光长叹一口气,他转身对他的付丧神轻声说道,“鬼切,保留真牙将极其痛苦,你若是忍受不了疼痛,我可以为你摘去,退治虽重要,却远不及你。”
“不,不必。主人,鬼切可以忍受疼痛,身为武士怎能为这点磨难击倒。”付丧神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双鎏金眼眸中光彩熠熠。
“既然如此,我暂且为你施加阴阳术压制痛意,待到退治之后再拔除真牙。”
阴阳师指尖夹著一片璨金的逆鳞,他捏著付丧神柔软细腻的脸颊,将手指探入其中。
鬼切顺从地张开双唇,他察觉到一股幽冷的气息缓缓进入他的唇间,主人的手指轻轻磨过他的牙齿,那张逆鳞剐蹭著那颗叛逆不羁的真牙。
时间过分漫长,久到海枯石烂。
付丧神麻木地张著嘴,他僵直地吞咽著口水,感受著那两只手指的一举一动,他逾矩地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那张菲薄的唇曾亲吻过青年全身的肌肤,那双瑰丽的红眸曾温润地注视著他……眼前这个人,是高洁、正直的源氏家主,是付丧神尊敬与爱恋的主人。
他的身躯日益高大,他的眉眼日渐深邃,这令付丧神怎能不爱慕。
鬼切的喉间不自觉地溢出难耐的呻吟,仿佛此刻他的主人不是在为他施加消除疼痛的咒术,而是在用手指拟作交合的姿态,来抚慰饥渴的付丧神。
青年无餍地望著他的主人,目光一点点残噬著那件包裹在男人身躯上的黑色和服,幻想著那具精壮有力的躯体与他相拥而眠,赐予他无上欢欣与慰藉。
他开始贪恋起此刻的温情,愿时光就此驻留。
付丧神悄悄抬起舌根,湿濡的舌尖轻磨过那人的手指,挠进他的心间,泛起层层涟漪。
“鬼切,别闹。”阴阳师轻轻呵斥著他的刀,捏著付丧神双颊的手指摩擦著指下皮肤,示意对方顺从听话。
付丧神瞪大那双水光氤氲的金色眼眸无辜地看向他的主人,源赖光简直要被他击败,他抽出手指,牵出一缕晶莹剔透的银丝,指尖夹著的逆鳞依然消失。
“好了,暂时压制住真牙,接下来的一月内不会有碍。等到退治结束后,我亲自为你摘去这些真牙。”
鬼切恋恋不舍地看著那两根骤然抽离的手指,黑发付丧神缓缓垂下眼眸,掩饰眼底的欲念,片刻后他抬起脸窃窃呼唤著阴阳师,“主人……”
“何事?”
付丧神疑惑地问道,“既然真牙只能带来痛苦,人为何还要生出这烦恼的苦根?”
银发阴阳师沉思片刻,而后缓缓说道,“真牙并非普通牙齿,乃是智慧之齿,生者明慧晓世,长寿安康。中土有朝皇帝因真牙而恼,日思夜想不得其解,遂召集宫中御医,询问此为何物,众人皆答不知。皇帝震怒,欲杖责众人,此时有名为徐之才的御医挺身而出,自言仙人托梦,此乃智牙,生智牙者,聪慧长寿,帝心甚悦,褒奖众医。此后世间皆以智牙为聪慧明智的象征。”
“可它曾予主人烦恼。”鬼切面露难色,似是不解他的主人为何要为那两颗小小的牙齿开脱。
“鬼切,”阴阳师一双红眸瑰丽绚烂,正脉脉注视著付丧神,“自古英雄豪杰欲成大事,必须经历一番苦难,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人生七苦,苦苦皆痛。”
那只手悄然落到付丧神肩上,身形高大的银发男人转头望向远方,“真牙之痛便算不得什么了。”
鬼切低下头,他望著榻榻米上摆放著的蒲团轻声应答道,“是。”
“你先退下吧,静息生养,以备几日后的退治。”阴阳师对他的爱刀这般说道,鬼切应声而退,鬼切踱步离开议事堂,男人的目光追随著青年逐渐远去的身影,直至对方的影子彻底消失在繁密的白槿树下,源赖光方才收回视线。
他朝著殿外的方向缓缓走去,檐外一对白鸟展翅掠过青黑的屋瓦,他站在廊上背手而立,望著庭院深深深几许草木山水,仿佛在思索著世间奥秘。
一阵脚步由远及近传来,源赖光不紧不慢地转过身,银发阴阳师看见他那位相识多年的好友站在不远处。
“你都听到了?”他一眼掠过白发男人的脸,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啊。”半妖阴阳师折扇轻抵唇角,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这样的故事只有鬼切才会相信,毕竟他全然信任于你。”
“安倍晴明,你是来说废话的吗?”源赖光唇角微微下撇,不满地蹙起眉宇。
安倍晴明渐渐收拢洒金扇面,他紧攥著手中折扇,一脸忧虑地看著眼前的阴阳师,白狐之子面色戚戚,“源赖光,你当真决定退治大江山?”
“我意已决。”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坚定不移,“安倍晴明,倘若你是来做说客,那还是趁早离开吧。”
“鬼王并非等闲之辈,你……”
“鬼切会祝我一臂之力。”银发男人倨傲地扬起下颌,睥睨著眼前的阴阳师。
“……”
白狐之子已无话可说,安倍晴明将折扇别回腰间,他躬身向源氏家主深深行一大礼,“既如此,那我只能祝源氏家主心想事成,武运昌隆。”
说罢,白发阴阳师便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源氏家主张开手指,掌心横断的纹路似是暗示他此生命途坎坷,男人缓缓收拢手指,不论预言如何,此刻他将命运尽数掌握在手中。
叁
“源赖光,恕我提醒,陶土制成的身体不容糟蹋,你的灵骨所剩无几,不足以再造新的身体。”
白发青年站在不远处对著他面前的男人说道,风扬起他脖颈上米白长围巾与几缕长发,身后一辆有线电车缓缓转过街角。
被唤做源赖光的男人放下手里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糖果,他抬头望了眼糖果店的招牌,而后微笑著转身对那名青年说道,
“只是看看罢了。”
他踱步走回青年身边,与对方一同望向远方。
宽阔的柏油街道上又一辆电车驶过,鬼切撑起手中的伞,古旧朴素的气息迎面而来,桐油浸染的伞面徐徐展开,犹如一簇盛开的早樱。
“你现在的身体不容肆意妄为,你若是再死一次,我可不管了。”付丧神瞥了眼身旁的男人,不满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无论是血肉之躯还是陶土的身体都是有极限的。墓土烧制的身躯更为脆弱,不得不小心护养。”
“我知道。”银发男人嘴角笑容弧度不变。
白发青年冷哼一声,身形高大的男人从他的手里接过伞,他们穿过那片轨道,街对面一个穿著素色和服的女人混迹在西装与洋裙中等待著街边的三色指示灯跳转。
距离源赖光离世已经过去了九百年,这几百年当中,战乱、黑船、改革与开放接二连三地降临至这片土地。随著时间的推移,人类不断繁衍生息,终于彻底站稳脚跟,妖怪不再是世界的主角,纷纷退隐至深山老林里,人间鲜少能见到它们的踪迹。
九百年前,一代英豪源赖光逝世,源博雅遵照先家主遗嘱,将其火化葬入源氏一族陵园,并在墓土旁栽种起龙胆与一树白槿。
鬼切没有参加他的葬礼,付丧神浑浑噩噩地在人间胡乱闯荡,仿佛这样就能忘记那个曾与他镌有深深羁绊的男人。
这一年,鬼切不知喝过多少酒,从起初时的不胜酒力,到后来麻木不已。他哭过笑过,拿著刀肆意滥砍,将自己砍得鲜血淋漓,泪水混掺著酒液灌入咽喉,在胃里翻江倒海,他抱著树大诉衷肠;酒醒之后又狼狈不堪地用妖力愈疗伤疤,而后默默离开。
血契从未如此平静,那人的血静谧地流淌在他的血液里,如梦一般,迷幻不实。
他不敢去源赖光的坟前,这样似乎就能说服自己,对方还活着。
后来,付丧神听说有一位名叫泉的鬼巫女,能用灵骨和墓骨复生死者。
他去见了那驭使亡者灵魂、无恶不作的鬼女,付丧神明知这是恶行,可以直接就地斩杀持凶作恶的鬼女,然而付丧神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抽出他的刀,斩奸除恶。
鬼切去了趟源氏一族的安息之地,他在布有阵法的树林里兜兜乱转了两月余,才终于灰头土脸地闯进陵墓。恢弘的墓群中沉睡著数十位曾经的源氏家主,付丧神在陵园的一角寻至他的旧主,那方小小的坟墓前庭院中移栽的龙胆花正热烈绽放著。
曾经那个高大的身影最后也躺进这方狭小拢长的墓穴终眠。
鬼切趴在戒名碑上,他仰望著天空,白槿树繁密修长的枝叶婀娜垂落为墓石挡去烈日骄阳的烘烤。
他昏昏沉沉地想道,这里也终于有他的温度了,不知戒名碑能否将他的思念传至阴冷幽暗的地底,那人是否会恨他。
他想起那人临死前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释然的笑意,他对付丧神,我们来世再见。
可为何要等到来世?源赖光口中的来世又要等多久?
孤独的每一刻都长如三秋。
鬼切掘开先家主的坟墓,他盗走了源赖光的灵骨,还有墓前一抔携有盛开绛紫龙胆花的墓土,源氏派遣阴阳师与武士追缴付丧神数月无果。
世人皆知,鬼切是为斩恶而存的宝刀利刃,唯有这一次付丧神违背了自己的本心。
他紧紧抱著那拢盛有旧主灵骨的瓷坛,即使被阴阳师们施加的阴阳术焚灼得遍体鳞伤也不愿松手。
鬼切找到那名能复生死者的鬼巫女泉,付丧神对鬼女说,我可以饶你一命,但你要为我复生一个人。
他将大阴阳师的灵骨递予鬼巫女,于是鬼巫女以墓土为契、灵骨为引,整整煅烧了七天七夜。
七日后天降甘霖,鬼窑昼夜焚烧的烈火终于熄灭。
他站在那片漆黑的窑窖前,惴惴不安地盯著那乌黢黢的鬼窑。
黑砖碎裂,鬼巫女泉催动灵力,破开窑窖的封土,冷透的地面上躺著一具人形的偶,纁黄的陶土包裹著那高大的人偶,没有半点灵魂的痕迹。
泉在偶身的陶土上搁上一片七叶草,她念动引魂的咒语召唤地底沉睡的亡魂。
晦涩难懂的咒言流入付丧神的耳中,鬼切握住腰间的本命刀,漆黑长甲纵入皮肉,他咬著下唇,尖利的犬齿扎入柔软的唇瓣,腥重的锈味充斥满唇齿。
身体里沉寂多年的血契,终于,从蛰伏中渐渐复苏……
付丧神微微仰头,唯恐眼眶中流转的泪水不经意间坠落。
那些苦涩的无根水倒流进他那深红的眼底,在鹤发童颜的付丧神心尖落下一场磅礴大雨。
陶土皲裂开细纹,透出绯红光芒,最终破碎化作点点星光弥散在狭隘阴冷的窑洞里。
鬼切强忍著眼角几欲淌落的泪水,他故作镇定地对泉说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作恶。
本该趁机逃脱的泉却从身后抽出一把刀捅向付丧神,他抽出腰间的本命刀转身斩落死心不改的鬼巫女。
绯袴白裳随著鬼巫女的头颅陨落而燃起一阵鬼火,与罪恶一同湮灭在那把利刃之下。
付丧神缓缓收起他那还在颤鸣的刀,他低著头擦拭刀纹上覆著的殷红新血,雪亮的刀身映照出他那双瑰丽不安的眼眸,突然间鬼切听见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令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鬼切。”
付丧神转身回眸,他的动作极其缓慢,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那只是一场幻象。
他回过头,看见那个熟悉的男人浑身赤裸地坐在一堆碎裂的陶土中,墓土烧制的脸庞惨白无血,霜银长发直坠垂落于脸侧,那抹赤红在幽暗的窑洞中格外瞩目。
只是这一眼,他便无法移开目光,连同他的一呼一吸都尽数掌握在那个男人微屈的手指间。
鬼切曾无数次幻想过与源赖光的重逢,他有千言万语想对他曾经的主人与爱人诉说,而重逢真正来临的那一瞬,付丧神才知道,所有的话语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的牙齿上下搓磨颤抖,手指无力地屈起、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本命刀,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男人,付丧神听见那个银发男人说,
“我是已经安息的往生之人,鬼切,你为何要将我唤醒?”
付丧神的满腔热血顷刻冻结,他僵硬地转动脖颈,垂眉低首。
他为何要复生源赖光,明明此生他们的孽债已清,两不相欠,可为什么他终究放不下那个男人。
许久之后,付丧神才回答道,你重铸过我一回,我也复生你一轮,我们就此扯平。
银发男人无声勾起唇角,即便鬼切不去看他的脸,也知道这是怎样一个荒诞不羁的理由。
付丧神搀起新复生的旧主,瓷片冰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至他的每一寸神经。鬼切笨拙地捂住那双宽阔凄冷的手,源赖光低头看著两人交叠的手,轻声说道,没用的,即便你捂得再热,松手那刻温度依然会流逝,死人是没有体温的。
付丧神急切地反驳道,那我永远不松手,千年万年都不松开。
男人低著头不再说话,鬓角坠下的银白长发挡住他的神情,令付丧神琢磨不透。
他们朝著窑洞外走去,耀眼夺目的阳光从洞口斜射照入,鬼切才听见身旁的男人回应,随你吧。
一声叹息似是无奈。
鬼切知道源赖光怨恨他,怨恨付丧神将他那已经安息的灵魂强行唤醒,拘束在那陶土烧制的冰冷躯壳中,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的怪物。
可是,他不能放弃源赖光,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水中浮木那样,紧紧攀抓著他的救命稻草。
付丧神又想起多年前大江山退治前,阴阳师对他说的那番“智牙之理”。他轻轻摩挲著侧脸皮肤,仿佛是在抚摸那颗意外生长出来的牙。
昔年长出的智牙并没能让付丧神聪慧多少,鬼切心想如果智牙给予他聪明才智,那也许事到如今,他便能编纂出更为合理的借口,源赖光便不会怨恨生气,又或许那本来就是阴阳师抚慰他的一句善意谎言。
源赖光之于鬼切,犹如那年夏日的智牙,他的存在是碰撞的痛苦回忆,时刻提醒著付丧神,曾经有段怎样不堪的过往。然而倘若拔去,又会残缺不圆,留下荡荡空洞。
他们的羁绊早已刻入生生世世,付丧神不愿放弃他的智牙,也不愿放弃阴阳师。
即便有转世,可转世后的源赖光还会记得他吗,还是那个曾与他爱恨纠缠不分的那个阴阳师吗?
鬼切不甘心,哪怕被源赖光怨恨,他也要强留住对方,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人永生永世锁在他的身旁。
“时间过得真快。”
银发男人撑著伞眺望远方,天空中落下一阵细密的雨丝,远处天际云端中春雷声隐隐作响,“几百年如一瞬。”
鬼切没有应答,他今日穿著一身苔绿笠松切替上着和绛紫色袴,搭配著常春藤绿千鸟格羽织与米色长围巾——这是源赖光为他挑选的,付丧神的审美时隔多年仍未有多少长进。
“能以死人之躯见证此刻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付丧神拢在羽织袖口里的手指渐渐收紧,他下意识地朝男人贴近,生怕对方在下一刻陨灭在他面前。
源赖光剩下的灵骨寥寥无几,泉死后再没有能复生亡者的妖怪或阴阳师了,鬼切曾摸索著为男人修补破碎的身体,却差点将对方推向新一轮死亡。
“鬼切,你在怕什么?怕我自残而死吗?放心,死人是不会再死第二次的。”
气息奄奄的银发男人躺在他的怀里,嘴角仍是挂著那副熟悉至极的笑容。
他伸出手指插入那狭小的幽穴,肆意搅动著,付丧神颤抖地射出一道白芒。
“手指就能满足你了吗?可真是淫荡的身体啊,鬼切。”
……只是手指就令付丧神无法自拔,险些念错招魂的咒语。
鬼切知道,源赖光一直有求死之心,他不知道复生源赖光是否是错误的决断,但事到如今木已成舟。
“……我不会求死,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那个身形高大的银发男人这样说道,因著血契的联系,他的灵魂与眼下这具身体愈来愈契合,脸颊上也逐渐显现出自然红晕,他不知道鬼切在复生他时流过多少血,但未必比他重铸鬼切时少。
眼前又一辆电车驶过,街对面的那个女人已然消失不见,天边映照的薄樱色云彩犹如卷曲的狐尾,若隐若现地在天边飘动著。
远处电线杆上密密地站著一排麻雀,它们啾啾喳喳地诉说著这片土地的过往,黑色电线将天空分成天青与天蓝两种颜色,并行著消融在遥望的天际。
电车行驶过的街道两侧矗立著流传数百十年的陈旧木质屋宅与新建造的西式洋馆楼房,鳞次栉比地排列著,仿佛错位的时空裂隙拼接而成的蜃景幻象。
时代在朝前发展,这个古老的国家仿佛在一夜间被注入无数新鲜血液,活力焕发重整精神。
旧时代在某一刻向人们挥手道别,然而并非所有旧事物都消失在时间的变革中,它们以一种独有的方式遗留在崭新的世界里,突兀地与这个时代并存著。
银发男人低头望著手心的掌纹,时至今日他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任何事,心中澄澈如空,不再愤懑怨恨,而是心平气和地学著享受这段新生。
源赖光时常在想,他和鬼切也是旧时代留存的产物,他们古老得令人难以置信,默默看著历史长河缓缓流淌的进程,冷眼旁观著世间万物兴替,犹如远古时期遗留给人类的两颗智齿,与这时代流群格格不入,相互厮磨著生存。
也许有一日他们终会湮灭在历史泱泱大潮中,成为一段过往。
又或许他们会融入这个时代,随著历史浪潮愈走愈远。
“走了,鬼切。”
身形高大的银发男人向身旁的白发付丧神伸出一只手,修长惨白的手在阳光下反射著微光,后者一脸懵懂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不明所以。
鬼切怔怔地抓住那只手,不似记忆中那样冰冷僵硬,那只微凉的手中隐约传来脉管搏动的触感……
他紧扣住男人的手,随即跟著对方朝前走去,走尽他们历经风霜雨雪的九百年,走向前景不明的未来,无谓而无惧。
“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