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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授权翻译/jinrag]往時おうじを分かつ 往ゆき路みち違たがう

作者 : 混沌烤肉bar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blazblue 苍翼默示录 拉格纳 , 琴恩

状态 已完结

57 0 2023-2-25 22:22
导读
原文pixiv,大概15年的,bbcf都还没发售吧,感慨

无授权翻译,存在大量意译和润色,侵删

背景是bbcp的大战前夜,一点点变小梗的故事

虽然没有doi但是是 jinrag! jinrag!! jinrag!!!

请自动脑内替换语音:尼→桑↗(cv柿原彻也)
往時おうじを分かつ  往ゆき路みち違たがう





睦月神乐躺在会客专用的沙发上。


就连坐在矮桌对面的沙发上浏览文件的部下也不得不认可这次小小的休息时间,不会继续泼他冷水。


按理来说,神乐本不该在办公室那张硬邦邦的沙发上干躺着,旁边私人房间自有舒适的小床供他小憩。但不知不觉间,房间被变的面目全非,早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究其原因还是天才科学家九重博士亲自动手,毫无回绝余地的突击大改造工程。曾经属于神乐个人使用的空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要再踏入那个悲伤之地——被改造成直通向地下研究所森严戒备的电梯,哪怕是刚强如他也要怯了气。


说到九重,那可是面对身为上校的神乐都是一副倨傲自大、高压逼威的女中豪杰。哪怕数落各种不满,她也不会听的。因此,即便失去了睡觉的地方,神乐也只能在沙发上哭着入眠。


『神乐!别把他从房间里放出去!』


九重嫌弃的声音通过通讯终端的紧急路线传到耳边。


神乐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响音同样把文件放到桌面上,警戒起来。


“响音!注意门!”


下达了明确的指令,优秀的部下立马移动到反锁着的门前,严备着可能的事态。


完全明白在研究室有哪些人,很容易就能猜到会冲出来的是谁。神乐打算毫不留情地抓捕住那个越狱者……但是,他立马订正了这个想法。


不得不订正才行。


“.…..诶?”


突然跳出来的那个白发身影——拉格纳=扎=布莱德艾奇的“那个”身高,比记忆里数刻前要矮小了许多。


有着跟拉格纳一样的外貌特点,年纪却不到他一半的“孩子”,瞪着一只翡翠色的眼睛戒备地盯着神乐。


(喂喂喂九重那家伙到底对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就在神乐因同情与困惑而哑然无语的时候,孩子的视线扫向门与窗户,最终滑落在窗户外晴朗的天空。


“喂站住站住!”


神乐提前察觉到异常拼命的孩子下一步行动,抢先迈开了步子。


他抓住淡蓝色检查服的衣领,踢中孩子的小腿将其压倒。胸部受到冲击的孩子呼吸一时不畅,纤细的左臂被反扭在背,完全被神乐跨压在地。孩子的右臂——拜九重施舍的某个小机关所赐沉默着的魔导书,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虽说是个小屁孩,但要急着将这么小的小家伙抓起来还是第一次。为了不伤到筋骨,神乐有意识地在力度上有所调整。但面对这么小的身体,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


这般客观考量着的神乐也慢慢恢复了冷静,尴尬地回头看向了响音。


“......响音,为了我的名誉着想,绝对、绝·对、不要把门打开啊?无论是谁都不许进入啊?”


“.…..自己的姿势对眼睛有害的自觉还是有的啊。”


一个大人,而且还是统治机构的上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把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摁在地板上。面对如此犯罪般的光景,连一贯沉着冷静的响音也要无语凝噎。


孩子只是将成人检查服的上衣当做连衣裙一般穿在身上,从敞开的下摆处露出来的纤细大腿让人难以直视。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的话,就算是光着身子跑来跑去,也只会教人看了会心一笑……但是。


如果知道那原本是个成年男性的话,只会让人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嗯,看起来是抓住了。”


半兽人·天才科学家九重博士不高兴地甩着两叉尾巴出现在二人面前。慵懒的半垂眼下是剑拔弩张的凶戾,与孩子锐利的左眼相互对峙。


“啊~……九重,拜托你说明一下情况吧。”


从神乐的角度看不见孩子的脸,但能感受到他们在相互瞪视。


忍着刺骨的气氛,神乐催促着九重求她给个解释。


“在实验与检查的过程中发生了错误。拉格纳的身体幼儿化,记忆也随之退化。引发了恐慌之后冲出了实验室。帝卡不在的情况下抓起来很麻烦,所以就叫你去抓了。以上。”


“.…..直白了当的说明还真是谢谢了。”


神乐垂下了头,把更多的疑问咽了下去。具体发生了什么,就算用专业术语一一解释八成也没法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的好。


“记忆也退化的了还真是麻烦啊。对了,赛莉卡不在身旁也没问题吗?”


探头看向九重身后,试图寻找少女窈窕的身影。可以说,现在她的任务就是陪在拉格纳身边。


“在研究室里待机,这点距离没有问题。”


“那孩子倒挺适合处理这种情况的。她好像很喜欢小孩子的样子。”


“没必要让她来对付这种不管谁都咬的小鬼。”


“她可是计划中的秘密武器啊。”九重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将棒棒糖当做教鞭一般指指点点。


“.…..这是哪里?琴恩跟沙耶在哪?”


还在变声期前的高音听着十分陌生。但那生硬的语气,教人一听就知道是拉格纳。警戒、恐惧、厌恶、猜疑——与孩子应有的天真相去甚远的冷冰冰的声音,直指向两个大人。


即便是完全不了解那“孩子”成长经历的神乐也能察觉到某段不正常对待的遭遇。极度的警戒心,并不是怕生这种孩子气的性格所致。那是为了从想伤害自己的敌人间自卫而养成的习性。


“哎呀哎呀。真是完全把我们当作坏人了嘛。”


这是什么恶役发言啊。


对着九重心不在焉的话,神乐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心中苦笑着吐槽道。


金橙色的猫眼睨了他一眼,恶人样地从嘴角扯出一个凶狠的笑容。呃,不会还有读心术吧。


“但、但是啊,琴恩就是那个琴恩吧?沙耶又是谁?”


“好像是这家伙的妹妹。”


“嚯,是妹妹啊。虽然现在是这种氛围,但以前还是这么亲密的兄弟啊。”


刚见面就直冒火花,弟弟还用头槌狠狠地砸了哥哥的脑袋——一上来就见识到这对兄弟别扭的关系,神乐好奇地看向白色的小孩。


“.…..他们俩在哪里?”


对大人们漫不经心的态度感到心烦意乱的孩子,再次不高兴地开口问道。


怎么样才能给这个孩子说明清楚呢。两个大人各自思考着。但在此之前,如何化解能凝成块的不信任感,成了摆在面前最棘手的难题。


“.…..麻烦透了。神乐,好好压着他,直接打镇静剂。身体跟记忆都能随时间恢复的吧。”


“.…..也行吧。”


对于九重草草做出的粗暴定断,神乐虽然不大乐意,也只能勉强接受了。尽管不是所有人都赞成的提案,但老实讲,他现在连思索解决办法的时间都不愿花。


九重接着将棒棒糖含进嘴里,拿出装满药剂的针管,装上针头。大概是预料到这般的情况而提前准备的吧。


“住,住手!”


就在这时,孩子突然面色苍白地反抗起来。


神乐条件反射地用体重压制住他,加强了束缚。孩子那出乎意料的蛮劲,不顾自己身体是否会受伤的狂躁模样教人心惊胆战。


“喂,太危险了像个大人一样老实点。可还真像个小鬼头一样讨厌打针。”


“不要奇怪的药!住手!”


胆怯的目光注视着九重手上的注射器。神乐一边按住孩子,一边惊讶地注意到他脸上几近狂乱的悲痛神情。


“.…..博士、上校,他这样的害怕态度很不寻常。还有其他更稳妥的办法吗?”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响音小心地进言道。


“我倒是也想正常点处理啊!”就连一向对问题持积极态度的神乐,也在察觉到自己尴尬姿势的同时犹豫着。同样拿着注射器的九重也停下了手,深深地皱起眉头。


——喂,你们在吵闹什么?


隔着门扉,青年含混不清的声音传到了办公室内。


室内的大人们一同看向门口。


“.…..最麻烦的家伙来了......”


三人的想法完全一致。


“.…..啊啊,现在可不妙。响音,别让琴en…别让那家伙进来。”


“我明白了。”响音顺从地点点头。虽然表情并没有变化,但声音里隐约透露出一丝丝疲惫。


——发生什么事了吗?


“非常抱歉,如月少校。现在,博士的研究出了一些问题。”


“.…..琴恩?”


从注射器上移开眼的孩子转向紧闭着的门扉。


试图回避更多麻烦的大人们做了无用功。孩子敏锐地意识到了在那边的是“弟弟”。


“琴恩!快逃!”


孩子突然叫喊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刺入鼓膜,离得最近的神乐来不及捂耳朵,不由得皱起眉头责难地看着孩子。


——…..哥哥?


“快逃!琴恩!”


对于这个时期的兄弟间的羁绊之深——或者说,原来还存在着羁绊这种东西啊,目前却谁都没有闲心去感慨一番。


“嘁,就应该赶快让他老实一点的。”


“求你了,别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


混乱之间还想着要保护弟弟的优秀姿态真是令人钦佩,同时这种保护欲所引发的敏锐直觉同样让人惊讶。但现在这两种东西都只是在问题上火上浇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神乐重重叹了口气。


“非常抱歉少校,事情一结束就会向您说明的,现在、”


——喂神乐!现在立即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响的话。


一旦说起哥哥的事情,平时的冷面就不知抛到了何处。盲目暴走中的如月琴恩是不可能听从下官的劝告的。


“.…..九重,总之先让他闭嘴。”


需要安抚的麻烦对象越来越多,头痛到爆炸。神乐半是自暴自弃地喊住九重。正如她所说的那样,现在不是因为孩子幼小的外表而犹豫的时候。


“打在左肩上。按住了。”


“可、恶……住手!”


“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琴恩的。老老实实地去睡一觉吧。”


九重蹲在动弹不得的孩子身旁。扯下松垮的领口,露出左肩,迅速地打进药剂。


“.…..药物生效前,还不能松手。”


“明白明白。”


神乐紧抓着孩子的手,能直接感受到他小小的身体因疼痛与恐惧而僵硬。他认真地盯着孩子,一旁的九重叮嘱了他一声后拔出针头,盖上针帽站了起来。


“唔……”


孩子的眼睛还在追逐着她身影,或许是暴动过后的疲惫,锐利的眼神中已经有些脱力地晃动。


“好了,轮到那边一个了。喂——琴琴!我给你开锁,别把门弄坏了!”


“琴、恩…..”


虽然还对弟弟的名字有所反应,但反抗的力量渐渐减弱。挣扎着的左眼,跟一直合着的右眼一样,最终彻底垂下了。


孩子安静同时,激烈的敲门声也告一段落。


“响音,把门打开。”


“他好像还有些意识……跟少校接触没问题吗?”


现在,站在门后的琴恩,与孩子所寻找着的“弟弟”并不相同。更进一步说——虽然两人签订了令人不安的休战协定,但还能毫不顾忌地说出“哥哥由我来杀死”的那位,实在是个极度危险的家伙。


面对这样的情况,部下担心孩子会不会再次混乱,自己也不是没有同感。但现在,对神乐而言,阻止任何实质性的损失才是当下的首位。


“嘛——总会有办法的吧。拉格纳由我先控制住。以防万一。”


接下来就是——继九重以后,又来一个琴恩——绝对要阻止房间再遭毒手。


“哥哥!”


仿佛要把响音连同门扇一起推开,琴恩冲进了室内。寻找着哥哥身影的锐利绿瞳定格在神乐身下的白发孩子身上。


面对面的“兄弟”双方散发出的险恶气氛,被各自的困惑所覆盖。


“……哥哥?”琴恩呆滞地凝望着孩子。


“.………..琴、恩?”孩子从喉咙里发出呻吟般的微弱气息。


孩子白色的睫毛不停颤动着,仰望着琴恩,茫然的视线捕捉着他的容貌。


从身着蓝衣金丝的青年身上看出了“弟弟”的面影——但是,仅仅是维持着逐渐淡白的意识就已经用尽了全力,既不能出声也无法动弹。


困惑带来的精神疲劳助长了药物的作用,抵挡不住,意识坠入了沉眠之中。


“.…..”


琴恩呆立在原地,俯视着孩子。


裸露的肩膀上一道红印、被注射过的针孔、朦胧的眼睛、挣扎着被压制的身影、如同检查服一般单薄的衣物、庇佑着的小小的后背、伸出手臂抓住的手腕、阴暗寒冷的空间内相互依偎……——


“喂喂。琴琴,怎么了?”


神乐沉着的声音将他从梦中拉了回来。


“.…..不,没什么。”


琴恩闭上双眼,手指揉捏着太阳穴。脑海中回荡着钝痛,将不快从面上扫去。


早已遥远的过去。即便现在只有模糊的记忆,也绝不想主动去回忆。


“把手从哥哥身上拿开。说起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哥哥还能恢复吗?”


与孩子相反的弟弟问讯着——不仅仅是在担心哥哥的身体,更为了不让自己的猎物被夺走。


(要只是前者就好了……)


面对琴恩的这般睥睨,神乐不禁对这位“小哥哥”产生了些许同情。


“啊~……九重,解释拜托了。”


“检查中出现了错误。拉格纳的身体幼儿化,记忆也退化。引起了恐慌跑出实验室,被神乐制服了。发了飚后打了镇静剂就不出声了,身体与记忆可能随时间变回去。以上。”


九重一副拒绝答疑的冷淡模样,直截了当地告诉给了琴恩。即便被琴恩投来质疑的目光也毫不在意。


她弯下腰,测量起孩子的提问。扒开眼睑随意看了下,做了简单的视诊。


“神乐,把这家伙搬到地下去。”


她轻盈地站起来命令道,转身走向神乐的私人房间。


“好。放开他没问题吧?”


“反抗不了的反抗不了的。在恢复原状之前先把他关到休息室里。”


打心底烦厌着直到方才为止的闹剧,九重冷静地——不如说是冷酷地——将问题一笔带过。


对孩子的方式是不是太过粗暴了些——但这般现状下开口无异于把手探进凶兽的嘴里去。神乐老实地闭上了嘴。这时候听从九重的话就好。


带着终于解放了的畅快感与结束一场大战般的脱力感,神乐重重地叹了口气。从孩子身上挪开,简单整理了一下他凌乱的检查服,正准备将瘫软的身体抱起在腋下的时候——


“等等。我也一起下去。”


“哈?”


真是出乎意料的提议。


半蹲着的神乐抬头看向琴恩,目瞪口呆。


“那个科学家好像就想这样放着不管了……我会一直监视到他恢复原状的。如果他想逃跑的话,我也能对付。”


这吹的是什么风?


虽然提案的内容准确无误无可挑剔,但提案者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不,恢复原状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说起来,你是来干什么的?”


“只是想借用个室内练场而已,关起来身体也会变得迟钝。”


像个大人一样成熟老实地摆正自己的立场请示神乐这点还真像个优等生的样子。但是说到底,也是因为这点,才让整个事情变得更加复杂麻烦了。


“.…..但是,现在没有练剑的闲心了。”


琴恩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孩子,


神乐仔细观察着琴恩。虽然一直都是那个扑克脸,但总觉得哪里很奇怪,身上也没有杀气。


是困惑让他收起了剑,还是说,是在担心“哥哥”的身体?


“你们兄弟,一见面就吵架弄得我实在有点点不安。不过,嘛,既然琴琴都这么说了的话......”


“岂止是一点点,是非常不安。研究室要是被弄坏了可受不了。”


九重半垂着眼打断了神乐的话。


“这样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哥哥……没有砍了他的打算。”


放弃与失望混杂在一起,琴恩摇了摇头。别说右眼与右臂无法使用,就连战斗的方法与理由都忘记了的拉格纳,没法称之为相互厮杀的对手。


“嘛九重,我倒是觉得他是最适合进行监视的。你看,这家伙好像对琴琴没有戒心。”


孩子对三个大人射出的警戒之刺,只有在与琴恩对峙时云消雾散。


或许只是因为混乱,但神乐乐观地认为,这孩子只要有“弟弟”在身边,就不会想着逃跑。


“那么,剩下的就拜托你咯,琴琴。”


没等九重回答,神乐就边催促着琴恩动作快点边让到了一旁。见到琴恩已经抱起了孩子小小的身体,她也只好就此让步。


“.…..跟上来。”


如果作为部下的赤鬼在的话,别说事情变得如此复杂,就连一开始都不会离开研究室了。尽管任务中的赤鬼不在此处,但作为一直以来的迁怒对象的候补人选,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九重出色的头脑之中了。


“掐架禁止哦——”


“啰嗦。”


背后传来神乐叮嘱的话语,琴恩断然打住了他哄小孩一般的话头。


看着面色不善的桃发与抱着孩子的苍之炎消失在门的另一边,神乐抱着手臂垂头叹气。


“……响音,可以延长休息时间吗?”


“……只能延长15分钟。我再去泡一杯咖啡。”


只有部下的体恤还能温暖我。


其实比起咖啡更想喝烧酒,但如果这么说的话,难得的休息时间恐怕又要被说教浪费掉。


神乐乖乖闭上嘴,躺在沙发上伸直了腿。









地下研究室俨然是个井然有序的铁色空间。


在九重的引导下,抱着孩子的琴恩沿着满是机械的通道前行。在昏暗的空间内默默地移动着,没过多久,就被催促着走进了一个叫做休息室的房间里。


随着自动门的滑开,内部的照明自动开启,光线慢慢点亮。比起休息室,这里给人的印象更像是一个小病房,干净而单调。没有使用过的痕迹,一个崭新的空间。


一张简易的钢管床,床头靠墙摆放着。琴恩走过去,将孩子放在白色的床单上。九重站在门口,监视的目光打量着琴恩的一举一动。


“这是我造出来,还没用过的房间。随你想坐多久。里边还有餐厅跟浴室。”


察觉到可能长时间监视的暗示,琴恩回头冷冷地看向她问道。


“没有能马上恢复身体的办法吗?”


“变成这样只能称做事故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目前也只能观察情况。”


意识到九重真的打算把孩子关起来丢到一边,琴恩皱起了眉头。


“.…..还真是随便啊。”就算琴恩这般抱怨,她也置之不理。


“……门会从外边锁上。要再被逃走就麻烦了。镇静剂大概在一小时左右失效。监视的时候顺便记得,醒之前要检查几次脉搏。如果有异常,就从这里打电话。”


颜色鲜艳的棒棒糖指向嵌入门口旁墙壁上的通信面板。确认琴恩看到了之后,九重转身走出了房间。门静静关闭,伴随着轻微的电子音落了锁。


琴恩的目光再次落回到孩子身上。将叠在床铺旁的被子铺开,盖在孩子穿着单薄的身上。


“.…..哥哥。”


这个孩子毫无疑问就是哥哥,琴恩完全认知到了这一点。但是面对过于矮小的身体,不协调感油然而生。哥哥的身躯,那种存在感,一直都是那么庞大。


(以前的哥哥……原来是这么小的吗?)


他把靠墙的椅子挪到床边坐下,再次凝视着孩子的脸庞。想要握住手,但两只胳膊都不是拉格纳真正的手臂,不由得踌躇了一下。


如果只是拉格纳的附属品的话,这些都只会让琴恩抱有疯狂的欲望。但现在前提被推翻了,只有在这双腕之上,爱意与憎恶同时爆发,相互交融倾诉。*


琴恩摘下白手套,像是给孩子梳理乱发一般用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小脑袋。小小的身体、雪白的发色,还有看护对象的逆转,这一切对琴恩而言都充斥着强烈的违和感。


(……哥哥的身体很好,很少会病到要睡着的地步)


指尖从额头滑到太阳穴、划过圆润的脸颊,轻抚着细细的喉咙。食指指腹按压住柔软的颈部,能感觉到血液的流动。


总有一天,自己能亲手截断这脉搏,琴恩如此渴望着。


现在“哥哥”这般毫无抵抗的状态,杀掉实在太过容易了。无论是勒紧纤细的喉颈,还是唤出雪女将其肢解,谁都无法阻止。但是,那样的话就没有杀的价值了。拉格纳甚至都不知道杀死自己的到底是谁,就这样死掉了。


(那可不行哦,哥哥。是我杀死哥哥的……要牢牢烙印在这双眼里)


无论是谁,都不会得到拉格纳的最后一次。最后的最后,拉格纳的眼中只剩下自己——想象着那般的瞬间,琴恩甜蜜地喟叹出气。


“.…...所以快变回原来的样子吧……哥哥”


可爱的小小睡姿实在惹人怜爱。梳理过发丝,抚摸过柔软的脸颊,越是享受这份感觉,心底的爱意越加沉积,快要盈满到溢出。


但是,尽管如此,对于原本大人的模样——挥舞着大剑锻炼出的硕长身躯,翻滚着强烈敌意的锐利目光——琴恩仍在急切地等待着他的回归。运用一切技艺搏取性命的至高之刻是从未有过的舒畅,琴恩的灵魂无法停止对那一瞬间的渴望。







大概过去了有半个小时了吧。


虽说是在监视,实际上不过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琴恩发着呆,愣愣地抚着孩子的脑袋。正当他准备按九重的指示检查脉搏的时候,却惊讶地察觉到一些异常。


指尖传达回的体温似乎变高了。他撩开白色的刘海,盖上额头的手掌下逐渐发烫。孩子的脸颊与耳朵也微微泛红。


只是发热似乎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怎么说也是在身体发生了这么大变化的前提下。想着要告知九重的琴恩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向身后的面板,启动了通讯器。


『这么快就联系了。发生了什么?』


呼叫的应答来的很快,扩音器里传来慵懒而随意的声音。


“体温上升了,不会是药物的副作用吧?”


『好歹是考虑过小孩的身体我才用的药。』


琴恩的担忧立马被打消了。你当我是笨蛋吗,那边传来她不快的声音。


『我马上过去……里边的仓库里有毛巾之类的东西。闲着也是闲着,照看病人去。』


通信从九重那边切断了。


琴恩回到了小屋内部,凝视着开向休息室的大门。虽然护理的提案没有问题,但听到她下达指令的愉悦语气实在火大。就这样乖乖听话也让人恼火,但也不能否认确实应该好好照料这个孩子。更何况,他也没有理由不愿意为这个孩子纾解苦痛。


确认过孩子还在深度睡眠中,他的脚步转向内侧的门扉。


触摸面板自动解锁,滑动打开的大门内侧,休息室的照明与小憩室一样,都是自动点亮的。


侧边有纵长的小更衣室,正前方半敞着的磨砂玻璃门隔开沐浴间;左侧通向更里间,可以看到镜子与梳洗台,右边的墙壁实际上是储物间滑动式开放的平坦大门。大门并没有上锁,琴恩伸手便能打开来。


内部的空间并不大,毛巾和医疗用具都收纳整齐。不准备碰任何用途不明的物品,琴恩单拉出金属制的碗具和支架。抽出一条毛巾放进碗里,拿到洗手池打开龙头。


等待着注入凉水之时,琴恩凝视着镜子。


金色的头发、绿色的双眼——再次与哥哥相会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的与生俱来的色彩


不曾问询过详细的理由,也未曾听闻过任何解释。但不难猜测是那时候受到了魔导书的影响——也正是“那时”成为了兄弟二人走上歧路的界点。


(我们本是......共同的啊,哥哥)*


作为兄弟的证明被破坏,琴恩也对此感到惋惜。当然,他也明白自己并没有资格这样说。


取回装满水的器具,左手拉着带轮子的支架回到休息室内。同时,九重也从门外进来了。


“脉搏有没有异常?身体有痉挛的现象吗?”


“已经确认过了,没有这些情况。”


她快步走到床边,踢开碍事的椅凳,边观察着孩子的脸色,边随意卷起被子堆在脚边,解开检查服的搭扣诊断着。


琴恩绕到她的身后,将水盆放在推车上后靠在通讯器一侧的墙壁默默等待。还没有完全放松对科学家的警惕,监视的目光一直落在摇晃着粉色尾巴的背影之上。


“.…..可能是镇静剂的副作用。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幼体化所致。”


裹好检查服,将被子推回原位,九重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仪器——非接触式温度计。温度计的枪尖对准孩子的额头,不出数秒便响起了短促的电子音。在确认过数值后,九重收起仪器半坐在床边问道:


“以防万一我先确认一下,这个家伙小时候有什么疾病吗?”


“.…..就我所知应该没有。”


虽然没去过医疗机构,也没有精通医术的熟人,但哥哥的身体毫无疑问一直都很健康。


“想也是。看起来就很结实的家伙。”九重摸出一根糖果,在指尖上转来转去地玩着。


“总之,再观察会情况。如果继续恶化的话我再酌情处理……以这家伙的体质,输液实在太麻烦了。”


先前左肩上注射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连内出血的小点也无影无踪。本就自愈能力强大的拉格纳再加上魔导书的力量,极短的时间内细小的伤口便能完全恢复。作为战斗人士来说这种体质非常好用,但唯独这时候,直教人担心输液的针头会与创口粘结。


拆开糖果的九重最后瞥了一眼孩子,含着糖走出了休息室。大门再次反锁。


琴恩把支架挪回床边,把椅子放回原位后坐下。他摘下手套,和体温计一起摆在侧柜上。


拧干湿透的毛巾,拨开刘海放在孩子的额前。看护的一方和被看护的一方——完全和记忆中的立场颠转。夹杂着违和和不安,这般稀奇又怪异的状态下一股亢奋的电流在琴恩心底流窜着。


毛巾变温后重新浸入水中、拧干后放回,然后再一次默默重复这一过程。


温度却在徐徐上升,重新冷却毛巾的间隔越来越短。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孩子的呼吸声也似乎渐渐沉重起来。


干脆唤出雪女造冰吧——胡思乱想着的琴恩搅动着浸湿毛巾的水,注意到孩子的睫毛微微颤动。


“.…..琴、恩?”


只有左眼干涩地睁开,孩子迟缓地抬头望向琴恩。


“醒了吗,哥哥。”


“.…..真的是、琴恩吗?”


虽然才清醒过来,但紧盯着琴恩的眼神凌厉非常。紧张戒备着的眼睛里,却流露着希望找到伙伴的悲伤。


“是我,哥哥。”


为了消去孩子的警惕,琴恩柔和地眯起眼。


还不想放手,还不想让小不点哥哥知晓现在兄弟之间的争执。现在的哥哥只有自己。现在哥哥能依赖的只有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抓住了琴恩,在他的心中激荡起些微的优越感。


“但是,为什么一副大人的模样……”


孩子困惑地皱起眉头。那副模样上还带着成年后哥哥的痕迹,琴恩不由得咯咯笑开了脸,把重新准备好的毛巾放在纠结着的额前。


“并不是我长大了,而是哥哥变成小孩子了。”


“欸…...是吗?……虽然不太清楚,但已经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啊。”


当然,孩子并没有作为拉格纳·扎·布拉德艾奇的记忆。甚至还要在此之前,就连在教堂里度过的记忆也没有——从自己的回忆来看,琴恩可以确定这正是在被教堂领养之前的哥哥。


“琴恩没有被他们做过什么吧?”


“我没事。至少,他们还不算敌人。”


即便是在发烧,孩子还是会一心记挂着他的“弟弟”。即使是变小了的哥哥,能得到他纯粹的关心,心底也会悄悄地绽开喜悦。


但同时,难以填补的焦躁也在心底难耐地熏烤着。


“沙耶呢?沙耶在哪里?”


这个孩子并不仅仅是弟弟的哥哥。妹妹、妹妹的存在、妹妹只要存在着,他就永远是被疏离的一方。只要她还存在着,他就永远无法独占这位温柔的哥哥。


“.…..现在可不是还想着那家伙的时候吧,哥哥。”


琴恩强压下止不住的嫉妒之心,回答道。


“沙耶的话……虽然现在不在这里,但哥哥不必烦心。”


他厌恶谎言。编织谎言也好,被敷衍的谎言也罢。都很讨厌。


所以只是缄口不言。不说出来不等同于说谎。


“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哥哥烧得这么严重,我可是,非常担心的。”


“.…..原来,是我生病了吗?”


孩子从被褥中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与放在那里的湿毛巾。


“.……会不会传染给琴恩?”


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琴恩。


圆圆的绿色之中,隐藏着犹豫、踌躇与不安。


“并不是病,所以不会传染给我的。总之先休息吧。我就在旁边喔,哥哥?”


就在身旁。琴恩握住了孩子的左手以示承诺。


孩子的手烫得要命,琴恩的手冷得要命。


他的视线飘向床头的水盆,又转回琴恩身上。他用力回握冰凉的手指,脸上松了口气般舒缓下来。


“琴恩的手,真大呀。”


“现在、是这样的呢。明明哥哥的手才是,一直都比我还要大的。”


琴恩包裹着孩子的手,拇指轻轻揉抚着小小的手心。“挠痒痒呢”孩子轻笑着,气息有些不稳。


他的呼吸很重,好像忍着痛一般。琴恩不禁反省起应该留意到除了发烧是否还存在着其他异常。


“哥哥,身体感觉怎么样了?在这里不用忍着。”


“......”


孩子的目光从琴恩身上逃开,脸色变得迟疑而僵硬。


从以前开始——遵循着兄长的信条一般——他从未在弟弟妹妹面前展现过虚弱的样子。但在年龄逆转的当下,这般的固执也不由得被人拨开,表露在外。


混杂着探究与新奇,一股担心感与保护欲揉合的冲动袭上心头。琴恩在这种不真切的现实中微微亢奋着。


“......看不到右边。好像右眼也动不了、黑漆漆的......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高涨的情绪从梦中跌落。黑色的手臂是与过去的交错,也是摆在面前的现实。


“为什么会.....我也不太清楚。”


拉格纳的右臂是苍之魔导书——但琴恩也只是知道魔导书的机能和其性质,除此之外的其他也一概不得而知,更不想知道。关于右臂的不适,大概能推测出是九重又做了什么手脚,但也不能就这样告诉孩子。


而且,在这个只有兄弟二人构建起来的“世界”中,不想和哥哥谈论二人以外的任何存在。厌恶也好、敌意也罢,他不想让孩子任何思绪分散到其他人身上。


“其它的呢?还有什么地方疼吗?”


避让开刚才的话题,琴恩继续问道。孩子只是说身体不舒服,并没有回答有没有疼痛。


他用双手包住小小的指尖,孩子略略踌躇后,抿作一线的嘴嗫嚅道,“.…..身上,很痛。”


“哪里很痛,哥哥?”


“到处都、不清楚啊……但是,脚、脑袋….全都…”


疼痛招来的不适感压低了孩子的声音,他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虽然就对话成立的结果来看,疼痛还没掠去孩子的意识,但似乎已波及全身的苦痛更令人担忧。


“稍微忍耐一下,哥哥。”


琴恩轻轻地松开孩子的手,安慰性地摸摸他的脑袋,站起身来。去往通讯机的短短几步都令人生急,操作呼叫的动作也带着火,琴恩就这样敲打着终端,叫来了九重。







孩子的目光追逐着他的背影——一片翻滚着的耀眼之苍。


(……琴恩的背影,变得真大啊)


目光来回扫过离去的背影,与刚才还紧握着的手。体型修长,动作优美,与平日里一直躲在身后的幺弟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琴恩他……变成大人后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孩子被他深深吸引住了目光。他回想着那张小小的脸蛋,


模糊地想着,这就是所谓的长大成人吧。


对于能这样凌然挺立着的弟弟,总有一天,哥哥会成为不需要的存在吧。


(不再需要我来保护…...琴恩也……)


发烫的手掌按住毛巾,无意识地咬住干裂的下唇。只是这种程度的疼痛,一个人忍着就可以了——但越是这般想着,意识的深处越发传来难耐的痛呼。






九重应答的速度还是那么快。


『已经醒了吧。孩子的状态怎么样?』


“从那之后就开始发烧。意识很清醒,但全身都很痛。”


『嚯。』


她不觉发出带点钦佩的感慨。考虑到在神乐的办公室里发生的骚动,孩子没有跟青年扭打起来,反而在好好对话,这可真是感慨。


弟弟就是弟弟哥哥还是哥哥。她一边惊讶着一边确认起孩子的状态。


『……嘛,很可能是受到身体变化的影响。有意识的话我就去问诊。他能和“除你之外”的人对话吗?』


疼痛的程度与状态只能让本人接触才能明白。如果可以的话,琴恩必然想避开九重与孩子的接触。但他不懂医学,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依靠她了。


“对于现状可以冷静的判断了。我也告知过你不是敌对的存在……但还是会有所警惕的。”


『只要不再想着逃跑就好。没有再用药物强制他睡眠的功夫了。』


通讯再次从九重那边切断。琴恩迅速关掉面板回到床铺旁。


孩子捂着额头,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合上的眼睑抬起,湿漉漉的目光仰望着他。


“哥哥,脑袋很疼吗?”


“倒也不是痛……好热啊……”


孩子的脸颊泛起熟透般的红潮。琴恩用手背搭上那片晕红的皮肤,冰冷的触感教孩子舒服地喟叹出气。


“哥哥,还记得那个穿白衣服的半兽人女吗?”


“......啊啊,给我注射的那个——!”


突然间,孩子身体猛地弹起。


“哥哥!”


“喂、呃......不、住手......!”


孩子的左手扯住检查服的肩头,脖子向后仰去,紧咬的牙关克制着呻吟泄出


“喂,怎么了?”


九重刚一打开休息室的房门便察觉到内部的异常。她跑到床边推开琴恩,



看着挣扎中的孩子。


“怎样了。身体哪里疼?”


“你是、刚才、那个......好、疼......不知道......身体、到处都、很痛......呃”


孩子勉强睁开眼睛看向九重,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准备注射止痛剂。把他按住。”九重毫不客气地向琴恩下令。接到指示的琴恩单膝压在床垫上,将孩子的左手束缚在脖子旁。


“咿、咳、啊啊啊啊!”


似乎碰触就会增加痛苦一般,孩子的声音变得尖锐,试图摆脱束缚一般猛烈挣扎着甩开了他的手。


“抱歉、哥哥…稍微忍耐一下吧。”


琴恩用力压住孩子,从手掌下升起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咯吱咯吱,手下的肉体在扭曲膨胀的诡异触感——还未来的及多想,孩子脆弱的身板迅速恢复成了成年人强壮的身躯,望着这奇异的光景,琴恩一片茫然。


“真是的......让人忙的不可开交。”


九重深深地、深深地,胸腹间长出一口气。体力活做多了后身体都觉得重,她用脚拉过凳子一屁股坐下。


“......怎么回事,怎么穿成了这样......你这家伙、怎么还压在我身上......可恶,太热了一边去......”


“哥哥!”


满脸困惑的拉格纳只是用惯常不耐烦的语气骂了几句,再次陷入昏睡。


琴恩终于能从呆愣着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仿佛是为了确认眼前的存在一般,他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那张脸。或许是强忍着剧痛吧,拉格纳仍旧面如土色。但用手轻轻抚过,能感觉到皮肤热得像一团火,连带着甚至出了一层薄汗。


如果是面对着饱受创伤折磨痛苦不堪的哥哥,他的内心一定会欢欣雀跃着吧。但现在躺在那里的只是个被疼痛病症苛责的人,心中沉甸甸地,仅有不安在沸腾。


(太好了……是原本的哥哥。)


琴恩还沉浸在松了口气的余韵之中——但九重冰冷的声音响起,生生将他拽了出来。


“好了,情况有变。赶紧回到上边去,如月=琴恩。”


九重不高兴地用眼神逼威着琴恩。


“既然你们兄弟俩要开始互相残杀了,就不能再呆在一个空间里了。快点回到上面,告诉神乐,那家伙的身体已经恢复了。”


对待医疗废品般的命令让琴恩眯起眼。


但就如同九重所说的那样,在旁人看来——甚至当事人也认同——现在的兄弟二人绝对不能长时间呆在同一个房间内。无论对哥哥抱有多深的爱意,琴恩心中的“杀意”都不会消散。阻碍兄弟和解共存的最大“因素”反而如此:他愈是想念拉格纳,杀意就愈加扎根其中。


琴恩压抑住对着命令躁动起的不明情绪,抓起放在一旁的手套离开休息室。


在敞开的门前驻足,他最后一次转头看向拉格纳。他突然意识到,对已经不知所踪的温柔孩子的惜别,像刺一般残留在对哥哥的爱慕之中。


(……哥哥)


将视线从躺着的硕长身躯上移开,琴恩将冰冷的指尖塞进手套,走向电梯。







神乐还在办公用的桌子上处理公务。才刚打了个哈欠,桌旁敬业的监视员立马用凝重的目光刺了过来。他不由得移开眼——余光中通往私人房间的门被静静打开了,神乐歪着脑袋转过身去。


“喔?怎样了,琴琴?”


“.…..不要那样叫我。”


琴恩冷漠地——如同此前无数次一样——发出订正称呼的抗议。虽然知道被接受的可能性不大,但也完全不准备放弃抵抗。


“哥哥的身体恢复了。估计记忆也回来了。”


“真随意啊……这么简单就能恢复的吗。”


争执才过去一小会,麻烦的解决不费吹灰之力,神乐大失望。果然是被狐狸——不,是被猫欺骗了。


“嘛,总之变回来了就好。”


无论如何,能在大麻烦出现前平安解决还是大欢迎。拉格纳所拥有的苍之魔导书是计划中重要的一环,觊觎它的人数不胜数。如果没有能保护自己的力量,连在这个建筑中随意走动也要禁止。


“怎么啦,一副不快的样子。那家伙,是不是又在楼下胡闹了?你也是真够辛苦的啊。”


已经认识琴恩很长一段时间的神乐很快察觉到他面无表情下的焦躁难安。


“不,实际因为身体不舒服一直都很老实。”


“果然还是对琴琴没有什么戒心啊。以前更坦率的哥哥更不错呢,对吧?”


“.…..”


琴恩对神乐的揶揄置之不理。


神乐也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还想从琴恩那里多引诱点出来。但年长者的直觉告诉他,再这样刺激下去可大事不妙。


“总之,辛苦你啦。练兵场已经空出来了,去活动活动身体,清醒一下脑袋吧。”


对着明显不高兴的琴恩,神乐抛出他早先换换心情的提议。


“响音,带他过去。”


虽然还未传达到基层,但实际上琴恩已经脱离统御机关了,让他在内部独自走动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响音的随身陪侍可以代替他的身份证明。


“请上校不要偷懒。”


“……好歹信赖一下我嘛。”


“也不许饮酒。”


“知道了知道了。”


对主仆间的对话置若罔闻,琴恩朝着外廊走去。


推开门——他意识到自己的手冰冷依旧。


(手…好冷啊。一直都很冷啊……哥哥)


哥哥的身体很热。


越是思念哥哥,越是回想起哥哥身边幸福的温暖,此时此刻,琴恩的心中越是冰冷。身体的热度渐渐流逝,若想要独自温暖冻僵的心,燃烧嫉妒、燃烧憎恶、燃烧杀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一直都……一直都……)


是伸手也够不到的东西,一直都在焦躁中煎熬;难以得到而痛苦,选择将它抹去才能解脱。如果永远失去能意味着让它不属于任何人的话,就这样放手有何不可。然而,这不知由谁引出的极偶然事故,再次引出了干涸的渴望。


碰触到了。思念又如泉涌。贪欲再次呼喊起来自哥哥的热情和温度。


要怎么做哥哥才能握住我的手呢?


琴恩对那样的方法一无所知。









九重把湿透的毛巾砸到拉格纳的脸上。


“你这家伙!”


“醒了吗,某个笨蛋。”


“哈?什么,在说谁啊?”


毛巾乱糟糟地糊了一脸水,拉格纳被这粗暴的态度强行叫了起来。


他刚想坐起身,四肢百骸传来不妙的警报。咬紧牙关,他在激痛的波涛中拽住刚转醒的意识。


“可恶......怎么回事......是你干的好事吗九重!”


“真伤心啊。我才是想帮你的一方吧。”


九重咧开笑,拿起装有止痛剂的针筒,刻意展示着药液从针头滴落的样子。


“那种东西不需要吧!”


“什么嘛,别客气。感觉很痛吧?只是解热止痛剂而已给我乖乖闭嘴。”


作为半兽人的九重,有着与她纤细手臂不相称的腕力。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拉格纳完全没有气力推开她的手,微弱的抵抗被她轻松压制住,检查服也剥了一半。


像方才对待小孩子一样,对着左肩慢慢刺进针头。看着他意识清醒后打针的阵架,特别在知道本人有多抗拒后,那一副逞强的模样,饶是九重也不由得叹气起来。


“在退烧前你就老老实实躺在那吧。这怎么说也是我研究用的房间,把东西弄坏了可就头大了。”


带着能吃人的微笑,九重退出了房间。


拉格纳脱力一般沉入床垫合上了眼。在全身叫唤的疼痛中脑袋里忽明忽暗般胡思乱想着什么。话虽如此,他也难以入眠,只能反复深呼吸着,等待疼痛的褪去。







注射的针眼完全消失的时候,疼痛随之镇静下去。教人窒息的热度也稳定到略高于体温的程度。


终于有余力留意周遭的拉格纳最先拿掉垂到脸旁的湿毛巾。对还在发烧的身体来说,这股凉意非常受用,但潮湿的水气纠结在皮肤上的触感非常不快。


“可恶…!”


无端的烦躁教他想把毛巾砸进墙里。但念到这是有人来照顾过的迹象,他勉强按下破坏的冲动。


是九重吗、还是不知为何出现过在房间里的琴恩呢——不论是哪位,都是令人大火的家伙。但是,拉格纳也不是不赏风情不懂道谢的人。


再说了,这里还是九重的研究所,碰着什么东西又不知会被说教多少。他老老实实轻手轻脚地将毛巾放回了水盆。


“恢复的不错,看来已经能动了。”


干躺着到快睡着的时候,九重胳膊下不知夹着什么带回到休息室内。


那坨东西——杂七杂八卷成一团的衣服哗啦啦地掉在洁白的床上,当靴子滚落到床下时,拉格纳这才意识到这是他的衣服,他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喂,你怎么把别人的东西弄的乱糟糟的。”


“吵死了。想知道现状的话就快点给我把衣服换好,然后从房间里出去。真是的,尽会给我添麻烦。”


九重一副连呼吸都嫌麻烦的倦意态度,她懒洋洋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翘起腿,挂在脚尖的室内鞋啪嗒啪嗒地摇晃着。


“什么啊?所以说,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你的研究室吧?还有检查什么的都结束了吗?”


为什么躺在这里,拉格纳完全摸不到头脑。


已经醒来了好一会,意识也该恢复了。尽管如此,却还是“不明白”的原因只能是“不记得了”——正如孩子没有青年拉格纳的记忆一样,青年也没有幼儿化时的记忆残留,九重这般确认到。


“.…..果然没有记忆吗。算了,检查的话已经足够了。手不方便的话就用嘴代替吧。如果因为我在不好意思换衣服的话,可以出去换。”


“你这……唉、…..好好好,我照你说的做行了吧,所以快点告诉我发生什么了拜托了九·重·老·师!”(ココノエは・か・せ)


拉格纳压着怒气,不情不愿地胡诌附和。在吸血鬼少女长期不讲理的谩骂下,他完全是被迫学会了应对类似情况的解决办法。


和少女毫不讲理的程度相比,九重都称得上是有沟通的余地。如果说还有哪里不同的话——那就是在少女嘴下,拉格纳连呼吸都是错误;但从九重的口气中多少能分辨出拉格纳在何时做了何事惹她不快。


话虽如此,可要为了自己没有印象的错误道歉还是很不爽。


为了理清现状,也为了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拉格纳脱掉了不知为何只有上半身的检查服放在了床上。


“那么,发生了什么?”


背对着九重,将脚伸出床沿。拉格纳一边磨磨蹭蹭地穿上裤子,一边不由得对常用手无法动弹而焦躁地咋舌。


“你的肉体与记忆,都退化到幼儿期了。”


“.…...哈?”


被简单告知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拉格纳一愣,迷茫地眨巴着的左眼转身


不由得回过头去,捕捉到那抹粉色的后背。


“检查中出的问题。说了多少遍不要随便乱碰这里的器材。总之,因为仪器的错误操作,你的身体变回了6、7岁左右的样子。记忆也随之退化回去。”


“.…..”


他的眉间刻下深深的皱纹。


幼年时期——在被教会收养前的记忆几乎已经完全褪色面目全非。即便如此,偶尔一瞬间被唤起的残渣,还是会迅速唤起所有的负面情绪。


“神乐抓住了过度恐慌的你,而主动提出监视的正是如月=琴恩,也就是你的弟弟。”


“.…..欸?”


拉格纳再次哑口无言。琴恩先前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理由已经完全理解了,但为什么选择留下来,完全无法理解。


“虽说是监视,实际与临时看护没什么区别。放心吧,监视的时间意外花的挺长。”


“这不是一直和死亡为邻吗——!”


时间的长短已经无关紧要了。一想到自己跟危险中最危险的人物关在同一间房里,还在发热的身体似乎都急速冷却了下去。


“.…..你这家伙,难道觉得很有意思吗?”


“哼,怎么看都很有趣吧。你因为幼体化的副作用而发烧的时候,他可是很体贴地在照顾你呢。我还真是佩服那个如月=琴恩呢。”


九重心情愉悦地讥言道。


另一边的拉格纳默默抱住了脑袋。空调的温度不太合适吧,赤裸着的后背冷得直发抖。他赶紧抓起黑色的上衣穿上,扣紧搭扣。


“就算是我,直接把没有战斗力的你放在那个弟弟身边,还是会良心不安的。问题是变成小孩子的你,只会听弟弟的话。原来如此,很久以前兄弟间感情还蛮不错哦。”


“.…..以前的话啊......”


有时会撒娇,有时也会藏起来,但作为家里的长兄永远会将他作为重要的弟弟疼爱。现在想来,那确实是存在着的遥远过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般相互排斥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再次相遇后,彼此间都拥有着足以一战的力量,甚至开始相互厮杀。


“怎么,想说要像以前一样相亲相爱吗?”


“说了也无济于事吧?可能吗?”


“.…..嘛,嗯。”


修复关系确是相当艰难。虽然拉格纳也知道这是事实,但被第三者这般明确断言仍旧令人不快。


“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了。后续可能还会有发热与疼痛并发。如果太严重了或者长时间缓解不了就告诉我。会给你准备一些内服药。”


“不了不了。能不再照顾我再好不过。”


拉格纳一边回答着,一边把胳膊穿过红色的夹克。在他为剑带的安置而苦恼时,终于看不下去的九重起身,绕到他的正面帮忙扣上。


“啊啊,惯用手用不了很不方便啊。”


“再好好忍耐一下吧,ss级的反叛者。能从牢房里出来就该感恩了。再抱怨就把你扔回去。”


小小的牢骚也不允许,还被用加倍的反驳压了回去,一字一句中饱含过分的体贴。


你不是图书馆的人吗。话到了嘴边还是被拉格纳强咽了下去,但九重却在这时不妙地微笑道:


“还是说,想再拜托弟弟照顾你?”


“.…..一点也不好笑拜托别说了。”


被彻底驳倒了,拉格纳无奈地垂下了头。


“换好了就赶紧上去。”九重边离开休息室边催促道。脚底的凉鞋轻轻拍打地板,拉格纳也走出了休息室。


“电梯在那边,你的剑也在。禁止碰其他任何东西。”


“好好好。”


迈着不太稳的步子走向电梯,拉格纳抓起靠在墙边的大剑——或许是药物的缘故,发力有点困难,握住剑柄的手臂微微颤抖。







“哦呀,真是好大的动静。这里只有我一个,直接出来吧。”


注意到那扇推开一条缝的门扉,神乐招呼道。看着那穿着红色夹克的身影,联想到先前的那场骚动,他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么说,你也在场吗?”


“亲眼目睹你变成小鬼的只有九重、我、响音和琴恩而已,没告诉其他人。”


皱着眉的青年脸上已经没有此前的稚气。


拉格纳怨恨地眯起绿色的单眼,瞪着神乐。


“......真希望在最后一个家伙看到之前你多少能发挥点作用。”


“哈哈哈。不走运就是这么凑巧嘛。”


神乐调笑道,没理会拉格纳脸上要溢出的苦涩不满,直勾勾地盯着翡翠色的单眼。


对他那副轻薄的样子,拉格纳鸡皮疙瘩直起——有什么好笑的。随后他立马察觉到神乐的脸上有着和九重相似的神色,没好气地问道。


“......干什么,笑的恶心。”


“讨厌啦,我在想你们再怎么也算是兄弟。闹别扭的臭脸很像哦?”


“看嘛,就是这副表情。”神乐打心底愉悦地指出,果然不出所料,拉格纳困惑的表情立马垮下来。见状,神乐又不由得哈哈大笑。


“在我看来,你们兄弟俩关系可真不行啊......要能再正经点多好,让人少操点心。”


“......谁知道呢。多管闲事。”


暴脾气的拉格纳没再吵下去。


身体很重,倦怠感压着肩。他懒得和神乐废话,恶狠狠地掐掉话头。不想在神乐面前暴露出不适,多说无益,他放弃继续反驳。


拉格纳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关上客房门,确认上锁后,他一拳打上素白的墙面。


怎么说也是在敌方阵地里藏匿着,他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走廊里就做出这种蠢事。


“可恶……一个两个都……”


他呻吟似地吐出恶语,靠在白色的墙壁上。


九重的话语不觉间在心中扎根发芽。


拉格纳也并非不希望能与琴恩好好相处。如果能回到当初,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即使是那样愚笨的弟弟,也是从指间洒落的无可替代的家人,这一点至今也不会改变。再会时,数次剑拔弩张的交锋中,他一再地犹豫着是否该挥下白刃。


但事到如今,玩亲密游戏又有什么用呢?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只会说漂亮话。”


那一日起,道路已经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现在,只是两条曲折的线偶然间平行着。今后的目标方向必然不同,道路永远也不会相交。


因为其中的一方,已经注定会消失。


“如果是他的话,就算我不在也……好痛。”


突然间,前额深处传来阵阵钝痛。


将腰间的大剑靠在墙上,摊倒在房间里的床上。比起地下那张硬邦实实的钢管床,这种质感明显睡起来更舒适一些,慵懒的身体也不觉产生了睡意。


“……睡一觉就好了吧。”


拉格纳赌气般地决定睡觉。


他用左臂的力量慢慢翻了个身,抬头望着扁平的天花板。


左手捋了捋垂在脸上的刘海,好像有什么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然而,这一切都被朦胧的睡意驱赶走,缥缈地烟消云散。




【往昔已逝  去路已分   - 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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