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4385225
六尺之下的甲板/Until Death

作者 : PointO3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凹凸世界 雷狮,帕洛斯

标签 雷帕

1178 21 2020-8-10 09:48
Summary:至于我们,有口难言,情难自制。



帕洛斯开门走进来,踩进了水泊里,而雷狮蹲在地板上阙着屁股用一块巴掌大的毛巾努力的把水一点一点赶进厕所里,雷狮抬头的时候跟帕洛斯发生了一个微妙的对视来交流信息——以用于和他的房东帕洛斯解释这一地把沙发都浸湿了的水是怎么回事。而那一瞬间的雷狮很自然的脱口而出“雨太大,你出门忘关窗户,我回来时就这样了”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抬头看了看窗外。
是艳阳天啊。
紧接着厕所里那个水龙头彻底绷不住了,直接整个脱落下来,自来水喷得满墙壁都是,很快又把雷狮好不容易弄干一些的房间重新灌满水。
“雷狮。”
帕洛斯叫完名字后诡异的停顿,让喷自来水的声音变得更刺耳。
“我记得我出门前是叫你打扫卫生?”
“呃……我确实是在打扫卫生,只是你也看到了……你家水龙头坏了。”

帕洛斯叹气,他果然不能对一个当了十五年少爷的人放心。
在一个雨夜雷狮出现敲开了帕洛斯的门,拽着一张皱巴巴看不清字的纸非说那上面写着他家地址,还要往他家里住,吓得帕洛斯差点打电话报警。协商之后帕洛斯决定以每月200欧和家里所有家务活的黑心房租价格收留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可怜虫。说可怜虫也并不过分,雷狮来的时候状态很差,一看就是已经在雨里淋了几个小时,他抱着一个黑色的包,帕洛斯发誓他收留雷狮是因为不想让他露宿街头而不是因为看到了他包里满满一袋的欧元。

“愣着干什么,把衣服脱了堵住出水口!”
两个人合力把衣袖缠在管子上,打了个结暂时堵住了水,然后才开始手忙脚乱的往外搬家具,趁着太阳还在,希望能快点把布沙发床单一类的东西晒干,忙完家具抢救战后他们两个蹲在地上像青蛙一样用毛巾擦水。
“我说帕洛斯,买个拖把吧,又不贵。”鉴于帕洛斯是自己的房东,雷狮把抠门这个贬义词咽了回去。
“雷狮你先赔我一个水龙头再说这话。”
等把所有的水都弄干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两个人累得精疲力尽,一起倒在地板上背靠背的靠着,梅诺卡是海岛城市,之类的晚霞如果是艺术家的调色盘,那红云是烧烤架上汁水四溢的烤肉,还撒上了然,这时雷狮肚子的“咕叽”声响得恰到好处,帕洛斯在夕阳的阴影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问到:“吃烧烤吗?”
雷狮正想答一句“好啊”就听到了帕洛斯接下来的话。
“坐船去瓦伦西亚吃。”
雷狮也才来帕洛斯家住上一周,尽管他努力的想遗忘一些,回忆也没有益处的记忆,但新填的坑没有经历万人足踏,总是会轻易的在一两个音节里,被记忆的骤雨冲刷掉自欺欺人的泥土。
帕洛斯说到“瓦伦西亚”时,太阳光像某种毛糙的线一样织成了雷狮现在看到的画面,它们从窗户挤进来,模糊了那些污秽的霉斑,柔和了帕洛斯的侧脸,一切看起来像是触摸就能感受到毛线团的温暖,这种温暖持续到了光消失在那扇窗户的彩色玻璃贴纸上。
雷狮听见自己回答:“哦,好。”

雷狮来帕洛斯家的第一天是在窗户前度过的,那时窗外下着瓢泼大雨,哒哒声洗刷着城市里每一个人的痕迹,像是没有人存活过,都是纯洁的,都是无暇的,一切圣洁,脚底下看不见的污垢皱纹流进下水道,黑白两条线分得明明白白,只有透过雨滴,才能看见霓虹灯的色彩与雨夜交融。
如果不是因为亲人生死不明雷狮或许只会把雷伊塞给他的那张纸条当一个探险,但那天房间外响起了三声枪响和打砸家具的声音,房间里雷伊制止自己下楼的严肃眼神,都在告诉雷狮,他陷在了某个灾难里。他先是从二楼的窗户翻了出去,雷伊给他的背包里为他准备好了应急的现金,他随便买了一张最快从瓦伦西亚出发到梅诺卡岛的船票,雨在船行驶中飘到他脸上,在船靠岸时彻底扑向这片海岛,一个搬东西的男人不小心把雷狮撞倒在地,雷狮爬起来时才发现,姐姐给自己的那张写着地址的纸片,字迹已经被水模糊,只能大概看出是某某街,具体地址却看不清了,他凭着记忆走到了一扇门前,敲开了帕洛斯的门。

同一个雨夜里,对于帕洛斯来说,收留雷狮不只是因为那一背包欧元,某种意义上雷狮满足了他心底的热望。帕洛斯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离他而去,他把这一切归咎在母亲认为自己不值得被依靠上,所以他要一只被雨淋得垂头丧气又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来依靠他。这时雷狮来了,帕洛斯刁难了他一会儿,让他进来洗了个热水澡,靠在窗户边睡觉。
雷狮那晚看着窗户看了很久,从帕洛斯家的窗户可以看到港口,那里停泊着几艘船,雷狮想,等过上个十天半月,或者更久,他说不定可以坐上其中一艘,回到瓦伦西亚的家,找一下那场非法入侵的线索,但雷狮没有想到,这才过去一个星期,自己就又要回到瓦伦西亚。

出门前帕洛斯打开柜子,将一个信封塞进了口袋。
很多时候帕洛斯表现得跟个成年人一样,但事实上他也只比雷狮大一岁,雷狮十五,他十六,甚至帕洛斯还比雷狮矮出一截,帕洛斯想去瓦伦西亚,因为他的母亲莉莉安失踪在那里,说是失踪其实并不是很恰当,因为她是自愿去那里的。
那也是一个夜晚,就像雷狮来的那一晚,瓢泼大雨冲撞家里老旧的窗户,莉莉安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帕洛斯的背,莉莉安问帕洛斯:“你看见那颗星星了吗?”帕洛斯抬头看着窗外,只有雨和港口闪烁的灯,于是帕洛斯回答,“没有”,莉莉安似乎摇头了,但窗户总是把光剪辑得像是某位名不见传导演的三流电影,帕洛斯只能看见她的下颚和修长的脖子,某一瞬间,那里有一个吞咽的动作被帕洛斯敏锐的捕捉到了。
帕洛斯后来有想过,要是他在那一刻里说点什么就好了,说不定那样母亲就不会离开,但帕洛斯只是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窗边并没有母亲,但是窗台上有一张纸条,莉莉安在上面写,她去瓦伦西亚学画画了,柜子里给帕洛斯留了现金,让帕洛斯自己打算。那天的阳光很足,沙发里也染上了些太阳光的味道,帕洛斯有些不知所措的把自己陷在了沙发里,他其实挺想问莉莉安,为什么可以就这样把他丢下,她这个年龄跑去学画画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不过大概是猜到了帕洛斯会问这种大家都知道答案的问题,莉莉安走得干脆利落,不听任何劝阻。
理所当然的帕洛斯恐惧着瓦伦西亚,这片土地带走了他的母亲,所以要踏上这片土地,他要一点借口支撑,不管借口有多不合理,只要让人不会认为帕洛斯是要去找莉莉安就好。

当离开时,他们在窗户望去恰好能看见几颗星星,他和雷狮把铁门拉拢然后上锁,一些家具还摆在门口的楼梯上等待被晒干,等帕洛斯和雷狮疯完回来应该就可以搬进屋里。
帕洛斯用雷狮的钱买了两张船票,踩着点上了船之后帕洛斯才开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退意刚一萌生,他就扒着船舷直接吐了起来,他寻思着自己不至于一靠近瓦伦西亚就条件反射恶心到想吐吧,抬头就看见雷狮在旁边啧啧称奇。
“原来帕洛斯你晕船啊?”
帕洛斯想说什么,但是呕吐物已经冲刺到了嗓子眼,就差投身地中海的怀抱,帕洛斯又只好把头埋下去大吐特吐,吐着吐着帕洛斯甚至觉得感受到了一种失态的快感。是不是在这样剧烈的生理反应里,面部就可以理所当然的不受控制?于是他的鼻子酸了起来,眼睛也涨了起来,跟着嘴一起呕吐。本来雷狮还想开几句玩笑,一低头看见帕洛斯眼睛红红的,好像因为恶心的感觉要难受得哭出来,反而说话有点结巴了起来。
“你这……为了吃顿烧烤也太拼了吧?你等等我。”
雷狮找服务员要了一杯水和一张湿毛巾,等帕洛斯吐完了让帕洛斯漱漱口,用毛巾降降温,看帕洛斯还难受,雷狮只好学着他妈安慰同样晕船的雷蛰时的方法,把帕洛斯抱住,然后顺着他的脊椎骨从上往下的按下去,渐渐的帕洛斯呼吸没之前那么急促了,他们找了两张凳子坐在一起打了个盹儿,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广播吵吵嚷嚷的说船已靠岸,让乘客们抓紧时间下船,今天是法雅节的最后一天,错过了零点就看不到那些法雅了。
雷狮是土生土长的瓦伦西亚人,西班牙只有瓦伦西亚才过法雅节,他看了眼时间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赶紧叫旁边的帕洛斯起来,但可能是先前的晕船耗费了帕洛斯太多体力,就算是醒来了他也一副搞不清今夕何夕的样子,雷狮只好仗着自己比帕洛斯高出一个头,直接把帕洛斯背在了背上,街上的路灯上全挂上了彩灯,有游行乐队路过,萨克斯的声音老远就传到了港口,雷狮感觉脖子上多了道视线,就知道是帕洛斯醒了过来。
“雷狮,放我下来。”
“那你叫我一声哥哥来听听?”
雷狮开玩笑的说着,没想到帕洛斯居然真的凑到了他耳朵边准备说什么,帕洛斯在家里对雷狮一直很恶劣,恶房东的样子都不用学,没想到现在居然可以收到帕洛斯的恭维,雷狮赶紧聚精会神的听起帕洛斯要说的话,他听见帕洛斯先是笑了一下,不是那种学校里女孩子的娇俏,雷狮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于是更期待起接下来的话。
“只有孤儿才急着找哥哥。”
最温柔的声音说最恶毒的话,雷狮惨遭当头棒喝,恶房东帕洛斯顺势从雷狮背上下来。

这街边有许多摊贩,帕洛斯随便找了一家坐着,他才烤好几串烧烤就被雷狮从座位上拉起来去逛街,天知道他只是想吃个饭,却被雷狮拉着满大街的晃悠,帕洛斯几乎要认定是雷狮在报复他。
“别不开心了,今天是法雅节最后一天,现在不看法雅,等到零点就全烧了!”
雷狮是这样解释的,帕洛斯听说过法雅节,为期一周,艺术家用纸做成的雕塑就是法雅,由瓦伦西亚人票选出最受喜爱的法雅放进博物馆,剩下的都会在法雅节最后一天的凌晨被点燃,所有法雅变成火花和残局留着街上。
法雅节比帕洛斯想象中的要热闹,梅诺卡岛总是很宁静,像是有雪压在了那片海岛,欲望被洗净,激情在雪中覆灭,帕洛斯似乎能理解为什么莉莉安要丢下他来到这里,一个年衰岁暮一个朝气蓬勃,放做是他也会想来瓦伦西亚生活……个屁,帕洛斯要去也去更好的地方,但更好的地方在哪里帕洛斯也不清楚,他站在瓦伦西亚,才觉得原来也不过如此。

“帕洛斯,快看!”
雷狮拽着帕洛斯绕过一堆人,一艘黑珍珠号海盗船就这样停在一堆西班牙公主、东方小皇帝中间,雷狮想拉着帕洛斯走近点看,但法雅小姐的游行队伍穿过了街道,他们只好让路,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们难免对视,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不用嘴说的,语言比你想象中的要广泛,一个眼神,一道光,一个吻。
帕洛斯看着雷狮,余光里是黑珍珠号法雅,人群推搡着,他们被人浪冲到了墙角,街区里迸发出欢呼,烟火化身海鸥投身夜空,耀眼火光把烟尘也照出轮廓,零点的钟声响起,欢庆如黑巧克力在热牛奶扩散,烟火点燃了他们的黑珍珠号,火舌舔上船的旗帜,火星洒落到帕洛斯的脚底,黑夜被光侵占成盛开紫罗兰,就像雷狮因向他凑近而放大的眼睛。

一个吻落在帕洛斯的唇上。
萨克斯的声音大了起来,人群各顾各的沉浸庆典,没人注意到这个墙角有两个小孩躲在成人的衣服后面接吻,就算被发现了也无所谓,谁又懂爱?爱死得太快,你只能在传说得知,连爱的尸骸都无法研究,所以爱是广为人知的,众生平等的消遣,那么为什么不爱,为什么不说爱,反正爱总是死去,反正爱总是无人知晓。
帕洛斯没有拒绝雷狮的吻,或许他们就是这样志同道合,所以他们都没有在此刻提及,那些他们灵魂中根本不兼容的部分,只是一个吻一个吻持续到人潮褪去。

只剩下月光照在了玻璃橱窗上,帕洛斯看见了那里躺着一瓶红酒,酒瓶上的贴纸似乎是一幅油画,一个丰腴的黑发女人,赤身裸体,慵懒靠在模糊的色块里,依稀可见腿边有一张桌子。
雷狮也看见了。
“这时艺术酒庄BEBENDOS自由梦系列的‘情有独钟’,我家酒窖里有一瓶,被我偷偷喝了。”
“味道怎么样?”
“还行吧。”
“那我以后有机会试试,现在还能买到回去的船票吗?”
路灯亮着,但今晚的月光比那更亮,帕洛斯感觉自己才做完一场痛快的梦,月亮也穿起舞裙要逃跑,同卡戎星私奔,留下地球和冥王星面面相觑,他还是很满意这种,偶尔不顾一切的疯狂,尽管帕洛斯知道他这根本不是疯狂。帕洛斯这样想着,走在前面的雷狮却停了下来,帕洛斯一个没注意撞在了他背上。

“我说帕洛斯,来都来了,你不去找那个地方吗?”
雷狮转过身来看帕洛斯。
“哪个地方?”帕洛斯眯起了眼睛,他不介意陪雷狮这个外人疯一疯,前提是,雷狮也不要来窥探他的角落,有些东西不能被发现,也不能被提及,那些东西只是存在在那里就是恐惧,帕洛斯不能看,也不能让别人看,那些东西一旦被人眼所见,帕洛斯就会燃烧,就会死。
“你包里那封信上的地址啊,我说,你一进门就急着翻柜子看那封信有没有被打湿,来瓦伦西亚前还要把那封信揣包里,我还以为你是要来找人的。”
那封信是莉莉安寄给帕洛斯的,莉莉安每半年给帕洛斯寄一次生活费,寄信的地址是瓦伦西亚的艺术科学城附近,或许那就是莉莉安居住的地方。
“你对瓦伦西亚很熟?那你知道这个地址吗?”
帕洛斯把信封给雷狮看,雷狮摇摇头。
“没去过,不过我可以找,反正现在这么晚已经买不到船票了。”
说完雷狮直接拿起信封,记下地址后往去艺术科学城的路上走,走到了一处路牌才发现帕洛斯还没有跟过来。
“快跟上来!”
帕洛斯这才如释重负的跟上了雷狮,毕竟不是自己想去找莉莉安,是雷狮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莉莉安抛弃他时果断得像是母子一场就是个谎言,所以他也不眷念她,人总不能活成一条狗,帕洛斯告诉自己。

月光照在海面上像是把海洋放进了蓝宝石展柜,他们走过几个街区,海像是同他们玩捉迷藏,时不时出现在楼房间的空隙。
艺术科学城本身就是依靠河床建立,离雷狮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远,走了一个小时左右他们找到了地址上的那栋楼,四下无人,只有一个保安坐在那里打盹,他们趁着保安打哈欠的时候混了进去,等他们进了楼,保安眼神里的睡意一下子纷纷作散,或许是眼睛里装下了今晚的月亮,他的眼神明亮,思考再三后拿起了一个对讲机。

他们上了三楼,却发现三楼走廊被黄色的警戒线给围了起来,但莉莉安写的地址就在三楼,两个人刚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有子弹上膛的声音,雷狮从楼梯往下看,领头的那个黑衣男人就是那天闯进他家的人,这时雷狮顾不得什么了,拉着帕洛斯的手冲到了走廊尽头的窗户,下面有一个塑料棚,白天在这里做买卖的商贩搭的,帕洛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雷狮抱着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就在这时,一颗子弹从他们的耳边擦过,帕洛斯再搞不清楚状况也明白了现在不容他多想。
他们摔在棚子上,直接压垮了脆弱的支架,也差点把他们一身骨头摔散架,但是他们没空管这些,那群人已经从门口跑了过来,雷狮是抱着帕洛斯摔下来的,承受了大部分重量,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帕洛斯只好拉着雷狮跑,但帕洛斯不是瓦伦西亚人,跑着跑着就跑到了海滩上。
如果是度假,瓦伦西亚的海滩当然是不二选择,但对于逃脱追杀的情况来说,海滩就太过于危险,没有可以躲藏的掩体,人在上面就像是行走的活靶子,处理尸体也方便,连着人和身下染血的沙子一起扔海里,谁能说得清怎么回事。
几发子弹都打在了他们前面的沙子上,子弹的声音在消音器里孕育成隐忍的海浪,次次从他们身上压过,要将他们沉去海底,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雷狮瞟见了一旁的海蚀崖,拉着心吊到嗓子眼的帕洛斯就往上面跑。
“帕洛斯!快!我们跳进海里去!”
快到悬崖边的时候帕洛斯却有点退缩。
“可是我不会游泳!”

“相信我!”

雷狮说出了这句话的时候,帕洛斯记忆里的某个声音与这句话重合,心又回到了它该工作的地方,帕洛斯握住了雷狮的手——
纵身一跃。
像是有一把吉他在不停的扫弦,他们顺着旋律前行不知退路何在,只可看见面前的迷雾和一只和自己紧握的手。

悬崖下竟有一个海蚀洞,雷狮带着帕洛斯躲了进去,礁石划破了帕洛斯的手掌,月光下,他伸手去握长夜里的灯泡,看见血迹混着海水蔓延到手肘。
小时候帕洛斯有溺水的经历,水其实不深,但他就是游不过去,后来是一个来梅诺卡度假的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救了他,那时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的抱住那个男孩,差点把对方一起拖进水里,那时那个男孩也对他说“你相信我,放松点!”得到了承诺总归是安心了些,没一会儿他就被带回了安全的水域,莉莉安注意到帕洛斯时,那个男孩似乎已经被家人接走了。
“雷狮,咳咳、你以前有去过梅诺卡岛吗?”
帕洛斯装作只是无心问到,他背了过去,因为他也不知道此刻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太清楚他帕洛斯是什么人了,脱离了虚伪的笑,剩下的一定是怪异的丑陋。
“小时候好像和家里人去度过假吧,听说我妈说我当时还和别人一起溺水了,我不太记得那时的事了。”
帕洛斯还记得溺水事件前,他的父亲借口“出差”,然后再也没回来,莉莉安一开始还瞒着帕洛斯,直到那天把他约到海滩,告诉他“你爸爸已经离开我们了,以后我们要一起活下去,不能丢下彼此”。这么想起来,或许是时间太宝贵,哪怕是一个孩子长大的时间,一次出差的时间,都会让承诺过期,他收到的承诺里,似乎也就那么两句“相信我”在短暂的保质期里被食用,但这两个“相信我”,一个太早,早到帕洛斯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个又太晚,出现时帕洛斯已经不再食用“承诺”这一类快餐食品。
但没有办法,帕洛斯刚刚没得选的已经吃下了雷狮的那个相信我,于是这份快餐似乎在听到胃里变成了闪电,让他从胃开始战栗,痛苦至幼时的灵魂。

“哦、哦……这样,你干什么?!”
帕洛斯下意识的回答雷狮,但雷狮却突然凑过来用手去抹帕洛斯的脸,吓得帕洛斯没站稳又摔倒水里去。
“叫什么?我看你脸上很多水就给你擦擦。”帕洛斯一张臭脸,雷狮还以为被帕洛斯嫌弃了,他哼了一声“反正海水万一进眼睛里了难受的是你自己。”
帕洛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哭了,赶紧用手去擦脸,水没抹干净,脸倒是有些红了起来。而雷狮就像看戏一样看着帕洛斯,看了半天才感觉有些不对,他凑到帕洛斯的面前,一双紫色的眼睛占据了帕洛斯三分之二的视野,帕洛斯只好把目光聚集于皎洁月光。
“帕洛斯,你哭了?”
“没有。”
“真没有?”
“瞧你这说的,没事我哭干什么?”
雷狮掐住了帕洛斯的脸,让帕洛斯只能抬头看着他。
“那你让我舔舔,眼泪是咸的。”
帕洛斯没辙,只能闭了眼睛让雷狮舔,心说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但触碰到帕洛斯脸颊的却不是舌头,而是雷狮的嘴唇,这时帕洛斯才反应过来问雷狮。
“但是雷狮,海水不也是咸的吗?”
“我也没说海水不是咸的啊。”
“你!”
“亲都亲那么多次了还在意这个?”

雷狮提这个帕洛斯就没辙了,那一连串的吻帕洛斯归结为费洛蒙的陷害,他不知道雷狮怎么想的,但对他来说就这样就好,不要说喜欢亦或者是爱,一旦谈了这两个单词,原本生命里理所当然的离开竟然就被污垢成了背叛,他不想被背叛,所以让他先一步背叛爱,逃离这个怪圈,去高去远,去每个人都只有一份海鲜饭的成人世界。
所以,这种情况下是不是也可以丢掉雷狮走人?那群人看起来是冲着雷狮来的,他不过是雷狮的房东,他在雷狮需要的时候收留了他,意乱情迷时和他接吻,他们不谈爱,他对雷狮也仁至义尽,雷狮的苦难是他自己的东西,在火没烧上身前赶紧撤才是他的方式。,于是帕洛斯开口。
“雷狮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你还有多少钱?”
“够用一阵,你想干什么?”
“我们现在出发去瓦伦西亚火车北站,随便买张最快出发的票,然后你要多远走多远。”
“那你呢?”
“我当然回我的家。”
海浪拍打岩石,荡起白色泡沫星子,雷狮没有说话,帕洛斯都做好准备和雷狮理论一番了,但雷狮却没有和他吵,他只是平静的应了声:
“知道了。我会买好两张票。”
言下之意,他买好两张票,随便帕洛斯跟不跟他走。
那他帕洛斯当然不去了。他一看就和雷狮不是同一路人好吧。

帕洛斯当即搓起了手,就差点束烟花庆祝,他和雷狮离开了海蚀洞,从一旁的灌木丛里猫着身子走到街上,这时只剩几个年轻人在一旁喝酒,帕洛斯和雷狮对视了一下,就知道他们在干坏事儿这方面又想一处去了,帕洛斯装作路过的人和他们聊天,雷狮趁机拿走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车钥匙,等到电瓶车启动的声音响起,那几个青年才反应过来不好,这时帕洛斯自告奋勇的追了过去。
“别急,我帮你去追!”
帕洛斯装模作样的追着电瓶车直到电瓶车开进一个巷子里,他跟着电瓶车消失在拐角,然后在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理直气壮地跨上电瓶车,一起前往北站。
夜晚的街道空旷无人,他可以抱雷狮很紧,没人会看他们,他们行驶在人们的梦乡里,这里什么都允许,风吹过来,雷狮停下了车,却按住了同样想下车的帕洛斯,他们就在这里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接吻,从嘴唇到眼角,耳后,连脖子的每一处都烫伤,有一条小蛇在他们之间爬行,渴求到脱臼了下颚,只为吞下这虚假的,不存在的感情,帕洛斯张开嘴顺从每一次抢掠,他也抢夺着雷狮,帕洛斯感觉自己愈发的会撒谎,入戏太深他都要以为自己是真的爱上了雷狮,在他们终于停下这纯粹的情欲时,帕洛斯的手已经解开了雷狮的裤子拉链。
如果不是售票窗口亮起了灯,他们会就地野合也说不定。
雷狮买好了票,最快的火车是去巴塞罗那的那一班,雷狮买了两张,然后坐在了候车区,而他等待的帕洛斯已经离开去附近的公交站,等第一班车来时坐回港口,然后与他人生再无交集。
天已经要亮了,帕洛斯在公交站已经站得有些迷糊,一个男人默不作声的走向了他,帕洛斯反应过来时一把枪已经抵在了他的腰窝上。
“小孩,我猜你一定知道雷狮在哪,带我去找他,不然你会知道肚子被子弹穿透的感觉。”
恐惧化作了实物,捏紧了帕洛斯的心脏,就连肾上腺素也疯狂飙升,帕洛斯表现得却异常冷静。
“雷狮在火车站。”帕洛斯尽量让这句话听起来陈恳,但对方却看破了他的心思。
“那就烦请你带路了。”
帕洛斯只好走在前面,把男人往北站带。

街上还残留着法雅燃烧后的残渣,帕洛斯看着它们也不能改变自己已经走到了火车北站的事实,男人用枪碰了碰帕洛斯的后腰,示意他继续走,而男人自己躲到了后面,装作也是在等车,帕洛斯只好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做好今天和自己黏黏糊糊的人被射成肉酱的心理准备。
雷狮就坐在那里,火车其实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但他依旧坐在候车区等帕洛斯。看见帕洛斯进来的时候雷狮的表情看起来很有趣,似乎是松了口气,而表情又崩得很紧,像是饿了饭的猫看见了旅行回归的主人,他挑了挑眉,准备说什么,但帕洛斯先开口说了话。
“雷狮,哪怕为你付出生命我也不愿离开你,你知道,那个词比海边的倒影还要虚假,但我得说我不可救药的爱上你了。”
这段告白实在是太深情,不仅雷狮愣住了,就连他们身后那个一手拿报纸一手握枪的男人也没搞清楚情况,那个男人实在是太过于震惊,躲在报纸后反复的打量着雷狮的表情,他看见雷狮眨了眨眼睛。
“这实在是有些突然了,你是不是还没醒酒?我记得你家就在火车站附近,我把你送回去吧。”
男人意识到可以趁雷狮送那个白头发的男孩回家时一枪杀了他,这时一把小刀闪电一样的从雷狮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里扔了出来,他躲避不及持枪的手被划出一道口子,而就在这个时候,雷狮已经抓着帕洛斯的手把票丢给检票员就跳上了火车,男人赶上来却被拦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扬长而去。

等着火车终于顺着轨道行驶,他们也终于松了口气,坐在了座位上昏昏欲睡,他们约定好一个人一次只睡一个半小时,另一个人负责看有没有情况,座位实在是太硬,帕洛斯索性靠在了雷狮的肩膀上,用雷狮的话来说,亲都亲那么多次了还在意这个?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还好你反应过来了。”
“你巴不得有点远躲多远,这些肉麻的鬼话一听就是假的”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帕洛斯的脑袋推开,让他去靠又硬又凉的窗户才好,他伸了手又收回来。
“不管如何,你上了我的船了。”
雷狮说这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酸溜溜,很适合睡前吃几句来安神。
“什么船,这是火车,船长先生,做梦也要有个度,你想当海盗头子,我可没说要做你的水手。”
“但他们记住你了,而且你还和我一起在这车上,现在你的命和我拴在一起了。”
非常无赖,并且毫无歉意,不过不这样的话他就不是雷狮了,帕洛斯懒得理他。
“随你的便吧。”
迷迷糊糊的帕洛斯又说道。
“我家可不在瓦伦西亚。”
“对对,你家也不在梅诺卡岛,你家在马德里,你是发誓过要考去马德里,把梅诺卡的一切全甩在身后的。”
先前雷狮住帕洛斯家时,就经常看到帕洛斯为大学做准备,他似乎很想去首都马德里生活,用帕洛斯写在本子上的话来说,他要远远的飞离梅诺卡岛,要飞得比莉莉安还远,莉莉安是谁雷狮不知道,或许是帕洛斯的初恋女友吧。雷狮这样想着,又听到帕洛斯断断续续的话。

“……我家,也不在马德里。”
“那在哪?”雷狮这下好奇了,帕洛斯为了马德里准备那么多,如果他不去马德里他想去哪儿?
“在……”

雷狮屏息凝神,但却怎么也听不清帕洛斯后面说的话,只得认命地看起这节车厢的门,警惕会不会有人突然进来。
日出,海岸线,倒影还有车窗,天空逐渐的明亮了起来,依旧可以看到月亮的背影与云依依不舍,行驶在铁轨上的声音让人和月亮一样昏昏欲睡,雷狮的脑袋也一步步的下垂,着陆在帕洛斯的脑袋上,雷狮是睡着了,帕洛斯却醒了,这时帕洛斯发现莉莉安的信封原来还在自己的包里,他把信封掏出来,被海水泡过后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墨迹被海水泡开,帕洛斯看着信封,那上面每一处墨,帕洛斯都能在心里对上号,终于在月亮彻底消失天际的时候,帕洛斯握住了信封的两边,将它撕成了碎片,像是抛干花一样,让纸片随着火车掀起的风被碾压在了铁轨下。
有很多星星卷进了车轮里,肢解得光都变了色,帕洛斯看见这些星星尸体构成了教堂的窗户,他听见星星的亡魂在哀嚎,死也不愿意沉睡在教堂,窗户的玫瑰炸裂了,落在地上拼接成鞋子停在帕洛斯的脚下,帕洛斯逃跑也被追上,这鞋子穿上了帕洛斯,在他的脚底扎出血窟窿,他的血染红了脚下的云,帕洛斯才发现他走在晚霞上。

火车还没完全靠站,帕洛斯就把雷狮摇醒,他对恶意过度敏感,那几个站台旁的人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帕洛斯却觉得不对劲,和雷狮交流了意见后,基本确认那就是追杀雷狮的人乔装打扮后准备在车站抓他们。
果不其然车才刚开门那群人就直接冲了进来,雷狮看了看火车的高度,开了窗户直接跳了出去,紧接着帕洛斯也跳出了窗,他们疯了一样的跑,弗兰萨火车站看起来有些老旧,窗户上的雕花和火车站的人一样多,他们很快混入了人群,跑过了三个街区,跳上了一辆不知道开去哪里的汽车,然后在Drassanes下车。
下了车两人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有多臭,海腥味和汗臭掺杂在一起,雷狮本来还想抱着帕洛斯来点情浓的话,闻着这味儿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接下来怎么办?老大~”
帕洛斯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嘲讽,上扬的语调让人很想撬开他的嘴咬住他的舌头,雷狮想了也做了。
“火车站肯定是不能去了,他们可以开车抢在火车到站之前拦我们,那就有本事在我们再次逃脱之后派人去巴塞罗那的所有火车站蹲我们自投罗网。”
雷狮正苦恼,帕洛斯开口说了话。
“人要是不想被发现,最好的方法就是消失。”
雷狮听懂了帕洛斯的意思,要想不被发现,那就把自己当一个与这件事情完全无关的陌生人。
“我看你有话想说,帕洛斯?”
帕洛斯的眼珠转了转,活像动画片里的狐狸,鎏金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怀好意的看着雷狮。
“我说雷狮,我们要去开房吗?”
他们一旁的正是一家情人酒店,雷狮傻眼了。

上楼梯的时候雷狮还感觉有种不真实,早知道帕洛斯这么放得开的话,法雅节那天晚上就该直接去酒店,去什么艺术科学城,简直是自讨苦吃。有了之前的先例,他们要了二楼的房间,这样要是有突发情况也能多一条后路,当然他不希望有人真的这么不长眼的来打扰。
酒店里的灯光很暗,全是橘黄色的光,像是还用着老一套的蜡烛照亮,开了房门帕洛斯直接进了浴室洗澡,后知后觉的雷狮才反应过来,帕洛斯说开房只是为了洗澡而已!
那他也洗!雷狮当机立断脱了衣服进浴室,如愿看到了帕洛斯浴帘后面的翘臀。
“雷狮?你怎么进来了!”
窗台上的收音机放起了歌,是The mamas & the papas的Monday Monday,歌词到了那句,在周一的早晨谁也无法保证,到了晚上你仍停留我身旁。
雷狮直接跨进浴缸,抱着帕洛斯坐在了花洒下,像是昨天的那个坏掉水龙头再现,他们淋在自来水雨中,水从他们的头发丝里滴到胸膛上,帕洛斯看起来异常乖巧,一天一夜的体力消耗让他们浑身酸痛,蒸腾的热气融进了肌肉。
“Monday monday,how yould con leave and not take me~”
帕洛斯搂住了雷狮的脖子,主动亲吻了雷狮,他勾得太用力,在周一,他知道什么都不应该被期待,他们总会分开,就像一首歌总会结束,雷狮的嘴终会属于别的人,他们会在家的每一处不计后果的做爱,雷狮会忘了帕洛斯。
帕洛斯不甘心的想到这些,或许提出分开的人反而是他帕洛斯,但帕洛斯想多占据一些雷狮的回忆,他想要雷狮往后和任何一个人接吻时,都会回想起他帕洛斯的味道,让他帕洛斯的身影如鬼魅一样出没在雷狮与别人翻云覆雨的床上,他要变成雷狮的噩梦,让雷狮往后每一个恋人都变成自己的样子。
帕洛斯含住雷狮的舌头,亲吻直到耗尽肺里的最后一口气,沿着雷狮的嘴角,在脖子肩膀后腰咬出一个又一个牙印,用这种原始的方式标记雷狮。
他想雷狮变成一只宠物猫,永远离不开自己。
但他又不能装作不知道雷狮航行在海上,只能帕洛斯纠缠。

他们休息到了下午两点,洗的衣服在太阳下没一会儿就晒干,帕洛斯醒得比雷狮早,雷狮一睁眼就看见他在窗户边撑着自己的脑袋,不知道在看哪里。
“我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还有这种地方?”
雷狮从窗边看才发现楼下几百米远就是巴塞罗那航海博物馆。
“那要去吗?”
“那怎么能不去。”
雷狮套上了衣服,下了楼,不知道从哪个铺子里买了两条沙滩裤还有花衬衫,骚包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gay,但这一身也确实像一个度假的游客,帕洛斯本想说“能不去吗”但雷狮像是看穿了他想说什么,“不是你说人要是不想被发现,最好的方法就是消失吗?现在开始雷狮和帕洛斯就不存在了。”
“那你是谁?”
“布伦达,水手塞伦娜的船长。”
雷狮坐在窗户上背对着身后的建筑,把帕洛斯捞在怀里,抚摸上帕洛斯心脏跳动的地方,隔着那件蓝绿色花衬衫的布料,一笔一划的写着,Sirena(美人鱼)。
“布伦达船长什么癖好,要把一个男的叫做美人鱼?”
“那你说你是谁?”
“塞伦,暗杀布伦达船长的杀手。”
帕洛斯推开了雷狮抱着他的手,站在了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只有一束阳光途径雷狮的手表玻璃,折射到帕洛斯的左眼下方,帕洛斯有着一头银白的长发,总是柔顺乖巧的披散在肩膀上,好像足够乖巧就可以挽回那些离去的飞鸟。
“那你要杀我吗?塞伦。”
“你闭上眼睛我再告诉你。”
“那你要是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杀了我呢?”
“有些东西不死去就永远得不到答案。”
帕洛斯往外走,但雷狮却没有跟上来,帕洛斯回头看时雷狮就坐在窗台上,维持着之前抱帕洛斯的姿势,飞鸟从他头顶的天空闪过,他穿着红黄花衬衫,看起来和烟火一样热情。
雷狮闭上了眼睛。
“塞伦先生,答案是什么?”
帕洛斯用手隔住了雷狮的双眼,在自己的手背上写下扭曲的单词,然后,帕洛斯吻上了雷狮的唇。
一根羽毛从窗外飘落到他们头顶。

他们到航海博物馆时离闭馆恰好还有两个小时,博物馆里有海盗展区,雷狮心血来潮的买了一条头巾,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帕洛斯柔顺的头发。
“要不我帮你把头发辫成脏辫?电影里海盗都是这种发型。”
想到换个发型说不定不容易被认出来,帕洛斯同意了雷狮的建议,雷狮的手指轻轻的在头皮上擦过,酥麻麻的,相对论也被用在这样不起眼的地方,帕洛斯以为才过去了一会儿,雷狮却已经把他的头发全绑成了辫子,现在他们看上去像是两个不良少年,如果再在眼睛附近抹点黑色眼影,他们就是海盗转世,马上就要去兴风作浪。
十六世纪的无敌舰队旗舰模型就在博物馆中央,他们脚下的地板是甲板,走上去嘎吱响,没想到的是雷狮竟然从他的包里掏出来了几瓶啤酒,鬼知道他是怎么买到的,这个时候博物馆的人已经很少了,他们独占了这间被特地复原的船长室,喝到面颊酡红,日暮西山,雷狮问帕洛斯,快要闭馆了,回去吗?帕洛斯摇头,雷狮觉得帕洛斯疯了,帕洛斯也觉得自己疯了,或许是酒精作祟,他们把自己塞在了桌子下,看着员工的脚走过,然后锁上了博物馆的门。
整个博物馆只剩下月光,死气沉沉的模型,还有他们。

他们在桌子下背靠背说起疯话。
“布伦达船长,你知道吗?宝藏就藏在这艘船上。”
“塞伦,你的鬼话我可一点不信,卷轴上明明说了这宝藏埋在大西洋某片海域的六尺之下。”
“布伦达,我可没骗你,你抬头看看,我们的羚角号可不就在这月光海洋的六尺之下?”
雷狮抬头,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或许是因为他们窝在桌子下,雷狮竟感到在海水下才有的窒息。
“那塞伦,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大副在你房间发现了你密谋叛变的证据。”
雷狮转身,把帕洛斯压在了身下。
“老大,我可对你忠心耿耿,你怎么能听信大副的话?”
“那你怎么证明你对我的忠心?”
被压住的帕洛斯按住了雷狮的头,让雷狮的一只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心跳的声音像是鼓点,雷狮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也大了起来,咚,咚,咚,最后和帕洛斯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如同卡农的不同声部追逐在一起。
“老大,你是要杀我,还是利用我和你一起去寻找宝藏?”
“宝藏,在哪儿?”
“就在这六尺之下的甲板上。”

他们像是两个疯子一样的趴在仿制甲板上打滚,把吻印满全身,在月光下用手指敲打木板,寻找所谓的宝藏。
在帕洛斯经过的甲板上,雷狮找到了一个单词——“Amor(爱)”
“塞伦你看,这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宝藏?”
帕洛斯丢掉手上那一个有锋利尖角的啤酒盖,滚到雷狮面前去抚摸那个单词,许久又笑出了声。
“爱是宝藏?那真是天大的谎言,我的布伦达船长。”
“你说说看为什么是谎言。”
“爱,就像今晚的月亮,我们喝光的啤酒,如果爱是宝藏,他们我们这次航行的结果就是一无所获。”
雷狮闭上了眼睛。
“如果爱让我们一无所获,那么你为什么会在我面前,为什么不杀了我,塞伦?你看,我已经闭上了眼睛。”
帕洛斯有些无奈,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能叹气。
“你喝醉了,雷狮。”
“那如果,你不是塞伦,我也不是布伦达,我又有一艘船,你会和我走吗?”
帕洛斯看着顶部的窗户,那里洒下月光在甲板上,淹没了有六尺那么深,雷狮听见了帕洛斯的一声叹息,像是被狮子追捕的羚羊在叫唤。他说:
“就当我疯了。”
他又说:
“我愿意。”
就这样,雷狮所有能听到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句我愿意。

他们睡在了仿制甲板上,第二天被那个最好脾气的工作人员骂骂咧咧的赶了出去,走到喷泉时有几只鸽子在吃一个女人手里的面包屑。两个人讨论起接下来的行程,帕洛斯的想法是直接坐船回梅诺卡岛,雷狮则觉得说不定海边又会遇到那群人,不如向西走,讨论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就像墨菲定律所说,越是担心坏结果,坏结果就越容易发生,路边有一个邮局,帕洛斯去里面买了信封邮票,寄了一封信回梅诺卡的房子,出去时雷狮已经买好了沙威玛等他。
“你给谁写信?”
“不知道,寄回那个房子了,谁能看见就寄给谁。”
帕洛斯咬了一口沙威玛,看着海边,含糊地说“也不知道是我先回去还是信先到家。”
“那找个地方看看地图吧。”
雷狮晃了晃他手上的东西,应该是一份巴塞罗那地图。
“港口和火车站他们肯定猜到我们要去,就在那里等着我们,我们可以坐公交试试。”
雷狮又拉着帕洛斯去了汽车站。
“这又是去哪儿?”
“圣家族大教堂。”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旅游的学生了啊。”
帕洛斯的语气听不出什么端倪,然后他低头吃起了沙威玛,再没有一句话。
一辆汽车靠了站,雷狮确认了路线图,正是去圣家堂的公交,坐上公交的时候帕洛斯还停在原地,眼神里仿佛养了只毒蛇,直勾勾的盯着雷狮,就连巴塞罗那的太阳也让雷狮觉得寒冷,他几乎要认为,就在这个汽车站,他与帕洛斯会就此别过,永不相见。
但帕洛斯上了车,踩着车门关闭的最后一刻,雷狮坐在左边的双人座上,帕洛斯有些晕车,他给帕洛斯留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帕洛斯却没有看雷狮一眼,坐到了右侧的座位,把头偏向窗外看风景,反正只要没有雷狮的脸,什么风景都赏心悦目。
雷狮也看出不对了,他先是坐在座位上,等着帕洛斯自己来找他,但是车都快开到圣家堂帕洛斯也没有看一眼雷狮,雷狮才开始有点坐不住,他本来就要站起来坐到帕洛斯身边去,但他还是觉得帕洛斯肯定过一会儿就消气了,所以又把屁股坐回了座位,只是这时,这座位像是长了几根刺,怎么坐都坐不舒服,他几次起身检查座位上有没有东西,但座位上什么都没有,他又觉得失落,检查座位时他往帕洛斯哪儿看了好几眼,但帕洛斯连一个转身的动作都不给他。
公交车就这么到站了。

一进教堂雷狮就握住了帕洛斯的手,还摇了摇,帕洛斯也没拒绝,就这样回头看了雷狮一眼,让他牵着,依旧不说话,也不说不想来圣家堂之类的,雷狮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但雷狮要帕洛斯陪他来圣家堂,本意是要和他约会啊!这样下去哪儿是约会,他是牵了个鬼魂来教堂送死了。
雷狮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得帕洛斯这么不高兴,或许他心里其实知道,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他握着帕洛斯的手,在他的手心挠痒痒,玻璃花窗在日光下闪闪发光,教堂的顶部不知道是什么设计,像是把一道彩虹分散了画在天花板上,雷狮偷偷亲了帕洛斯一口,雷狮再想继续下去的时候却被帕洛斯捂了嘴。
“接下来去哪?巴特略之家吗?”
“啊?不回去吗?”雷狮被帕洛斯问懵了。
“你还知道要回去啊?”雷狮这才明白帕洛斯为什么阴阳怪气的对他说这话。
“行了行了我错了,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你别生气了……”
雷狮突然被一个人撞了一下,他准备继续说没说完的话,但帕洛斯突然跑起来,去追刚才装了他的那个人,那个人看见帕洛斯追,马上混进人群里逃了起来,这时雷狮才发现自己包的外层被划了一个口子。
是小偷!
雷狮跟着追了出去,他们沿着马路追赶那个小偷,眼看就要追上,雷狮却在一家餐厅里看见了那天那个黑衣男人,他马上冲上去拉住帕洛斯,顾不得太多的在街区里找靠站的公交,然后离开。

“我在那里看到了、哈,那天那个人。”雷狮喘着气对帕洛斯说。
“哪个?”
“拿枪那个。”
“……见鬼!我早说了快走的,他看见你了吗?”
“不知道。”雷狮实话实说,把帕洛斯又气的不轻。
“我们赶紧离开巴塞罗那!不许再带着我乱跑!”
这是帕洛斯第一次这样吼雷狮,雷狮却是有点委屈,过去十五年里就算是他姐雷伊也没有这么吼过他,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的委屈,那太不男人了,他倒是能接受帕洛斯对他撒娇委屈之类的,不过帕洛斯的撒娇委屈总是带着直勾勾的目的,让人索然无味。
“你身上还剩多少钱?”
雷狮找了找自己的包和口袋,发现自己还剩下470欧,巴塞罗那不愧是小偷盛行的城市,这时雷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帕洛斯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小偷的,那个角度你应该看不到他干了什么吧?”
帕洛斯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像是见了光的吸血鬼,秘密和皮肤都被太阳视奸,起了一层层的血泡,他嘴张了几下,最后说道:
“巴塞罗那这、这么多小偷,而且他……在周围都没有人的情况下无缘无故地撞你包上,我看他的时候还眼神闪避,摆明了是小偷。”
帕洛斯像是受惊的兔子,又像是毒蛇,很快的岔开了话题,谄媚的挽住了雷狮的手臂,甚至还凑过去亲雷狮的脸颊,雷狮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有一次想问帕洛斯,他母亲不在家,一个人是怎么挣钱的时候,帕洛斯也是这样诱人的岔开了话题。
雷狮突然就失去了兴趣,不再问下去,两个人都有些难堪。

他们在终点站下车,那块地有些荒芜,没有海边那么多游客,一辆车在那里用电线吊着一盏灯,一个女人,穿着工装裤和米黄色背心,栗色头发微卷,在脑后梳成马尾,汗水和黄色灯光的衬托下乳沟闪闪发光,她似乎在检查她的汽车后轮。
帕洛斯本想推着雷狮赶紧走,但雷狮却走了过去。
“要换胎的话先把螺丝拧松,再用千斤顶。”
那个女人抬头,看了看没成年的雷狮,半信半疑。
“你会换胎?”
“以前家里开车出去旅游时看我爸换过。”
女人按照雷狮的方法很快换了轮胎。

“真是谢谢你们了。”她点了一根烟,“我要开车去阿拉贡看坎夫兰克火车站,一个人上的路,要不是遇到了你们,我还真不知道今晚该怎么办。”
“阿拉贡?您一个人开汽车过去吗?”
帕洛斯捕捉到了关键词,如果巴塞罗那的火车站港口都不安全的话,这个女人的车说不定是最安全的地方,帕洛斯看着她的眼睛,尽量表现得真诚,那个女人吐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烟圈,望着巴塞罗那夜晚的灯光点了点头。
“那您方便带我们过去吗?”
女人狐疑的看了看这两个男孩,帕洛斯从背后推了一把雷狮。
“我们是来巴塞罗那旅游的学生,结果巴塞罗那的小偷太多了,把我们回去的车费给偷了,报警也没有用……”
女人没有理雷狮,而是看着帕洛斯的脸,然后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虽然我不是很相信你说的话,但是……上车吧,算你们好运。”女人又抽出一根烟,指了指帕洛斯,“小子,你长得像一个我认识的朋友,这一路我带你们,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看两个小孩都上了车,她发动了引擎上了路。
“你们可以叫我约岚达,你们叫什么名字?”
“……塞伦。”帕洛斯说道,“他是布伦达。”
天边的日光褪色,隐藏在黑色宇宙中的星星才出现在了天空之中,汽车开在公路上有些恐怖电影的氛围,月光洒在车顶,车前照起探灯,三个人在去阿拉贡的公路上沉默着,直到帕洛斯率先在摇篮一样的车座上睡了过去,紧接着雷狮也睡着,只剩下约岚达一个人操控着方向盘,或许她是一个白昼睡眠者。

雷狮是被帕洛斯的梦呓吵醒的,他听见帕洛斯一会儿说着“别丢下我一个人,别走莉莉安”一会儿又在说着“放开我,别抓我,找雷狮去别来找我”。
此时日光又像潮水一样充斥了天空,约岚达把车停在一个小镇的路边,她用野炊垫遮住前窗,车里看起来和夜晚一样,她也睡着了,雷狮摸了摸了帕洛斯的额头才发现他发烧了,可能是这短短三天里折腾得太狠,雷狮下了车去买了些退烧药,几瓶水,又买了条小毛巾,打湿了水放在帕洛斯的额头上降温,把帕洛斯叫醒吃了药后帕洛斯又睡了过去,现在车上就只剩下雷狮是清醒的人了。
雷狮闲不住,下了车去走走。
风有些凉,把周围的玉米秆都吹弯,他思考起帕洛斯来,他追,因为帕洛斯会跑,帕洛斯的骨架纤细,总是伏在桌子上涂涂写写,那盏灯也总是闪烁,雷狮不止一次的担心帕洛斯会瞎掉。雷狮小时候养过一只白凤头鹦鹉,纯白,眼睛总是打着转,喜欢耍一些把戏戏弄家人,雷狮有一次被烦得不行,把它扔出了窗户,第二天起床时,那只鹦鹉却不见了。
雷狮不让家里人剪羽,不想这反而成了它离开雷狮的契机,但雷狮又想,其实鹦鹉早就走了,就算他剪了它的羽,它其实也早就离开,雷狮不觉得自己能养好宠物,他的热情总是短暂,驯服后便两看相厌,鹦鹉的离开反而让雷狮思念它。
雷狮又想帕洛斯,初次见帕洛斯的那个雨夜,帕洛斯嫌弃的要关门,是自己扒住门框不让他关,其实雷狮也不是不可以找别的地方,但帕洛斯越是要关门他越是要住进去,进入他,他想,他肯定是不爱帕洛斯的,他只是喜欢看帕洛斯圆滑的与他周旋,看他说着不情愿又把衣服脱得比谁都快。
他想起他姐雷伊,她也从不说爱她恋人,尽管她总是为她那个,雷狮想尽办法也没办法见到的恋人做好万全准备,雷伊只说她喜欢看一个人去飞,他觉得他理解了雷伊,但现在他又觉得雷伊在说谎。
雷狮听到了一些人的声音,他寻找起声音的源头来。

他遇到了一场简陋的葬礼,在棺材要埋下去时,那个似乎是死者亲属的老头用手摩挲着那口棺材,摩挲又变成捶打,抓挠,雷狮站在远处看着,似乎有一滴雨落在他的脸上。
“我是多么爱你啊,克洛莉丝,以至于在你逝去那天我让卡洛斯把你的尸体扔出去,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我离我而去?我不愿意接受你离开的事实,但你却留下那么多遗物,告诉我我们曾经爱过,而你现在离开……克洛莉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梦想和那些我带给你的痛苦?那么我们至少有时间在事情发生后弥补那些遗憾,或许我这种想法也是无能的逃避责任……克洛莉丝,你已经离开我了……克洛莉丝,是不是只有死亡才能把答案带给我们的爱?
雷狮身上还穿着那件花衬衫,这样的着装实在是不太适合参加一场葬礼,他也不想停留,他的心上被开了一枪,血喷出来长了一棵树,这棵树纯白又身姿妖娆,他的心里有了不安,雷狮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自作主张的行为,他不觉得有什么,但对帕洛斯来说却是伤害,是啊,他本与雷狮的家族内斗无关。
天阴了起来,乌云一层一层叠在一起,像是雷狮以前吃的冰淇淋,雷狮在下雨前回到了约岚达的车上,他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约岚达已经醒了过来,在后备箱里翻出了三盒泡面当晚餐,对于约岚达来说或许是早餐。
帕洛斯退烧了,但看起来还是有点迷糊,雷狮趁着帕洛斯还不清醒上去揉他的头发,让他把头枕在自己大腿上休息。
约岚达又开始开车,按着这个进度,明天早上就能到坎夫兰克火车站,如果雷狮没有记错的话,那里已经废弃很久了,自从1970年LEstanguet大桥断了后,那条线路就荒废了。就连帕洛斯也好奇起约岚达为什么要去那里。

“是我一个朋友建议我去的。”
“啊?”
约岚达摇下车窗,把烟灰抖出去,因为雨水,部分烟灰贴在了后座车窗的外玻璃上。
“曾经有一个朋友跟我说,等我离婚了就去那个火车站看一看。”
“你那朋友这么说会不会不大好?”就算是雷狮也觉得这话太直了。
约岚达又吸了一口烟入肺,雷狮瞥了一眼,是Ducado,西班牙的烟里算是味道最烈的,很少看见女人抽这种烟。
“我当时很生气,就把她赶出去了,但她说得不错,我老公早就想和我离婚了,是我不愿意才一直没离成,最近想开了,就离了,顺便来看看她说的这个地方。”
约岚达的语调如这静谧夜色一般平静,除了滴滴答答的雨打窗户声,没人再搭话。

雷狮睡醒时帕洛斯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约岚达又在休息,帕洛斯说她打算黄昏时抵达坎夫兰克火车站,为了不打扰约岚达,他们下了车。
这时天还在下小雨,但他们都没有在意这些,他们在一颗树下避雨,或者说是避人们目光,帕洛斯靠在树上接受雷狮的侵略,他撩起他的衣服,手急不可待的抚摸过帕洛斯胸前的乳头,把粉红色的小点掐得艳红,帕洛斯替雷狮脱下了裤子,用膝盖横在雷狮的两腿之间蹭,直到雷狮把帕洛斯的肩膀按住,让他手和脸都贴紧了树皮,雷狮让帕洛斯把腿并拢,帕洛斯照做了,下一秒就感觉到了有一根炽热的东西在他的腿根,在会阴处反复摩擦,两人都喘出了声,雷狮射在了他的屁股上。
他们反复做了三次,直到嗓子哑了,帕洛斯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疯事,他们找了条小溪,把裤子和精液洗干净,等裤子干的时候他们就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雨停了,空气还是有点潮湿,他们背靠背在一起数云,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乌云。
雷狮从背后握住了帕洛斯的手。
“身为杀手的塞伦会杀掉布伦达吗?”
“这得看布伦达船长的表现了,布伦达船长是一个自负幼稚的人,经常欺负塞伦……”
说到这,雷狮把帕洛斯扑倒地上,两人又沾了一身泥,但雷狮只是把帕洛斯压在地上来了个深吻就放开了他。
“布伦达船长的表现就这么差吗?”
“也不一定,偶尔布伦达也能依靠本能做一些不错的事情。”
“比如呢?”
帕洛斯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
“比如绝佳的脸和性欲。”
雷狮认定这就是赤裸裸的勾引,抱住了帕洛斯,一起掉进溪水里,把野合这件事情贯彻到底。
天边云聚了又散,太阳出来了,见衣服晒干,他们爬上岸用那几件衣服掩盖满身吻痕,但雷狮脖子上那几个牙印咬得太狠,就算把领子立起来也挡不住,帕洛斯看着这才心满意足的移开视线,他不喜欢雷狮和约岚达走得太近,虽然他知道雷狮满心都在他帕洛斯身上,但他还是想留下印记标记雷狮。
在巴塞罗那的酒店里雷狮就发现了帕洛斯喜欢在他身上留印子这一点,索性就把衬衣上面两颗扣子解开,不去掩饰这些印记。
“帕洛斯,你其实……也可以试着多和我说点你心里想的东西。”
雷狮说好的声音并不小,但帕洛斯却没听见。

他们回到了约岚达的车,约岚达才醒没多久,一边啃着饼干一边看地图,看到他们两个回来了,她招呼他们上车。
“离坎夫兰克火车站火车站没多远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说完她发动了引擎,等他们坐上后排就开着车走,帕洛斯本以为约岚达看见雷狮脖子上的印记会惊讶一下,但事实上约岚达一心只想着坎夫兰克火车站,压根没好好看他们两个一眼。
荒芜越来越多,一群鸟在车经过时突然飞到了天上,又纷纷掉落下来,帕洛斯揉了揉眼睛,看见天上下起了鸟雨,鸟落在地上又变成荒芜,一只鸟落了下来,帕洛斯伸出了手,那只鸟就这样停在了帕洛斯的手上,帕洛斯看清了那是只鹦鹉,它像是与帕洛斯阔别已久,钻进了帕洛斯的手里,帕洛斯想阻止却来不及。
他再张开手掌,那上面只有一道被树枝打出的血痕,一把树叶,雷狮把帕洛斯的手拉回了窗户,帕洛斯问雷狮,“你看到那只鹦鹉了吗?”,雷狮摇头,警告帕洛斯不许再把手伸出窗外。

夕阳里,坎夫兰克火车站像是法国的宫殿,等走近了才看出颓唐的气息,约岚达是拿着相机下车的,原来她是一个摄影师。夕阳并没有持续很久,他们搭起了帐篷,生了一堆火。

“你们有梦想吗?”

四周静悄悄的,因为下过雨的缘故,连星星都看不到,树叶也沾着老旧的灰尘,火车站的玻璃时不时的反几下光,困在其中的幽灵贴着窗户看着他们,约岚达就是这时问的他们这句话。
“以后想买艘船,当个航海家或者是海盗之类的。”
雷狮想了想说出了这句话,他看向帕洛斯,帕洛斯在那里发呆,但雷狮很确定帕洛斯他听到了约岚达的话,他只是在装作发呆。
面对雷狮和约岚达的目光,帕洛斯只好说,“和布伦达一样,以后大概也是在海上生活。”
约岚达听完这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有揭穿帕洛斯躲避的目光。
“还记得我那个朋友吗?就是劝我离婚的那一个。”约岚达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以前是一个摄影师,自从结婚后就没干了,倒不是结婚后太多家务,是我本身水平就不怎么样。”约岚达把照片给他们看,其中有一张是帕洛斯和雷狮并肩走在一起的背影。
“但我家那边的人,怎么说呢,都是摄影界比较出名的大家,就我一个人在他们里面混了好几年还是没什么名气,但我就是喜欢摄影啊,那时喜欢得跟命一样,但是拍得太烂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干这行的。”
约岚达把相机收回来,她想找自己的烟盒,但是里面空空如也,她收了烟盒,抿了抿嘴唇继续讲。
“其实结婚也有点逃避的意味在里面,梦想这东西吧,就像烟头,忍不住想吸,吸过了又觉得烫手。所以我还挺佩服我那个朋友的,她丈夫丢下她和她儿子一走了之,她还敢不顾一切的去学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梦想……”
听到这里帕洛斯坐直了身子,约岚达朋友的经历实在是太耳熟,帕洛斯很难不想到自己母亲。
“等明天,我就出发去瓦伦西亚的艺术科学城,她走之前说可以去那里找她,她和她的的那个女性恋人住在那里,所以我看到你们的时候就经常想起她。”
这时帕洛斯突然站了起来,就连雷狮也觉得背后直冒冷汗,艺术科学城……
“约岚达,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雷狮抱住帕洛斯问了出来。

“莉莉安·博卡贝拉。”

好像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雷狮不清楚莉莉安和帕洛斯是什么关系,但他知道,博卡贝拉是帕洛斯的姓,约岚达为什么那天要说帕洛斯眼熟,帕洛斯为什么独自生活在梅诺卡岛,为什么会收到来自艺术科学城的信,为什么帕洛斯总是欺骗人,一切答案都在失去声音的黑夜里呼之欲出。
帕洛斯一言不发的往来时的路上走,雷狮追了上去拉他的手,却被帕洛斯用力甩开,约岚达也追了上来,她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像是早就预知了这一切,她没有拦他们,而是给了雷狮一个手电筒,一个小包,一份阿拉贡的地图。
“他骗了自己太久了,所以真相才会那么痛,你要去陪他度过这个黑夜。”
雷狮拿了东西追上去,他只能看见帕洛斯的背影,于是他把手电筒打开,照在帕洛斯的脚下,这样他就不会摔倒,路边偶尔会有车开过,有人停下来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助,也有被帕洛斯吓到后咒骂一声把车开走的司机,雷狮在帕洛斯背后拉住他的手,他们在公路上走了几个小时,像石像一样感知不到疲倦。
破晓的光降临时帕洛斯才像是幽灵那样倒在了路边,雷狮背着他去一旁的树下休息,把帕洛斯背在背上的时候,雷狮感到脖子冰凉凉的,他从没见过这样柔软的帕洛斯,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小心翼翼的说。

“帕洛斯……你可以试试信任我。”
“……信任这个词只是听到就让人觉得恶毒。”
“那你需要什么。”

帕洛斯从雷狮背上跳下来,咬住了雷狮的嘴唇,舌头往里面钻,一会儿缠着雷狮的舌头一会儿又咬上去,雷狮吃痛也不敢在这时候推开帕洛斯,怕他做傻事,由着帕洛斯像是小蛇一样在他的身上爬行。
帕洛斯把雷狮脱了个光,抱着他一处一处的吻,但吻痕总是很快的就在皮肤上消散如同谎言被戳破。帕洛斯看着雷狮凌乱的头发,他似乎不在人世,他感觉是月光照在了他和雷狮的身上,抬头却发现是黎明来了,莉莉安约岚达属于黎明,雷狮也属于黎明,帕洛斯只在月亮上,月亮的光是太阳的诈骗,劣质的谎言只有成为梦才让人信服,所以他们都有梦想,帕洛斯没有,帕洛斯是月球人。
帕洛斯突然就没了继续下去的欲望,他把雷狮的衣服又给雷狮穿回去,这个突如其来的旅行计划太长了,他有些累了。

他们步行,在公路走得精疲力竭,遇到可以搭的车就搭一路,最后又上了火车,一路上帕洛斯都沉默着,直到他们在阿兰胡埃斯火车站下车。“长途旅行”让他们囊中羞涩,就连视金钱如粪土的雷狮都开始学着节约,两个人的身上都脏兮兮的,酒店又太贵,雷狮看着一旁的公共厕所有了想法。
中午的太阳毒辣,他们绕到了厕所的背面,打开水龙头用清洁工的软水管在身上冲洗,又把衣服草草的搓一下晾在树上,等清洁工午休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溜之大吉。
洗澡时雷狮故意用水管喷水去逗帕洛斯,但帕洛斯短暂的开心后又变回了那潭死水,雷狮想,不能这样下去了,下午的时候他和帕洛斯说,我出去一会儿,就离开了。
帕洛斯没什么反应,只说你想走就走,不用和我说。
等几个小时后雷狮回来时,却发现帕洛斯已经在准备回梅诺卡岛的路线,看见雷狮回来时帕洛斯的表情一瞬间呆住了,像是有人往死水潭里倒了汽油又点火,这火焰又遇到了某种连说都不能的情绪,一瞬间将整个死水潭都炸到了天上。

“你不是走了吗?”
“我他妈没说我不回来啊?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真是白去……”
“你他妈才是住我家的那个把我生活搞得乱七八糟的白眼狼!”帕洛斯本身就被丢下过好多次,雷狮说要离开他当然就以为是以前那样的离开,那知道他竟然回来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想领着他衣服领子往他那漂亮的脸上给一拳,这时帕洛斯却发现雷狮和走的时候不太一样。
“你脖子……怎么回事?”
雷狮脖子上有些黑色的印记,帕洛斯把他领子解开才发现是一个纹身——
“Siren。”
雷狮抓住了帕洛斯的手。
“是塞伦,塞伦,我把你纹在身上了,帕洛斯,所以别再一天到晚像死人了一样,该死,我他妈以前真是讨厌爆了你那副假脸,但我现在巴不得你多做点阴险的事,反正我他妈也不是什么好人,要烂一起烂死算了。”
这是帕洛斯第一次听雷狮说这么多脏话,之前他就算逃命也像是个少爷,雷狮按住了帕洛斯的头亲了上去,脸贴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湿漉漉的,雷狮心里骂了一句,索性不去看帕洛斯的表情,反正这湿漉漉肯定不是在拒绝他。
“所以帕洛斯,今天别再咬那么狠了。”
说完,帕洛斯又在雷狮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和那个纹身重叠在一起,变成了帕洛斯留给雷狮的独属标记。
纹身才纹完不能被这样碰,这个纹身的花体字母会扭曲,变成可怕的丑陋,帕洛斯要丑陋留在雷狮身上,他亲吻那个纹身,好像离了那里就无法呼吸。
他们难舍难分,融为一体。

正好是周末,他们走路去了马德里的埃尔拉斯特洛跳蚤市场,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卖艺人的演奏声混着人们喧嚷的声音出来。手风琴的声音就像是从墙上的涂鸦里飘出来的一样,商品琳琅满目,有价值不菲的古董也有手织的帽子。
帕洛斯看见了一个铺着蓝布的摊子,那里挂了大大小小的吉他,帕洛斯驻足了一会儿,只是一小会儿,雷狮却问他想不想要一把吉他,帕洛斯摇头,但雷狮却执意要为帕洛斯买下一把吉他,雷狮其实已经没剩下多少钱,他摘下来手腕上那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手表,摊主看见那块表时表情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后爽快的把吉他给了雷狮,帕洛斯觉得雷狮疯了,帕洛斯又看见雷狮脖子上的纹身,觉得如果雷狮不这样做就不是他了。
不过成功用手表交易吉他的这件事情似乎启发了雷狮,他在找了找自己的一些看着好看其实没什么用的物品,比如他脖子上的那个镶钻的项链,做得像是艺术品一样的小刀,他占了一个位置叫卖起来,虽然只卖出去了一些小东西,但是足够他们今晚住旅馆的钱。

他们选的旅馆正对着一家弗拉明戈学校,吉他声时不时从那里传出来,雷狮抱起了吉他,拨动琴弦。他弹的是Tanguillos,一首探戈舞曲,如果不是抽不出手的话,雷狮一定拉着帕洛斯来跳一支舞。
帕洛斯就这样安静的听着,视线又移到了雷狮的脖子上,他伸手去摸,却牵动了手上被树枝打出的伤口。
“哪有在自己身上纹人的名字的?”
雷狮颇不在意。
“那你要不要纹一个,纹我画的这个图案。”
雷狮放下了吉他,拿起了桌上的纸笔,画了一个潦草的图案给帕洛斯看,那是一对鸟的翅膀,又连接在鱼的身上,摆出了S的形状。
“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代表了布伦达的海盗船。”
“哼,怎么不是塞伦的海盗船?”
“如果塞伦是布伦达老婆的话,那就叫塞伦海盗团。”
弗拉明戈吉他的声音从窗户传了过来,两人背靠背安静的听着,雷狮没注意的是帕洛斯悄悄地把雷狮画的那个海盗团图案的纸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看过弗拉明戈舞吗?”
他们看着窗户外面的那扇红色的门。
“没有。”
“好巧,我也没有。”
帕洛斯心说这怎么能一样,自己没看过是因为没钱,他雷狮没看过估计只能是家里没时间。雷狮很快又问帕洛斯。
“我说帕洛斯。”
“嗯?”
“你要不要学吉他?”
“哈?为什么?”
“你喜欢。”
帕洛斯不说话了,他只是看过别人玩吉他而已,对于自己玩吉他这件事情他持怀疑的态度,更别说喜欢。但雷狮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他把吉他递给帕洛斯,然后一个和弦一个和弦的教帕洛斯,出乎意料的是帕洛斯学得很快。
雷狮从背后抱着帕洛斯,捏着他的手摆和弦的姿势。
“帕洛斯,你也去追梦,追得比他们都远,让他们看你像鸟一样飞到云端去。”
帕洛斯有点不知所措,梦想这个词对他来说似乎太过遥远,但接触时又觉得似乎一踮脚就可以摘下,就像是……离开梅诺卡岛,去瓦伦西亚的距离,付出勇气不是件值当的事儿,没人知道那些追梦人是走在路上,还是踩在云霓。
雷狮又有什么好的呢?帕洛斯想到,雷狮是他的借口,当他说疯话时,雷狮就能顺着疯话去疯狂,疯狂是很困难的,那需要一颗不韵世事的心,或者不顾一切的勇气,这两样帕洛斯都没有,所以他只能装得疯狂,帕洛斯看了看把下巴放在自己肩膀的雷狮。
其实,有雷狮来替他付出勇气也不错,勇气实在是有些昂贵了,还是利用真心来结账吧。

“咚咚咚。”
房间响起了敲门声,雷狮和帕洛斯显然有些草木皆兵,他们僵直了身子,敲门声却仍在继续,雷狮凑过去看猫眼,帕洛斯则把桌上的水果刀握在了手上。
进来的是一个女人,和雷狮一样的眼睛和发色,雷狮叫了一声姐,帕洛斯才把刀放下来,但心却放不下来,这时他发现,无论跑多远,只要身边是雷狮,他觉得待在哪里都是定时炸弹。
“跑到马德里来了,我该说你能耐还是蠢呢,我的弟弟?”
“你要是不想管我可以走,雷伊。”
“我的人在跳蚤市场里换到了你的手表,已经混到要典当自己的东西生活了吗?雷狮。”
雷伊像是主人一样的坐在了桌子上,“不给我倒杯水吗?”雷伊只看见雷狮旁边跟了一个人,却没有看清帕洛斯的脸,说完这话他才看清帕洛斯,她愣了一下,又摆了摆手,自己把桌子上的杯子拿在手里把玩,末了又把玻璃杯放回去。
“算你好运,马德里这边还算安全,德拉米斯家族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你们这段时间可以在这里避一下,等事情结束了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去。”
雷伊像是躲避什么一样,很快就离开了,却让帕洛斯送她下楼。走到一楼时雷伊忽然说道。
“帕洛斯是吧。有些东西不是你该接触的,不要犯傻。”
说完雷伊踩着高跟鞋消失在了大门,回房间时帕洛斯发现,酒店里的人大多数都被换成了没见过的人。雷狮就在楼梯口等帕洛斯。
“雷伊她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是。他说让我不要犯傻。”
“你别理她,她那人就爱替别人做决定。”
“看出来了。”

帕洛斯面无表情的关上了房门,窗户外又飞起了白鸟,于是帕洛斯把窗户也关上了。他抱起了吉他,让雷狮像之前一样,握住他的手教他和弦。
他不该接触的东西有太多了,自以为聪明的人也太多,梦想和爱其实也有很多,但是能被说出来的梦想与爱就寥寥无几,天还没有黑,但是帕洛斯却在窗户上看到闪烁的星星,不知道和莉莉安看到的比起来如何,也或者莉莉安就是帕洛斯此时看到的星星。
其实莉莉安好像也不是一天晚上就走掉的,早在那之前,家里就会少几盆花,几支笔,几张盘子,帕洛斯对此视而不见,直到莉莉安也终究从房子里少去。
其实他早该知道,莉莉安不仅仅是一个他看到的人,也是那些他没有在意的细节,人只是最浅显易见的物品,莉莉安的灵魂藏在看不见的细节里流失,因为看不见,帕洛斯抓不住,因为看不见,帕洛斯也抓不住自己了。

接下来半个月帕洛斯都和雷狮住在一起,白天出门吃饭,逛逛跳蚤市场,晚上则练琴,不过两人经常练着练着就滚到了床上去,唯一遗憾的就是剧院一天也没开,跳蚤市场里也没有看见弗拉明戈舞者。
明天他们就可以回去了,帕洛斯为此特地买了一瓶雷狮曾经说过的“情有独钟”来庆祝。
帕洛斯抱着酒,一辆车横在了他回去的路上,车窗摇了下来,是雷伊,对雷伊的眼神帕洛斯心领神会,他上了车。
“想好了吗?明天就要走了。”
帕洛斯把弄着红酒的瓶子,没有说话。
“红酒吗?那你记得买两个敞口宽点的高脚杯,那样味道好些。”
帕洛斯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东西,有点尴尬的把酒瓶放在了车座上。
“你自己这半个月里不也能感受到吗?你和雷狮的差距。”
帕洛斯知道雷伊在说什么,就算留下再多印记,雷狮也不属于他,他属于风,黎明,大西洋,至于自己,帕洛斯什么也不属于。帕洛斯早知道这一点,早在他雨夜开门的那一刻,他知道雷狮有钱,他也看清了纸条上什么字都没有,不过是一团糊,雷狮并不是非来他家不可,所以帕洛斯要关门,要雷狮握住门框,要雷狮心甘情愿的想进来。

雷伊不动声色的瓦解帕洛斯的心理防线,她从后视镜里帕洛斯低着头,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雷伊想,帕洛斯问的哪一类也不过是些情与爱,都是些小孩子的东西罢了。

“莉莉安是不是已经死了?”

时间似乎停住了,连街边的鸟都一动不动,阳光的痕迹也能被捕捉。雷伊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帕洛斯,她可能低估这个孩子了,听到莉莉安这个名字让她有些心烦,但她只能继续下去,她不想看错误重演。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认识?”
“你手上那个戒指是她的婚戒。”
帕洛斯指了指雷伊的手指,莉莉安的戒指对于雷伊的手来说太小了,她只能戴在无名指的第二个指节上。
“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天见你的时候,你让我给你倒水,然后又伸手去够玻璃杯。”
“雷狮知道这些吗?”
帕洛斯摇了摇头。
“所以你这半个月只是陪我弟弟过家家而已。”
雷伊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在笑什么,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那你看着莉莉安被你仇家杀死的时候,也觉得那是过家家吗?”

雷伊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的把拇指食指中指捏在一起,像是有一根烟就掐在他手上。
“那你走还是不走?”
“我还以为你很清楚。”
“什么?”
“莉莉安之所以对你来说重要,是因为她已经不在了,她把生命拿来在你的心口烧了把火,你为那一个燃烧的影子心悸,所以才念念不舍,灵魂永远铭记那热烈的痛。”
“你到底想说什么?”
“开车去旅馆吧,我收拾收拾东西就走。”
汽车启动时帕洛斯把那瓶情有独钟从窗外扔了出去,砸碎的酒瓶吓飞了街边的鸟,他抬头看了看太空——是艳阳天啊。
离家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但马德里的晚霞却不如梅诺卡那座被地中海环绕的岛屿,帕洛斯当然不思念那夕阳,帕洛斯可以看到的帕洛斯不过只是一个人,但帕洛斯的灵魂藏在看不见的细节里流失,帕洛斯其实早就走了,走去与莉莉安相会。

“雷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摆在门口晒的沙发?”
帕洛斯推进门对雷狮说这句话,雷狮这才想起来离开那天的水龙头战争。
“我先坐火车回去了,说不定那沙发现在已经被人搬走了!明天你姐放你走你就来找我。”
说完帕洛斯抱着雷狮亲了一口,然后收走了些东西,看见那把吉他时,帕洛斯把他背在了身上。
“这半个月都没有看到弗拉明戈舞。”
雷狮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
“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吧。”
“嗯,回去之后一定要一起去看一次才行。”
帕洛斯下了楼,雷伊的车已经在那里等他许久,上了车帕洛斯却报了一家纹身店的店名,到了店里时帕洛斯把雷狮的那张“塞伦海盗团”的稿纸递给了刺青师。但雷狮只是随手画画,很多地方都不够美感。刺青师犯了愁。
“客人,这个图案好模糊啊,需要我帮你重新设计一下吗?”
“不用。麻烦您,原封不动的纹上去。”
“一点都不变吗?”
“一点都不能变。”
“纹在哪?”
帕洛斯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雷狮的旅程结束了,而他帕洛斯又拿到了一张新的车票,帕洛斯把最后一封信,投在了邮局的邮箱里,如果他还有最后一点幸运可以许愿的话,他祈祷他寄出去的这几封信都不要被弄丢,他的勇敢只有一星点儿,点燃后生命已经随着这些信耗尽,他没有再道别的时间了。
车窗下的车轮里飞出一群鸽子,莉莉安的灵魂也在其中,帕洛斯流失了,这是一场唯有人没死的葬礼,他满意的看见那些白鸽托着他飞去月亮,见证自己只留下梦想与爱。

收音机里播着歌,雷狮一个人在房间里,直到一首耳熟的歌词从窗台飘来,“我希望周一心想事成,但在周一的早晨谁也无法保证,到了晚上你仍停留我身旁。”
雷狮觉得自己脖子被烙铁烫了一下,他进洗手间照镜子,那个纹身开始泛红,一条红线穿过纹身,轨迹像是从梅诺卡岛到瓦伦西亚再到巴塞罗那马德里,这条红线衍生着,却又戛然而止,无疾而终,周一的晚霞从厕所门倾泻到了雷狮的脚趾上,雷狮发现这个房间变了,少了几件衣服,一把吉他,他的呼吸声,他突然意识到,帕洛斯离开了,在这个周一的晚霞中。
第二天,雷狮独自坐着船回到了梅诺卡岛,他幻想着帕洛斯出来迎接他时候的样子,走到门口却发现那张沙发落了灰,摆在楼梯上懒洋洋的晒太阳,雷狮的心抽动了起来,他敲门,却没有人回应,这时他看见了帕洛斯门口的信箱,上面又被人擦过灰的痕迹,他从缝隙里看过去,能大概看清有信封在里面,他去五金店里买了工具把信箱拆下来,又砸了锁,信箱已经没了先前的样子。
到了这时雷狮才觉得自己竟成了胆小鬼,连拆信的勇气都没有,他抱着信箱坐船回了瓦伦西亚,他路过了一片海滩,是当时和帕洛斯一起跳崖的地方,那里如今多了群吉普赛人。雷狮精疲力尽的靠着一颗棕榈,拆开了信:

一张手画的船票,上面写字布伦达和塞伦的名字,一封信,雷狮展开了看,只有一句话。
『你问我我的家在哪里,我的家在一艘海盗船上,四面孤海,月光成雨,我和你一起站在甲板上说爱,不论过去,不讲将来,我们谁也走不了,谁也逃不掉。

不是你的塞伦』

雷狮把信反过来,但背面只是空白,这时那群吉普赛人开始跳起了舞,雷狮把信收回信箱。
他们在细沙上搭了块木板权当舞台,这时一身火红舞裙的女舞者高昂着头颅走上了那块简陋的舞台,她站在篝火前,雷狮只能从火光为她蒙上的阴影中看见她的身姿,和她背和手臂上那为生活操劳而被时间赋予的肌肉,雷狮看不见那群人的脸,却可以想象其中带着风沙和海腥的皱纹。
随着吉他奏响,一支独属于吉普赛人不屈灵魂的弗拉明戈舞在耀光的阴影下呈现,那位妇女随着节奏挥舞着健硕的手臂,不断变换的手势和扭转的手腕在火焰下犹如海兽与三叉戟交战般有力,她跳动起来,用红舞鞋的跟在木板上敲击,像是海浪与礁石的宣泄,响板声,鞋底与木板的碰撞声,还有吉普赛人随音乐而鼓起的掌声像是夏季里一夜之间发起来的野草,那舞者踩踏着她的“舞台”像是回击着生活的苦难,用旋转带起的裙摆开出属于自由之舞的花。
她在初生野草般的节奏中捡起了地上的披肩,跳动的步伐带动披肩上的流苏震颤,然后她如蝴蝶一般开合她的翅膀,踩出猛烈的节奏,像是与其他乐器声在追击,雷狮在她的一个转身中看到了她侧脸上痛苦,高傲,畅快,然后她的猛地一个下腰,丢弃了那块披肩,起身展开双臂,头颅高昂像是在拥吻烈火,吉他声,快板声,敲击声,鼓掌声全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只剩下那位舞者与生命致意,直到男人的歌声响起,柔情的嗓音为这支舞重燃激情,她像是大彻大悟,再次在歌声鼓声快板声鼓掌声中舞起来,快到如同捕猎的海鸥,出水的飞鱼,一切美好事物的毁灭,一束希望的诞生。
她在火光下向太阳最后落下的方向下腰,伸手握拳,然后快速起身,面对着雷狮的那个方向,或许也是她心中观众所在的方向,将左手捂在胸口,右手与唇相碰——一个西班牙式的热情飞吻。
最后的吉他声中,女舞者拾起了地上的披肩,只拽着其中一个点,转过身像是牵着金字塔一样,消失在琴音中,只剩下了依旧耀眼的篝火,和她那退场也依旧优雅的背影。

雷狮揉了揉眼,他看见了那个舞者变成飞鸟,他自己也长出了翅膀,他找回了当初那个跳崖的地方,抱着信件沉下了当初和帕洛斯一起跳水的地方,那些信从他的怀里化作游鱼,漂去大海,六尺之下,他看见了过去法雅节的黑珍珠号,他和帕洛斯站在甲板上接吻,直到他们的海盗船被法雅节的烟火烧成残局,容貌被巴塞罗那的小偷划毁,情话融进马德里跳蚤市场的琴声,灵魂被废弃的坎夫兰克火车站吞噬,从此以后再没人知道他们的故事。
六尺之下埋葬的是他青春的梦,懵懂的稚爱,一切意气风发的幻想,一切的帕洛斯,一切的帕洛斯都死了,他的“帕洛斯”死了。
原来直至死亡,他们的爱才会坦诚。



一把带锈迹的钥匙插进老旧的铁门锁孔,却怎么也打不开,吱吱呀呀的声音惊动了邻居,一个老头站在背着吉他的青年身后,看着他试图打开这扇过了期的门。
“几年没见你了,之前和你一起住的那个男孩怎么没见他和你一起来?”
听见身后苍老的声音,帕洛斯摘下了帽子。相比过去,他鎏金色眼珠在眼眶里似乎有了几分暖意,而他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唏嘘。
“他不回来了。”
老人听见这话有些惋惜。
“我还记得当年抓住那个黑头发的男孩是因为他趁我不注意牵我家电线去给你家装灯泡,被抓了还不认错,他说你肯定值那点电费。唉,好好的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说完那老人回来房间,顺便邀请帕洛斯去他家里坐坐,想听听帕洛斯弹他的吉他。
这栋楼的房子依旧像是蒙了层纱布,连阳光在纱布上点画出的一个个光圈涟漪也似乎就在眼前,老人的家很简陋,帕洛斯依稀记得曾经这里不是这样的,有总是娇艳的画,飘着洗衣服粉味的床单,一个皱纹比牙多的奶奶。
现在也只下这位老人了,走进去时老旧的电视机正插着天线,播放着节目,屏幕时不时会出现几道跳动的白色竖线,他没有开电视的声音,或许是杂音太多,也可能是这位老人耳朵不如以往好使了,所以索性不听声音,帕洛斯把吉他抱在身前。
这时老人电视机里竟恰好放起了弗拉明戈舞蹈,帕洛斯有些出神,他抚动了琴弦,弹着弹着唱了起来,依旧是The mamas & the papas 的歌——Dedicated to the one I love,帕洛斯看着电视里那位舞者,她火红的裙子在电视机里看起来有些泛黄,帕洛斯从“当我远离你”唱到“献给我爱着的人”,随着最后一个琴音,那位舞者也迈出了最后一个舞步。
帕洛斯告别老人后去了儿时溺水的那篇海滩,他已经记不清楚是在哪里溺水,于是他遵从这本能的躺进一处海洋,感受身体的下沉,他在海里说起了话,每个单词都变成一个气泡,耗尽他肺里的氧气,浮上海面不可阻挡的破开。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爱总是死去,反正爱总是无人知晓,反正,爱就在他们六尺之下的甲板上发生。



——————THE END——————

这篇文写得很痛苦,因为我写得并不满意,但我写完又感觉很快活,因为我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了。
再见。
再见。
不要同我讲再见。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