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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女)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Final Fantasy XIII, 最终幻想13, FF13 约尔芭=瑜·牙, , 约尔芭=黛亚·班尼拉
标签 Final , Fantasy , XIII 最终幻想13 FF13 牙香草 ファンヴァ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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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10 20:55
- 导读
- cp见tag
有13本篇第十一章后的剧透,慎点
护栏上的油漆被太阳和雨水侵蚀下已经失去了防护作用,一片又一片皲裂的漆面拌着铁锈被吹落到地上。只消用手一抹,就有扑面而来的铁锈味在说:欢迎回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热情奔放。
虽然,这座废弃村庄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到达约尔芭乡时天色渐晚,队伍中便有人提议在此稍作歇息。好不容易把围绕在这里的尸骸全部肃清以后,大家就两两分组到处转悠去找一些能用的东西。
六百年过后,还会有什么剩下的吗?牙离开了一楼的护栏,手臂上都粘着细小的铁锈。
不知道呢。香草从墙角站起来,上了楼。楼梯发出叽叽呀呀的声响,随着她脚步落下的依旧是褐色的铁锈。
一下子四周都没有人。风从北方来,干燥清爽。空气中有很多细小的水晶尘粒,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
门前不远处有个路标,风不大,却早已能将其吹得摇摇晃晃,上面凸起的文字已经被磨平,看不出是什么。
往货运车站、43号公交站、往学校。
牙可以将这个地方的地图画出来,这样倒省了其他人探索道路所花费的时间。但还是那个问题:六百年过去了,没有什么会被剩下。连能用来写字的笔和纸都已经消失无踪。它们被水晶尘沙摩擦损毁,随着风一点一点地逝去了。
太阳在西边,看起来还很亮,水晶折射着光线,让人感觉不到这是傍晚。远处山头上建过很多高楼和发电风车,但它们的结局自然也不必说了。
好像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作观赏。牙也上了楼,回到她的“家”
一进门,打开置物柜,从腰间摸出钥匙......
门已经没法锁上了,她也没有钥匙,有些尴尬,只好捏了捏放在置物柜上的陆行鸟玩偶。
许久没有打开过门窗的房间里积尘没有别的地方这么严重,即便在阳光的光柱下,依旧能看到飞舞着的,泛着光的尘埃。
电气家具已经没法再用了,橱柜里清出了几瓶香料,虽然没人敢用它来做饭。厨房对面是女孩子喜欢的梳妆台,不过上面的首饰也都蒙尘,串着饰物的绳子也已经无法承受细小饰品的重量。牙只把那一串手链拿起来,上面串着的缀饰就落在地上叮叮当当。
牙还对这个有兴趣吗?
没,比较喜欢这个的人是你。
嘿嘿,我还记得那时候给你编的那个小辫子,虽然你说着什么还行可以接受,可是心底里也喜欢得不行。
因为是你编的。要是别人编得这么丑我会生气的。
牙不自觉地把左侧鬓边垂下的头发拨到耳后,藏在她长发下面的一根细长麻花辫跑了出来。她没想过要把它藏起来,不过似乎没什么人留意到这根小辫子。
香草坐在房间尽头的沙发上,手里不知何时拿了根树枝,敲着桌面上的酒瓶子。
“你说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喝酒呢?”
“或许...是因为这里没人了。流浪的人会住在这里。”
“说得也是。”
桌上东西很少,有一串手链,样式跟香草戴着的很像。还有一张照片,装在相框里,木质玻璃相框成功地保护这张照片度过了六百年的时光。
牙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香草不再敲那个酒瓶,从背后把相框推倒扣在桌子上为止,也不怕把相框撞坏。
牙坐在沙发上,靠着香草。
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我回来了。
约尔芭乡的最后两位村民,在六百年后成功抵家。
脚边的小机器人巴克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启动了在屋里跑个不停,还不停播着“欢迎回来”的声音。机器的电流声夹杂在其中,沙沙作响的背景音也模糊不了那些音频。
“还记得是谁吗?那些声音。”
除了第一句是小机器人预设的音频播报以外,其他的音频都是后期人为添加的。有很多人在跟她们说“欢迎回家。”
“那当然记得。”
说是这么说,记忆有点模糊的牙也没有全都想起来,有些得想很久很久才能说出个大概。香草倒是全部都记得,就一个一个给牙说那些名字。
“不是吧那个超讨人厌的老头儿也说了。村里又不是没有过路西。”
牙指的是以前学校的校长。每次一违纪就会被他拎到学校顶楼上讲校规和打扫卫生。
“也没有这么讨人厌啦……”香草反驳她。
“可能是吧。”牙也想起一些相关的,算得上是“比较美好”的回忆。
话说这个是什么时候照的来着?
牙把照片重新立在桌面。
你要去法尔西那里的前两天。
香草回答。只有她能想起来所有的事情。从记事开始的、到了约尔芭乡以后的、成为路西时的、成为“诸神黄昏”的记忆都还存留在脑海,还有现在的事情。背靠着牙,坐在自己喜欢的暖色沙发上,听风吹动某处废旧铁片相互敲击作响,眼中是悬浮在空中的灰尘和水晶碎屑,还有光。白茫茫的视野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追不上。可是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安心过。牙叫停了巴克迪,让它乖乖地定在桌子下,不要继续嚷嚷。
一直以来的逃亡旅程似乎在这里结束了。就像一个在外面被欺负的小孩子哭着跑回家一样,觉得跑回家就万事大吉高枕无忧。虽然依旧有事情没有完成,但总是会有声音说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回到家了已经不用再管了!
总之你没事就好。
好像是牙的声音回荡在她身边。
谢谢。我很喜欢你,但是,对不起,好像把什么事情都推给你做了。
这种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我不是好孩子。”
“那又有什么关系?”牙让她枕在自己腿上,自己把头歪向一边。
从来就不是因为这种原因才喜欢你的。
不过有时候,弄不明白香草到底在想些什么。牙搜索自己为数不多清晰的记忆,却很少找到那些高兴快乐的事情。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在天花板的灯发出刺痛眼底的白光,让她随着生理反应眯起眼睛、挤出眼泪。耳边如同放了一根敲响的空心铁棒,声波震荡共鸣,连同血液和大脑都在颤抖。
胸前像是被水压着,呼吸极其困难,可即便如此,牙还是尽量转过头看向右手握着的东西:一只布满尘土的手,上面已经被划出道道血痕。手的主人也在睡着,但是睡得很死,就算牙掐了一把那个人的手心,那个人也没醒,所幸的是,那起码是只温暖的手。
没事就好。她很害怕转过头去看见一只孤零零的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情愿站在那里等着恶魔夺去她的性命。
屋里有风吹来。大概是香草进来时打开了门窗。北风不合时宜地从西侧的窗户钻进来,牙没有要关窗的意向,只是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水壶,喝了一口。
香草有时候会站在窗边,凝视着远处一个点。特别是知道牙要去法尔西那里的消息以后,她就经常在门外的露台上望着远方发呆。
如果牙不在的话我要怎么办呢?
好好生活下去。然后到下一回你也被变成路西的时候,我就到村口等你,一起去外面旅行。
结果也确实是两人戏剧性地一起旅行了,不过是让香草提前成为路希为代价。
你后悔吗?
那时候的香草摇摇头。我们约定好了的。
是的,已经约定好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两个人一起走下去。牙一直相信到现在,只是...
已经不会去问自己“香草是真的这么想吗?”这种无聊的问题,只是在担心,她是不是一直都在勉强自己接受一切。法尔西的使命也好,直接导致无数人罹难的责任也好,她真的能,完全接受吗?
就算是,自己在跟她分担的情况下。甚至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在强迫她分担。
“......还能笑着跟我说‘还可以继续’吗?香草?”
那当然啊!
晚风中的香草解下自己脑袋后面的小辫子,让及肩短发随风飞起,跟晚霞一样的颜色映在牙眼里。
有牙在的话就没问题。
原来是这么想的吗……香草...
“是啊,一直都是这样。不要想太多哦。”香草伸出手往上戳了戳牙的脸。
风很凉爽。那时是秋天。那天她们坐在山坡上,看晚霞把所有东西染成红色。香草用头绳把牙的长发绑成马尾,觉得这样的话带上祭祀的头冠会比较好看。虽然事后她还是把头发放了下来,事实上祭官们也没有人在意她的着装。
姑且伸手把头发拢起,再稍加整理成马尾辫,用手握着。脖子后面一阵凉意,牙又放了下去。
“马尾不适合我。”
“下次我来帮你梳。”香草颇为自豪地说。
“饶了我吧。”牙轻轻推了一把香草的脑门。听到香草的声音,巴克迪又活跃起来,用那四个破旧的轮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呜啊是巴克迪!”香草恢复了些精神,站起来蹲在地上逗那个小机器人。牙听到楼下有人声,估计是去外面转悠的大家回来了,打算走到下面迎接,经过香草的时候还不忘伸手挑了一下她的两根小辫。
“牙!”好像颇有不满的样子。
“你以前可没少拿我头发做文章。”牙扛着长枪出了门,“待会大家可能上来,就收拾一下吧。”
“好哟。”
天边已经浮现晚星,香草出了门,看到五个人在房子前生了两堆篝火,其中一堆火被石块围着砌成灶台,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铁锅里煮着炖菜,咕噜咕噜往外冒着泡,水蒸气一直往上消失在夜空。
迎面而来的是风。不知从何时起,也没有结束的时候。风里带着机油味。那是靠近村子主干道的房子里经常出现的气味。那栋房子的主人是个维修工,有什么坏掉了都可以让他帮忙修,这个人有收集废旧零件的嗜好,收来的零件很多都是从车上取来的,那时住在周围的人没少抱怨这股味道。
不过香草自己不讨厌那个人。“巴克迪你回去!”转过头,机械小宠物的两只“眼睛”在夜里开始发亮,似乎打算跟着香草出门。显然门口的楼梯不适合四个轮子行走,香草把它抱起来放回房子里让它在房子里转来转去,顺手关上了门。不讨厌的的原因是他以前也把巴克迪修好了!
走下楼,风有些大,火焰在风中舞动。另一边的火舌不断扫过铁锅的底,炖菜还没好。她坐在牙身边,离其他人有一些距离,她转头去找远处几根断掉的钢铁立柱和倾毁的圣殿。它们已经在黑暗中隐去身型,照理来说应该看不到才对。可香草就是知道在那里。闭着眼睛都能找出那个方向。那是曾经存在过的,法尔西的圣坛。
风继续吹,将灰烬扬起,带着些余焰飞向空中的灰烬不会知道自己的落点会在那片白色沙漠里。
没有人说话。有人在整理武器和装备,有人拿着水晶对着火焰细细端详,有人在给他的小陆行鸟喂吃的,还有一个坐在那里发呆。
牙手里还是握着枪,枪刃收了起来,除去干柴发出的噼啪声,她还在捕捉着四周有无特定的怪物野兽声响。实际上很多怪物怕火,只要篝火不断燃烧下去,怪物是不会靠近这里,而这里的尸骸也已经被消灭的一点不剩,即便这大脉冲下仍有尸骸,它们抵达这里怕是也需要时间。
篝火在烧,香草偶尔捡起几根干树枝扔进火里,枝条被火焰炙烤,内里水分蒸发从枝干内爆开,将树枝炸开一道道小缝,还有此起彼伏的噼啪声。
“要小心哦...”香草自言自语起来。“大火烧起来可是很快的。”她以前外出打猎时遇见过焦黑的遗迹。惊雷带来的野火瞬间吞没一个聚落,陆行鸟的爪子踏在已成齑粉的建筑上,留下一串脚印。就算过了很久,就算雨水冲刷掉灰烬,怎么都还是会有焦臭味传来。火焰会把一切烧毁,不留痕迹。从这一点来说它比法尔西要仁慈得多。至少不会留下一座空村,伤透了归来者的心。
“火烧完了会有花草长起来的。”牙听得到香草的话,“动物也会回到地上来,然后人们也会聚集到那个地方,重新建立城市。”
“那约尔芭乡也会这样吗?你看现在进来住也可以。”
“说不定呢。万一有人来这里的话,就能住了。”
“那也不错。”香草伸出手靠近篝火,过了一会贴到自己脸上,“真暖和。”
“秋天了。北风来了。”
“原来已经秋天了。”香草拿出自己的杖子,鹿角形状的手杖金色尖顶在篝火映衬下闪闪发光。“我还以为是大河来的风。”
仰起头,天上已经繁星满布。天空的一角有四颗尤为明亮出众的星星挂在那里。
“在那里。”牙指着那四颗星星组成的形状,“秋天真的到了。”
“我也看到了!说起秋天的话就是......”
“狩猎。”两个人异口同声。
以前秋季的时候村子里会组织年轻人参加狩猎,藉由获取过冬用的野兽毛皮和肉,一部分用作商业,一部分自用。那个时候的香草和牙都是村里的打猎好手。需要出门的时候,直接背上行囊骑着陆行鸟,在大脉冲的草原上飞驰,不需要先把陆行鸟停下,而是直接从背上跳下来,吹响鸟笛让陆行鸟帮助驱赶猎物,然后,香草会甩出手杖顶端的爪钩,尖锐爪钩被细长坚韧钢丝连着,束缚猎物的腿部,对于群聚的猎物这能让疲于奔命的它们接连摔倒在地,为队伍后续行动争取时间;若是对上大型猎物,这也能让其暂时丧失行动能力,方便另一位队友将她的长枪刺入猎物喉咙。小型猎物的话只需要一枪,锋利的尖刃会即刻使猎物毙命,不过对上大型猎物的话...
对付的方法也很简单,不过可能需要打个几轮而已。先攻击动脉相关部位引起流血,再让香草放点药或者一起对付就行了,不过最终负责收尾的惯例是牙,香草会跑得远远地,转过头去不看那只血淋淋地在地上号叫的动物,尤其是在割伤动脉后,血液会飞溅出来洒落地面。她会注意不让自己沾上血,因为她讨厌那种气味,也讨厌那种叫声。
牙虽说不太在意杀死猎物的行为,不过也会留意不让血洒在自己头上,动物的血黏度很高,不及时清理的话头发会被黏到一起,就算用再多的洗发水也没法洗干净,“我可不想被淋满一身血。”总是这么说着的牙会等到搬运的人们来处理猎物尸体,回到村里以后就匆匆忙忙地去洗澡,一定要把身上的尘土和血迹全都冲洗干净,直到旁人闻不到那股血味才罢休。还有自己的长枪,也是要放在水龙头下,让水流带走上面的血迹和沙土,再检查过刃部没有折损以后,牙才会安心休息。
最后一次狩猎的时候,她们两个人几乎就要把草原上一只凶恶巨兽放倒,结果碍于自己的伤势只得让它逃之夭夭,每每想到这件事两人都有些不甘心。不过自从回到大脉冲后,大家在一起也遭遇过凶恶巨兽,路西的力量能让她们轻而易举地打倒那只猛兽。只是,已经没有人需要它了。
就算收集到再多它的剑牙也已经没有人将其改造成武器。粗糙的外皮也没有人会用来制成皮革。等到牙将卷刃的长枪从它的喉管拔出来的时候,大家面面相觑,茧里来的人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处置,在大脉冲生长的人也不再需要它。牙和香草用毛皮擦干武器上的血迹,又在水里洗了好久才清除那股血腥味,一切就是她们在六百年前做的那样,只是没有人来将它搬回村子。香草捡起断掉的钢丝和爪钩,想着找个空闲时间来修理。一行人转身离开,让那具尸体被清道夫们蚕食,回归大地宇宙,再变成花草在草原上重生。
六百年前的记忆一度浮现,让她们不知所措。茧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天空,什么是星海,也不会知道夏天的风和冬天的风有什么差别,就连那个太阳和月亮,他们也肯定不知道真正的模样。这是她们能确定的事情。然而真正的天空,真正的星海,真正的风与月还有太阳,一切都与六百年前的相去甚远。本想着回到家以后能找个人打听到这世间所有的变化,可最终只有一片死寂在她们面前,所有的问题只能交由两人互相问答,在脑海里臆想构建出最好的结果。
火焰的热度蒸发了周遭水分,秋风也不会带来多少水蒸气,牙站起来,沿着向下的斜坡离开。
香草见状取了准备好的火把,燃起来,跟了上去。临走前交代了几句,她也跟着走了。
沿着直线道路一直走,到了转角后停,牙靠在扶手边,听见水流冲刷岸边的碎石。远处有黑色暗流涌动,在望不见的远方逝去。身后忽然出现了影子,眼前的一片河水被照亮,细微的波光映在她眼里。
你过来了。她笑了笑。
牙每次都会来这里,看河水流到很远的地方,直到法尔西圣座。
“我知道它在哪儿。”香草的影子越发明显。把火把插到石台的裂缝中,香草摆出跟牙类似的姿势,看着河水冲刷岸边,带走岸上的碎石。“不过这个建筑可真牢固,这么久了也没坏掉。”
“确实挺牢靠的,不知道我那时候刻的坏话有没有留下来。”
“谁的坏话?”
“那个校长。考试不及格会被罚抄书。”
“牙真的好——不喜欢他。”香草故意拖长音调,可是这个老头子也还是在巴克迪那里录了音。
“现在倒也没什么了。”她耸肩。
借助火把的光线,她们能勉强看到坡下河岸边的码头。很多人乘着船来,上上下下搬运货物,不过自从火车通了以后,来码头的人就变少了,但是通向对岸的船依旧不减。因为法尔西的缘故,很多人想去瞻仰神的所谓“真容”,所以摆渡的小船也越来越多。牙对这个没兴趣,而香草跟着别人去过一趟以后回来也摇着头说“没意思”。久而久之,她们也不去理会法尔西的事情。
只有在送路西去往法尔西圣坛的时候,码头才会热闹那么一点。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哭,牙和香草是那里沉默着不说话的第三种。
法尔西为什么都在我们这里挑人呢?明明别的地方也有比我们强壮的人才对。
香草不太懂为什么人选都在她们一群孤儿里面挑,难道真的像是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能忍受痛苦的人必然会有好结局?而且为什么要把那个病怏怏的孩子也选上呢?法尔西难道想要个给它讲睡前故事的人吗?
我看这个法尔西就是脑子有病。明明自己很强,却老是要让人去替它干活,真搞不懂什么毛病。
每次把自己的朋友送上前往圣坛的船以后,牙总是这么说。就算四周围观的人们都散去,她还是会在那里伫立着,等到踮起脚也看不到小船了才回去。
于是孤儿们住的房屋里又少了一个人。等到那年秋天,等到牙终于按捺不住拆掉了裹在手上的石膏以后,就有祭官说:下一位要去法尔西那里的是你。
祭官冷冰冰的话落在地上。香草听到了像是玻璃碎裂的响声,然后没等他继续说话,就举手示意让自己成为陪同者。
实际上她另有打算,只是在真正登上那条小船的时候,焦躁的内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把手按在胸前深呼吸,可是快速搏动的心脏仍然不听话地以极快的速度跳动着。万一被她担心的话就糟糕了。低下头去,不去看身边那个穿着正式华丽祭礼服饰的女人,只望着小船下的水波荡漾开,起伏不定的浪花带起河水沾湿她的衣袖。
不要害怕啊。
才没有害怕。
“每次都说我害怕了,其实牙也在害怕吧。”香草转过头,看到用长发遮掩侧脸的牙。
“可是那个怕到要哭出来的是谁啊?”牙拿手指戳了一把香草,“害怕的时候,想哭的时候,每次都写在脸上了。”
就连最后一次狩猎时罕见的两人重伤环节,在被送上运送伤员的陆行鸟篷车时也是这样的,牙只要看到香草的脸色有什么变化,就让负责照顾她的医生再多给她一点麻醉药。“那孩子可是超级怕疼的。有劳多多照顾了。毕竟我这样也没法看着她呀。”这么说着的牙会被香草瞪了好久,直到麻药生效,她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为止。
“牙不也是这样吗…每次都会看着我,就算我说‘不要担心’这样的话,你也还是会走过来问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是牙自己就算不说,也会在眼睛里看到那种感情。”
“是吗。”轻描淡写地带过。因为在河边,风变大了些,火把上的火被吹得几乎要熄灭了。“去学校那里吧。风太大了。”
牙举起火把,火光照亮了她的脸,然后她转身,将火把移到身前。在那一瞬的火光中,香草看见牙的耳坠在闪闪发光。她跟了上去,握住牙的手。有点像小时候她们一起去学校上课那样。不过那时候吹的是春风,风里带着花草的香气,偶尔午后睡醒下课以后,会在窗台上发现飘落的花瓣。
继续沿着熟悉的道路往上走,连门也不用推,已经腐朽破烂的木门已经粉碎在地。将火把架在胡乱堆起的桌椅间的空隙,把长枪放下。牙找了张看起来还算可以的椅子,坐在上面。椅子旁是乱糟糟的书桌,上面的书已经不能看了,泛黄的书页用手一捏马上碎成小片,或许还可以期待一下那些被皮革装订的书册没有被风化。桌上最吸引眼球的就是那个茧的模型。似乎是用什么矿物雕刻成的模型,在一众已经被风化侵蚀的物品中显得格外出众。不过在那个模型上有很多被涂画的痕迹,是以前小孩子们说坏话的涂鸦。
恶魔的巢穴至今仍高悬于空。牙和香草两个人是仍未完成任务的路西。在化身为“诸神黄昏”的记忆中,香草分明是看到了茧上破碎的外壳,然后是里面的城市。然后是坠落的各种材料,还有很多细小如尘土的——人。
坠落的遗骸落在大脉冲的土地上,把下面那些毫无防备的聚落也一并压在下面。
——不要。——我不想看到这样!
她收回了手,耳畔回响着死者的号哭和惨叫。“不要!”她能看到死者的灵魂,他们化作黑色的风缠绕在“诸神黄昏”身上。
然后“诸神黄昏”也随即崩落,她看到自己的手变成透明的水晶质,在她不远处的牙也是。她们从天上往下坠落,企图靠近对方,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做到这样,在她们坠落到地上前,香草就已经失去了意识。那应该是,女神将她们化为水晶的时刻。
这种记忆牙很可能已经不记得了,香草望着那个模型出神。忽然眼前被蒙住了。本就是在黑暗的教室中伫立,她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那个温暖的触感提示她。
“别看了。”牙牵着她的手,把她牵过来,顺便给她挪了些位置,让她坐在旁边,“别去想那些事情。”香草的脸色在看到那个模型的时候忽然就变了。靠着火光,牙还是会看到她的眼神落在一边,似乎可以看到她的眼睛,比平时更加明亮了一点。
在她将手覆在香草眼前的时候,一切正如她想的那样。
“不……”
“嘘,别说话……”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慢慢地将她眼前的手放开。窗外的月亮悬在河岸上。“月亮升起来了。”
“要回去了吗?”
“我反正没这么快。”牙伸手刮了一下香草的鼻子,“别哭了。”
“我才没有哭。”香草转过头来,丝毫不在意牙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牙你自己不也是哭了。”
“我也没有。”
“胡说。我都看见了。”
“行行我认输。这都让你看到了。”牙低下头,让说话时的气息落在香草肩头,低沉的声线扫过对方的耳畔。“怎么看到的?”
“就刚刚,你举起火把的时候。”
“眼力真好。”
“嘿嘿。”香草傻笑几声。
“还记得吗,夏天的时候我们在这里看星星。”
“对呢。”
借到了某个老师的天文望远镜,然后在教室里小心翼翼地调试镜头和角度。等到最终看到天际繁星闪耀时,整个教室都沸腾起来,在教室看完以后,她们两个人会跑到家里房子的三楼露台上,那里平时没有什么人,而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能看到天上发着光的银河。夜晚的村子基本没有什么声音。家家户户家门紧闭,灯光已经关掉。只有远处的酒吧还有一些嘈杂的音乐声传来。不过不会影响住宅区大多数人的休息。看完以后她们就回家继续睡觉,空调的外机嗡嗡地响着,伴着她们进入梦乡。
每天的梦似乎都很漫长。可都会有结束的一天。等到反应过来时,闹钟一响,梦境就会戛然而止。按这种说法来看,回忆的结束便没有这么粗暴直接。可以用眼泪来作最后的谢幕演出,然后以此拉下帷幕。
对于牙和香草来说回忆只是一段短片。毕竟才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她们有很多很多事情都随着童年的消逝而被忘却。瞬息即逝的青春期经历相比之下就清晰一些。身体的变化、感情的意识和明确,还有由生理升至心理的冲动。若是谈论最熟悉的,还是从发现自己到了茧以后开始的记忆。
可是那些没有必要去回忆,因为从中获取不到快乐。流离失所、失散、无限的战斗与逃亡。能活下来或许就是一个奇迹。她们因为长期处于紧张状态,已经习惯性地无法拥有安稳的睡眠;手上也已经因为长时间握住武器而变得粗糙不平;体力的增长或许是好事,不过如果不是为了支撑长时间消耗而被迫增长的话。
北风翻动桌子上破碎的书页。约尔芭乡的风循环往复吹了六百年,经过村子的河水也在这片土地上流淌了六百年。它们曾带走无数历史和痕迹,但仍是为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概率归乡的人,留下了故乡。
火把已经灭了。上面裹着的燃料已经烧完。月亮的银色光辉越过窗棂,倾泻在教室破旧的木地板上。
她们不需要用多余的言辞表达自己的情绪。只需要相互拭去对方的泪水,然后将一切情感诉诸于身体接触即可。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书上说着“恰当的身体接触有助于纾解压力。”对她们来说不管是拥抱还是亲吻,这些事情都已经在六百年前的青春期间练习过了,事实上,所有人对于她们的感情都心知肚明,不只是朋友与家人,更是更上一层的关系。春天在教室里打瞌睡,夏天观星,秋季狩猎,最后于风雪夜中在暖炉边与爱人相拥而眠。这是她们本该在六百年前就能实现的生活。
这是一次推迟了六百年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