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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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崇高道德的评判是以广义上的善良为标准，那砂金小姐从未得到过赞赏这件事便理所当然了。

这位出身茨冈尼亚的奴隶小姐和她的家乡一样不受人待见，原因无他，除去那些令人眼红嫉妒的部分，她这个人几乎完美符合了大众对于埃维金人的所有刻板印象。

骗子、小偷、交际花，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哪个词汇安在她身上都无比贴切。如果你不幸和她打过交道，那你一定对这些深有体会。

她的世界里没有朋友，只有筹码和敌人——包括她自己也是如此。合格的赌徒往往都对自己很残忍，当然，对待他人更残忍。

因此，若非迫不得已，没人喜欢和她打交道。而她自己对这一点似乎也坦然接受，并享受于此。

甚至非常满意。

说真的，谁会不喜欢独处的时光呢？

只是这一切似乎在某天发生了变化。

砂金小姐的身边多了只猫。

最先发现这事儿的是战略投资部的员工们。

那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洽谈任务，即便对方是家族的大人物也掩盖不了任务本身的无聊属性——毕竟他们只需要负责安保和听从差遣。

他们跟着心狠手辣的砂金总监，一路上胆战心惊，生怕被抓住一点把柄——有传言说砂金此人脾气烂，且报复心极强，而这些倒霉的下属们可以证明传言是真的。

尽管他们还没被整过，但被整过的人哪里还有机会留在他们中间呢？

不说别的，看看那个拉帝奥吧！博士学会的大学者，甚至还是公司亲自递出过邀请的名人，任谁见了都要给三分薄面。连这样的人都因为砂金小姐的“报复”而人间蒸发，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害怕呢？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谁不知道这两个人自打开始合作起便处处针锋相对，处理匹诺康尼的项目时更是经常吵得不可开交，人尽皆知的不对付。

而从匹诺康尼回来后，本该是大功臣的砂金总监莫名其妙背了处分，另一位大功臣拉帝奥教授则无缘无故神秘失踪。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此，当他们在回程路上，看到居然有胆大包天的流浪猫试图扑向砂金总监时，第一反应就是拿出武器试图拦截。

——然后被大声喝止。

于是可怜的员工们瞪大眼睛，看着向来挂着锋利笑容的砂金总监骤然黑下脸，一把捉住那只流浪猫的颈子，薅到半空死死盯着，连瞳孔都在颤抖时，心底也如地震般山呼海啸。

与之全然相反的，那只被提溜到半空的小猫咪此时异常镇定，金红色的眼珠不躲不闪地望着砂金难得失态的脸，甚至还颇为平静地“喵”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饿了太久，它的声音又轻又小，尾音软乎乎的，听起来像是撒娇。

下一秒，砂金的眼泪就那么滚落下来。

可怜的员工们已经开始在心里构思自己的葬礼了。

不过，也许是乐子神眷顾，他们喜怒无常的砂金总监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很快收拾好表情，将流浪猫揣在怀里，大步向飞船走去。

员工们惴惴跟上，没人敢多发一语。

而在此之后，战略投资部的员工们总能看见砂金小姐的怀里揣着一只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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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放眼整个宇宙，托帕也能称得上一句宠物专家。

没有她搞不定的宠物，没有，绝对没有。

“维里塔斯，下来好吗？姐姐这里有好吃的！”

托帕晃了晃手里的小鱼干，同时给背后的帐帐悄悄打了个手势。

圆滚滚的次元扑满会意，小腿扑腾着，隔空在维里塔斯身旁刨出一个空间隧道。

然后被饲养箱顶上的猫咪灵巧越过，同时附赠一个鄙视的眼神。

帐帐哼哼唧唧地扑进托帕怀里。

托帕安抚地揉着它的大耳朵。

“都说了维里不喜欢吃小鱼干。”

砂金斜靠在一旁的饲养箱上，伸手把跳下来的小猫接在怀里，亲了又亲。

“他喜欢人类的食物。”

“再喜欢也不可以总喂他人类食物。”

托帕谴责地看了她一眼。

一人一猫都露出了相似的无辜表情。

最终，还是砂金率先败下阵来。

“好吧，维里，不要挑食。”从托帕手里接过小鱼干，“吃掉它好吗？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砂金单手抱着小猫，另一只手拿着小鱼干在空中晃来晃去。而猫咪不自觉地盯紧了那条小鱼干，金红色的眼睛跟着来回移动，喉咙里发出软糯的呼噜声。

砂金见状，再一次露出了被击中的表情，忍不住低头狠狠亲上小猫咪的脑袋。

维里塔斯象征性地挣扎两下，最终还是屈服在砂金窒息般的亲吻中，连爪子都没亮出来。

“喵喵。”

猫咪疲惫地叫了两声，叼走了递到他嘴边的小鱼干。

“真想不到你是会喜欢猫咪的类型。”

托帕颇为调侃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毛茸茸的宠物。”

那可是能目不斜视地走过她所有住着毛茸茸可爱宠物的饲养箱的女人啊！

多么可怕！

“说实话，我的确不怎么喜欢。”砂金说，撸猫的手就没停下过，“但维里塔斯不一样。”

“嗯哼。”托帕耸耸肩，“哪个「维里塔斯」都不一样，对吧？”

她满意地看到砂金浑身一僵。

“说真的，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托帕说，眼神移向她不怎么合拍但关系意外不错的女同事。

某种程度上说她们可以称得上是对方的朋友，尽管没人承认这一点。

“我还以为你会向他表白。”托帕紧盯着砂金的脸，“在我回公司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不觉得外界那些风言风语是真的。”

砂金抿起唇，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这让托帕有些后悔自己的刨根问底。

“事实上，我确实向他表白了。”砂金叹了口气，声音像蒙上一层灰，“只不过我后来……伤害到了他，所以他走了。”

“走了？”托帕惊讶地反问。

“对，走了。”砂金慢慢地说，眼神和语气同样恍惚，“说到底他也不是公司的人，去哪里都是他的自由。”

托帕不自觉拧起眉毛，但她只是疑惑又关切地看着砂金，没有接话。

空气开始凝结，像秋日早上的霜冻一样压得人喘不上气。无人再开口，连帐帐都停止了哼唧。

直到小猫咪打破了寂静。

维里塔斯轻巧地跃上砂金的肩膀，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苍白的脸。

他低低地喵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砂金的耳垂。

砂金微微晃了晃，而小猫咪抱住了她的脑袋。

“喵。”

维里塔斯又喵了一声，而托帕会意地递上一根小鱼干。

砂金抱住跳进她怀里的小猫，接过鱼干，试探性地递到维里塔斯嘴边。

猫咪舔舔她的手指，安静地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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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砂金抱着维里塔斯出现在列车上时，整个列车组都沸腾了。

最兴奋的莫过于三月七，拿起相机对着优雅漂亮的小蓝猫拍了又拍。

连丹恒和姬子都忍不住上手，摸了摸猫咪的小脑袋。而瓦尔特抱着跃跃欲试的列车长，成功促成了两只毛茸茸的友好握手。

“真可爱帕。”

帕姆忍不住赞叹，而三月七连连点头。

只有深受过砂金坑害的开拓者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摸摸下巴，仔细打量着砂金怀里的猫咪。

小蓝猫被打理得油光水滑，皮毛又软又亮，像仙舟最昂贵的锦缎，颈间没带项圈，反而是脑袋上别着一个熟悉的迷你月桂发饰。

嘶。

开拓者转向砂金，低声问：“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砂金同样压低了声音，仿佛两个特工正在大庭广众下接头。

“我来炫耀我的小猫。”

维里塔斯发出一声短促的“喵”。

旁边的三月七发出听起来心都快化了的尖叫。

而开拓者又转头看向小猫，那双无比熟悉的金红色眼睛正平静地盯着他。

似乎还有一丝熟悉的蔑视。

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挨骂。

开拓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不得不说，他长得真像拉帝奥教授，眼神尤其像……”

“等等。”

开拓者话音一顿，瞪大眼睛看向正礼貌驱散围观人员的砂金，转头速度之快连石头老板的巡逻保镖都自愧不如。

“他不会……？！”

“没什么不会的，不是吗？星核先生。”

砂金淡淡地说，轻轻揉了揉维里塔斯的脑袋。

她的目光望向舷窗外，广阔无垠的星河中散布着零星的光点，浓郁黑暗中的一点亮色总是那样令人向往，却又触不可及。

“列车组见多识广，你又与星核猎手联系颇多——别这么看我，我又不负责帮公司抓捕通缉犯。”

砂金笑笑，歪头看着开拓者若有所思的脸。

“对这种事有什么头绪吗？”

开拓者凝重摇头，“问我不如问乐子神，这种事假面愚者大概会知道。”

砂金的脸色骤然变冷，下一秒又仿佛无事发生般恢复平静。

“这种事问假面愚者大概只会得到‘太有乐子了’的答复吧。”她耸耸肩，“果然人还是要靠自己啊。”

开拓者摇摇头。

“人多力量大。你多问几个人，或许教授能早点恢复原状。”

“错了，多一个人知道，就代表多一分危险。”

砂金淡淡开口，嘴角习惯性的笑容已然彻底不见踪影。维里塔斯窝在她的怀里，轻轻拱了拱，像是无言的安抚。

“与其再去面对未知的危险，现在这样倒也不错。”

砂金笑了笑，举起小猫轻轻亲了一口。

开拓者不赞同地看着她，但是什么都没说。

临走时，砂金向三月七买下了她拍摄的猫猫照片的全部备份。

开拓者试图趁机哄抬物价，结果被猫咪狠狠骂了一顿。

“怎么变成猫之后还是这么凶啊。”

开拓者挠挠头，忍不住嘀嘀咕咕，假装没看到三月七疑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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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知道，砂金其实更喜欢自然的天气变化。

人工调节的风雨和阳光固然舒适，但看久了总会有种不真实感。

因此，她在很多个荒蛮的星球上都购置了房产。在这些星球「成长」到能被公司看中之前，她都可以尽情地在此享受早已离她远去的「真实」。

今夜急风骤雨。

砂金窝在她豪华的大床上，把自己蜷成一个小小的球。雷声伴着风雨从天空砸下，她微不可察地啜泣一声，紧紧扣住小猫的耳朵。

而维里塔斯并不领情。

他挣扎着，试图从砂金窒息般的禁锢中脱身而出，浑身的毛毛都炸了起来。

而半梦半醒的砂金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挣扎，忍不住将他越抱越紧。

维里塔斯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爪子下意识弹出，又很快收回，用尖尖的牙齿轻轻咬住砂金的手。

砂金发出一声带着颤抖的泣音。

雷声更响了。

维里塔斯僵住了。他喵喵叫着，声音短而急促，砂金把他搂得极紧，他几乎动弹不得，只好拼命地向她怀里拱去，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像是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声音传递给砂金。

“维里塔斯……”

砂金喃喃，滚烫的泪珠打湿他的毛发。

我在，砂金。

维里塔斯喵了一声，伸出舌头，轻轻舔着砂金颤抖的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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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金小姐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是个男人，而维里塔斯是他的男朋友。

他们在梦中经历了千难万险，把梦的星球交还给公司，然后又在梦醒的时刻遭遇袭击。

那群人带着面具，带着永远不会消失的笑容，将他扔进了熟悉的囚笼。

漆黑的，狭小的，仿佛将一切真实都隔绝，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那道熟悉的视线依然在注视着他，他怎么会不清楚呢？他也曾被祂注视，那震颤灵魂的混沌将神经拧成一团，像是将整个宇宙都抛进粘稠的浆糊。

而他同样被裹在浆糊之中，体验着最原始的欢愉。

精神处在破碎的边缘，又被胡乱地紧紧揉在一起，理智被抽空，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他缩在角落里，把自己蜷成一团，绝望地颤抖着。他的心底有一点亮光，他拼命地向前摸索，却依旧触不可及。

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成为了这无尽欢愉中的唯一真实，他喃喃念着，无意识地重复，像在抓住虚幻的稻草。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等待，他被裹在浆糊里，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不听使唤。他破碎的精神在期待着光芒奔他而来，而他破碎的心在警告他危险。

危险。

在这片欢愉之中，唯有自己可以信赖。

于是他握紧藏在手中的刀，在「危险」到来之际，狠狠地捅了下去。

像是一大瓶苏乐达嘭地炸开，色彩倒流复位。砂金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奔他而来的人。

那人的心口插着一把刀，而刀柄正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维里塔斯……？”

砂金喃喃。

他感受到了欢愉。

下一秒，维里塔斯骤然栽倒下去。

木偶的线断掉了。砂金颤抖着爬向维里塔斯的尸体，像小猫一样，用脑袋蹭着他苍白的脸颊。

“维里塔斯……？”

维里塔斯没有回答。

“维里塔斯……？”

砂金喃喃开口，蹭了蹭维里塔斯的脸。

维里塔斯依然没有回答。

于是砂金钻进维里塔斯怀里，把刀子拔下来，戳进自己心口。

“晚安，维里塔斯。”

砂金说。

但梦还没有醒。

砂金睁开眼。

她躺在血泊里，长发被浸得湿透，沾满血的匕首紧紧握在掌心，而身旁空无一人。

她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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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软的小猫会遇到善良的主人吗？

答案是不会。

维里塔斯快要窒息了。

他依然在试图叫醒砂金，半是安慰半是心疼地回应她的啜泣。但很可惜无论是喵喵的叫声还是温柔的蹭蹭效果都非常有限。

为了避免惨剧发生，再一次，他决定不再心软。

冷酷的小猫在砂金怀里扑腾着，找准角度，一口咬住她的肩膀。

效果不错。砂金尖叫着醒来，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维里塔斯身上。

而下一秒，她就被突然变回人形的猫咪抱了满怀。

“抱猫不要抱那么紧。”她的猫说，“但是抱我可以。”

砂金愣愣地抱紧他，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窗外雷声滚滚，风雨嘶吼着，似乎要将房顶掀翻，而砂金却觉得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所在了。

“你咬我。”

半晌，她委屈地说，歪头，试图让维里塔斯看见她皮都没破的肩膀。

维里塔斯看了两秒。

“好吧。”

他松开他粘人的男朋友——现在是女朋友了——心软地开口。

“医药箱在哪里？”

而他粘人的女朋友重新抱紧他，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脸颊。

“不要医药箱。”

“维里塔斯。”

砂金喃喃地说，“维里塔斯。”

维里塔斯说，“我在。”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