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意外是路过某个不知名星球歇脚时的一瞥，落后的星球由于盛产某种矿物被贪婪的黑心家挖掘，成了诸多宇宙中转站的一员，形态各异的飞船蛮横霸占着当地居民的耕地，神庙被推倒，崛起的是喧嚣的银河之巷，为来自外星的客人专属的领地。伽古拉无意了解更多的恶心内幕，但也想象得出会有什么展开，无意参与，降落在这个星球纯属是作为路人的歇脚。



与其他的异星人酒吧毫无区别，包括本地居民的态度，原本被搭话的少女因为他询问的目的地撤回明媚的笑容，热情的态度瞬间冷却，但仍然不情愿指明了方向。



他们吃过亏，但无可奈何。



丰富的经验让他瞬间做出了判断，他无数次目睹过星球土著对外星入侵者的反抗，但大部分时候软弱的兔子得到的只是肆无忌惮的屠戮。伽古拉很快收回注意，他无心评断，也懒得去做执行正义的领头人。



在即将踏入那条巷子之前，一声惨叫忽然在他身后爆炸，雇佣兵迈出去的步子原本不为所动，但后面紧接着的声音让他一瞬间僵在原地，不可思议回了头。



容貌俊朗的青年站在一群遮掩着面容的枪手间，整齐划一的装配和那股子毫不遮掩的血腥气息几乎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们不好惹。

伽古拉同样收到这股信息，毫不费力认出这是一群同行，雇佣兵们总会因为利益和其他原因未谋面但又耳闻，与那些冉冉升起正义之光相对的，在黑暗中孕育的恶役后辈中最有名的是一群习惯结伴出行的雇佣兵集团，来自各个星球，且名声远比无幻魔人更狼藉，据说哪怕是无幻魔人本尊碰到也要退避三分。



魔人本尊站在人群中，神色淡然听着他的传闻，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被包围起来的倒霉鬼身上，红凯出场总是出乎意料，但又在意料之中，银河的候鸟时刻追随着恶，自出生之时就奔袭着正义之道，因此他在何处现身都不足以稀奇，在他放弃追逐那道永不停歇的背影后，他们大概多久未见，青年神色淡漠思索着，却顽固拒绝算出呼之欲出的数字，他盯着那人，在与上次分别他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除了一点，曾经在蓝星时的牛仔皮衣和褪色的长裤被换成一身灰蒙蒙的斗篷，眼熟到让他恍惚得以为自己看到了过去的可笑重影。



哪怕最后一面是携手对敌的和解，那些被他们刻意避开的过去被一件旧衣轻松撕开，重新翻涌，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闷，红凯站在人群时几乎与当地的居民无二，那套过于陈旧的服饰和温和笑容仿佛时空的重叠，伽古拉愣怔盯着麻烦集团，就没再抢到腿脚的控制，直到那双眼睛无意间望过来，他才猛然清醒。



——不一样。



那是一张与本尊毫无区别的脸，就连他都会被短暂性迷惑，但眼神不会被模仿。那双眼睛太过干净，纯粹得像是刻意设计的光彩，哪怕是最初的凯也不会有这样的神色，他的眼里更多是生机勃勃的赤忱与不屈，哪怕被打磨千年，黑暗也未曾完全腐蚀。他的透通并非空洞的干净，而是经历过痛苦后的纯善。



伽古拉猛得回神，那个冒牌货被雇佣兵围起，围观看热闹的家伙们不乏有同样行走宇宙间的老牌浪人，他很清楚听到几声兴奋的开盘吆喝，上不了台面的赌桌上扔着红凯和枪手雇佣兵的生死，伽古拉懒得搭理，甚至有点厌倦这场荒唐闹剧，最开始的惆怅被重新掩埋，魔人转了身，刚要离开，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明朗的呼唤。



“伽古拉！”



人群瞬间安静，伽古拉有点恨自己没有走得更快一点。在那声呼唤惊起的寂静还未被打破前，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到底是谁安排这场闹剧，有何目的。



嘲讽，震撼，和永恒不变的看热闹喧哗彻底点燃了这条异星街道。无数的外星浪客在一颗不起眼的落后星球上目睹贯穿银河千年时间，赫赫有名的仇怨。



伽古拉一时说不清自己抽出蛇心是想砍了那个徒增麻烦的冒牌货，还是想切碎那群叽叽歪歪着将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蠢货雇佣兵，几个黑衣不动声色将包围圈一倍，魔人不可思议挑起眉，原本悠闲的度假心情被变故干扰得一干二净，蛇心破开空间枷锁，化为乌光斩断人群，又凝聚在主人的掌间，像是晚到的嘉宾终于递上了疯狂舞会的邀请函，于是子弹与怒吼瞬间炸响，几颗零零散散冲向呆立原地的冒牌战士，剩下的火蛇咆哮着冲向西装剑客。集体确实强大，但如果组成的个体有局限性，集体的实力也通常不足为惧，特别是他们面对的人实力远非结团可打压，结局以血腥告终，受伤的雇佣兵集团们与被斩落的子弹一起倒在地上，傲慢的魔人慢条斯理甩下刀上的血，森冷幽绿在瞳孔一闪而过。对败者的嘲讽无需多言，他只嗤了声，就在众人忌惮的注视下化作黑雾消散干净。



那些呻吟与地上的鲜血向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就像他曾经造下的杀戮，胜者为王的道理本身就是最原始的法则，在混乱之地更是一张万能通行证。



他本以为这些闹剧都该结束，那个小冒牌货不过是他下次再碰到红凯拿来嘲笑的谈资，宇宙不缺英雄，也不缺恶棍，更不缺那些目睹着强者心生期待而假冒的人，他巴不得那个小家伙搞点更多的乱子来平复他无故吃亏的愤恨，那张与旧敌的一模一样的脸总会被候鸟曾惹火的死对头们察觉。



贸承其名，自然不可只享其荣耀。



补充的物资和单人飞船一起停留在一颗毫无生机的荒漠星球，伽古拉对自己无意间踏足的黄金星球十分满意，在解决掉一些不愉快的立春以后，这几乎就是他的专有场所，几乎没人敢踏足。



几乎。所以当他看到一个从沙尘暴里走出来的身影时第一反应并非高度戒备，而是预感命中的头疼。



缺乏自知之明的家伙则在确认安全以后，顶着伽古拉几乎冷厉化为实质的视线里靠近，毫无所觉伸出手，笑得像千百年前某个还未爬上战士之巅的傻瓜一样，认真郑重道。



“我是来自爱染企业的智能机械体1149号生产机。”



“穿越银河而来，为了寻找本尊的信息，根据采集情报得知，伽古拉斯伽古拉，欧布奥特曼的挚友，请允许我跟随。”



双月在他身后升起，仿生人的身形被月光打磨得太过柔和，罩在朦胧黑雾里的瞳孔带着闪着过分亮的光。



那句挚友有一瞬间让他产生了动摇，一阵莫名的可笑之后是不可抑制的暴怒，但再次对视时，那道太过纯粹且空洞的视线像是一根针狠狠刺穿他，积蓄的怒火一泄而空，只剩下疲惫的茫然。他盯着那张与记忆无差的脸，盘算着到底是什么阴谋诡计，蛇心剑卡在鞘里，他最终妥协垂下手，嗓音沙哑地抛出驱逐令。



“滚开。”



宇宙有了新的传言，在宇宙另一段惩恶扬善的欧布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而无幻魔人在失去纠缠千年的对手以后有了新欢，更荒唐的是有不少老牌黑暗联盟的成员发现那个所谓新欢与欧布奥特曼的类人形态相差无几，简直一模一样。各类的传言瞬间巻袭过整个宇宙，老资历的油条们自认为早看透这对拔刀相助的冤家仇敌，数个试图挑拨两方厮杀再升一级的宇宙恶棍最后都被欧布奥特曼送进银河联盟喜提上百年的囚禁生活，最该关起来的家伙却仍能活蹦乱跳四处嚣张，最近更是听说他们在地球经历了一战后关系缓和不少，现在的局面显然出乎大部分谋士的预计，但聪明的家伙早避开伽古拉/无幻魔人/欧布奥特曼/红凯这种致命敏感词并当做一生的拉黑对象。



只剩下新离族星的小辈们热烈讨论这对宇宙传奇冤家的后续，为新欢旧敌的相似处唏嘘不已，甚至脑补出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替身故事，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而缺乏恋爱细胞的野心家则雄心勃勃试图捞点利或干脆想去凑个热闹，丰富一下自己的游历旅途。



伽古拉发现最近尾随的宇宙人数量激增，每每回头，总能看到一些乱摆的尾巴或是露出一小节的刀尖，却毫无恶意。善与恶总有相似性，比如某些时候同样的令人摸不着头脑。



提高戒备的同时，他不忘拽走同样发现但由于恶意未达标而陷入行动僵持的小仿生人，一个强硬拖拽一个毫不反抗，八卦经验明显不如前辈们的新声代宇宙小孩儿们瞪圆了眼，不乏有听过自己族里长辈讲诉这对熬死几代人的对头波澜壮阔的纠缠史，他们有的从未见过红凯，但在一些不怀好意的传言中轻易窥探到银河浪客的真容，那些缺乏经验且脑子一根筋的反派总在奇怪的地方开始犯轴，忽视为什么打了几千年的冤家会忽然形影不离，原本的替身文学在沉浮几个周期后迅速消失，新的呼声以洪水下山的凶猛扫荡了整个黑暗新生代。



无幻魔人终于驯服了欧布！新的传言迅速在星河荡起，老一辈的恶徒们看不起稚嫩的后辈，更烦热血小子们的可笑叫嚣，也自然无人去向他们解释伽古拉身边的人到底是谁。因为仿生人身份而不得不避开怪兽酒场的伽古拉错失解释的机会。



远在其他宇宙的浪客忽然一阵恶寒。



唯一的真相见证人站在被电线与仪器铺满的房间里，被迫当听众，绿色脑袋和喇叭双耳因为紧张过度甚至隐约沉淀出深色的斑。



穿着考究西装的男人神色冷淡，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愿意？答应下来就再没有反悔的机会。”



被宽大斗篷裹住半张脸的青年几乎毫不犹豫，认真应声。



“不论未来如何，我都愿意！”



哪怕脸遮挡再严实，对方身上的光之粒子的气息几乎让探测的机器指针震到脱轨。他再次看向了手边的生命探测仪，确认方圆十几里只有两个活人。



佩丹星人尝到了真相的苦涩：他今天之后还能从这儿活着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