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300709
-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ALDNOAH.ZERO 界塚伊奈帆,斯雷因・特洛耶特
标签 奈因
状态 已完结
-
349
12
2023-8-31 11:46
- 导读
- *笔力跟不上脑力
*文中晶体设定参考格雷格・伊根的《学习成为我》
斯雷因梦见自己成为了水手,正掌控着手里的航行器穿越海峡,波浪掀起一大群被惊吓的鸬鹚,目力所及全是它们横冲直撞的身影,它们接二连三地撞上舷窗,液体四处飞溅,红色又杂着黄色或者白色什么的物质像暴风雨一样倾泻在玻璃上留下污迹。眼看着越过崎岖的山壑便是目的地,却被非同寻常的意外之象困在此处,经验老道的水手在一旁气得吱哇乱叫,拿起猎枪就要冲到前方和这些牲畜拼个你死我活。
你不要命了。
你不要命了。斯雷因刚喊出口就被惊醒,意识在现实与梦境的通道里穿梭,迅速回归被禁锢在床上的肉体之中。眼前的模糊逐渐清明,展露出浓黑的夜色边缘,梦里喊出口的那几个字像石块落入洞穴一般在耳边升起层层回音。
四下寂静无声,连风也藏在沉眠的万物身后,斯雷因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正面朝着惨白的天花板,幻想自己身处孤岛的一隅。
他决定就这样等待天亮。
请您在这里签字。写满字的纸被郑重地放在了斯雷因的身前,然而他并不抬头作任何表示。他垂着头,任由发丝胡乱悬在眼前,视线穿过白金色的间隙落在空无一物的掌心上。若是敞着门任人经过,还以为又是新一轮的审讯现场。
最近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同样的戏码,两三位黑色西装结伴而来,派头十足,恨不得命人在狭窄的设施入口铺上红毯,虽然都板着同样一副面孔,但难掩的鄙夷之色倒是各有千秋。斯雷因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眼看着焦灼爬上西装男的脸。
你知道的,大脑的血液供应以现在技术也无法维持太久,一旦被迫终止就无法进行晶体移植手术,这无论是对地球联合军还是对他身边的亲人而言都是巨大损失。西装男强忍心中的怒火,将枪口对准他的工作对象,为了完成这项任务他们已连续好几天不厌其烦地拜访这座偏僻的极秘设施。
只要你在这里签上字,一切都会变回原样。西装男伸出手,用力地敲了敲桌面的文件。
那就让他化成灰好了。斯雷因的耳膜也随着这突如其来的两声砰砰跳动,像在打鼓,他双眼干涩异常困顿却无法真正进入睡眠状态,闭上眼睛浮现出的都是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他想不通任何事,脑子里只有绿油油的一团浆糊。斯雷因烦躁地开口应付了两声,过于轻描淡写惹得西装男的脸色翻了又翻。
看着坐在薄暮的光线下朦胧不清的人,沿着低垂的头颅而分散在两侧的金发下露出了贫瘠的颈项,像是要融化进这束光里消失而去。要是真能消失就好了,就轮不到我接下这烫手山芋,西装男想。消磨了大半天依旧毫无解决办法,西装男两两相看察觉今天也要空手而归忍不住又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不过对于斯雷因而言他们无异于漩涡面孔的无脸男,全都一个样。
明天是最后一天,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西装男一口吞咽下震颤的愤怒最终还是朝对面敷衍地鞠了躬,任谁也能听出这句话是从咬紧了后槽牙发出的。
界塚伊奈帆死于一个天色微明的早晨。
得到他的死讯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斯雷因正在院子里享受放封时间,和煦的秋日晚风轻轻吹拂全身,远峰的黑色线条在最后的余晖中时隐时现,晚饭是简单的两菜一汤,这里的伙食一向不好不坏,在薇瑟的长期生活早已磨平了他本身的味觉,大部分的菜品他都尝不出区别,吃完后刑务官照旧没什么好脸色的收拾好碗具残渣,再之后便无所事事。直到一群人不由分说地闯进了他栖息的居所,递给他一份报告,然后用大概和平时工作汇报没什么两样的语气告知他,界塚上校在昨日清晨的五点因突发急病无法挽救,并对此表示十分遗憾。
他盯着报告上的死亡原因看了好久,久到认不清上面的一横一竖,他坐在远离新芦原市中心的极密设施里,却幻想自己拨开了层层布幔,躺在白色病床上的肉身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想伸手穿过升起的白色雾霭触摸对方的肌肤,寄望于那里还残留着的些许温度,就像在某个冬日的雪夜里,他们穿过冰冷的空气而交叉相握的掌心温度那样。
界塚上校在临死前同意接受晶体植入手术,即利用人工装置模拟大脑的运行,它将辅助完成各项处理工作,引导大脑重回正轨。当然,界塚上校的情况特殊,被植入的晶体将被设置与分析引擎联合运作,以更好地继承本人的意志。所以,我们需要您在此处签上您的名字。
我的名字?
是的。对方点点头,虽然界塚上校确实同意了晶体植入手术,但也提出了条件,必须经过界中雪中尉和您的签名认可。说着西装男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了打印工整的文书,推到了他身前。毕竟要提取所有生物信息,包括记忆,多多少少也是会涉及个人隐私,请您过目确认,如果没有任何问题请您在此处签上名。他指了指最后空余的地方。
对方一顿噼里啪啦的解释,生怕漏了一句关键信息,这些话也确实穿过他七零八落的意识直抵脑门。斯雷因拿过对方的递来的笔,坚硬的金属质感从指节传入,像蔓延的树根一样酥酥麻麻地唤醒斯雷因的每一根神经,这才让他有了实感。
然后呢?
您是指?
植入了晶体,然后呢?
然后?啊,您是这个意思啊,恢复后界塚上校当然就与从前别无二致啦,据说上校他常来这里见您呢。西装男环视了四周,简陋的布置无法让他挤出多余的表情,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未来他也会继续来见您的。
听完后,斯雷因整个人一哆嗦,明明只是刚步入秋日的季节却一股冷冽的寒意从脚心窜出,手中的笔变成了大张血口的洪水猛兽,他想也没想就使劲扔了出去,浑身上下汗毛竖立。
滚。
之后的事斯雷因也有些记不太清了,从那天开始,回忆总是断断续续的,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联合军是不是也悄悄地在自己的脑中植入了晶体,它可能深埋在蛛网膜与软脑膜之间的缝隙,像医疗仪器一样连接无数血管,趁着尚未被他发现偷偷读取记忆又擅自存储。回到居室后,他反复抓挠头皮直到感觉即将出血才停止作罢,我还是我,我还活着,他反复呢喃着这两句试图从无序中获取安宁,但他知道这只是假借虚伪的愤意掩盖他说不明白的感情。
在界塚伊奈帆离去之后,他陷入了一种冗长的沉默,新书环衬的琉璃色彩抑或窗前低空掠过的飞鸟都无法让他提起任何兴趣,一天里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被用来出神发呆,他认为自己被分离成了两个自我,前者依旧维持着枯燥的监狱生活,后者则萎缩成薄薄的一片虚空地荡漾在黑白丛林之间。他不再敢翻开书页去触碰别人的感情,怕一不小心就被巨大的悲伤笼罩,即便他认为自己早已习惯死亡的来临。回神后的他常常会触碰脸颊,确认那里是否有眼泪流下,幸运的是那里至今干燥清爽,他一滴眼泪也没流过。
人的死亡简单的就像一个笑话。他曾故作轻松地询问伊奈帆若是他哪天死了对方会不会为他超度,伊奈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应,所有生灵死后都会得到超度,你也一样。斯雷因看着望向自己红色眼睛,深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哈哈笑着,说那你要记得把我的骨灰撒向海里。伊奈帆只是安静地看向远方并不作声。或许在那个时候这家伙就预感到了自己的未来,他很聪明,是天才,他无所不能,他总能冷静地作出正确判断,他受所有人爱戴,却无法阻止生命步入终结。斯雷因看向依然空无一物的手掌心,胸腔和腹腔中的五脏六肺被四处拉扯,心脏在挤兑中艰难舒张,止不住滋拉的疼,他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死在他前面。
就好像在任何事物上都会被界塚伊奈帆抢先一步。
骗子。他张了张口,靠着墙体向下滑落,最后蜷缩进墙体和床沿的夹角处,眼神随意投向某个地方,窗外的秋雨像正像细雪一样绵延地倾洒向大地。在被囚禁至地球联合军的设施以前,他对雪这样的自然事物缺少具体概念,年少往事早已被尘封进宇宙的黑匣子里连同与过去相连的纽带一起丢进了无垠深渊。再次唤起对雪的记忆是在一次会面中,伊奈帆说他去了一趟北方的岛屿,那里一到冬季就会被漫天大雪覆盖,即便万里无云阳光普照但天空中仍然飘着鹅毛一样的雪花。他们在那里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全线交通停止运行,一行人在雪地里冻得直跺脚,他们在车站门口喝下一杯又一杯的热咖啡直到电车快线恢复行使。不过虽然寒冷异常,偶尔连移动端末也会因为这极端天气而失去信号,但是绝美的景致也是不虚此行的,当然他去那儿也只是为了工作而已。
“我想你会喜欢那个地方。”伊奈帆点开手中的移动端末,划着屏幕上为数不多的照片,他继续说道:“所以我给你寄了明信片,上面印有当季的景色。”
“我收到了,就在你进门之前的时候。”斯雷因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中的纸片,他已经决定把它作为书签循环利用。
“你觉得怎么样?”伊奈帆抬起头,期待他的回应。
“什么怎么样……”
伊奈帆一声不吭的看着他,金色的光线自上而下照进逼仄的会见室里,能看见尘埃在二人中间起起落落。斯雷因当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那张寄来的明信片上写了一行隽秀的字体,他说“我想见你”。
笨蛋吗。
而现在,那漫天的飞雪变成梦中腾飞的鸬鹚,满地都是它们滴落的鲜血,它们四处彷徨不知道要飞向何处。
记忆在混沌中无法抽丝剥茧,他的身体逐渐向一旁倾倒,现实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他胡乱找寻着残留在官能之中的缱绻。比如怀念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肌肤相亲,两人在月下急促地互相抚摸,被触碰的肌肤像炭火一样徐徐燃烧,对方笨拙又小心地开发自己的身体,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揶揄是童贞,虽然那会儿他也没有太多经验。但又没过多久,斯雷因发现自己只有被折腾的份了。
他不知道晶体到底会读取多少伊奈帆的记忆,反正他像猫一样在界塚伊奈帆的身边留下了自己的气味,伊奈帆的西装,伊奈帆家里的沙发和床单,伊奈帆预定的宾馆浴室,他们以放风外出的借口、利用界塚伊奈帆名义的担保在无人之境里滚烫地纠缠在一起。他沉迷于在背光处同伊奈帆身体交叠,这会让他产生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只有他们是互相属于对方的错觉。特别是面对面的体位,他们紧紧相拥,强烈的安心感让他舒服得缩紧脚趾,他不知道界塚伊奈帆是否与他有同样的体会。他们从未给这段关系冠上姓名,情人,恋人,性伴侣,好像哪一种都不太合适。
斯雷因曾在一场情事中挑衅地开口问道,和死刑犯上床的滋味如何。他好不容易刚从一波又一波的快感中脱身,正酣畅淋琳地倒在伊奈帆的身上,金色的发丝在他的脸颊两侧凌乱铺散,洁白的肌肤在灯光下呈现出暧昧的光泽,眼中的水汽随着情色之味还没完全退去。伊奈帆翻身将他禁锢在自己身下,距离之近到将热气都呼在他的脸上,说不清是想吻上去堵住他的嘴还是呵斥回去,他先是紧紧盯住对方的双眼,然后视线往下一点点临摹被覆盖在阴影中的轮廓。他说,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在我眼前的是你。
想到这里,斯雷因眼前浮现起西装男的愤怒的面孔,说伊奈帆的死对地球联合军和他的亲人都是巨大的损失。那我呢,我是他的什么。他低下头嗤笑出声,好一个死无对证。界塚伊奈帆到底是个冷酷的男人,不知道被超度的灵魂是否还会眷恋此处,想让他亲眼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是否如他所愿。
他开始质疑那些深夜的缠绵和互诉的情爱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了。大概是秋冬交替之际,呼出的气息如白雾一般散开,伊奈帆照例在周末午后的时间前来会见,听他聊上些有的没的。他说他有一天出门散步路过一间极小的神社,从这边地一头进去不过十五步的距离就能从另一头出去,除了一居室大的拜殿就只有旁边一间孤零零的社务所,巫女坐在社务所支起的摊贩前打着盹。他不是第一次路过了,这间神社离家不远,但因为自己不信神佛,所以除了过年初诣做做样子外基本不参与此类活动,但那天他就是神差鬼使地走了进去投了身上最后一枚五元硬币,虔诚地低下了头。
”你许了什么愿?”
“许你长命百岁。”
“开玩笑的,要是说出来就不灵了。”伊奈帆重新把手插回衣兜里,单薄的大衣无法抵御深秋的寒气,斯雷因在一旁埋怨自己又被戏耍一番得想个办法赢回会来才行。伊奈帆思忖了片刻说那我们下棋吧,我让你三步。斯雷因一时无语,偏过头说那多没意思。伊奈帆一脸“那你说你想怎样”的表情看向他,斯雷因眯起像猫一样的双眼二话不说地贴上伊奈帆驼色的大衣,顺势将手伸进了对方插着手的衣兜。
“冻死了。”说是这么说着,还是握紧了斯雷因被冻得冰凉的手,微微上下摩擦着生起一点暖意。
斯雷因才不管那么多,他对诸如此类的服务十分满意,他耷拉下一直紧绷的肩膀,靠着对方的后背贴了上去,半睁着双眼一副餍足的神情看向浓云低锁的远方。
“是不是快要下雪了。”
“看样子是的。”
“那你再多陪我一会儿吧。”
斯雷因发现被自己忘掉的许多事它们又一件一件的回来了。时间终于还是像上了发条,眨眼间就又经历了好几个季节的更替。他久违地剪掉了头发,发尾罕见地长至及肩的位置,刘海也悬在鼻尖附近,坚持了一段时间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太方便,于是他在刑务官严密的看守下一缕一缕地剪掉发丝,这样的场景就像是在做什么仪式一般。最近他向上面申请,借来了不少今年新发售的书籍,里面甚至有的还留着塑封包装,他小心翼翼地撕开抚摸封面上反光的书名,翻开一页后会有好看的环衬。
日子也会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过去,他将永远活在这里,和日渐滋生的习惯一起,他认为。如同总有一天他会像原谅镌刻在身上的所有伤痕那样接受所有的幸与不幸。
会见又在一个春日的午后进行,摆不出好脸色的刑务官照本宣科地复述着注意事项,而斯雷因早已将它们背得烂熟于心,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湖绿色的眼眸不盛多余的感情。仍然是在这个座位上,他拉开椅子坐下,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在我来的路上已经开满了樱花,下次我向上面申请带你去赏花吧,附近正好有一座公园,碰上不少正要去的市民,她们告诉我那附近不远处还有一间神社,我就顺路去看了看。界塚伊奈帆裹挟着一身春意就进来了,他穿着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还是那副讨人喜欢的模样。那间神社只有十五步这么大,他伸出手比划着。
你许了什么愿?
伊奈帆放下手中准备落下的棋子,正面看向他,斯雷因清楚地看见了那双眼睛深处倒映的自己。
你知道的我不信神佛。
窗外日光璨璨,斯雷因看见大概有什么东西自身体撕裂并剥离而出,然后化成灰烬被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