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再回长安时已近元月，中土和大漠一样开始飘起大雪，他的青莲剑闪着不朽的寒光。

元夜游会将近，人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务，或为小家，或为大家，总有可以付出的对象。新年的伊始对人们而言极具重要性，寄托着至善至美的追求和希冀。

对谪仙人而言也是如此。大漠的风沙黑云里没有取暖的篝火，冬日里连星也少见。所以他回到了长安，找一个能够热壶酒的地方。

只是今日太晚，客栈酒家为了积蓄庆典所需的物力也没有营业至深夜。李白的狐裘披着雪色，冰晶在毛丛间闪耀，长安的雪远比不上大漠的沉重，但依然继承着随行而来的寒风。鹅绒雪在李白的体温下融化，然后浸透一片，最后在旅途的瑟瑟冬风里慢慢凝结。

李白抬头看看纷扬的雪，又低头沉吟一会儿，像是叹气般自言自语：“真冷啊。”

“冷，那还在街上游荡？”

人影从他身旁擦过，顺便帮他拍散左肩上即将凝固成薄冰的雪片。

李白有点发愣，他的目光紧跟着那个影子，长安街旁的红灯笼扑闪着柔软的暖光，把他笼罩得有些模糊。直到他发现李白没有跟上来，才回身与他对视。而那双眼睛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是大唐长安的鎏金月，不像往常里他所见的白玉婵，即使在昏沉的天色里也熠熠生辉。

狄仁杰有些疑惑的挑眉，自顾自说着什么。半晌见李白还在原地一动不动，才开口问他：“不走吗？”

“什么？”李白呼着热气，渺渺的白雾捧着雪向上蒸腾，“去哪儿？”

“能去哪儿，当然是跟我回狄府。”

“狄大人要收留李某了？”

狄仁杰欲言又止，然后犹豫着点了点头，抿嘴想了想又补上一个“暂时”，方才转身继续走。

李白喜出望外地跑上前与狄仁杰并肩，反正他只会记得狄仁杰的准许，不在意附加的限制——毕竟狄仁杰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他不犯事儿，治安官就不可能下狠心把他这个栉风沐雨几个月的游侠扫出去风餐露宿。

不过两个人一路再没什么交谈。狄仁杰没有问李白为什么又跋涉万里回到长安，李白也没有问狄仁杰为什么半夜三更还一个人在长安街上巡逻。他们各自都有很多问题要说，但雪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好像塞了彼此的口舌。

直到回了府上落座，也是除了客套再没有别的交涉。狄仁杰要去膳房拿些食物，让李白先顺着园廊回主卧休息。

厢房里家仆准备的木炭仍在铜炉里燃烧，把房间的一隅暖的发热，赤红的光填充着笼盖上精致的镂空花纹，偶有木质燃烧崩裂的噼啪声。

李白解开披风抖动，晶莹的冰粒簌簌下落，在屋内炉火的炽热里很快化成点点水痕蒸发消失，只留下鲜少解冻的沙粒。狄仁杰回房乜一眼李白和地上的黄沙，把冷食盘和酒放在桌案上，笑着揶揄他：“我带你回家，你就拿这报答我？”

李白叠好披风放在一边，听狄仁杰的话低头寻见与深色地板格格不入的沙砾。

他故作无所谓地耸肩，转身拉开座椅反手将椅背靠着桌沿，岔着腿骑在椅子上，撑着脸望着方桌另一端的狄仁杰慢条斯理地脱下厚重的冬装，然后搭在横木上。

“那可是我带给你的礼物。”李白勾起一个莫测的笑容，“之一。”

狄仁杰正过身饶有兴趣地瞧着他，眼睛里的光芒在随风轻摇的烛火的映照下流动。

李白支着桌面站起来，跨离椅座走到狄仁杰面前。

远道而归的剑仙抬手抚上治安官的脸庞，苍蓝的眼如霁云的青天。

“我给你带来了大漠的狂风，黄沙，大雪……”

两人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紧拥的长久和唇颊点水一碰的短瞬。

“以及，一个拥抱，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