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4432804
游魂剧场谋杀案

作者 : 月流电环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FF14 忍者

文集 这是约稿

44 2 2023-10-13 17:34
01 起

街市上的骚乱一直持续到太阳快要落山,几个胆子大的最后商议了几句,自作主张,把整条街连带那无名的男尸一起封了。

这条街市曾经是附近最大的商店街,后来仿照黄金港的小金街改了又改,越改越萧条,如果不是有几家老字号的成衣店撑着,恐怕早和几棵古树一起败落了。然而撑到现在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那具男尸正挂在生意最好的店铺里,绸布曼卷,身上插满了银剪刀,我到那儿时,血已经凝固在失血过多的苍白的肢体上,像几层沉默的战纹。

他们到底是没敢上手去碰尸体,店主老板是个人族的胖子,肥肉均匀分布在身体的每一寸,鲶鱼精似的,将和服撑成了个多子多福的白馒头。他从我看到时起就哭哭啼啼的,一会儿说“晦气”,一会儿说“造孽”,一会儿要去找风水师看看长街的寿命。几个维持治安的地头看我走近,顿时草木皆兵,握着胁差或是十手警惕道:“谁?”

我笑了笑:“无名小卒,有人委托来的万事屋。能叫我看看案子吗?”

好在他们是懂规矩——又或者是巴不得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的,稍作犹豫,便将我让了进去。

毕竟是久负盛名的老字号,这成衣店倒是富贵得很,七叠半的厅堂环满了各色布料,大多是红州产,还有几匹看起来格外好的挂在高处镇店,可能是拉扎罕绢丝,或者纳夏薄绢,或者别的什么西方进来的好布料,迎合远东口味,拓着一叠又一叠婉转的川纹。

如今这些名贵的奢侈品想必是卖不出价了,流转的河川死死绞在死者身上,绕过脖颈,穿透小腹,将手勒出缺血的浅青色,欲语还休地遮挡那些冷酷的创口,剪裁用的银剪时不时从中亮相,把长河染得湿透,握柄却清洁明亮,像无数把断罪的手。我站在狭窄的血泊前,端详这半空中的尸体片刻,问道:“发现死者是什么时候?”

店主战战兢兢地答:“下午——就在下午,不到两星时前。”

“那不正是做买卖的好时候?就没人看到这尸体是怎么挂上去的?”

“您也知道,今晚是天神祭……我们都在祭典上准备出摊。要不是几个乞儿说店里有怪味传出来,这还不知道要挂到什么时候呢。”

也对,天神祭四年一度,商家能摆摊的都在祭典上摆摊,街市门庭寥落也是难怪。我从早上起来时就听到外面忙忙碌碌,想必也都是为了今天的祭典。

店主递给我一根挑布杆,我接过来,拨弄尸体身上蜿蜒的溪流。它身上的血已经完全干透了,几处动脉豁口从容地伸展,在不知名的气体的怂恿里鼓着血膜。店主看到那布料下的头颅,脸色也不禁变了变:这张脸皮被凶手整个剥掉,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了。

我和几个地头合力将尸体摘下,落地时,一群围观的闲人都不禁连连后退。失去布料的遮掩,这具尸体也顿时从缱绻修饰里跳出,重新变得阴寒、腐朽、臭不可闻,仿佛已经有蛆虫在其中爬进爬出了。我蹲下去,四处捏了捏,沉吟道:“少说也死了有三星时……但不超过上午十点。”

店主忙说:“那时店里根本没人!一定是贼人闯进来栽赃……”

他又结结巴巴地补充了一些情况,无非是店里的收入放在哪里、通向二楼的楼梯又在哪里,没什么用。我并没有追问,而是来回抚摸这具不新鲜的尸体,然后拔出一只银剪刀,说:

“各位,显而易见的是,这人并不是死在这里的。”

两道闪烁的目光正回复着我。

我接着说:“凶手先勒住他的脖子令他窒息昏迷,看这里,很明显的掐痕。接着,他把失去意识的受害人拖到某个地方,途经之处必然粗糙,一些碎石磨伤了受害人的小腿肚、脚跟和臀部,血痂凝固的时间远早于这些切口……接着,在物色好的地方,他开始割开受害人的血管放血。受害人或许因为疼痛清醒过一次,但那时大量失血已经让他无法挣扎,就这样走向死亡,任由凶手打扮自己的尸体了。简单的布置,笨拙的模仿。”

店主一喜,忙说:“也就是说,我们店是无辜的了!大家都看到我们家天不亮就去帮忙布置祭典,忙到正下午才回来……”

我说:“只要找到那个来路粗糙的屠宰场,接下来的调查也就能够顺利进行了吧。那我去为自己的委托尽心尽力了,诸位,失陪。”

这退场实在太彬彬有礼、也太干脆利落了,我原以为那群忙着发呆的人们不会追上来,没想到走出几间店,还是有人叫我:“先生,先生,稍等……”

一身深蓝的短打,腰间别着把十手,是刚刚的差役。年轻人擦了把汗,又赶了几步,和我并肩。我笑道:“先说好,我不是侦探,也没有什么神奇的推理能力,维护治安这事儿还得是你们。”

他窘迫地说:“是,叨扰您……哎……我就是好奇。您不是说了‘模仿’吗?您是觉得这……以前也出过?”

这话勾起我许多回忆,想着想着,不禁笑了:“出过,不在现在。”紧接着,我又换了个更好的说辞,“世界这么大,哪儿没有人在杀人?”

差役又踌躇起来,看起来听得一头雾水,又不知从哪里开口追问更好,我没管他,转而整合起亲切的神色,快步走向不远处的点心铺。

看板娘是位敖龙族的姑娘,看起来也很年轻,身材纤瘦,个子却挺高,总是怯生生的,只可惜脸上有两道法令纹,显得有点刻薄。

“劳驾,惯例巡查。”我拦下她,努嘴示意身后的差役。

看板娘警惕地抱起托盘。她躲在柜台后,看起来不太有出来接受问话的意向。桌上放着盘没吃完的味噌田乐,凉透了,没什么香味,玻璃展柜里则摆着一应商品,年糕、羊羹、三色团子和冰栗子之类,下层填着冰属性水晶,我随便点了两样,叫她帮我打包。

“最近客人都这么少吗?”

“是啊,大家都不往这条街来了。”

“真不容易。先是祭典,又是杀人案。”

“……那个,我问一下。死掉的是谁?”

“啊——还不好说呢,死状那么惨,谁也不敢认。”

看板娘看着更惶恐了,扶着胸口,好像里面有一颗石头堵得难受。她觑着我的神色,试探说:“该不会是……成衣店家的小公子……”

“怎么说?”

“昨天小公子叫我去给他送冰栗子……大概就是这个点儿要,他说他今天一整天都要在阁楼补功课,没法过来,不给他送去就不结上月的账。现在出了这么大事,我不敢去……可骚乱这么久,根本就没看到他。”

“是不用去了,店里也乱得很。早晨你是照常开店的?之后又做了些什么?”

“嗯。父亲去红州进货了,这几天只有我和奶奶照应店里,所以比平时早开一点,也没有在天神祭出摊。开店之后,蒸糯米,做些豆年糕……切羊羹……打扫,之类的。上午没什么生意,我一直待在柜台,只有两三个客人来买羊羹。”

“都是熟客?”

“嗯,成衣铺老板买了两份年糕,说是早上吃。十一点左右,澡堂的夫妇也来过一次,大家买完东西大都直接右拐回去了,天气太热。今天我就没看见谁往左走。”

成衣店在点心店左手边,一本直道,再往左紧邻着高台,不经过这儿是很难过去的。

我和差役绕道屋后看了看,很窄的小道,石板地相当干净,中午洒的水痕还没有消去,他甚至蹲下去,拿手掌用力擦了擦。

“连点异味都没有,”差役伸着干净的掌心,悻悻道,“所以……不是从这儿?那他是怎么带着尸体溜进成衣店的?往成衣店去,这可是最隐蔽的路了。”

说实话,这问题并不那么让我在意,擦伤在这场谋杀里是失误的那部分,它们暴露出“凶手”对一场死亡已经很陌生。又或者他从没了解过。

但我还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专门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杀上些不知是谁的无关的布景来搅局,莫非是终于失心疯了?那可有点没意思。想着,我也蹲下来,摸了摸微凉的石板。

屋里传来苍老的女声:“你又在洒水?我早说了!别把后院弄得湿淋淋的!”

看板娘紧张地叫了一声:“奶奶!”老人似乎上了年纪,耳背得厉害,还在屋里大声训斥孙女,她只好一边不停向我们赔罪道歉,一边跟着抬高声音反驳,脱掉木屐走进屋里去。过了一会儿,让人心浮气躁的争执声逐渐停下了。

我看了差役一眼,叹了口气。他还在傻乎乎地四处环顾,试图从景色中琢磨出点什么,见我看他,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扶了我一把。

“您看,这……哎呀,我确实是太蠢了,实在搞不懂。”

“没什么好在意的,这不重要。”我借他的手站起来,心平气和地说。

“您是说凶手没从这条路走?”

“这倒也说不准——但可选的路还有很多。”

我们又回到街上,举目四顾,太阳把石板地烤得像炒面铁板,几家店门都紧闭着,只有成衣铺门口还播放着鲜活的吵闹声。这下是真的一个来往行人都看不到了。

差役又抹了把汗,对着地图研究。

我沉吟道:“阁楼……”

“您说什么?”

“屋顶。他总喜欢走屋顶。我记得成衣铺一家是住在店铺三楼的,没错吧?”

“他?……哎,应该是吧?那是咱们这条街最大一栋房子了,买下时老板出了不少血……您说的他是谁啊?”

我没理他,快步原路返回,看板娘从背后追上来,木屐在土地上磨得吱吱唧唧响:“大人,大人!您的羊羹,哎!”

门口的成衣老板也诧异地回头看我,下意识伸手拽了一下,没拽住:“哟,您这是……哎!别闯!等等,等等!你……你这是强闯民宅!”

民宅里没人,生活痕迹停留在早起时的样子,楼梯里漫着陈腐的朽木味儿,用作仓库的隔间和卧室交错分布,榻榻米角上有几个虫蛀的小洞,阁楼则高架在其中一间卧室顶头。我爬上去,猛地拽了拽门把,没拉动。紧接着,又一下,随着不知什么东西崩断的沉闷的响声——

那原来不是朽木味,而是血。

追在身后的女主人放声尖叫起来——

阁楼很昏暗,斜开的天窗上钉着厚绒布,一缕纤细的光从屋檐的缝隙投下,矮桌和坐垫、文书柜、熄灭的烛台端正地立着,仿佛刚刚还有人坐在这儿学习,巨大的血泊却横亘在大部分地面,已经半干,呈现出馥郁的暗红色,里面掉着断成两截的毛笔。一具尸体悬吊在梁上,割去了面皮,正拿他那光秃秃的肌理、空洞的眼眶血洞和目瞪口呆的人们对视着,那样沉静。

装羊羹的纸袋砸在地上,看板娘发着抖说:“父……父亲……那是我……”

没说完,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便仿佛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功业,两眼翻白,纸袋似的掉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响。人们立即找到一处可下的台阶,连忙从可怖的死亡面前移开视线,呼喝着把女孩簇拥起来,有说把她送去阴凉地儿的,有说快去点心店通知她家奶奶的,我紧盯着尸体那面目模糊的侧脸,忽然绷紧了呼吸。

它出现在那银剪尸体神秘消失的血泊里,没有眼睛,像在向我咆哮:在哪里?

它那残缺致死的肢体在哪里?

差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所以这就是……您说,这……”

很好,非常好,忍者……你终于开始试着触摸游戏规则!……我没管他,正细细品味这猛然向我涌来的狂热的喜悦。



02 承

两具尸体横放在店门前,这样排在一起,便多少能看出身份的端倪:被放血的那具纤瘦又年轻,皮肉健康地紧绷在骨骼上,被摆成上吊模样的那具则多少上了年纪,嘴里满是水泡,鼻腔里有细碎的白沫,本就松垮的皮如今更是苍白浮肿,轻轻一拽就几乎要脱落。这是具溺死尸。

我很快对它没了兴趣,这家伙本就该在今天被从镇口的河里捞出来,人与货物一概泡得浮肿,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祸,现在被忍者拿来用,倒也不算浪费。只有眼球是他的杰作,忍者是要逼着我追着这些尸体上缺失的玩意跟上去呢。

而第一具尸体身上着实还藏了不少谜团没有解开:他是谁?为什么会被忍者选中,成为第一幕好戏中最重要的布景?他是在哪里被勒晕,又是怎么被拖进成衣铺的阁楼放血?

本该在阁楼里的那小儿子又去哪儿了?

我抚摸着溺死尸脖颈上的勒痕,这痕迹是死后吊出来的,要给一具死了不短时间的尸体弄上痕迹远比活人困难,它垂吊在那里,恐怕至少有十星时。这具溺死尸想必在水里泡上过不短的时间,否则不会连尸体都呈现出冰冷的青白色。

我又想:忍者溺死时远没有这么狼狈,至少尸体整洁漂亮,躺在池塘边的样子像弯醉月从水面爬上了岸边。

按道理来说,溺水的人总是会下意识挥舞双手,死抓住自己握着的任何东西不放,那时忍者却一味只顾着扼死我的脖子不愿意松,执着而甜蜜,无数气泡从他鼻腔或者口腔里漫溢,先是激烈而璀璨,像是光的粒子在空气中连绵爆炸,淌出闪闪发亮的酒沫;接着变得无力;接着,在这专注的等待中,水下世界忽然到达了它的顶点,在最后那两三个脉动中浑然成熟,臻于顶峰。他死了。

“你是说,呃、您是说……您知道凶手是谁?从一开始就知道?而这凶手是冲着你来的、是传说中的那个忍村出身的……一个要暗杀你的忍者?”

差役蹲在尸体边,难以置信地嘟囔着,汗珠在他额头边织成一串巧妙的装饰。我顿了顿,仔细看了他一眼,纠正道:“我只说设下这谜题的想必是他,可没说是他杀的人。我不在乎是谁死了、又是谁出于什么恩怨、用什么方法把人杀了,我只负责找出忍者。他肯定就在这附近。”

“啊,就在这附近?就算你这么说……这附近哪儿有那么多躲藏的地方?兄弟们可是把长街翻了个底朝天啊,连店家里都检查了。”

“很简单,扮成什么人就行了,他惯用的伎俩。像是那个晕倒的女孩儿,像是那富贵相的老板——毕竟是忍村出身,身高相近的人,他能扮得九成像,亲人都不一定分辨得出。”

差役倒吸了口凉气,像是被吓到了:“我的老天。”

看板娘已经醒了,嘴里含着薄荷,正哭着接受地头们询问,无非是“你父亲什么时候出门的”、“最后一次收到回信是什么时候”一类。差役自觉在这骇人听闻的大案里远比同僚们走得靠前,黏我更紧,恨不得把我说的每句话都拿来揣摩似的:“现在街也封了,家主的门客都在街口守着,肯定没人出得去。也就是说……那忍者被我们堵在这儿了?”

“我看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出去,不然也不会把事儿闹得这么大。”

“他藏在这群人里面?如果真扮那么像……那怎么找?”

“只要是扮的,总要说谎;只要在说谎,总会露出马脚来。”

不过这舞台上的陪衬们同样谎话连篇,忍者混迹其中,像一尾狡猾的鱼那样拨弄着水波。

现在这条长街可比刚刚热闹得多,人群如同嗅到肉味的豺群,纷纷从巢穴里探出头来,在相熟的门口交头接耳,讨论这起连环杀人案。怀疑多半落在成衣铺头上,毕竟这尸体一具被发现在他们家大厅,一具更甚,直接死在他家阁楼,点心铺的老妇和她孙女一样昏过一回,现在直叫着让成衣铺偿命,要不是有澡堂老板拦着,只怕已经扑上去挠那胖子的脸了。

澡堂老板四十来岁,鲁加族,人长得很壮,皮肤发灰,眉毛却粗得颇显憨厚,我对他有点印象,细细看了会儿,没找出什么端倪。他家儿子媳妇新婚不久,正倚在店门前远远地看着。

我示意差役走前面,靠近去搭话:“真吓人。”

新妇往后躲,她丈夫则冲我和他笑了笑,应和道:“谁说不是呢。”

澡堂斜对着点心店,再加上成衣铺,三家构成一个互相监视的三角形。寒暄了几句闲话,丈夫终于露出打探什么的好奇:“所以死的真是成衣店家的儿子?”

“唔,怎么说?”

“那家的儿子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好人,整天在街上招猫逗狗,犯的事儿还少吗?想他死的人能排到临街去……”可说着他又自顾自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哎,也说不定。成衣店老板都快把他宠上天了,要真死了儿子怎么会是这幅老实样。那他小子躲什么?……难不成人是他杀的?”

差役眼睛都亮了,私底下眉飞色舞地不停冲我使眼色,咬耳朵说:“大人,难不成那忍者就是劫持了他们家儿子,扮成那样子在杀人犯案?”

他倒也不是没这么做过。我挑了挑眉,暂时把这个猜测和发着聪明光的差役一起放到一边去,接着问道:“上午时没发生什么事儿吧?大家最后一回看到那小子是什么时候?”

丈夫说:“上午?白天没什么客人,我和家妻打扫过浴室就在屋里乘凉,对了,还去买了提年糕,他们家的奶奶给称的。至于那小儿子……昨晚吧?看见他从点心铺出来往他们家走,谁知道是不是又调戏完别人家的女儿回去。”

新妇又扯了扯丈夫的袖口,示意他低下头,两人耳语了几句什么,他又说:“今早起来时阁楼上是点着灯的,吵得很,等老板他们一家都走了才消停,可灯也没熄,天太早了。那会儿去祭典布摊的人里就没有他家儿子。差役老爷那会儿不是晨巡?”

差役啧了声:“是啊,他们一家嗓门够大的,好险没吵死我。”

我有点意外,转向他问道:“你路过了他们家门口?”

“哎,职责所在嘛。吵成那样,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就进去看了看……结果也就是家长里短,老的训小的,小的骂老的,最后老板训了他一顿,让他留在那儿抄书。”

这时,不远处的吵闹又往这边靠近,是点心店的老妇受不了丧子之痛,摇摇欲坠得眼看又要晕了,澡堂老板忙把人送进店里来,至少坐着喝口水。夫妇二人也顺势将我们请进店。

不大的前厅顿时显得有点挤了,店家忙前忙后,我便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四个杯子满上。壶里是大麦茶。不知道是不是放久了的原因,这茶水显得有点浑浊。我放着没动。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总算把老人安置,澡堂老板走过来,还没坐,先叹了口气,把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去帮忙的差役跟着他回了这桌坐下。我说:“真是无妄之灾啊。”

老板叹气道:“谁说不是呢?他家老大也只是去草原上收点货,谁承想能遇上这事。”接着,像是品出了嘴中的味道,他把眉头猛地一皱,转头呵斥自己的儿子:“我说了多少遍,别拿隔夜茶出来招待客人!”

陪着看板娘安慰的儿子顿时叫苦道:“可那是新茶!”

差役忙挤入其中,插嘴说:“怎么样,问出点儿什么没有?”

老板余怒未消,说:“能问出点什么?个个都是鲶鱼精养的!就知道推三阻四,那老面球连他儿子到底躲哪儿去了都不肯交代,我看就是他小子……我……咳咳!”

他咳了两声,不甚在意地抹了把嘴唇,倒是他们家新妇听见动静,安静地靠过来,给老丈人拍起后背。老板还要发表他的高见:“那小子肯定是杀了人又跑了,还得他爹给他瞒着……咳咳、就他那继承个店铺就,要了他命的样子,当然是得、把尸体挂店铺里……搞臭名声……咳咳!咳!咳咳咳……”

我还是头一回听到他家新妇的声音,细弱胆怯,却很低沉:“父亲,您先喝水……”

“我喝……咳咳咳……咳哈!”

所有人都被这剧烈的咳嗽声吸引了注意,像一群胆怯而茫然无措的鼯鼠那样探着头张望。只见鲁加族那高大的身材越是咳越是弯曲,像是头摄食过度的元精那样不断呕吐着,先是食物的残渣,再是唾液,血,内脏的碎片;他就像是只布袋在竭力将自己里外翻转,以此自证他那义愤填膺的洁白那样,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可那些呕出的物品就属实吗?谁知道?作为一具遥远的自我的替代品,这内容物甚至不能说是他自己。

空气中的尘埃和血一起缓缓落下,在畏怯的寂静之中,他死了。

新妇甚至无法像看板娘那样放声尖叫,她那贫弱的嗓子似乎经不起恐惧的摧残,在这时彻底哑了,因而只能指着我,用颤抖的指尖去咆哮自己看到的罪证,差役承担了旁白的作用,他张着嘴,不可置信道:“你……你……”

从我的袖口里掉出了一包毒药。



03 转

我坐在那里,每个人的嘴唇下都垂钓着一泡尖叫。

他们也不过是群愚昧的拟像,涂满香油地活动在舞台上的道具们,这可真是场剥削啊,不是吗?当他们空洞而又肃穆地张合嘴唇,活动表情,只在表面上与我们站在同一层面的人生;当他们侃侃而谈;当他们表演;当他们从口中忽然迸射出一瞬的执念!

这执念就构成新的他们,使他们尚且能够站立在这里,参演我们这幕伟大的喜剧,而那冰冷的逡巡仍然在这里徘徊不去。来吧,高潮就快要到了,睁大眼睛。

我睁开眼——面前是林立着的惊疑不定的脸。“首先,”我说,“要知道的是,有一位陌生人站在我们中间,扮演着你我熟知的某个身份。”

在吼叫着父亲而冲过去的双眼通红的儿子身后,看板娘发着抖缓缓站起:“所以、所以是你……”

我说:“他是个忍者,大概和我差不多高,身材……唔!”

接着,我右脸上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身子往后倒去。那年轻的丈夫骑在我身上,还要打,被差役大呼小叫着拉开了。几人惊恐又茫然地将我远远围住,我用舌头顶了顶滚烫的右脸,口腔里破了一块,血既甜又腥。

我继续说,牙齿时不时会蹭到伤口:“身材很纤瘦,声音则有点高。不过这些只能列为参考。他的扮演总是天衣无缝。”

看板娘尖叫道:“他就是杀人凶手!抓住他!抓住他!”

所以,今天他选择了这样迂回的手段,是上一次被剧毒逐渐腐蚀掉内脏的过程实在太过痛苦,以至于终于令他意识到仅凭自己没办法杀掉我吗?在漫长的铺垫后这把刀终于亮到我面前了,像每一次天衣无缝的扮演最后,他总要揭开幕布、露出那暗杀者的冷峻来的。真叫人期待。

在那尖锐的鼓动声中,地头们终于无法抗拒自己的使命,有的抽出刀、有的抽出十手,一拥而上,试图将我这“杀人凶手”制服。然而我也只是坐在原地举起双手,用平稳的声音继续说:“想想看吧,没有哪个蠢货会在投毒杀人后不想着逃离现场,还把凶器这么没脑子地暴露出来的,我们不妨把这只茶壶打开看看。”

好几把铁器压着我的肩膀,地头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吩咐成衣店老板去打开茶壶。胖子颤巍巍地靠近过来,哆哆嗦嗦,半天才算是捏稳茶壶盖,往上一提——可随即他便大叫一声,失手把它从桌上扫下。清脆的碎响。

叫声瘟疫般往周围扩散,这下所有人都能看到了:一对眼球正浸泡在浑浊的茶水中,滴溜溜地滚动,像对所有人宣扬它们那从眼眶中解放的欢快逃亡之旅。

差役捡起掉在桌上的纸包打开,捻了捻那粉末,又在水里撒了些观察,犹豫着说:“真是毒药……”

压在我肩上的重量不由得紧了紧,有人接口道:“……那难道,这三个人都是这家伙杀的?”

“残忍至极,恶魔一样……”

看板娘难以忍受地啜泣了一声:“我父亲……成衣店家的公子……现在又……为什么?”

澡堂儿子咆哮道:“你到底是谁?”

舞台道具总有道具的弊端:他们只会一板一眼地遵循台本,即兴时间稍久一点,就会开始圆不起自己的逻辑,将有意义的事物与更多胡言乱语放在一起生长。那仿照瑞光像建造的天神策马像在暮色中沉默地呼啸着,前蹄高高僵在半空,这场表演也终于开始走向衰败,该在果实腐烂前迎来一个终点了。

我说:“让我们来将整件事情理顺看看吧,在夜色降临之前,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真相。”

似乎所有人都感觉到某种庞大无比、令人惊奇的东西正在空气中发酵,不禁纷纷屏住呼吸,攥紧拳头。差役缓缓说:“……你是要说,你自己并不是凶手了?”

我略作沉吟,说:“不,我会从假设自己是凶手开始。一个外来者,一个不讲道理的连环杀人狂,你们就把我和曾经看过的什么通缉犯类比一下吧。”

人群紧张地注视着我。

“那么,在这样一个晴朗炎热的早晨,万籁俱寂,我来到这条街道,并发觉了自己的猎物:一个目前我们还不能明确身份的年轻男人,就把他叫做甲吧。放血是个好方法,没有那么大的工作量,却能在某种程度改变一个人的体态,让尸体更加难以辨认……出于某种理由,我决定将甲以一种不好辨认身份的方式杀掉。”

澡堂儿子浮躁地追问:“某种理由?”

“现在还不能说,别着急。在选定目标之后,我很快就下了手,先在某个地方将甲打晕,再把他拖到成衣店的阁楼里处理。这里第一个问题出现了:为什么我会选择成衣店?”

成衣店老板急声道:“那当然是因为我们店里没人!你就是看准了这是间空房,所以才……”

看板娘怯怯地打断:“或者你只是看中了小公子还留在那里……你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小公子,那是小公子的尸体!”

在白胖子青白交错的怒视下,老妇挺身而出,将孙女揽进身后,用那衰弱的身体怒喝道:“别再撒谎了,真不要脸!”

我压了压手,制止这场逐渐偏离正轨的吵闹:“他今天确实应该待在自己的阁楼补习功课,甚至有很大可能是直接看到了犯罪现场的,不是吗,老板?这一点差役也可以作证。”

差役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我在老板最后试图挣扎些什么之前开口:“那么,他是那具尸体甲吗?我们可以先把这个问题放一放,重新回到谋杀过程上。我在某个地方掐晕了甲,之后拖回成衣铺的阁楼,途径石板路。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腿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擦伤,如果他是小公子,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外面而不是阁楼呢?今天点心铺开店很早,差役们也曾经在街上晨巡,没有人见过他;如果不是,在我进行那番骇人的布置时,他又在做什么呢?那里甚至没有留下一点打斗的痕迹,还有一根优哉游哉的毛笔做门闩。”

成衣铺老板的脸色在这番直白的暗示里越发苍白,我说:“而您甚至不肯为那具尸体变一变脸色……老板,像你这样疼爱亲子的父亲,想必即使儿子被放血身亡也认得出来吧。”

他拍案而起,哆嗦的手指指了我半天:“是你,是你……是你绑架了我儿子!你胁迫他!一定是你!他哪里敢做帮凶,哪怕再给他十个胆子也——”

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把流程推进下去:“既然有成衣铺的公子作为帮凶,很多疑问也就解开了。我们来说说另一具尸体,已经溺死多日的点心铺老板,他大概是我从镇外带回来的。可以想象,带着一具尸体来到这里一定引人注目,我会尽可能隐藏行踪,不走大路……”我指了指街尾,“比如说,用绳子套着尸体,从高墙上往下放,接着再自己跳下来。”

一阵惊呼的浪潮在几人中起伏。

“而带回他是为了什么呢?一个筹码,很显然,”我顶着肩上各种辖制着我的武器环视四周,“说起来,这里有多少人知道点心铺的女儿快要出嫁了,可她又和成衣铺的小公子两情相悦?”

在各色炸起的回响里我低笑着:“而‘我’就知道。”

“所以真正的行动轨迹是这样的:我从镇外来,带回一具尸体,以此胁迫或是邀请了成衣铺的小公子为我帮忙,从外面打昏某个人再带回来。这想必对张扬跋扈的小公子来说不在话下吧,或许我指名要的这个人还和小公子有一点小小的仇怨?总之,他做得很好,可惜没什么经验,路过粗糙的石板,留下了痕迹。今天点心铺开得很早,忙碌着的小看板娘撞见自己的情人正从后院路过,她帮了他一把,或是因为害怕,没敢出声,只在小公子离开后帮他善后。她把后院冲洗得很干净,浪费了很多时间,以至于都会被自己的奶奶责骂了。”

看板娘躲在奶奶那苍老的庇护下阵阵发抖,而这苍老的庇护也猛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她。

“接下来的事简直太简单了,简单到都不需要为大家解释,我在小公子的协助下把阁楼变成了杀人现场,帮助他从房顶,从这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家里脱身,或许还承诺他会帮忙把他的小女朋友也带走……”

“不知羞耻……不知羞耻!”老妇尖叫着狠狠掴了她一掌,把看板娘扇倒在地。

“……那我父亲呢?”可能是震惊愤怒所带来的力量已经逝去,只剩下痛苦还在摆弄他的身体,澡堂儿子跪坐在父亲的尸体身边,目光颓丧,连头也抬不起来,只顾着喃喃追问,“那我父亲……我父亲呢?他难道就是、就是你随手杀人的……”

“很遗憾,”我说,“他很不幸。”

他的身子猛然一晃,连起来再揍我一拳的力量都失去了。

“要解开这里的谜团只需回答一个问题:毒药是什么时候下进去的?这不能太早,否则无法达到栽赃陷害的目的;也不能太晚,太晚则容易被人察觉。我最好是选择一个人多手杂,同时也很吵闹的时间,如果可以,确保那个想要栽赃的人也在现场。

“机会很快就来了,有一段时间,这里人满为患,热心的人站起来帮忙端茶送水也很方便,我只要把壶盖掀起来,或者干脆在擦肩而过时往壶口抹一点就足够了,接下来的事所有人都会自行完成,倒出茶水,然后喝掉,那颗眼球则证明了我的手实在是灵巧,同时,留给我的机会也实在是太宽裕了。劳驾,你们刚刚为客人上茶时,都有谁碰过茶壶?”

澡堂儿子茫然地张了张嘴:“……所有人。大家都有机会随手掀开盖子,往里投毒。”

“可是,这其中只有两个人没有喝茶。”

所有人的目光都倏忽转移,聚向一处,仿佛天上忽然砸下一道惊雷,咆哮着吞没了从刚刚起就一直沉默着的差役。我肩上的桎梏不禁松了松。

我顿了顿,说:“今天天气很热,你一直在出汗,想必早就口干舌燥。我不喝茶,是因为习惯了防备暗杀,可你呢?一位普普通通的差役?”

那些铁器哆嗦着缓缓抬起,却又不敢真正摆出恫吓的姿势,仿佛有什么正从他们那熟悉的同僚身上升起黑烟,逐渐融化那些天衣无缝的伪装,一头怪物逐渐撕裂人的皮囊,从平平无奇的肤色与眼眶的裂痕中暴露出那些皮毛、鳞片、羊瞳和鹰的翎羽,游动着的蛇掉落在地上似的。我笑道:“为那纤瘦的身材填上这些肌肉和肤色的伪装想必很辛苦吧,你穿着太多‘衣服’,难怪热成那样。可你的手仍然那样灵巧,只是扶我一把,都能把毒药塞进我的袖子。说说看,差役先生……你觉得忍者……是谁呢?”

回应我的是一道雪亮的刀光。



04 合

这一刀实在太漂亮了,石破天惊,却又悄无声息,映着一朵终于炸开的烟花递向我的脖颈,我转身让过这妖艳的催命符,向后急退。

他果然追上来,因为他,因为那冷酷的追索,街上的一切都在缓缓苏生,伴随着沉重的叹息声轰然醒来。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庞大的烟火炸响在天边,夏风有如鼓面上奔涌的空气那样欢快又急促,猛然掠过这骚动不安的夜色,迷失在剧本之内的鸟鸣重新响彻四方,以不同的方式跨越寂静,摇摇晃晃地砸入这池小湖。

夏风猛烈地摇晃着——长久以来,它们那紧绷的思绪都挤在这充满无意义的小街当中,被迫聆听那些毫无光彩可言的重复着的禹禹碎语,现在它们终于来到那个时刻,终于得以在一瞬间倾巢而出,猛烈、盲目地释放出各种气味,在那干燥的草原间起了天火,战士在马背上追逐,马鞍上挂满了充作战利品的头颅,在奔驰中不住摇晃。

我喘息着,像一位夺得胜利的战士,我试着让自己恰如其分地、谦虚地微笑,却怎么也挡不住那狂喜向外溢出。我的内心冷静无比,话语微微发抖:“……我想我该领取我的战利品了,像每一次一样。”

差役——忍者——他松开手,任由那滑稽的装饰道具落在地上,转而从小腿里拔出两把短刀。忍者的声音降下去,仿佛脱去魔法的矫饰了,他的本音既轻又低,习惯了像风那样无根无着地吐字:“……我承认,智谋和武力,我或许都比不上你。”

我望着他,鼓励他继续说。

忍者缓缓把刀举至齐眉,目光从刃与刃之间淌出,几乎淬过一层狂乱的闪电:“我会杀了你……摆脱这轮回……又或者输给你,死去,再一次回到昨夜,然后远遁离开。结束了,疯子。”

我说:“你做不到。”

背对一群畏畏缩缩的舞台道具,忍者猛然低吼了一声,揉身冲上。他的刀既伶俐又迅猛,像两簇阴冷的火焰那样无孔不入,而我手无寸铁。当我避开一记横劈,只用手刀砸向他的脖颈,他却下意识收回攻势,把要害藏进这幼稚可笑的防护里去。

“你瞧,”我说,在他仓促变化的身形中提腿踹中小腹,“……你做不到,忍者。”

空气中弥漫着的透明的毛蛾与无数种子也随着忍者砸向地面,砸进猛然腾起的灰尘里,把道具们炸起几声尖叫。我从地上捡起那把刀,把玩片刻,又无趣地扔下。已经厌倦使用这一类的工具了。

忍者已经死去太多次,他皮肤的软硬,内脏分布,肌肉的颜色,骨骼形状乃至味道,我都一清二楚。从这可悲的灵魂上剖离血肉已经变得无趣,我想看他完整地死去。

随着走近,我听到忍者绝望的低语:“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凭什么?”

我笑着说:“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无法逃避,忍者,你做不到。这座舞台期望你上演这样的戏码,无数次暗杀,无数次飞蛾扑火,你甚至不知道自己试图谋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忍者喘息着,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算什么东西?”

“当然,你也不需要知道,你追逐我就像游魂追逐它欠损的肉体,已经无可抑制了。现在,游魂啊,来猜猜看……眼球,血液,脏器,肢体,你在无数轮回中曾经逐渐失去的那些东西,它们都在哪儿?”

望着他那逐渐愤怒得不可抑制的双眼,我终于大笑起来。

我能够明白,正因我已经吞下太多的他:我能够洞察他每一次出刀的弧度,那些美丽的破开空气的嘶声,落叶翻腾般的身形,我的眼睛里藏着他的眼睛,而我的血里奔涌着他的血,当他指向手无寸铁的掌心,这双手曾死死掐住他的脖颈以至失禁,当他指向胸腔与心脏,想必也会想起对着手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口豁开、心脏在支离的骨骼中缓慢停止跳动的样子吧,忍者,可怜的忍者——他就像是一个摔怕了的孩子,我轻易接下每一道绝望的进攻,引导他踏上自己的恐惧。

想必在此之前,在入选这座舞台的祭品之前,他从未尝过这样在无能为力中缓步走向失败的屈辱。因此如今他才会像野兽那样咆吼,又无法抵抗那对于我、对于刽子手的本能的畏惧,当他的身体像那小阁楼般一次次被搬空,不得不啜饮漆黑的深夜,在那冰冷的输血过程中他逐步失去他自己。我想忍者一定是已经感受到这可怖的趋势了吧,可怜的忍者,他扑上来时这样无知、挥舞双刀时这样狂乱而又恐惧……我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用力按在地上。

无数次死亡曾从这里开始,我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已经为我准备好,正无法抑制地细细战栗。

我不由得重新仔细打量起这具身体:一切掩饰都已经随着刚刚那滑稽的打斗脱落,像一盏调暗的灯重新拉起亮光,草原的断片在我们周围摇曳,连烟火也暂时息声。忍者麻木地吸着气,紧盯着我,让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灵光:就这样,作为奖励,一场完整的死亡。

我稍稍变幻了掐他的方式,用大拇指按住一道血管,接着,另一只手则捂住他的嘴。我当然很专业。变化是缓慢到来的,死亡的轻翼正翻越砖墙,忍者睁大了眼,他那麻木的瞳孔深处闪烁着恐惧、厌恶与本能牵引出的依恋,漂亮的脸蛋先是逐渐涨红,接着又一点点走向某种行将盈满的青色,夜色甜蜜地通过耳窍涌进他的身体,而他正像接纳快感那样情色地在我身下弹动着。一道又一道烟花撕裂又吞没着这个世界,挖出它在深黑的皮肉下所深藏的内脏器官,那样明亮,那样可怖,那样动人心魄,再将其吃进流光璀璨的嘴巴。

最后一点盈满而绝不外溢的痉挛里,忍者死了。

片刻寂静后,我缓缓松手,任由这具美丽的尸体砸入尘世间。我抬起头,对你笑了笑,柔和地说:“还想再观看下去,对吗?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舞台将会如你所愿那样运转,一如既往,这场好戏正要继续……

“夜幕已经低垂,来,继续吧。”



【回到开头】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