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和泉一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余息落在极冷的空气中尽数落成白雾，短暂遮蔽他的视线。

十二月的风很是刺骨，带着极强的冷意呼啸而过，稍微裸露在外的皮肤顷刻就被冻红。一织不自觉地瑟缩了脖子，把黑色的毛衣领又往上拽了拽。每次约会的时候，他永远是习惯性提早一小时定闹钟的那个，因此他总是会提早到约好的地点，然后看着对方踩着点步履匆匆赶来，再被自己指责没有时间观念，又或是忘记了什么东西——每次都是如此。

他不反感等待的感觉。倒不如说，只是不反感等待那个人的感觉——而且是相当喜欢。他讨厌等待那些得不到的承诺，因为空留期待的情绪最后竹篮打水，于他而言是费能的行为。但是那个人不一样。因为他知道对方永远不会放他鸽子，就算是踩点也永远不会迟到。
他享受看着对方从视野的极限处向他奔赴而来的姿态。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个人像曾经无数次那样迈着大步闯入他的视线。

“一织——抱歉，你等很久了吗——哇啊！！”
“啊，七濑桑！”

七濑陆大步朝着一织的方向奔来，却在咫尺近处一个踉跄，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因为天气过于寒冷导致五感都变得麻钝，一织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腿已经一个箭步上前连带着身体接住了他。双手尚未从口袋伸出，他便本能地抬高了手肘防止怀里的人二次摔倒。

一织长舒了一口气，才伸出手搂住对方，让他稳稳当当站定好再放开手：“您走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小心。”
“嘿嘿，抱歉，我又忘记看路啦……谢谢你一织！我怕你等太久就跑的有点着急……”
“我习惯等您了，而且多等一会也没关系。您不必这么匆忙的。”一织揉了揉陆有些发红的鼻尖，用半指责的语气说着，尾音却是微微上扬。他对七濑陆这次提前——甚至是提早整整十分钟到的行为有些许的意外。

而等陆在一织面前理好自己跑得凌乱的外套，他才看清对方与往日不同的地方——外套是和他配对的情侣装，只是红色的刘海被尽数撩起，旁边夹了十字形的小发卡，露出漂亮的前额线。

“您、您这样子未免有点过分可……呃——”
“很可爱对吧？心血来潮想把刘海撩起来，一织心动了吗？”
“……有点吧。”
“真不坦率！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夸我到一半就沉默的坏毛病！明明直接说很可爱就好了。”
“那不符合我的个人形象。”
“偶像包袱！”
“才没有。”

交往的一年里，七濑陆早就对和泉一织的各种习惯心知肚明——喜欢兔耳friends也好，看见可爱的东西不自觉说出口又卡壳也好，觉得自己什么地方都惹他喜欢也好，他全都知道。所以就算和泉一织不说出后半句话，他也已经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

“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您这次来得真早啊。”
“因为我不想让一织在这么冷的天等那么久嘛……”陆嘟哝着，碎碎念的话语在白雾里好像变得有形，“今年寒潮不是吗……”
“是啊，”一织无奈地叹气，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唇膏，“所以您就更应该注意皮肤防护了。不要涂了护肤霜就忘记涂唇膏啊。”

语罢，他托起七濑陆的脸颊，右手拿起唇膏覆上他的嘴唇，动作极为轻柔。陆一时有点难为情，不自觉微闭双眼。

“唔，我又忘了嘛——！”
“不要说话，涂不好了。至少您能记得在脸上涂护肤霜，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把我当小孩唔……”
“都说了别说话了。”

虽然是说教，语气却是无比柔和，好像带着无形的魔力，陆乖乖闭上了嘴巴。涂完唇膏后的嘴唇明显润滑光泽了不少，七濑陆抿了抿嘴，舌尖擦过嘴边，唇齿间满是草莓的味道。

——是他喜欢的草莓唇膏。

陆嘴角轻轻上扬，愉悦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他大跨一步凑上前，就在一织收回手的前一秒，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对方的嘴唇。

“您——！”
“嘿嘿，我觉得一织的嘴唇也有点干干的了，所以亲你一下就可以把唇膏分你一点了！”
“您这个人啊……我可以自己涂的。”
“一织不想和我亲吗？”
“…………”
“没有。”
“哎嘿嘿！”

陆露出得逞的笑容。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一下捏紧了一织的右手。

“一织的手好暖和啊……！以前都没怎么注意到！好舒服！”
“那是您又忘带手套了……”一织抽出被握紧的那只手，转而从外围整个覆了上去，连带着陆拿着的礼物一起，稳稳当当裹住了对方冻得发红的双手。他本就很能御寒，冬天的体温也相对偏高——不像体寒的陆，一觉睡醒四肢都是冰冷的，“温暖的被窝”在他身上好像完全不适用。因此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他一觉睡醒，就只能一边拼命蜷缩身体取暖，一边挣扎着不想起床。

当然，现在有了个人肉热水袋，那就另当别论。

陆像是被缚住似的，自己的双手被一织的一下裹住动弹不得，暖热的体温也因此慢慢地蔓延到他的手上，带来一阵阵酥麻。他感受着一织的温暖，同时不服气地反驳：“可是一织不也没戴手套吗——！”
“那是我不需要戴。”一织闭口不提自己也忘记的事实。况且他也没说谎，自己的手确实不戴手套也无所谓，他就是那种手伸进口袋五分钟就能热起来的类型。因为早就预料到陆的各种意外状况，包括忘带手套或是围巾，他便在等待之时早早地把双手放进了口袋，然后等对方到来之后再为他取暖。

当然，这些和泉一织都不会说。他还没有坦率到会把这些也和盘托出的程度。

“对了一织！礼物给你！”陆突然想起来，暂时挣脱了一织的双手，把手里的礼物盒塞进对方怀中。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礼物盒，外围裹着亮红色的包装，就像送礼物的人一样明媚又雀跃。和泉一织的大脑稍微思索了几秒钟，以这个人的性格，大概会送围巾或是帽子之类的吧。这么想着，他拿好手里的礼物，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把自己的礼物交给他。

“哎，好小一个！是什么？我现在能打开吗？”
“礼物是不看体积大小来判断好坏的吧。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自己回去再拆。”和泉一织耐着性子一句句回答七濑陆连珠炮似的发问。
“说起来，我总觉得一织好像机器猫呢！”
“哈啊？”一织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再聪明机敏如他也跟不上七濑陆脱线的思维。
“因为你看啊，你的口袋总是什么都有呢！”七濑陆掰着指头一个个数了起来，样子相当认真，“我每次忘记带纸巾问你借，你永远都拿的出来；看我喉咙不舒服了还会给我喉糖；刚刚也是，我忘记涂唇膏了就马上拿出来给我涂了，要交换礼物也是从口袋里拿出来……”
“那只是因为这些东西某人总是没有意识带罢了。”和泉一织没好气地回嘴，不轻不重地在对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真不会说话……”陆害羞地鼓起腮帮子扭头，因为不好意思而发红的脸颊，此刻也因为极寒的天气而有了掩饰的借口。

“总之，圣诞快乐，一织……”他极生涩地转移话题。

看着陆发红鼓起的脸颊和透着羞涩的红眸，和泉一织几乎是不带任何思索地凑上了前，在对方露出的前额印下相当郑重的一吻，三秒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陆只觉有微凉柔软的触感贴上了自己的额头，几不可察的凉意伴随着发烫的羞耻感一起顺着全身的血管蔓延，直冲脚底和大脑。

“七濑桑，圣诞快乐。”
“一织……好狡猾。”
“彼此彼此吧。这是对刚才那个吻的‘报复’。”
“那如果我说我今天撩刘海露额头就是故意引诱你亲我呢？”
“……您可没有这样的心机。”
“嘿嘿，谁知道呢。圣诞快乐，一织！”
“您刚才说过一遍啦。”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二个圣诞节。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