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海风，红豆，夜光虫

[太宰治发现尸体的同日，下午。]
[织田作之助，男，23岁，刚从失踪的坂口安吾住处逃出来，目前正被追杀中。]
[难，织田作，真的难。]

‘今天可不是个好天啊。’

天空塌陷，落地如碗。

织田作一边依靠异能力天衣无缝躲过又一枚子弹，一边想。

骤起的海风呼啸出声响，与巷子里的枪声和鸣。

下一秒，他侧过身，方便后方刚刚赶来的港口黑手党部队能够对后面紧追不舍的敌人扫射。

织田作之助回过头，在他的身后，在血液和薄雾的彼端，是太宰治。少年披着已经逐渐开始合身的黑色西装外套，静静站在那里，身后是黑压压的武装部队。

“真是让人头痛啊，织田作。”太宰治悠闲地穿过火药味的粉尘走了过来，向半蹲着地上的男人伸出手：“只要你想的话，这种程度的敌人只要一瞬间就能够解决。”

织田作握住了少年的手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倒在地面上的敌人表情迟疑地问：“解决…你是指杀了么？”

少年干部的眼睛里是含着笑意的，轻快而甜蜜，和吐出的话语完全是两极：“嗯~毕竟这些人对牙齿里藏着的毒药喜欢的不得了，就是活着捉回去也没什么意义。”

温吞的青年困扰地皱了皱眉，被太宰治鼓着脸颊及时打断了刚要出口的话：“嗨~嗨~知道啦，织田作之助，一个严守着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杀人的信条的神奇黑手党——”

织田作之助无声地叹了口气，捏了捏手里某个闹脾气的干部的手，把手里握着的银白色的保险箱递了过去：“我在安吾的暂居处被袭击了。这是里面能够带出来的唯一的东西，不过还没找到打开的办——”

没等他说完，少年已经兴致勃勃地接过保险箱，摇晃了几下，从绷带的缝隙里摸出一根大头针。他用手指将大头针尖端掰弯了一些后插进保险箱的钥匙孔里。

——不到一秒，保险箱就发出了锁被打开的咔嚓一声。

织田作之助：？？？？？

“好哦，搞定啦~”太宰治一手举着针，一手举着打开了的保险箱，鸢色的眼睛里难得亮晶晶的。

“了不起。”织田作之助呱唧呱唧地鼓掌，后面一圈绷着表情的黑手党憋得脸色发红，槽点实在太多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吐起。

在可以称得上是诡异的气氛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了箱子里。

——那是一把灰色的老式手枪。让太宰治眼熟到笑了出来的手枪。

“…应该说是，孽缘？”少年干部把玩着过分古旧，比起武器更像是这个组织徽章的枪，露出了混杂着怅然和恶意的微妙表情。

“他们是什么人？”织田作问太宰。

“Mimic。”

“Mimic？”

太宰治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淡去，鸢色的眼睛平静地盯着虚空的某一点，轻飘飘开口：“一个欧洲的组织。目前来到了日本，并且和港口黑手党有利益冲突。具体目的还在调查中。不过……”

“谢谢。”织田作之助打断太宰说：“目前为止情报还远远不够，我会继续调查这把手枪。给你添麻烦了。”

太宰治定定盯着织田作，却被别开了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织田作有种预感，如果再深究下去，就会被什么漆黑而沉重的东西淹没。

空气里沉默了半晌，少年的干部蓦地笑了出来，声音飘忽，语气奇妙：“真敏锐啊织田作~既然如此，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昨天晚上我们在酒吧喝酒的时候，安吾是说他刚做了个交易回来吧？那是骗人的哦~”

“你也看到安吾的行李了吧？包里从上往下是香烟、折伞和交易得来的古董钟的包裹。伞已经用过湿掉了，所以用一块布包着。他去出差的东京那时正好在下雨。”

“……那有什么不对么？”他问，声音干涩，语气凝沉。

“如果安吾说的是实话的话，那把伞本不应该被用到。安吾应该是开着借来的车前往交易地点的，那么那把伞又是在什么时候被用到的呢？肯定不是交易前，因为伞放在古董钟包裹的上面。但也不是交易后。”

“伞会湿成那样，至少在大雨中淋了三十分钟。可安吾的皮鞋和裤脚却完全没弄湿…他说交易是在八点，而我们见到他是十一点。这期间，没有给他晾干鞋和裤子的时间。”

“他……”

织田作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太宰似笑非笑的堵了回去，像是读心术一样张口回答：“他的行李里没有换下来的鞋和裤子，而且那个包也根本放不下那些。而且古董不可以受潮，所以…交易是在室内。”

青年卡壳了，他仔细的想了一下太宰的话，却苦涩地发现无可挑剔：“…那么，实际情况是怎样的？”

“不要欺骗自己啊…织田作。”太宰用冰冷的眼神微笑着说：“那天晚上，安吾是跟人会面了，重要到，刻意制造条件欺瞒我们…不，欺瞒我的会面。”

——安吾，Mimic，袭击。

织田作喉结动了动，偏头避开了太宰治过分冰凉的目光，他并不想听到的结论正随着少年一张一合的嘴唇一点点浮上水面，他刚想挣扎着说点什么，余光却瞟到了正在摇摇晃晃爬起来的袭击者——

“太宰！”织田作失声喊，几乎在同一时刻，和袭击者一同举起了枪。

“别动……”袭击者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他的身子像是破掉的麻袋一样，从伤口处往外涌着猩红的液体，可手却很稳，他的枪口对准了太宰的额头。

部下的，敌人的，织田作的。
一时间几乎是所有在场的枪口都集中在了太宰身周。

而最少年的干部本人站在复数的黑洞洞的枪口中央，盯着敌人的枪口，鸢色的眼睛稍稍张大，他鼓着掌：“中了这么多枪还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坚韧啊，你们Mimic。”

被叫到了身份袭击者也没有回答，只是尽力地端着那把老式的灰色手枪。

啪——
少年鼓掌的声音。

啪——
皮鞋踩踏地面积水的声音。

啪——
手枪上膛的声音。

太宰治脚步轻快，神色悠然，他向着袭击者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老实说…你们的组织，我还是很敬佩的。毕竟，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组织能够让港口黑手党困扰到这种程度。”

“而成功地把枪口举到离我这么近的地方的，你也是第一个。”他对袭击者温和的，轻柔地，开口：“来，只要你的手指弯曲一点…我就能等来翘首期盼的许久的东西了。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的子弹没能命中目标。”

太宰的脸上是那种纯粹的喜悦，鸢色的杏眼是透着虚无和狂热，一步一步地，带着声响走向袭击者，却让挨了这么多枪都一声不吭的男人踉跄着退了半步。

“心脏…脖颈，或者眉心？要好好选择啊，你的机会只有一次。”他微笑着，苍白细瘦的指尖碰了碰自己眉间稍稍靠上的地方，飘乎乎的语调比起教唆更接近诱哄：“但是你一定能做到。你是狙击手吧？脸上还留着拿狙击枪时的印子~”

袭击者用颤抖的手握着枪。
那个干部说的没有错，他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
所以，谨慎而冷静，在断定能够杀死太宰前，他绝不会轻易下手。

而另一侧，太宰却是轻快地，愉悦地，狂热的。
他笑着，越走越近。

“对…对对~就是这里，这个距离的话肯定没问题。”

少年的声音，清澈，绵软，甜蜜。

“无论开不开枪你都必死无疑，所以……试试看？”

“太宰！！”织田作几乎是破音地喊着，他的手指紧紧压在扳机上。

“拜托了~带我一起走吧，让我从这个酸化的世界中醒来吧——快啊，”

灰となれ，【有形之物，】

“快啊！”

形あるもの，【终会衰落，】

“快啊！！”

ともだおれ。【与君共赴。】

少年的黑手党干部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脸上浮现出了甚至可以说是安宁的笑容。

——到极限了！
 
织田作和袭击者几乎同时开了枪。两道火光在小巷中闪过。

手臂被织田作射中的袭击者再也支不住身体，倒在巷子里，随即被大片的子弹淹没，抽搐着气绝。

太宰仰着身退了两三步之后，在那里怔怔站住了。

“……啊，”少年微微后仰着，轻声喟叹：“又没能死掉——”

像是卡壳了的傀儡，太宰治一顿一顿地直起身体。子弹只射偏了一点点，他右耳的上方被擦破了皮，艳色的血丝顺着皮肤纹理缓缓流下。

表情消失了的少年干部用刚刚指着自己眉心的指尖缓慢地抹去血色，他注视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慢慢地探出舌尖，把那一寸蘇芳舔食干净。

海风，红豆，夜光虫，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