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村吓出了猫眼：“永久标记？”



“我想刚刚你也听到了，你是对抑制剂免疫的体质。别人打一支抑制剂能克制的信息素含量，你需要两支，三支，甚至更多。赛场上严格把控抑制剂注射，瞒是瞒不过的。除了以标记安抚，没有别的办法。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和临时标记不一样，这是要把你的一生与另一个人绑在一起。所以从专业角度来说，不建议你继续再留在球队。”



永久标记，在这个精神结合绑定的时代，是不可抗力的存在。虽然现在的技术已经进展到可以洗去标记，并对omega的人体伤害降到最低。但对于从事运动行业的人来说，这一丁点的伤害就足够断送他们的职业生涯。



正式在役的omega运动员无一没有固定伴侣。如果选择走上职业道路，这是必然要做的选择。可这选择放在一个才刚系统接触棒球不久的孩子身上，确实为之过早。



他本应该像其他的学生一样，早起睁眼脑子里都是体能训练，坐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看着内核差不多的少女漫画，或许在樱花凋落的时节加上点无疾而终的暗恋，而不是现在为了留在喜欢的棒球里而被迫选择不可知的未来。



现在就和别人的一生绑在一起吗？好像并不是不可行，棒球是他绝对不会放弃的存在，但有谁会愿意突然接受别人莫名其妙的绑定请求。



两人面前，泽村的眼神一点一点垂到地面，表情顺势一点一点冷下来。手指攥成拳，深红的耳朵褪成正常肤色。几次深呼吸过后，不知所措才慢慢平复，再抬起眼时，那双眼睛里没有医生想象的片刻迟疑：“我要怎么做？”



高岛礼微讶于泽村做决定的速度，她不支持也不反对，只说：“再多考虑一段时间吧。这件事我会通知你父母。”



这是必须告知监护人的大事。



“请暂且不要。”泽村从坐姿换成了跪姿，头重重磕在床上，软床垫也被他嗑出闷闷的声响，“请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会亲自和他们说明的。拜托了！请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你有一次试错的机会。”



泽村把头抬起来，对着说话的医生露出肉眼可见的困惑：“试错.......什么意思？”



“永久标记需要双向选择。要是你目前没有人选，可以先选一个熟悉的人做临时标记。临时标记能帮你平安度过一段时间，有效期取决于你选择的alpha与你的匹配度。但不管匹配度有多高，随着时间推移，临时标记的效力也会慢慢失效，最长不会超过一年。”



“我可以找两个人标记我？”一大长串话泽村听得格外认真，好歹是听明白了。



“理论上可行，两种标记人选分前后，不能同时。你们队长，看起来是个不会占你便宜的孩子，算是个临时标记的好人选。”



队长？不动如山四棒结成哲也？队长是个好人，家里好像也很有钱的样子。确实符合大众审美倾向。但他会不会被抓去家族联姻关入豪门啊？



还是算了吧。要是御幸前辈的话，倒还……



不行！泽村摇了摇头：“请让我再考虑考虑。”





虽然同医生与小礼保证得信誓旦旦，但当晚间熄灯，四周一片寂静时，泽村躺在床上完全无法入睡。他不敢向任何人提起永久标记的事情，只能自己一个人辗转反侧。



到底要选谁呢？选谁到最后都会出问题的吧！泽村借着外面不知从哪里反射进来的光掰手指，把青道所有的alpha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还是不要选御幸一也好了！



虽然御幸前辈的信息素很好闻他很喜欢，虽然御幸前辈的嘴唇好像很软很好亲，虽然御幸前辈的拥抱很令人安心，但果然！御幸前辈再怎么想都一定会拒绝他的！



上次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拒绝过一次，这一次理所当然也会被狠狠嘲笑吧！而且还有永久标记在中间作祟，能答应的可能性更低了嘛！再加上还得应付其他人的好奇心，怎么这么麻烦啊！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泽村再次陷入死循环，师傅忙着复健不能打扰，队长太严肃了他有点害怕，降谷........算了吧，降谷比他还不如呢。



泽村碎碎念：“唔姆姆姆......果然，就只剩仓持前辈了。好歹以前是一个宿舍的，他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不好意思提醒你一下，仓持是我的alpha哦。”



“诶？！！！！”泽村一噜咕从床上蹦起来，完全是听到什么惊天大消息一般探出头向下看，“欧尼桑！你竟然醒着？！”



亮介平躺着，双手交叉叠在腰腹处，闭着眼睛开口：“某些人嘴巴从回来到现在就没停过，睡在上铺还不考虑别人心情翻来翻去的抖，在这种情况下能睡着的除了笨蛋也只有猪了。”



泽村无视了亮介的嘲讽：“欧尼桑你和仓持前辈是什么情况？！”



“正常的互帮互助而已。”



“这很奇怪的吧！你以前都坚持只打抑制剂的！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啊！”



亮介作为一个omega，却强硬到不寻求alpha帮助的作风是青道公认的事实。甚至他们一干人还在私底下开过赌局，没几个人认为亮介能在高中期间被人标记。泽村当然是坚定不移的独身者那一派，不依靠alpha的能力而在赛场上活跃，超帅的啊！



“只是临时标记而已。奇怪也只是一时，等你享受到奇怪带来的好处，就不觉得奇怪了。”



亮介不打算多说，也不打算深究到底是谁的错，承认自己向现实妥协的事实并不难。为了既定的目标，做出一点改变是必要的。



当初仓持前辈在餐厅里说不能乱找一通，结果自己还不是偷跑！泽村有些不满：“那要是不小心永久标记了怎么办啊？！”



“不小心？永久标记还有不小心一说，真是新奇。敢不经允许标记我的人还没生出来，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可不是谁都适合当标记对象。”



“那这么说，欧尼桑喜欢仓持前辈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毕竟是要和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情。



“泽村你，懂什么叫喜欢吗？激素会带来影响，心态也会带来影响，你认为一时半刻的欢愉就是喜欢吗？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综合了所有因素之后的最佳选择。”亮介顿了顿，“说到底，标记只是一个工具。需要这个工具的你只能去掌握它，而不能丢弃它。如何使它得心应手，让它派上大用场，才是最重要的。”



好复杂啊。标记这件事。只是工具的话，为什么只能和喜欢的人做呢？泽村根本搞不懂。所以欧尼桑到底喜不喜欢仓持前辈？微弱的光线里，泽村妄图窥探亮介的表情，根本毫无收获，他只能看到亮介从头到尾毫无改变的姿势，忍不住道：“欧尼桑，你这样子好像被超度了啊。”



“哈，是吗？”黑暗里亮介扬起笑脸，“你再多说一句明天就多练一次守备练习。”



“啊！不要啊！”





低头耗在训练中的时间总是漫长，而抬头远望见暮色一角，橘黄色空际将水波与草木打成暖色，再由黑夜接管时，才让人恍然发觉时间已经到了尽头。



结果到了现在，标记的事情还是一点都没有进展啊！这要怎么向小礼交代。



泽村躲出青心寮，在僻静的小路绕着圈走来走去。标记什么的，对谁都完全说不出口。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向克里斯说点什么，结果被突然出现的御幸打断了。



‘混蛋御幸一也！怎么哪都有你！破坏了我英明神武的计划真是太可恶了，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啊！’



泽村捏紧了拳头，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啊！！！该死的四眼浣熊！！！快点从我的脑海里消失啊！！！”



“你想让谁消失？”



泽村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发现话里的主角扛着金属棒站在那里，不好好戴正帽子，头也往一边歪着：“御幸一也？！你怎么在这？”



御幸把球棒卸下来顶在地面上：“我为什么不能在这？这是公用的地盘吧。而且再怎么说这里我更常来，不应该是你特意来找我吗？”



随处走的时候没发觉，这时泽村认真在四下看了一圈，才认出这条小路——御幸经常躲开人群自主练习的地方。他曾经来这里找过好几次人。



“我干嘛要特意来找你啊！”



“哈。整天吵着要人接球的家伙什么时候转性了？”



“我是有事想要自己一个人呆着！”



“哦？那好吧，你呆着，让点位置，我要练习了。”御幸每走近一步，泽村就如临大敌一般后退好几步。因为退得太过迅速，最后左脚拌右脚，向后摔了个大屁股墩。



御幸没忍住笑：“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



泽村脸热得像是脑袋上能冒烟，就地盘腿坐下，腮帮子鼓起来：“喂！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超没有同情心的！”



“所以呢？你想和我说什么？”御幸摆出挥棒的动作，眼角余光落在坐在一旁的泽村身上。这段时间泽村一直在有意无意的躲着他，就连刚刚本来安安分分在和克里斯说话，一见他过来泽村就落荒而逃。他们很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要是因为频繁注射抑制剂而导致控球能力下降之类的话，我没时间听哦。”



“你怎么知道的啊！”



“藏不住的吧。”御幸挥出球棒，带起一阵风，扬过泽村的发梢，“本来技术就差，最近还经常分心，稍微问一下亮桑就什么都清楚了。”



“唔。”虽然很不服气，但是不得不承认，御幸说的全是对的。为了在他争取来的一周内压制混乱的信息素，他不得不频繁注射抑制剂来抵抗本能，却被拖累得越来越不适。他真的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阴差阳错撞见御幸，说不定是上天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虽然御幸大约不是标记对象的最优选择，但如果是御幸的话，一定会不一样的吧。就好比他在投手丘上接的那十一球，向他展示了无与伦比的新世界的十一球。



无人的走道，开阔的视野，绝对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打扰的环境。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泽村深吸一口气，对着御幸大喊：“那时候强吻了御幸前辈，真的很抱歉！请前辈原谅我！”



“就因为这个？”御幸甩出去的球棒硬是停在了半空，“没什么，情有可原，你也挺好亲的。”



挺好亲是个什么意思啊？！！



泽村冲起来去拽御幸的衣领：“臭流氓！！！”



“诶诶诶！！前一秒还在道歉，后一秒就忘记了自己是学弟吗？”御幸及时移开球棒，防止泽村撞上，“这么害羞干嘛？那难道是你的初吻吗？”



御幸一看就是身经百战，这么吊儿郎当的样子，绝对早就失去童贞了。泽村莫名悲愤：“当然是初吻！你这混蛋！我亏死了！！”



“喂喂，要真算起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我坏了我的清白，这才比较严重吧？”



“这算什么啊！”被说得好像是故意弄成这样的局面一样，泽村泄气似的松开人，“就这么讨厌和我扯上关系吗？”



他早料想到的，被御幸拒绝，失落却仍旧无穷无尽涌上来。垂下头，活蹦乱跳的小狗突然变成了干瘪的气球，只剩孤零零的外壳立在原地。



‘哎呀糟糕，不小心把话说太重了。’



御幸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干了点什么伤人的事，试图着手挽回：“别放在心上。你想想你坏了我的名声多少次。不用太在意了。”



泽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想起亮介说的话。这时候他隐约找到了一点答案。他最为迫切的任务是为了留在球场上，而不是获得某个人的另眼相待。是谁都好。能是这个人最好，不能是这个人也罢。只要现在能让他留在球场上，未来就还有希望。临时标记而已，他还有一次机会，再试一次，不行的话就去找师傅，至少先撑过这一段时间。而之后，随着时间流逝，说不定下一刻他能得到最好的答案。



泽村给了御幸一个标准的土下座：“御幸前辈，请给我一个临时标记！”



御幸心里某处角落巨石裂开一道缝隙，意外飘出一丝无名放松的情绪。他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在紧张。



终于等到泽村主动向他提起这个话题。在医疗室门口所听见的零碎对话，一度让御幸走神。他拒绝过泽村，就不好再次当面提及。更别说主动提起会暴露他偷听的事实。



为此他侧面问过仓持和降谷，结果发现仓持知道得比他更少，降谷更是一问三不知，问头答尾。泽村和结成的交流少的可怜，就剩亲近的克里斯能够托付。



‘结果还是选了我吗。真是拿这个家伙没办法啊。’



御幸蹲下来，把自己和泽村放在同一水平面上，敲敲泽村的脑袋：“你还不死心啊。”



“请给我回答。”



“好啊。”



“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那我……”就去找师傅。泽村自顾自说着，差点漏掉了御幸的答案。话还没说完，他顿了几秒之后突然反应过来，猛的拽住御幸的衣服前襟，“你说什么？”



要是一般人，早被泽村扑倒了。偏生是常年固守本垒板的捕手，轻而易举的撑起了一个人的重量而不向后倾倒。



“还要我再说一遍？那我就走了。”



御幸做势要站起来，泽村死死拉住了他：“不许走！”



泽村靠得很近，两人鼻尖几乎碰上鼻尖。路上没有灯，只能借助月光来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幸好今天的月亮很亮，能轻易看见御幸嘴角的弧度：“你笑什么？”



能让御幸笑起来的事情有很多，他随便挑了一个顺嘴的：“凑太近了，笨蛋。”



泽村这才意识到距离的问题，忙爬起来跪坐好，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哟西，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泽村在御幸的笑声里反应过来自己少干了点什么事。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他就不好意思睁眼，所以他反手扯下隔离贴：“这样总可以了吧！”



面前安静了好一会。



泽村没忍住偷偷用左眼睁开一条缝隙，发现他的御幸前辈一手捂嘴一手抱头，笑得把脸埋进了膝盖里，整个人都在疯狂的抖动。



“御幸一也！不许再笑了！！”



“嗤嗤嗤嗤嗤。”闷着头的捕手发出奇怪的声音，笑意控制不住从缝隙中流出来。



泽村被他笑得受不了了，上手去掰他的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掰动，对方反而手臂一滑，把他勾住脖子圈进了怀里。他忍不住挣扎，却被人用粗糙的指腹在腺体上按压了一下。



“安分点。”御幸的声音有些低，和有些时候他说“nice ball”的语调一样，满足且踏实。



腺体被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碰到，泽村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橘子汽水的味道又弥漫上来，近距离刺激着alpha的嗅觉，幼嫩的腺体犹如初放的花，勾引昆虫采撷。



御幸低下头，用唇覆盖住了那一小块凸起。碰到的一瞬间，泽村激灵一下，抓紧了御幸的衣服：“听说临时标记是会痛的，御幸前辈，轻一点咬啊。”



御幸没有回答他。他的唇舌在腺体表面反复舔舐，汲取着气息却不肯回应，时间久到泽村都觉得不正常。



“御幸一也你是小狗吗？舔来舔去的磨蹭，消毒吗？”泽村的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紧张转化为了不耐烦，腺体能通过接触感知到的甜味他已经闻腻了，“我也想闻闻你的味道。你把我放开！你是不是没撕掉隔离贴，这不公平！快点给我撕掉！”



絮絮叨叨间，泽村拿手去锤御幸后背，催他赶紧放手。御幸在他的背上轻拍两下作为回应，泽村下意识就要起身，脖颈间传来一阵疼痛让他趴了回去。



强势的信息素争先恐后涌进狭小的腺体，掺杂着黑巧的丝滑甘甜气味一时间盖过了足够浓厚的橘香，翻腾包裹着流淌进泽村的感知中，最后被攀爬上来的苦涩所占据。



原来他在迷糊间追寻的苦味，是只有深入后才能领略的意外之喜。



“嘴巴要闭上啊。泽村。”



不知是不是错觉，泽村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划过了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