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怜侍醒来的时候机舱里还没有亮灯，他揉了揉太阳穴，点开面前的屏幕看了一下飞机目前所在的位置。屏幕上写着的预计到达时间比原定的要早了半小时，御剑把舷窗挡板向上拉开了一点，外面还是一片深蓝色，视线尽头隐隐有一点泛白，他估计飞机降落的时候能正好看到日出。

不过既然飞机会提前降落，成步堂那个总是压点到的人，大概没办法和他一起看到日出了。

几年前那个圣诞节之后御剑就几乎没再做过过去总是纠缠着自己的那个噩梦，他靠在座位上准备再小睡一会儿，即便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再睡着。他总觉得自己睡着的时候好像梦到了什么，醒来之后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摸了摸颈后的领子边缘，上面有一点出过汗的痕迹，而眼角似乎也有一点湿意。

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觉得那个梦和成步堂有关。

他们差不多快两年没见了，御剑在离开的那天突然得知了成步堂因为在法庭上出示了伪造的证据被剥夺了律师资格的事，接起电话后糸锯刑警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几乎让御剑感到头疼，但听清了对方在说什么之后他突然觉得周围的声音全都离他远去。

而就在那天之前，成步堂说会来机场送他。

御剑是被糸锯刑警焦急的声音拉回来的，他总觉得自己再不回话就会被对方当成出了什么意外然后让警方大张旗鼓地出动，他用行李托运的借口把刚才自己的沉默搪塞了过去，挂掉电话以后他在候机大厅里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个他以为不会出现的蓝色身影走到他面前才回过神。

“成步堂，你怎么来了？”

成步堂挠了挠头发露出了一个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我们不是说好了在你起飞前我会来送你吗？御剑你该不会是太忙了忘记这回事了吧？”

“成步堂龙一，”御剑突然喊了他的全名，“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刚才知道了，关于你的事，糸锯刑警听说了这件事后给我打电话了。”

成步堂垂下眼睛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再次抬头的时候换上了认真的表情：“那是我的疏忽导致的，但至少我不希望违背和你的约定，之后再考虑应该怎么办吧。”

御剑的语速急促了起来，说话时还带着喘息：“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伪造证据，成步堂我认识你那么…”

成步堂突然抱住了他，他的瞳孔猛烈地收缩了一下，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他没有挣扎，也不知道这个拥抱持续了多久，只记得成步堂打在他颈侧的温热的呼吸。像是一个烙痕，把所有他们之间没有说出口的话统统印进了骨髓，在这个拥抱结束后御剑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颈侧的那一小块皮肤。

“我知道这一次可能会很困难，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会找到真相。”成步堂把双手搭在御剑的肩上，“现在…我不想耽误你的行程，等你回来那天让我来机场接你吧。”

御剑遵守约定在订下机票的那天给成步堂打了电话，电话那端的背景音起初很嘈杂，对面大概是离开了噪音源几步，成步堂的声音清晰了起来，他解释说自己工作的地方这个时间客人比较多，有点吵。御剑没再问和这件事有关的问题，只是表示自己要回国了。

“那个约定，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我会准时出现在机场的，只要你需要。”

准时么…只可惜今天的航班似乎要提前到达了，御剑轻轻笑了起来。

大部分东西他都留在了国外的住处，回程的行李并不多，直到传送带边上的其他旅客差不多都离开的时候御剑才把已经在上面转了几圈的行李箱拖下来。他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一会儿成步堂“准时”到达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假装自己其实也刚下飞机没多久吗？

御剑拖着箱子往外走，这个时间点航站楼外还没太多车，有的也只是短暂停靠放下或是接到人之后便离开了，他在自动门前停下脚步，冬末的拂晓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冷，正准备理一理衣服的时候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好久不见了，御剑。”

如同一声惊雷，御剑猛地转过身，他几乎要认不出成步堂了，对方没再穿自己熟悉的蓝色西装，毛线帽遮住了那个扎眼的刺刺头，但只要看向那双眼睛御剑就能肯定这毫无疑问就是成步堂。

“航班提前到达了，我以为你还没到……”

“我不是说过了吗？”成步堂笑起来，“我会准时到达，只要你需要。”

御剑没好意思问成步堂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问了之后恐怕会得到一个让他感到愧疚的答案，他拖着行李箱跟在成步堂身后，对方转过头来用抱歉的语气说道：“不过我们大概要乘电车回去了。”

御剑一直知道成步堂没考驾照，丢掉徽章之后只怕是更不会有这个打算，他对这句话并不意外，只是加快步伐走到和成步堂并排：“先去哪里？”

这个问题似乎把成步堂问住了，他像是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般自言自语起来：“啊，先去哪里好呢？”

“我想去看看你现在的地方。”御剑抢先一步给出了答案，如果不是这样恐怕自己会立刻被送回家面对着那个许久都没有人住过的地方。

御剑在路上知道了成步堂现在在一家俄罗斯红菜汤餐馆当钢琴师，他刚想说我不知道你还会弹钢琴对方就干脆地表示，尽管是钢琴师但基本不会弹钢琴。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如果这事发生在成步堂身上好像并没有让人那么意外，御剑忍不住同情了一下餐馆老板后才认真起来：“但是餐馆老板会雇你总需要有一个理由，总不能是做慈善吧，这位不太会弹琴的钢琴师是在其他地方有什么作用吗？”

“还是瞒不过你啊，我在波鲁哈吉的地下室和别人打牌。”成步堂无奈地摇摇头。

御剑皱起眉：“打牌？”

“不过不赌钱，只看输赢。因为我至今还没有输过，不少人为此来拜访了餐馆。”

“哼，听起来还挺有意思。”御剑眯了一下眼睛，“说得我也有兴趣和你在牌桌上较量看看了。”

成步堂带着笑意看向并排坐在他身边的御剑：“不，这不是你擅长的，从法庭上开始你擅长的就一直都是计算好每一步，而不是在悬崖上走钢丝。这是我擅长的事。”

成步堂的话反倒激起了御剑的胜负欲：“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如果你赢了下个月你的房租我来交。”

“哎呀我已经说过了那里不赌钱，不过御剑的这个提议还是让人有点心动呢。那就试试吧，但是我说了不赌钱，那么如果你赢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如果我赢了，那么相对的，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他知道成步堂是在给他提供一个把所有事情都问清楚的机会，但说实话御剑对牌类游戏并没有多少信心，他抱着胳膊下意识用手指敲着手臂，“好啊，我接受。”

他们到达波鲁哈吉的时候刚过清晨，整条街上只有早餐店开始了营业，成步堂带着御剑穿过没有开灯的正厅，御剑把行李箱留在了楼梯口，和成步堂一起沿着楼梯往下走到了地下室。开了灯后的地下室依然透着一股湿冷的气息，里面的布局很简单，成步堂轻车熟路地从旁边拿起一叠牌交给御剑：“公平起见，由你来洗牌。”

坐到椅子上后御剑才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确实不擅长这个，他确认了手里的牌没什么问题后开始洗牌，成步堂完全没有在意自己手里的动作，只是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御剑忍不住转头避开视线：“我脸上有什么吗？就算要对牌做手脚你也应该看我手上的动作吧。”

“不，我知道你不会做手脚。”成步堂用手撑着下巴，“我只是想看你。”

比起不会做手脚，更准确一点来说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在扑克上做手脚，御剑垂下眼睛继续洗牌，成步堂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起了近况。御剑发完最后一张牌的时候成步堂正好说完了关于养女美贯的事，他们各自拿起了面前的牌看了一眼。

“不在开始前说说如果赢了各自准备提出什么要求吗？” 成步堂一手捏着牌，另一只手从座位旁边的箱子里取了两瓶葡萄汁出来。

御剑把手里的牌轻轻倒扣在桌上，用手指来回弯折着：“你知道我会提什么条件的，成步堂，你难道不是为了给我这个机会才同意玩一局的吗？”

“那你不准备听听我的吗？万一我提了什么很过分的要求怎么办，御剑就这么放心让我随意提出条件吗？”

御剑轻哼了一下：“谁会赢现在可不好说，你该不会是故意在现在提出过分的要求想让我退缩吧。那我直接说了，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接受。”

他看到成步堂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憋笑，坐在对面的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说：“既然如此，我不换牌，就用手里这几张。”

御剑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不知道成步堂在想什么，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不上不下的几张牌，咬咬牙把牌拍在桌子上：“我也不换。”

成步堂略微露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他摸了摸下巴，打开葡萄汁喝了一口：“好吧，那一起摊牌吧。”

纸牌落在桌子上发出了很轻的声响，御剑甚至不需要去看牌面只要看一眼成步堂的笑容就知道自己输了，成步堂站起来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结束了呢，那接机服务也到此为止了。”

“接机服务不应该把我送到目的地吗？”御剑立刻反驳道，“你可别说你想要的是让我自己打车回去。”

“那怎么行，我可不能浪费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啊。”成步堂走到御剑面前俯下身，双手撑在他身后的椅背上，连名带姓地喊他，“我想要的是你，御剑怜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