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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钟】见我

作者 : 断河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 人外生物

原型 原神 达达利亚 , 钟离

标签 公钟

状态 已完结

6054 396 2022-10-6 03:40
导读
终于把心里的孤云阁也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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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教你唱吧。”
这是至冬人人都会唱的歌谣:旋律悠扬,歌词简单。传说要是对着解冻的海将它唱出来,神就会替你实现一个愿望——虽然至冬早就没有神了。
但我还是要教你唱它,先生。当你回去岸边,或者泛舟河海,想起这首歌,听曲如见我:
“她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第一章

“您要的药我给您拿来了,钟离大人。”
魈来找钟离时,眉头依旧紧锁。听闻他要出海的消息,夜叉本不相信。几千年前,摩拉克斯满足人类愿望后,便对整片大海敬而远之;但如今神明找上门来,迟疑片晌后说:魈,这次又要麻烦你,请你帮我去取一物。
他递过纸条,魈低头看看:璃月七星支持白术及其团队研究的药物,能使人类变成人鱼。
“据说这边这瓶蓝色的,服下一小口就可以变成人鱼;另一边这瓶无色的,服下则变成人类。”魈的目光透着担忧,“不过好像有什么限制条件。我试图逼问他的帮手,那人也只是含糊不清地说什么……空气、照射一类不知所云的词汇。抱歉,钟离大人,或许不算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不,已经足够了,”钟离抬眸,笑着向夜叉点头,“多谢。”

天理战告捷、神代结束后,提瓦特整体进入人治社会。几百年后,除了于天理战之前就宣告身亡的岩神摩拉克斯以外,其他尘世六执政一齐宣布退位,隐世而居;自此神明与人同行的过往彻底结束。但每个时代都不缺弄潮儿,七国由一部分有志之士引导,迅速走上正轨,一切突飞猛进。
可是神明会就这样轻易地离去吗?人间的争论和疑问,许久不停。只是百年间各国陆续天降异象,枫丹暴雨三日,雨过天晴;须弥的神树忽然窜了一倍高;稻妻一道惊雷,将鸣神岛几乎劈成两半……而自此之后,无论提瓦特任何地方遭遇何种灾祸,都再无神明出来解围;人们凭借自己的能力与自然相抗,虽数量有所减少,但实力日益强大。
然而只有一国,依旧风调雨顺不见灾祸,便是古国璃月。有人说璃月曾经的神明岩王帝君寿命最长,这同样反映在这片大地的风土上;有人说璃月与神同行的时间也最久,无怪乎受到最长的庇佑;但同样有人大胆猜测:
“我们的岩王爷,恐怕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咳。”
钟离听胡桃说到这里,差点呛了水。胡桃年纪轻轻,除了继承家业,还爱上考古,甚至曾经去须弥游过学,结识许多对历史感兴趣的能人异士。钟离从胡桃祖辈那代就与他们家相识,老胡头走之前,将孙女托付给他,嘱咐他多加照料,他也乐得如此。只不过胡桃家人都有的韧劲儿,传到胡桃身上则成了对岩王爷还活着的执念
“假设岩王爷真的魂归天外,类比其他地区的神明,那璃月应该多一座山——但显然并没有。他肯定在哪里一直看着我们,保护我们。”
胡桃信誓旦旦,回头时马尾甩得老高:“提瓦特这么大,神代遗迹这么多,所以我想去看看!先去孤云阁找当年被封印的奥赛尔,说不定远古的魔神还活着,再去……”
钟离听得此话,一把按住她:“太危险。”
胡桃不依不饶:“诶,老古董,你……”
“我去罢。”
钟离往别处瞧,直到转回头,又看见胡桃目瞪口呆的模样:“虽然不喜海鲜,出海……倒还是可以的。”

出海的那天,港口聚了一小群人。胡桃挥帽同他作别,说回来请他吃加琉璃袋的水煮黑背鲈;魈则站在高处向他传音:倘若帝君一周不归,请勿责怪我联络七星去找您。
“不必担心。”
钟离笑笑,也向海岸挥手。一炷香时间过后,璃月的地平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旧神即便退位下来,隐姓埋名,也依旧没法拒绝信徒哪怕说着玩玩的一点请求。只不过岩王爷亲自出海去搜寻岩王爷之谜……可也有些滑稽。真正出海的原因,恐怕只有钟离一人知道:近些年来,璃月近海不太平。海潮时常超乎预期,像有什么东西在海底蠢蠢欲动。但研究者们无从理解,只说是偶发状况。钟离对此不置可否——他也不曾对亲信言说。
璃月近海,水波风平浪静。虽说力量在这些年里有所减弱,但他一个人出发,总是有十足的把握。或许唯一的变数便是所谓的人鱼药剂:想要长时间呆在水里,并发现其中的端倪,以人类之躯是做不到的。
钟离思索片晌,趁风平浪静将救生艇抛下,不再犹豫。他在救生艇里饮下变成人鱼的药物,顺滑清甜,甚至被白术调成日落果香,钟离一时失笑。不过很快他就渴得厉害,想必是人鱼受不了将全身置于空气之中。
他当机立断跳进海里。

海水入口并不咸涩。钟离在水中试图睁眼,未有任何不适,正如干渴感在入水瞬间就有所缓解。他的身边冒起气泡,等再回过神来,低头一瞧,一双腿真已变成鱼尾,棕褐的鳞,浅金的鳍:并没有剧痛的感觉,倒是跟枫丹传来的童话故事不同了。
至此一切顺利,待去深海之前,他要做足一切准备,比如确保自己随身携带的装备没有问题。但当他想试着测试恢复人类的药剂,问题却接踵而至:另一瓶药无色无味,一口饮下,他毫无变化,鱼尾依旧是鱼尾,身上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钟离略微蹙眉,多饮几口,试图确认状况;但无论怎样,都没有变回人类的迹象。
药剩得不多了。更麻烦的是不远处一阵阴云笼来,似有雷暴侵扰……
神明沉吟片晌,陷入沉思:这样下去,自身难保。他不能上船,上船就会觉得无法呼吸,在他一个人的情况下回到船上,反而可能有生命危险。钟离水性也并不好,多年远离海边,也无太多游水经验,他怕是要成为第一条不会游泳的人鱼了——如果在海里,不知会被风暴冲去哪里。
眼看一个浪头过来,神明苦笑:何至于一上来就进退两难?
但遥远的雷光那边似有一片黑影。在海浪将他吞没的前一秒,他看见地平线的另一端驶来一艘大船,三杆大桅,挂满黑帆。

钟离醒来时,正躺在海底的某个角落,贝壳做床,珊瑚为桌。吐气不见气泡,但面前满是水,他也呼吸顺畅。环视身边房间,装饰年轻,很多贝壳穿成风铃——在海中或许应该叫海铃,叮叮当当地响。
他是被什么人救了:枫丹人的故事难道不是空穴来风,这世上或许真有美人鱼?连岩王爷都没见过的。他大多数时间都对海敬而远之,也从没听人说看见过人鱼,但普通的海洋生物可不会像人类一样装饰房间。
下一秒门外一阵窸窣,救他的人好像同他心有灵犀:“醒了?”

有人拨开门帘进来,手上捧一托盘气泡包裹的点心……钟离再定睛一看:不是人类。对方一头橘发,笑容明媚,虽然是人类样貌,下身却长着一条鲸尾。
那人站在阴影里,也不往前,笑眯眯看着他:“先生是什么人?”
钟离凝视他的方向:“感谢你的搭救,但我并无告诉你的义务。”
年轻人眨眨眼,笑意更深:“可是我救了你。”
“放我在那里,我也不会有事。”
“瞎说,”他的目光带上不可理喻,“光是带你去到深海的旋涡,就会让昏迷中的你失温,要你的命是分分钟的事。”

人鱼没好气地往钟离身边一坐,小叉将点心扎起,就要往钟离嘴边塞。神明蹙眉表示拒绝,眼看年轻人眉毛一挑,转手把点心塞进了自己嘴里。
“……”
“剩下的给你留下了,吃或不吃都随便你。”他往一边游去,靠在墙壁上,“我好不容易从陆地上弄来的,先生怎么不买账?”
钟离听得,目光一凝:“你从陆地来?”
“是你从陆地来。”人鱼抄起手来,叹了口气,“这位先生,你见过会溺水的人鱼吗?”
你在水下一直挣扎,昏迷了都还在摆手,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到这里——想投其所好找些能吃的,救命恩人当要当到底,没想到碰到一位软硬不吃的先生,实在难办。
年轻人眉目间透些委屈,一时噎得神明无言,这时要再争竞下去,反而是他自己像个有些不识趣的老小孩了。人鱼看他不说话,松下肩膀,转身离开。
“好像璃月经常说,远来是客。我建议这位不知名的先生,今夜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他笑道。
“我就在隔壁,撩开海藻门帘,就能找到我了。”

白天被海浪吞没时,陆地来的神明有一些无力感。钟离夜不能寐,辗转反侧许久,还是从床笫间起身。自己身上的变化他尚未习惯,干脆找了个窗口坐着,试图操纵自己的鱼尾。
本来是抬脚的动作现在变成移动尾鳍,金棕色的人鱼尾尖随意飘飞,虽然在这种地方,好看也高兴不起来了。只不过,他好像不是完全地变成人鱼,这条尾巴……总觉有些当年自己还是龙形时的特征,尾鳍蜷曲起来时,像团祥云。
加上钟离如今不能靠在窗框上——背脊上在他昏迷的过程中刺出些骨尖来。不痛,只是有种新芽破皮而出似的瘙痒。他伸手去探,目光温和,止不住地想起曾经以龙形与众仙遨游天下的模样。
后来提瓦特的魔神越来越少,似是被之前生的魔神吸干了整片大陆的灵气;他的朋友们也逐渐离开他,如今已经成为人类考古学家嘴里的不朽的传说。真要论起在世魔神,恐怕真已剩了奥赛尔一位,被他镇压在海底,不见天日。

这里离孤云阁底下的海很近。钟离思及此,轻手轻脚起身。千年前,奥赛尔身为漩涡之魔神,在璃月海域兴风作浪,害得沿海居民苦不堪言。人们病急乱投医,终于在有一年向岩王爷祈祷时,有在海边居住的孩子大哭出声:求求岩王爷,让我出海的爹爹回来吧!
摩拉克斯在天顶无言。人死不能复生,孩子的父亲早已寻不见气息了,这是一句让人心碎的祈求。但众人的愿望,神还是听见了。岩王帝君孤身飞去,于天顶向漩涡魔神投出石枪。为一劳永逸,神将一物置于武器中,贯虹之槊最终格外有力地刺入魔神主脑,将它钉于孤云阁下,千百年无法翻身。
如今海底骚动,大抵是封印的力量比起当年已大大削弱。钟离此行,主要目的自然是再度加固奥赛尔的封印:今晚便是他去探明情况的好时机。

小屋没有锁门,海水削弱声息,他试图循着海中的气息去寻找奥赛尔的踪迹。深夜里的海只余静谧,但海底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座都市,鱼群从钟离身边游过,领头抬眸看他;海豚围着他转圈,回过神来,它们已了无踪迹。
只是钟离知道,奥赛尔确实是没有死的,或许多年来都一直努力地挣扎,甚至将陆上的动物变成人鱼。比如他隔壁睡着的那位、看上去来自异邦的人鱼青年,拥有的好像是一条鲸尾,他还未曾问过他的名字——他看着身边游走的鱼群想。
钟离鬼使神差,在下一只海龟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跟它打招呼。海龟一顿,忽地从他身边游走。
“等等……”

背后猝然有人抓住他的手腕,往回猛地一拉。钟离气息一滞,反手就是一掌,被那人堪堪躲开,又换另一只手捉他:
“……先生!”
声音熟悉。钟离眨眨眼,心底叹息。没想到还是将他吵醒了去。
“是你?”他略略颔首,“抱歉,我不是没有感谢你就要走的意思。”
“我也不是怀疑先生要离开。”
年轻人盯着他摇头,一双蓝眼睛在水下,像深夜盯住猎物的兽;可他的表情却是担忧的:“但是现在不能出去,那家伙要来了……”
钟离被他拉扯着进屋,房门在身后闭上了。橙发人鱼靠在墙壁上,面色凝重,双拳紧握,似要将什么扒皮抽筋,恨之入骨。钟离感到些许困惑,却在感受到外面猝然扑来的气息时睁大眼睛。

“奥赛尔……”
他喃喃道。
“……他没有被钉住吗?”

庞然大物自深水苏醒,于深夜间进行海底巡游。掠过损毁船舵和断壁残垣,沉没都市里上演着无人知晓的百鬼夜行。巨大触手从每一扇房门上抚过,吸盘吸上窗户,拔起时吱嘎作响。整片海中阴森一片,只有奥赛尔头顶一柄长枪闪着金光。
鱼群遮天蔽日,鲸唱着古老悲伤的歌谣,在月亮照不见的寸光之处,众多海兽的灵魂紧随其后,就像紧随要捕获猎物的鮟鱇。曾经的夜叉屠杀过的万千罪孽,沉默的不知多少过去,一切都聚集在这片深海里……

——等待爆发的那一天。

“你原本也是人类罢。”
身边的人鱼歪头看他,似是不对钟离的陈述句感到诧异。但他还是明知故问:“为什么这样说?”
“我失去意识前,看到的不是你,而是一艘有黑帆的船。如果你当时在船上转舵,说明你可以自由切换人鱼与人类的形态。”
钟离靠在墙边,叹了:“你胆子倒是很大。这附近可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地方。”
“我当然知道,”年轻人手托下巴望他,“但是我喜欢冒险。”
“即便腿受到诅咒,一旦泡在水里就会变成人鱼?”
人鱼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一瞬。
“……眼力真好啊。先生不是一般人吧?”
“有个老熟人……通晓这些罢了。”
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奥赛尔的气息——这句话钟离没有说出来。
人鱼也没说话,就当是默认了。钟离叹了口气,他现在力量不足,也没有办法立刻帮到他,只能轻声说了句晚安: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海底都会是永夜。进屋之前,他听见年轻人在他身后的低声:说来挺惭愧的。

“我已经五年没有回过陆地上的家了。”他说。

年轻人说,他是至冬国七执政科考团一员,代号达达利亚。对尘世七执政的离去同样抱有困惑,而且在五年前就对依旧顺风顺水的璃月感到怀疑。岩王帝君他们无处寻起,但奥赛尔,曾经被他封印的漩涡魔神,如今很可能依旧停留在孤云阁附近。
达达利亚作为先遣队员,随船派遣而来;途中遭遇了巨大漩涡,整艘船被绞进去,一艘船空余他一人,凭借超人般的毅力存活下来。漩涡的最深处,他看到漆黑移动的巨影,波光一招,魔神有好多头颅,那样多的眼睛一起盯紧他:
来了就不要走了,活着就别想死去。我赐予你永生和力量,不允许反抗——无论是反抗你的命运,还是反抗我。
“为我所用吧。”奥赛尔对着长出鲸尾的人类点了点头。

钟离第二天早上醒来,又想起达达利亚讲给他的事,心底唏嘘。年轻人一定还有事瞒着他,但昨日讲给他的东西里,也有许多无法作假的成分在。屋外飘来香味,达达利亚撩起门帘进屋:钟离先生,早啊!
“简单做了些烧鱼……希望能合你口味就是。”他摸一个小碗来,“我家乡那边做饭粗犷,先生从璃月来,可能吃不惯,但还是拜托给点面子。”
“莫要妄自菲薄,闻起来很香。”钟离接过碗来,笑道,“海底竟能生起火来,倒是出乎预料。”
“总有办法嘛。”
达达利亚讲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不一定非要在海底生火,我上浮到岛礁,把早饭做好,再潜回来便是。人类总是不能完全靠吃生鱼过活的!

钟离心底感谢,表现便是同他一起光盘,并答应达达利亚,饭后同他一起去海底逛逛。孤云阁附近有很多遗迹,确实很适合考古,有许多沉船和宝藏……也正是靠这些东西,达达利亚才能在海底,在距离海底本身的生物聚落不远不近的地方,支起一个如此舒适的小家的。
年轻人对这附近明显轻车熟路,五年带给他的变化很多,包括对孤云阁附近一切风景尽在掌握。他拉住钟离的手,同他进行深潜;波光飞速变化,各色珊瑚在水底飘摇,大小鱼类从水间穿行而过。有白鲨从他们身边经过,露出獠牙,被达达利亚撸起袖子——撸起海水,一拳抡在对方头顶,直把鲨鱼打得眼冒金星落荒而逃。年轻人还不忘回头向他比个拇指,直惹得钟离忍俊不禁:倘若不是这样的、能够靠打架和游水自娱自乐的性子,真不知他这五年究竟要怎样过。
“不过你刚刚好像在同那鲨说什么……”钟离表情微妙。
“哦……确实,”达达利亚捏捏拳头,“没学会别的什么,但这五年间,确实能跟不少大型海底生物进行对话了。有些海豚,也有些鲸和鲨……但有些也不可以,更小的鱼类也做不到。”
说不定是这条鲸尾带来的副作用——他笑得蛮开心。
“还挺不错的吧?尤其是近两年,越听越明白了,甚至也能说出几句,无师自通呢。”
“确实。”
钟离皱眉闪过身边经过的章鱼,在达达利亚微妙的目光中又点了一遍头:“……有趣。”

达达利亚一直在笑——他从知道钟离讨厌黏糊糊的海底生物,尤其是拥有触手的种群时,他就笑得没停下过。
“钟离先生,你真有意思,对海鲜这么难以接受,还来海底,还变成人鱼……”
“莫要说了。”
总比你知道之后花了整个下午出去抓了一篓子章鱼晚上要回来熬汤要好得多。年轻人的坏心在这里尽数体现。叉子插住触手给钟离递到嘴边:啊——
“……再闹就把你丢进鲨鱼嘴里。”
“不敢了不敢了。”
达达利亚笑得有点讪讪。

但没关系,我完全理解你——他将手放胸口向钟离行礼:“奥塞尔在白天,发泄对封印他的摩拉克斯的愤恨,抓住陆地上来的人类,诅咒他们变成人鱼;晚上则没有神志,只是肉体在海底随意行走。”
不过,还是很危险。
“曾经我差一点吃到他一记触手击,幸好我躲得快,抽碎了我身旁的石头。”
达达利亚顺着窗户向外看,海底的都市安静,偶尔水波闪烁,他的目光也一片安宁。
“如果我不研究明白魔神究竟对我下了什么诅咒,我就不离开这里,我不希望在我在陆地上的时候,一洗澡就变成人鱼……这样我的家人会吓到的。”

不过,他说,五年来在海里的见闻,也有很多温暖的故事。他将科考队的船体碎片一点一点收集起来,堆在一起;后来有一天捧着水草过去祭奠,却发现那里成为一群蝴蝶鱼的小家,就像是燃着些永远不熄的蜡烛,一片金亮。
他垂眸笑笑。
“如果有机会,我收集了很多珍珠,想带回家都给我的妹妹;还有一些奇怪的贝壳,我的弟弟们也会喜欢。还有老头子,和我妈妈……”
“那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钟离见他一阵哽咽还强撑笑容,迅速将话头接过。年轻人在海底,曾经一定想着家人,向着至冬的方向,浮出海面,看头顶的月亮。
迟早有一天,他们要挑战奥赛尔,将庞然大物就地正法。到那时,至冬国的年轻人就可以回去他的地上,璃月的神明则终于能找回他的“希望”。

“先生也要回去吧,你总不能一辈子在海里当人鱼。”达达利亚听到这里,好像想起什么,“怎么回事?给你药的人没说清楚吗?”
钟离听罢摇头:“也是我心急。那位大夫努力阻止过我,未果,后来我托小友将药物带出,不曾想落得个变不回去的下场,这下倒是本末倒置了。”
钟离需要研究的另一件事,则是他到底要怎么变回人类。空气和照射两个词,如今成了他仅有的线索,方便按图索骥。他拜托达达利亚将他带去海面——果然那艘黑帆大船如今是达达利亚的坐骑。年轻人只说:这船来历也很有意思,我当时受到奥塞尔的诅咒不假,不过他也给我去海底挑一艘自己的船的权利;我去了,沉船几乎都一个样,可这船竟在夜间闪闪发光。
每个童话故事里的宝具都有强大又愚蠢的特效——但强大依旧是强大的。达达利亚驾这艘船出生入死,无数次在旋涡和暴风里讨生活,于海上救一些迷途的人类,防止他们成为奥塞尔诅咒的下一个受害者。

钟离听罢,心底微动:“你这么年轻,倒是有志向。”
“闲着也是闲着罢了,”达达利亚将船准备好,一路浮向水面,“钟离先生可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就是。”
可你现在明明尽心尽力帮我——钟离本想回他一句,见对方目光闪闪,又吞回肚里去。船上自带一个大水缸,是达达利亚从旧船中拾得的。神明伏在缸边,两天两夜不曾见到天空,分外想念;他向达达利亚点头,看对方变回双腿,穿一身黑船长服,同样向他示意:试试看。
钟离从水缸中翻出,短暂坐在湿润的甲板上,深吸一口气将解药瓶塞拔开,这次试着让自己大面积接触空气时饮下药去。
空气一应满足。至于照射……总之这次上浮时,头顶太阳很好,不见阴云。理论上这次饮下药剂,应该会变回人类;可他只感觉到水分蒸干时一阵喘不上气。难以呼吸的感觉要将他吞下去,干燥的空气让他剧烈咳嗽……

不对,不对。空气还是致命,鱼尾还在那里——

“……钟离!”
达达利亚向他冲来。人鱼眼前一黑,猝然失去意识。

“向琉璃百合唱歌,心底默念死去的仙人,就能让仙人在离去的路上,想起曾经与你一起前行的记忆。”
确实有谁在唱歌,只不过唱的并不是璃月常见的小曲。神明的记忆太多了,堆叠在一起,但他的记性又太好,有很多事,一直都忘不掉:赫乌莉亚曾经也是喜欢笑的小姑娘;归终曾和留云打闹;若陀在山间穿行鉴宝;奥赛尔缩在聚会角落,被摩拉克斯递一杯水:淡水不知合不合你口味,我找赫乌莉亚加了点盐。
“其实,都能喝。不用特殊照顾我。”奥赛尔转过头去,手倒是实诚地将盐水接过,“海上又不是不下雨。”
“你怎么还不高兴了?”魈闪现在他身后,“还不说谢谢帝君大人?”
“……谢谢。”
千年后,奥赛尔的大笑声划破天际:摩拉克斯,摩拉克斯!

你就用一辈子,用你那漫长而无终止的一辈子来赎罪吧!

“先生醒了?”
身边的歌声一顿。钟离撑开眼睫,发现自己置身海中,同达达利亚一起靠在礁石上。他之前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达达利亚的鲸尾,如今他们的尾巴贴在一起,他才知道对方的尾竟是温热的。
“这么有活力?”他看见达达利亚耳根一阵发红,笑笑,“抱歉。看起来实验结果不尽如人意。”
“没事,醒了就好。”年轻人没看他,很久之后才不好意思地说,“就……那个,先生的尾巴真好看啊。”
没话找话,结结巴巴,钟离被他惹得忍俊不禁。年轻人眼里有光,看着不放弃的人类,就像是看着没有被岁月磨平棱角的自己的模样。无法终结的一生,对任何事物来讲……

“先生怎么发呆了?”
达达利亚伸手在他眼前挥挥:“难道是我刚刚唱得太难听……”
“怎么会。”钟离笑道。
“哈哈……那就好。”
年轻人好像真松了一口气,又笨拙地唱起之前的歌谣。
我记得听过一些传说,人鱼会唱歌蛊惑水手,让水手做出人鱼想看到的事;那假设我对你唱歌,心里又想让你醒过来,会不会得偿所愿……
“没想到还真成功了,就是冷不丁吓了一跳……”达达利亚抓了两把头发,这时才终于显出一点点局促了。
“旋律……甚是动听。”钟离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是吗?在我的家乡,人人都会唱这首歌。”年轻人的笑声像海面的一朵浪,“我教你唱吧。”

至冬人同样靠海吃海,他一个带着梦出门的年轻人,反倒被海定在了海底,相当于是梦想换了种方式吞噬了他,让他度过了五个年头的孤独夜晚。钟离沉沉地想,无怪乎他对自己好,太多年不同人说话,甚至都会忘记话怎样讲。或许,他攫住自己,就像是抓住一根来自陆地的救命稻草。
而神不会拒绝这些请求。世间最后一位神,有义务听取人类的愿望——即便那人甚至都算不上他的信徒,可能在怀疑他是否仍存在,甚至是是否存在过。神会用毒药同他交换未来,即使代价是有一半的可能变成泡沫:
“你也想要一双腿吗?”神轻轻问他。

歌声猛地一滞,紧接着又继续下去。
钟离生出一种冲动。他想伸手触碰达达利亚的脸,人鱼的眼泪会融在海水里,但发红的眼眶不会。可他的身子忽然僵住,瞳孔一瞬竖起,猛地拉住达达利亚向他们坐的位置之后游去。
巨大的软肢从天而降,把他们刚刚坐着的礁石打得粉碎:
“怎么还有人敢唱陆上的歌?”

“奥赛尔……大人。”
达达利亚回过神,一闪身把钟离挡在身后,扯了水草丢到他头上遮住面容:“对不起,或许您不允许我们偶尔怀念一下故乡吗?”
“油嘴滑舌。”
魔神低下头来,头顶插着的枪体依旧金亮。钟离见它缓缓抬头,往璃月的方向望去。
“这几天……我感受到了。有个让我恶心的气息到海里来了……海水,很烦,这缕气息还很淡……那个混蛋肯定是通过什么方式抹消了自己从陆地上带来的味道!”
奥赛尔咆哮起来,软肢四处破坏,一时海底烟尘四起:“我一想到那根枪……摩拉克斯……我就恨得发抖——”

寒光一闪,奥赛尔的软肢尖断了小截。
钟离愣住了。如果他没看错,刚刚是达达利亚凝水成刀,削掉了奥赛尔的一截触手。奥赛尔很明显也得到结论,愠怒让他的声音低沉,撞得钟离一阵心底憋闷。他探过头来抵到达达利亚面前:“……是你?”
“哦——手滑了,不好意思。”达达利亚笑意如旧,滴水不漏,“我本来是想替您将吸盘鱼剃掉的,一不小心。奥赛尔大人,应该不怕这一点点小伤口吧?”
“……”
下一秒钟,触手的顶端愈合了。奥塞尔看了他很久,笑声如冰山不融的水。
“你最好是。”他说。

达达利亚在奥赛尔消失在视线中时,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却在下一刻转身带着钟离飞速游离现场。钟离只觉身边海水淌过愈快,他知道是达达利亚带着他加速逃脱。很久后年轻人才停下来,驻在海中沉默。钟离刚想开口,却发现他的小臂上多出一片深色的皮肤……像是鲸皮?
“达达利亚?”钟离眉心蹙了,“那是什么?”
“啊,先生说这个,”达达利亚低头一瞧,一边笑笑一边继续往前游去,人倒是一直往钟离这边瞧,“没事儿,我用力过猛了,很快就好啦。”
毕竟好久好久没有看到同类,当然要保好先生,说不定将来解除诅咒还要靠你帮忙——他喃喃道。
“难得海底一见人类,还是跟我一样能变成人鱼的人类——我也会帮助你的。”
“帮我什么?”
“帮你找到变回人类的方法。你很想回陆地吧?”
达达利亚目光安定,内里却燃起一把火。
“你跟我不一样,我既来之则安之,但你看起来好像就是属于那某一个地方的。”

“嘘。”
钟离听到这里,将手指放到唇尖,达达利亚一怔,压低声音:“怎么……啊。”
他们进入了孤云阁正下方的海底遗迹,满是发光的神代造物。钟离拉着他停下,眼前一望无际,不见锈蚀,不见损毁。他不得不阻止聪明的达达利亚:因为或许再说下去,就要触及钟离的秘密了。
“达达利亚。你可知,孤云阁究竟是什么地方?”他问。

千年前魔神大战的海上战场,百年前所有逝去的神明宝具被掩埋的乱葬岗。神明逐一死去,叶落归根,坟场却永远在海底,沉默着悄无声息。不等有人发现,而等有人记起他们的故事。
“人们都说,过去是人的一切,倘若人们都忘记了一个人的过去,那这个人才算真正死去。可实际上,他们的生息,早就消失了。”
但神明若要离去,魂魄、神之心和人之意,缺一不可,就像是神明来人间一趟的必经之劫。即便人们都忘记了他,缺着必需品的他还要孤身一个活下去,这便是神之痛了。
“你怎么知道……”达达利亚睁大眼睛,“钟离先生,你到底是……”
钟离往远海望去。
“我只是记性很好。”

——帝……钟离先生,您真要亲自前去吗?
——嗯。
在怒涛再度吞噬璃月之前——
“我已活了……太久了。”

如今封印松动,恰巧是最后时机。璃月附近经常出现翻船事故,潮水情况大有异常;为了防止发展成大水患,或者奥赛尔在钟离非全盛状态的时候挣脱封印造成灾难,神明决定抢先出手,去海上取回属于他的东西。
“一艘船,作为我押给未来的赌注。以及……”
贯虹之槊的内里,被他锁于其中的,神之心——

“那是每位神明给自己留下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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