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世摩罗决定写一封信。于是他挑了一个网中人出门的下午，给自己的书房设置了最舒适的温度和光线。他坐在书桌前，咬了咬笔杆，在信纸的第一行写道：“尊敬的中原领导人与大义凛然的议员们：晚上好，我是你们最思念的戮世摩罗。首先，提前预祝宇宙毁灭。”

他看了看开头，开宗明义，又清晰地表明了身份与美好祝愿，美滋滋地觉得自己非常优秀。他略微地思考了会，笔又继续写道：“没有一座丰碑可以刻下，人类在几十亿年的万分之一中对地球做出的破坏。贪婪的优点让他们向外太空伸出双手，这值得鼓励，毕竟生物都是自私且求活的。在这一点上，我代表宇宙表彰人类的义举，感谢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将毁灭的种子播撒到全宇宙。”

戮世摩罗出生在新航海时代，距离地球时代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之久。新时代的人们在各个星球上安居，环绕着同一光源的星球们组成所谓的星系。宇宙飞船在行星带之间肆意穿梭，人类的脚步不断向宇宙深处进发。亲爱的母星成为了一颗只存在于教科书中的星球，传说它承受了人类文明之殇，被滥用与破坏彻底毁灭，一切不可逆转，所以她孕育的孩子们疯狂地向宇宙逃难。

戮世摩罗在离家时特地绕路往太阳系去，隔着无数太空垃圾眺望那颗不再湛蓝的星球。他的父亲曾致力于母星的修复工作，只是这一提案压在联邦很久也未有答复。戮世摩罗从小就是个叛逆的孩子，他对人类注定衰落的未来毫不感兴趣，反而注重于昔日已毁灭的文明。三十年后，当他掌控魔世星盗所有武装力量，带着大部队朝联邦进发时，飞船又路过太阳系。他指着地球与网中人耳语道：“这是我想占领的第一个地方。”

短暂的回忆结束，戮世摩罗心情极好地哼着短调，并要求他的智能管家记录下这段乐曲，给它配上合适的歌词。处处想折腾人工智能的主人想了想，觉得议论性的语言写多只会乏味。那么为大家分享我的生活吧，他愉快地想着，也这样动笔：“如果可能，我应该亲热地告诉各位，我现在过得非常好。海滩，阳光，身材火辣的美女和帅哥，营养罐中可没有这么好的景色。如果你也想体会一下这种凡人的快乐，赶紧辞去那擦脚布一样又臭又无聊的工作吧。这里小女孩的麻花辫都知道，中原联邦就是一群捧着饭碗的狗，听说他们还不会自己啃骨头。”

他的笔顿住半晌，思考良久，最终把末尾这句话划去了。还是不能太偏激，这么庸俗的措辞，如果被记载到了史册上，戮世摩罗大文豪的名头可就保不住了。于是他重新写道：“这里的每一条狗都知道，聚众会议是吠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内容的。”

他端详了片刻，对自己的文采十分满意。AI管家为他调制了一杯橙汁，由机械手送到了他的嘴唇前边，还贴心地插了根吸管。他吸溜了一口，咬了咬吸管，觉得还是笔杆子咬起来得劲。一根堪称文艺复兴的笔被他叼在嘴里，像畸形的烟斗，笔尖抖出浓重暗黑的墨色。

“我知道诸君都想让我永远离开联邦，最好是死在遥远的外太空，因为处理一名伟人的尸体向来麻烦非常。”他继续写道，笔迹龙飞凤舞，“但是很遗憾，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随意地死掉，不然我的合法伴侣会对联邦提出申诉。他的手段过于暴力，连我都于心不忍，还是请各位不要痴心妄想手下留情啦。”

戮世摩罗离家五十年，在他极度年轻的二十岁。联邦在星际海盗攻打α星时，对他进行了人道的放弃。甚至在所谓的人员系统内，属于“史仗义”的一栏清清楚楚打着“已死”的印章。

所有人都觉得他死了，连父兄也不例外。没有人能从行星爆炸下活下来，但戮世摩罗就是有这样的运气。传说衰到极致必能转运，他被当时的海盗首领帝鬼捡了回去，成为其座下一条狼犬（也许只有他自己如此认为）。

帝鬼在攻打联邦的战斗中意外身亡，作为当时距离最近的将领，戮世摩罗用十多年积累隐藏的人脉和实力，一举夺下来魔世的统治权。随后他用不到十年的时间征服了所有不平的将领部下，收揽了游荡于河外星系的各个小型海盗团体。魔世如日中天，中原联邦岌岌可危。

他一想起这段曲折的过往，便刻意地让自己往后边想，甚至觉得有些得意。笔尖在另一张空白的信纸上画着圈，线条逐渐扭曲成花的轮廓，最后他开始草率地涂抹一只面具。他和网中人就是在这时候认识的。网中人从来不服他的领导，在他眼里，联邦养出的臭小子可谓软弱无力。他们在模拟器中数次对决，网中人战斗经验丰富，机甲契合度极高，但毕竟并非处于实战，戮世摩罗极高的精神力与小小的手段让他略胜一筹。

啊，我的爱将还背叛过我。他思考起来，并未感到不快。当时的戮世摩罗将计就计，把一场叛乱完整地演到了底。当那一剑刺入网中人机甲时，整个魔世震惊。他感受到网中人剧烈的精神力波动，终于显型的不可置信与惊诧让他觉得愉快无比。

这份愉悦一直延续至今，他欢快地涂完面具的最后一步，继续写他的信件：“史艳文在旁边吗？还是说你的秘书应该是俏如来？啊呀，离开联邦太久，我已经把这些事情忘掉了。总之，如果是他们其中之一对上一条提出质疑，请转达坏孩子的问候。我学习母星上某种古老的传统，与我亲爱的伴侣三拜定亲时，高堂用的是一只橡皮鸭子。为了弥补你们未曾参与我婚礼的遗憾——对了，银燕成家了吗？他不会那么大还没把到弟媳吧？——扯远了，我为你们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当然是VR投影，随信一起附送。心情好的时候可以看一看，也许心情就会变得不好了。”

上个月，他终于软磨硬泡般逼迫网中人跟他一起胡闹。魔世首领的婚礼非常简单，公子开明主持，荡神灭证婚，曼邪音弹琴，炽阎天做饭。受邀而来的鬼飘伶原本想扮演一下神父，被网中人冷着脸驳回了。

他们之间其实不需要什么繁琐的仪式，很多东西已经刻在骨头和灵魂之上了。就像魔世没有人与网中人拥有这么高的契合度，戮世摩罗自认为与他心灵相通，仅凭眼神就可以知道所思所想。这一想法遭到了公子开明的吐槽：“你看得见他眼睛吗？”

婚礼结束后，戮世摩罗做了最后一件心心念念的事。他带着网中人来到踩点许久的某小型行星，在早已无人问津的婚姻登记处，领到一本小小薄薄的本子。

“现在很多地方都是电子登记。”戮世摩罗得意洋洋地哼着，“我喜欢纸质的。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网中人纯粹是陪他来玩，闻言低下头，往他额角上亲了一口。

“这里一定有人要质疑，为什么我要选择这样一种麻烦的方式。纸质信件不是在地球时代就消失了吗？大错特错。下面，就由新生代星际海盗的第一领导人，我戮世摩罗来为大家介绍，书信的优点！

第一，本尊俊秀潇洒的字迹不可仿照，可证明该信件是本人所写。此处建议诸位联邦议员进行复印扫描存档。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你为联邦效命而妻女却吃不上一口营养膏，欢迎用人气明星戮世摩罗的亲笔信换取一口面包。

第二，听说联邦的高层议员都拥有一只钢笔，但90%的他们不会用笔写字。天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都为各位感到羞愧。是什么样的电子科技培养出来的残废？请一定要辟谣此新闻，不然我会在吃饭的时候想到这件事而笑出声，这点十分严重，因为我的爱将不喜欢我走神。

第三，还有第三？写多了也太麻烦了。第三就是，我亲爱的伴侣兼爱将为我采购了这支钢笔，帝国七十二代金制，全宇宙只有四支，无论是手感还是外观都一流喔！”

写完这些废话，提示他起身走动的闹铃就开始叫嚷。网中人觉得他经常瘫在椅子上不动弹，和冬眠的猫一样长膘，于是勒令电子管家每隔两小时就催他一次。戮世摩罗看了看终端，发现网中人还没有回来，理所当然地把闹钟关掉了。不过他也确实不想再写了，写那么多字真是浪费珍贵的墨水。他靠在椅子上，脚尖轻轻一蹬，整个椅子带着慵懒瘫着的戮世摩罗转起来。

玩够了的戮世摩罗重新坐起来，开始为他的信书写结尾。他体贴地写道：“最后，我知道诸位一定在猜测，这封信件到底有什么含义。没错，戮世摩罗从不写无用的书信。听说联邦一直在调查魔世星盗的最大据点，这太麻烦了，你们的侦查员总是和鸭子一样聒噪。那么赠送给各位一个坐标吧，以我精湛的画技画在下方，就当作是读信的赠礼吧。”

他想了想，觉得不够，补充道：

“p.s.我结婚了，过得特别好，还领证了！”

他觉得还是不够，继续补充道：

“p.p.s.你猜我是用什么名字领的？”

没能继续补充下去，是因为网中人回来了。戮世摩罗将这封信塞进信封里，嗷一声欢快地走了。

魔世首领的亲笔信静静放在桌上。它将经过无数审查与评估，最后落入联邦高层的手中。他们甚至不会优先告知史艳文，而是在经过重重解读与研究过后，把相关的文字作为家书给史艳文看上一眼，并指责他有个不成器的儿子。

没有人认为这是一封家书。

三个月后，星际探险队终于到达了所谓的坐标。荒芜的星球上什么也不剩，唯有一台破旧的机器。探险队员汇报了总部，等待了将近十个小时，才获得上头批示下的指令。队长浑身上下被保护器包裹，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机器，按下上边的按钮。

喧闹的音乐忽然响起，类似地球时代广场舞的乐声被立体环绕在星球之上，旷野处处是奇异的回声。戮世摩罗出现在画面上，被一双手搂在怀里，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们也不会放过这个杀死我的机会。很高兴，你们终于找对了答案。但遗憾的是，这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有——空虚是你们最终的答案。”

“对了，如果你有空的话，记得祝我蜜月快乐。感谢你千里迢迢送来的祝福，坏孩子祝你在接下来的三十个小时内好运满满，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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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pa，感谢这个宇宙存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