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场时，克里斯非常可靠。他独树一帜的战斗经验与技巧让沙弗莱宁面对犯罪分子时防线牢固许多，同时，富有战略眼光的他无需阿尔伯斯多做指挥，便能立刻做出应对现场的最优解。然而克里斯加入沙弗莱宁后，几乎不会出现在办公室。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和吉赛尔隔了两个空位的沙弗莱宁大厅吧台，端着一杯敦调制的教父慢慢地喝。在克里斯来的第一天，克里斯毫不遮掩地表示出自己前任沙弗莱宁纷争终结者的身份，那充满压迫感的资历让公司内年轻一辈有些难以贸然找他开口说话。克里斯本人也并不想迫切混进公司内部，顺理成章地形成了现在的结果。
阿尔伯斯承认自己看不透克里斯的目的，基于克里斯带来的强大战力以及他和敦的关系，阿尔伯斯决定将克里斯的问题搁置。
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克里斯带来的另外一项变革则是，阿尔伯斯在沙弗莱宁办公室处理公文到深夜，推开办公室的门锁看到的不再是等阿尔伯斯离开后锁门的敦，而变成了端着最后一杯酒啜饮的克里斯。时间一久，阿尔伯斯不免好奇起教父褐色的酒液究竟由什么调制而成。
这天阿尔伯斯写完现场报告，关上灯整理好文件后，推开门，沙弗莱宁已经停止营业，因此大厅只开着一盏斜屹在墙壁上的小壁灯，的确是有故事的小酒吧的标配。克里斯站在沙弗莱宁的音乐播放机旁，手中端着他整日不离的教父，看着大厅的照片墙。大厅里放着敦最喜欢的歌曲，克里斯如同和沙弗莱宁融入一体一样，是十年前就摆放在这里的某个挂件，是沙弗莱宁分离不出去的一部分。这样的画面里，阿尔伯斯如何能做到无视克里斯的存在呢。于是他出于问候以及一些其他原因开口，“这么晚了，克里斯在做什么？”
教父的酒液摇摇晃晃，克里斯头也不回地说，“看敦放不下的回忆。”
阿尔伯斯本能察觉到自己打开了一个有些危险的话题，但烈酒总是对任何人都有吸引力，于是他走上前，“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回忆吗？”
克里斯转过头看阿尔伯斯，单边的金色耳坠一闪而过刺眼的光，那双灰白色的眼睛沉默冷静，满含秋日最后一场大火燃尽后于冬天盖上的纯色的雪。强烈的压迫感让阿尔伯斯想后退两步，克里斯却除了转头外什么都没有做，他嘴角擒着漫不经心的微笑，直视站在灯光外的阿尔伯斯，“你猜猜看？”
阿尔伯斯带着和平时无异的惊讶表情，“啊，我不知道。”
夹杂着杏仁香的威士忌味在狭小空间内清晰至极，透明的古典玻璃杯内已经融化了近半的圆球冰块挤压着混合橘黄赤红深褐三色的液体，克里斯的笑意更甚，他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转而把空酒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克里斯指了指照片墙最中间的那张照片，“这是十年前的敦，完全是小孩子气的样子，这个是十年前的我。”克里斯顿了顿，发出一声像是嗤笑的笑声，“没比敦好到哪去。”克里斯的视线转移到照片上的另外两人有些枯黄的脸上，“剩下这两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阿尔伯斯愣了一瞬，接着收起惊讶的表情，摆出一如既往的笑容，“克里斯为什么这么问？”
克里斯像是被阿尔伯斯逗笑一样，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他动作敏捷地靠近阿尔伯斯，在阿尔伯斯反应过来之前将手撑在阿尔伯斯肩膀上一点的位置，夹克粗硬的皮革蹭着阿尔伯斯的耳廓。阿尔伯斯因为克里斯靠近不得不退后，脊背贴着沙弗莱宁的墙壁站定。克里斯的另一只手有条不紊地抬起，在阿尔伯斯脸颊前晃了晃，似乎想抚摸阿尔伯斯，但并没有接触到。
“你真的不知道？”
阿尔伯斯毫不退避地直视克里斯，并不回答。
“你真有趣。”克里斯盯着阿尔伯斯说，他拨了拨自己额前的红色碎发，眼睛下的疤痕也一并露出弧度，“无所谓，你不想说那就到此为止了。人是得向前看才对。”
阿尔伯斯没有说话，他看着克里斯放开如同钳制一样的动作，重新拿起酒杯走到吧台后，倒掉冰块，挽起黑色夹克的袖子冲洗酒杯。水管的水流声哧啦作响，阿尔伯斯看了一眼克里斯，准备离开沙弗莱宁时被克里斯叫住。
“想喝杯酒吗？”克里斯把沾着水珠的玻璃杯放到架子上，直起身看阿尔伯斯，那目光像捕猎前的狼，獠牙缝隙中遗漏势在必得的齿音。草原上奔跑的鹿被那视线捕捉而大意放慢脚步，阿尔伯斯放弃离开沙弗莱宁的打算，他改变路线，坐到吧台前，“那就有劳克里斯了。”
“想喝点什么。”克里斯轻车熟路拿起敦的调酒工具。阿尔伯斯看着在克里斯手指间旋转的调酒匙，“我随意。”他又看了看克里斯带着笑容的冷峻面孔，“克里斯经常调酒吗？”
“很少。”克里斯从吧台下面摸出一个马提尼杯，却并不是为了给阿尔伯斯倒一杯马提尼。克里斯从酒架拿出龙舌兰与柠檬汁，保持着背对阿尔伯斯的姿势开始巡视敦的藏品，“敦说我的手太热，做冰杯时会让冰化的太快。”
“克里斯很喜欢教父吗？”
“喝太多就不喜欢了。”最后，克里斯拿出青柠浓缩汁，和其他原料酒放在一起，“每次坐在这敦端上来的都是这杯酒。”
像他们两个各自能做出的事，阿尔伯斯想。他没有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克里斯在摇酒器里分别加入龙舌兰，青柠浓缩汁，碎冰，一点教父中的杏仁甜酒，扣上摇酒器的上盖开始摇晃，几分钟后倒出一杯翠绿中带点白的混合酒液，兑上气泡水，漂亮的小颗气泡在酒中乱窜。克里斯把掐下来的半片薄荷叶和两块冰随意扔进酒杯，食指和中指夹着酒杯底，把酒推给阿尔伯斯。
阿尔伯斯端起来呡了一口，“这是什么酒？”
“日落，但不是传统的那种。”
龙舌兰日落原本的配方是柠檬汁和浓缩石榴浆，因而能够有温热的日落颜色。克里斯将其替换成浓绿色的青柠浓缩汁和淡白的杏仁甜酒，在气泡水的衬托下，日落变成另一种翠绿的颜色。
“它还叫日落吗？”
“绀草色日落。”
“很好听的名字，我想敦知道后会把它加到沙弗莱宁的酒单上的。”
“嗯哼。”克里斯深谙阿尔伯斯的种种故意行径，假装不知道的沉默，岔开话题的茫然，还有对可能有所企图的试探的回避。
克里斯突然反悔了，“阿尔伯斯。”他猛地捏住阿尔伯斯的下巴，强迫青年和自己对上视线，“我不打算到此为止了。”克里斯带着捕猎者的笑容说，“有兴趣和我交往吗？”
绿色的日落落下，狼扑向鹿，没有给任何逃跑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