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289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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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花样男子, 世界上最难的恋爱 道明寺司, , 鲛岛零治
标签 润智 拉郎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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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30 21:19
"The most dreadful and unattractive person only needs to be loved, and they will open up like a flower."
—— 《布达佩斯大饭店》
Chapter One
那只猫在会场里转悠了半个小时。
鲛岛零治也盯着它看了半个小时。
它是一只黑猫,会场里虽然灯火通明,但总有一些没有人注意到的死角——房间的无人角落、桌子上的酒瓶和伴手礼投下的阴影、屏风后面等等。它就像一个优雅的女士,在会场里独自行走着、观察着。
直到它和鲛岛对视。
然后它盯着鲛岛看了一阵,直到鲛岛眨了眨眼,那只猫就赶快溜掉了,鲛岛的视线没能继续捕捉到。
实际上不应该走神的,无奈鲛岛发现它的时候,它正躲在他最喜欢吃的小蛋糕的后面跃跃欲试,仿佛那是一只小老鼠一样。鲛岛想提醒在会场里端着香槟走来走去的服务生,又觉得反正这只猫没做什么坏事,还是算了。
他唯一想知道的是,party会场是这家酒店的二十四层,它是怎么到这来的。
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猫?
也许是住在这里的某个客人养的猫,跟着来往的人走到了这里也说不定。鲛岛又琢磨了一下,还是打算告知这里的服务生。
正当他要往会场边上走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鲛岛先生,这次终于见到您了。”
鲛岛脚步一顿,他转过身,看着朝他搭话的女人。她身上穿着定制的礼服裙,年龄已经很大了,但气质非常惹人注目。鲛岛很有礼貌地弯了弯身子,鞠了一躬:“夫人您好。”
“不用那么拘谨,今天也是特意想看看你们这些年轻人,所以才办了这样一个party。”被鲛岛毕恭毕敬地称作“夫人”的女人笑了笑,“我听说鲛岛先生完全是白手起家?”
“不,他老家就是做旅馆的。”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鲛岛本来猫着的背瞬间直了起来,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母亲,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也不打招呼,反而先和客人寒暄起来呢。”
说话的人走到了鲛岛身边,挺直了背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母亲。
“……鲛岛先生,不好意思,我的儿子失礼了。”女士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接着用平稳的语气朝鲛岛说着。
鲛岛纵使有一百个不情愿卷进这种家人针锋相对的局面里的心情,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只得露出一个笑容,摇摇头:“不不,哪里的话。我和您儿子在伦敦同一所大学里读书,见过的。”
“看来你回日本之后发展得很厉害啊,这种场合都能来呢。”男人说着,伸手搂住了鲛岛相对娇小的肩膀,“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嘛。”
“道明寺司,你这样很没有礼貌。”道明寺枫语气不善。
鲛岛忍下道明寺用力过大的钳制,勉强扯出一个笑:“没有,在伦敦也经常这样。我们关系还可以。”
他说出“还可以”的时候,感觉道明寺的胳膊僵了一瞬,接着搂得比刚才更用力。鲛岛都怀疑他再这么使劲儿下去自己就要忍不住疼喊出来了。
“是‘还可以’吗?”道明寺朝鲛岛露出一个灿烂又看起来有些天真的笑容,“我怎么觉得我们的关系‘特别好’呢。”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道明寺枫瞥了儿子一眼,然后轻描淡写说了句“哦,这样啊”,她朝鲛岛举了下杯子,温和地说:“我的不成器的儿子留学回来,作为财团继承人,酒店管理和规划这方面肯定也是要开始着手做的,还希望鲛岛先生能作为朋友,多指点指点他。”
“哪里哪里,怎么能比得上您的‘枫叶’呢。”
道明寺枫笑了笑,又朝鲛岛举了下杯子,就转身和其他客人打招呼了。
道明寺司……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在这里碰见他……
不过现实如此,那个财阀的领导人道明寺枫的名义发出的邀请函,就算是再不想去,也得硬着头皮上。
鲛岛的脸上展现出毕生最稳定的营业式微笑。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沉默目送着那个挂着完美微笑但实际上可能根本不会记住这些人是谁的女人走出了视线范围,还等了两分钟,直到他们确认自己不会被她看到。
“手可以放下了吧卷毛狗。”鲛岛瞪了道明寺一眼。
道明寺则懒懒地把收紧的胳膊松了下来,但手还停在鲛岛的肩膀上:“还是和以前一样小只啊小气鬼。”
鲛岛咽下直接回骂的话,他深呼吸了一下,依旧挂上了微笑:“那么,大少爷,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会儿?”
“啊?”道明寺低头看了鲛岛一眼,“你没有带女伴过来?”
“……没有。”
“是吗,意料之中。本大爷看你一个人怪可怜的,和你一起吧。”道明寺不由分说地把鲛岛带到了自助桌前,“好久没回日本了,这都是什么啊,没见过。”
鲛岛觉得自己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他低了下头,从松松挂在他肩膀上的道明寺的手臂下躲了过去。他退开了几步,和道明寺拉开了一定距离。他没有理会道明寺,径直穿过了人群,找到了道明寺枫,安静地等待她和客人寒暄完,然后依旧是带着得体的笑容走上前:“时候不早了,请原谅我现在就得回公司,还希望夫人您能海涵。”
道明寺枫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但似乎不是针对鲛岛的,他忐忑不安地想。
“是不是我的儿子让你不舒服了?”枫问道。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鲛岛摆摆手,“读书的时候,已经习惯他那样了。您的party很尽兴,我在这里也享受足够长时间了,再待下去,恐怕就得在您这里住下了。”
“哦?”枫扬了扬眉毛,“听到同样是酒店行业的人这样说,我还蛮开心的。”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和阿司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相比,鲛岛先生真的很厉害。”
“哪里的话,”鲛岛苦笑,“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被邀请到您的party上。鲛岛旗下的酒店排名仅仅上了一次前十。”
枫笑了几声,她扶了下眼镜,盯着鲛岛:“你的潜力,以及年龄,是我邀请你来这里露个脸的理由。”
鲛岛愣了一下,他抿了抿嘴,挤出一个微笑:“那还真是,不胜惶恐。”
道明寺司几乎是盯着鲛岛离开了会场,他望着那个穿了一身棕色西装、灰色马甲的小个子男人头也不回地走出门,才把视线收回来。
几年没见了?五年?六年?道明寺已经记不清了。他想过回来的时候母亲一定会让他觉得不舒服,没想到竟然直接给他一个惊喜。
不过应该说是惊吓。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香槟,正打算边喝酒边瞅瞅场子里还有哪些人他还认识的,结果不小心看到了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从桌子底下探出来,往外看。恰好和他对上了视线。
黑猫?
道明寺一愣,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只猫就跟被什么吓到了一样弓起背,侧着跳到了角落里,然后一溜烟跑了。
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猫?
道明寺使劲儿眨了眨眼,又瞪大了眼睛在会场里各个角落瞅了一圈,都没能再看见它。
可能是个幻觉。
他想着。
刚才看见鲛岛也就跟幻觉一样。
以前的话,那个鲛岛脸上根本不可能对他道明寺露出什么营业微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说得好听是游刃有余,说得难听就是圆滑。
还会忍耐下自己的手劲。
以前……
“你不和这些人打招呼吗?”
道明寺的回忆被打断了,他无奈地转过身,看到了依然趾高气扬,却比以前多了隐隐的几分人味儿的母亲。
“出国之前的纨绔子弟,回国之后就变得和颜悦色吗?那种人设我不需要。”道明寺回答,“这样就好。”
枫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她依旧是冷淡的语气,但话题方向却转了:“你和鲛岛零治在同一个学校吗?”
“嗯。”道明寺突然直接盯着枫:“你邀请了他,却没有调查过吗?”
“他的人生轨迹我不是很在乎,”枫淡淡地说,“我只重视结果。”
“那看来他的结果一定很出色,能入你的眼。”道明寺眯起眼睛,“世界前三?”
“没进前五。”
“那为什么……”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年龄和你差不了多少,没有后台,仅仅在日本开了六家酒店就进入了世界前十酒店的社长。”枫抛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了道明寺司的身边。
道明寺一言不发地在原地站了几分钟,他喝完杯子里的酒之后,就找服务生拿了外套离开了会场。
他还以为母亲故意把鲛岛零治放在这个party上,是想暗示他什么呢,搞了半天还是“别人家的孩子”这套啊,这就很无趣了。
不过,如果说母亲可能也是把鲛岛作为他回来尝试接管下属酒店之后的竞争对手……
不太可能,道明寺财团旗下的产业是排名之外的存在,也是竞争之外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规则制定和监督者,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客源就不一样。
莫非也带有想合作的意思?
或者更直接的就是学习?
道明寺扯出了一个微笑。
那不就是正好吗?
鲛岛坐在回去的车上缩成一团,他直接骂出了声。一开始是骂道明寺司,到后来直接骂起了自己。
怎么回事,怎么就没看到这个邀请函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道明寺司回国欢迎party”,怎么就被道明寺枫那个女人的名号吓到了,怎么就什么都没想地直接来了。
本来他想着回日本之后就尽量不要和道明寺财团有任何接触,省得遇到像今天一样想发火又不能发火的状况,结果还是撞上了。
人生的又一大失败。
想起这个,鲛岛的怒火又叠加了一层,不过似乎有着以毒攻毒的效果,他马上就冷静了下来,反而叹了口气。
司机石神注意到了鲛岛的沉默,他抿了抿嘴,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道明寺司那个卷毛狗,好像变了。
鲛岛突然想到。
他不是那种会强调关系怎么样的人,有人说和他关系好,不管是真是假,都会被他在场面上直接用话语刺个狗血喷头。也不会在各种对话里沉默。
记得以前,道明寺提到他和母亲的关系不是很好……但看起来好像还行?起码还是能说话的程度?
他摇了摇头,不打算继续去想了。
道明寺枫邀请鲛岛来这个party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只是把鲛岛作为一个从不知名土窑里烧制出来的青色瓷器摆在了她儿子这块上好土坯面前,告诉他:看,普通土窑里都能烧成这样,你可是在皇窑里烧啊。
鲛岛把车窗摇了下来,月光闻起来是潮湿的、蓝色的、带有薄荷气泡的苏打水味。
那不是挺好的嘛。
Chapter Two
道明寺司和鲛岛零治最初也是在一个party里认识的。
更严谨的词语应该是见面。认识的话,国外学校里为数不多的日本留学生,也就那么几个,不管是哪个院系或多或少都会听过名字。
管理类的院系之间经常会有互相交叉的小组作业,而且管理类的学生大部分都抱着扩大交友圈子的目的,因而聚在一起喝酒的机会也变得多了起来。
但这些基本都和鲛岛零治没什么关系,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学习国外的酒店如何进行管理和规划的,至于交友或者其他,不是鲛岛在意的事情。而且关键问题是,他在伦敦没有邀请他一起喝酒的好朋友。
伦敦这座城市以雨多雾多出名,一年里见不到太多的晴天,也让人变得恹恹的。鲛岛没有把头发剪了,顶着一个飞机头外加一张冷脸,就在大学里扎根了。
接触过他的人都不会随便招惹他。一张嘴就能把人气个半死,打起架来也毫不退让,明明个子小小的,劲儿却挺大。鲛岛在他们酒店管理整个系里可以算得上是最不友好、最不能惹的留学生了。
但其他系的人不清楚这件事。
道明寺司被他母亲枫一张机票和一份入学通知打发到伦敦的时候,心里是极其不愿意的。那个时候他整个人都很烦躁,去企业管理系报道的时候差点对助教直接飙粗口。他的英语很好,很美式,但在伦敦吃不太开。
所幸道明寺财团的触手伸得够长,在这里读书的人都知道,那个头发卷卷的、长得意外地不太像传统意义上的日本人的家伙,就是日本第一大财团的大少爷。有钱有权会玩但人比较挑剔,扫一眼就能看出来舞到他眼前的是什么跳梁小丑。
某种意义上这样的人更难搞。
两个人在不同系里相安无事过了大半年,正好在道明寺对上一段恋情彻底死心的时候,酒店管理和企业管理两个系据说下个学年要做合作作业。风声传出来之后,有心人就打算在圣诞节假期之前牵个线,让要面对难啃骨头的大家先加深一下感情。
虽然鲛岛非常讨厌合作作业,但这确实是管理类教学计划的一环,他不能跳过,也不能干脆不参加。毕竟生意人,是不可能不会与人接触的。
而道明寺只是打算散散心,没想那么多。
一屋子的年轻人手里都拿着装了酒的一次性塑料杯,一个企业管理系的家伙把他家的大房子贡献了出来,做了派对场所。那个叫阿列克谢的英俄混血的家伙正站在自家客厅里侃侃而谈,看起来他对自家勋爵贵族式的老派装潢很是满意和自豪。鲛岛跟着系里的同学一起走进这个以有钱愚蠢闻名全校的学生家里,瞥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眼睛刺痛。
酒店管理系的人其实和企业管理系差不多,有钱又充满野心,只是相对于企管那种上来就很bossy的家伙来讲,更有种服务行业自带的温和气息。party本身的气氛也营造得很好,当然,鲛岛不是那类喜欢和别人融洽相处的人。
介绍完自己之后就拿了杯饮料独自坐在小沙发上喝东西,如果有好好过来找他打招呼的人,也会点点头,但不多讲话。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企管的人。
仅仅这样就让企管那群人不舒服了。鲛岛的同学对此很喜闻乐见。
毕竟鲛岛的刻薄对着“外人”,他们还是很开心的。
“鲛岛,你的头发怎么回事,你是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来的吗?”阿列克谢终于注意到了他,走过来开着玩笑。
鲛岛连眼皮都懒得抬:“哦,我反而觉得你应该穿个十八世纪的淑女束腰。”
酒店管理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阿列克谢的脸“噌”一下就红了。
企管的人都愣了一下。他们以为鲛岛不说话是因为英语不太熟练,或者是日本人的矜持,没想到一开口就这么厉害。
“阿列克谢应该穿不下,”一个在门口的声音响起来了,“你穿正合适。”
“……!司,你来了。”阿列克谢迎了上去,“我以为……”
“有这么好玩的事情本大爷当然要来。”
鲛岛眯着眼睛看了过去,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头发卷卷的,有些趾高气扬的样子。他知道这个人,也知道这个人的来头,但鲛岛不太想像其他人一样凑过去示好或者恭维。
毕竟这里不是日本。
而且据他所知,道明寺财团涉及到的酒店行业的层级,也不是他以后会奋斗的那个圈层。没有太多的商业冲突,也就不会有太多的接触和也许会记仇等等的情况。
那干嘛要忍让这种除了家境厉害长得好看别的基本就没什么的人呢?
鲛岛那个时候还是年轻人,想得比较简单。
“我还没那么复古。”
“是吗?日本梳这种飞机头都已经过时了吧。”
“你这种卷发可能12年前比较流行。”*
“对这个屋子里的天然卷都道歉啊。”
“你这种后期烫卷烫成这样才更应该道歉吧。”
“啊?阿列克谢,本大爷要给你道歉吗?”
“不……不用……”
“你是只有仗势欺人这一点比较擅长吗?”
“家庭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服不要来这里玩。”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看着这两个黑发的远东人在这里唇枪舌剑,一会儿英语一会儿日语的,你来我往,场面十分精彩。
道明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和自己直接对线的人了,他很习惯,甚至还有点享受,虽然有的话顶起来也是很生气的,但他已经学会了吵架的技巧,不再像以前那么冲动和幼稚,说不过就发动其他人欺负对方。但这让他想起来上一个一开始和他不对盘的人了。
他停了下来,顿了几秒,用日语和鲛岛说:“你给本大爷记着,我来这里不是和你吵的,下次再说。”
说完,他就走到了企管的同学那里,拿喝的去了。
道明寺在企管里也是说风就是雨的,心情好了可以和看得上的几个同学勾肩搭背,心情不好也是随便指个看不顺眼的家伙欺负一通。只不过在学业上,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我说了就算的了。也算是进步和改变。
但他还真没和人这样你一句我一嘴地吵过架。
他不怎么关心别系的情况,也不关心这所学校里有几个日本留学生,但这次,这个梳着飞机头、穿着相比起来略微寒酸的童颜男人,那张嘴确实很厉害。
“刚刚和我吵架的人是谁啊,没见过。”
道明寺问了一嘴。
“啊,那是酒店管理的鲛岛零治,也是从日本来这里留学的。”
“酒店管理?干嘛要和他们一起在这里开party啊?”道明寺一愣。
他的同学表情僵了一瞬,然后说:“呃……司,这个party是因为我们要和酒店管理一起做合作作业,所以才提前认识认识这样……”
“哦。”
道明寺点了点头,喝了口酒。
“嗯……其实一起上的管理经济学和人资的大课,都和他们一起的……”那位同学的言下之意是道明寺也应该见过鲛岛才对。
“本大爷才不会去记住不怎么重要的人的。”道明寺瞪了他一眼,“贝奇,你今天话太多了。”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
酒店管理这边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鲛岛说了这么多学业以外的话,他们都觉得这样才像是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于是有的人喝了酒就变得有些大胆了。
“鲛岛先生,刚刚你还蛮有意思的呢。”
鲛岛本来打算提前溜了,被人拽住了。他看了眼对方是谁,结果是他们系里一个女孩,好像是叫安妮还是什么的。他愣了一下,嘴巴像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一样,只是“嗯,啊”地回答着。
女孩看见鲛岛有些青涩的反应笑了起来,她往近凑了凑,低头对他说:“诶,平时没注意,你好可爱啊。”
鲛岛瞪大了眼睛,像是躲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可、可爱什么的是怎么回事?哪有说男人可、可爱的?”
说完,他表情僵硬、几乎是直着身子,低低地说了句“我先走了”,就赶紧离开了那里。
安妮笑着对企管的朋友说着“东方人好容易害羞啊”,又喝完了一个塑料杯的酒。
那个企管的女孩子对安妮说:“他们都一样。”
“诶?那个司也是一样的吗?”
“是啊,我们有次party,还是夏天,我穿了上次去pub喝酒的衣服,和司打招呼,他竟然脸红了。还让我多穿点。”
“诶——东方的男人还蛮有意思的。”
“是啊是啊。我还蛮期待这次合作作业的。”
Chapter Three
博尔赫斯写过,“一个人可以成为别人的仇敌,成为别人一个时期的仇敌,但不能称为一个地区、萤火虫、字句、花园、水流和风的仇敌。”——这句话特别对。
道明寺司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一样,他发现鲛岛零治也和自己一样圣诞节假期没有回日本而是在图书馆待着之后,就时不时地过去找茬。故意在鲛岛去上厕所的时候把书换掉啊,或者挪个别的位置啊,之类的。
通常结果是两个人都被留校的管理员踢出去。
鲛岛觉得有些奇怪,他的大脑里道明寺不是这种喜欢做无聊事情的人。他对“道明寺”这个姓氏下的人都有种古怪的印象,总的来说都是道明寺枫那样的冷感精英人设。道明寺司这种只会用小学生欺负人伎俩、连吵架都会爆粗口的家伙在鲛岛的常识里几乎已经不是道明寺财团的人了。
他也感觉很新奇,一开始有点烦,到后来看着这个一身大牌服装的人跑到图书馆摊开一本管理经济学然后等着对方又想到什么整人小花招,已经成了个习惯。
企管的书目和酒店管理的不太一样,虽然道明寺来图书馆不读那些,却便宜了鲛岛。他顺便按照道明寺带到图书馆的书名,偷偷读了读他们的教材,受益匪浅。俗话说得好,相比起一个吹捧的朋友,还是一个有水平的敌人有意思。尽管鲛岛不认为道明寺司有那么高的水平,但起码能让他知道对方的书目,已经很不错了。
就这样暗流涌动地到了新学期,合作作业的题目也出来了。
两个系的学生合作,极其细致地负责一个企业五十周年的庆典,企管和酒店管理每个系出一个人结成小组出方案,限时一个半月,最后分数最高的方案被采用。五十周年的庆典确有其事,也会真的实际采用他们的方案。
乍一听感觉根本不用这两个系合作,但其他的要求点明了各自职责——企管需要从企业角度思考,比如预算、宣传效益、邀请什么合作伙伴等等,酒店管理需要从庆典场地提供方思考,比如场地酒店的供应、采购等等。各司其职。
需要很好的沟通、思想碰撞的合作作业。*
然后命运就像是一个写三流小说的写作者一样烂俗,道明寺和鲛岛因为是稀少的日本留学生并且人缘不怎么好,被分成了一组。
就是这么俗气,就是这么巧合。互相看不顺眼的人最后一定会强行凑一组打怪,宿命的敌人到最后肯定会有什么神奇互动看上去就跟私下睡过一样,一开始的友人必然会因为各种误会渐行渐远,随意丢弃的情感百分之百会追悔莫及。就是这样,别看烂俗,有的时候生活就是很俗气的。
两边的系主任导师扫了眼已经相处甚欢的学生们,倍感欣慰,他们特地把道明寺和鲛岛小组叫过来,语重心长地嘱咐:不要吵架,要好好搞出结果。酒店管理的导师专门对鲛岛说:“鲛岛,你什么都很好,论文、方案模拟和实践都很优秀,但你合作这里要好好做啊。”
鲛岛只是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犹豫了几秒说:“……这要看对方愿不愿意好好合作了。”
道明寺耳朵特灵,听见了鲛岛这句话,他没过脑子地直接开口:“也不知道是谁一见面就假装没看见本大爷。”
“司,”企管的老师终于说话了,“你的母亲……”
“……好啦好啦知道啦,”道明寺烦躁地打断了老师的话,“多指教了,鲛岛くん。”
鲛岛看了眼道明寺,点了点头,相对地,用日语回了一句:“请多指教。”
结果他们口中的“指教”,大于等于吵架。
最初因为分工的问题吵了一周。这周他们谁都没开工,仅仅因为谁去做酒店会场评估谁去做预算等等这种最初级的问题吵了起来。别的组都已经满伦敦跑着去看现场了,他们还没有把企管和酒店管理在这个合作方案里负责的工作划分好。等他们吵出来结果之后,又因为道明寺做的预算太不切合实际吵了两天,还因为鲛岛对酒店会场评估的标准吵了一天。
吵架内容从专业词汇和个人见解表达逐渐演化成了小学生互相攻击,最后连“反弹”“反弹无效”这种低级方式都出现了。不过一般这种之后两个人都会大打出手,最后脸上带着伤地继续吵。
这段时间两个系甚至管理学院其他人们的课后余兴,从咖啡厅喝各种刷锅水变成了咖啡厅欣赏道明寺和鲛岛吵架。有幸灾乐祸的人还录了小视频传到了vine上,点击率还蛮高的。
鲛岛也清楚他们组的进度已经落后一大截了。好不容易让道明寺做出了一个普通(重音)企业会出现的预算,自己也把标准放低列出了几个可以作为考察对象的酒店会场,到了其他组上周就已经做完的实地考察环节,道明寺这个人却突然不见了。
出于想好好完成作业的目的,鲛岛向道明寺要了联系方式,有时候几乎是连环call了之后对方才会出现。可这次,不管鲛岛怎么打电话、发短信、发邮件甚至直接face time,道明寺都没有任何回应,跟失踪了一样。
看来今天又是毫无进展的一天。
鲛岛重重地把手里关于葡萄酒鉴别和团队沟通学的书摔在桌子上,他叹了口气,走到咖啡厅收银台前打算点杯喝的。
就在这个时候,咖啡厅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鲛岛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是道明寺那个喜欢铺张浪费、大张旗鼓的笨蛋走了进来,他冲那个满脸惊恐的服务生点了点头,然后端着他的榛果拿铁味刷锅水一语不发地走回了自己的桌子。
他现在还不太想搭理那个冲进来的人。
“鲛岛!”道明寺看出来鲛岛不想理他,他大喇喇地坐在了鲛岛对面,然后掏出来一张纸,“我筛了一下你列的酒店名单。”
一听到这个,鲛岛觉得自己脑子里有根弦断了:“……我们不是已经能讨论完这个问题了吗?”
“是。但我觉得筛一遍的话实地考察会轻松。”
鲛岛忍了忍,他拿起道明寺拍在桌上的纸,扫了一眼。
“不愧是你筛出来的,”鲛岛说,“非常的浮夸。”
“尊贵一点不好吗?”
“你搞清楚做庆典的企业是哪个行业的吗?”
“那可是你列出来的名单里的啊?!”
“不是你让我把标准放低的吗?”
“本大爷让你放低就放低啊?”
“你他妈……”鲛岛深呼吸了一下,“首先,那家音响企业最近五年的产品风格都是极简、次世代,然后,我不认为这些上百年历史的老酒店会允许接入太大功率的扬声器,鉴于这家企业庆典有很大可能会把引以为傲的产品摆出来,最后,你跟失踪了一样搞出来的令人惊讶的结果就是个这?”他哼了一声,结束了这一长串教训,顺手把那张纸揉成了纸团。
“……哦,你给我打电话了?”道明寺突然问道。
鲛岛皱着眉头,他闭上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道明寺见鲛岛不说话了,嘻嘻一笑:“我接下来还有课,先走了。”
“滚吧。”
道明寺走了之后,鲛岛翻着手上的资料,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把道明寺递给他的纸拿了出来,抚平,然后他和自己列出来的酒店名单做了个比对,余下的三家酒店,恰好是鲛岛最初想去考察的几家。他赶忙打开笔电,查了一下。
查完之后,他眯起了眼睛。
确实是筛查了一遍。
就说今天道明寺那个一直以来独断专行又容易被激怒的家伙怎么就这样走了。
从这件事之后,鲛岛对道明寺的态度就不那么恶劣了。
当然,吵起来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但起码不会三两句就嚷起来。
“你那是什么语气啊,和酒店商谈的时候用那种二世祖语气谁会听你的条件啊?”
“啊?不就是个酒店吗,本大爷可是道明寺好吗?”
“……去考察下一个酒店的时候让我来吧。”
“你怎样谈,一开口就挑刺吗?”
“滚。”
“用这种风格的装饰,看起来就跟闪婚的高中肄业生私下办同学婚礼一样。”
“哈?不懂什么叫极简就闭嘴吧。”
“我他妈当然懂啊,极简不是廉价好吗?预算表做出来是给你吃的吗?”
“你的那种十八世纪装饰就很好吗?又不是拍《巴里林登》……”
“哦?没想到本大爷品味那么高。”
“……我没在夸你……”
道明寺没有感觉到鲛岛态度逐渐的软化,他只是觉得好像最近进度似乎渐渐赶上来了。
这也是好事,要是成绩太差或者根本做不下去,指不定那个老师要给他老妈说什么呢。一想到道明寺枫那张冷脸,道明寺就觉得很烦。
和鲛岛一组,倒是有个好处——可以直接说日语。要知道,他们教学楼下的咖啡厅里什么人都有,偷别人主意的同学也存在,用日语起码没那么多人能听懂。有的时候遇到奇葩的人和事也能顺道日语小声吐槽加嘲讽。
而且鲛岛这个人,确实是在认真努力的。书和课本里写了满满当当的笔记和自己的思考,他趁着对方睡着之后翻了翻,甚至还看到了企管的一点东西。鲛岛很聪明,也很善于学习。
但鲛岛这个人,有的时候对于一些细节有点过分的讲究。
比如所需要的酒水品牌、餐具、自助餐水平、有无素食供应、营养学、茶点咖啡质量、保洁水平等等,鲛岛都要考虑到并且挑毛病出来。对于一个给企业提供的方案,虽然说细致点没什么毛病,但太过于细节的东西,不仅方案呈现上让人抓不住重点,而且也容易失误。
道明寺不止一次地把鲛岛从过分龟毛给掰回来,甚至都让他有点莫名其妙的成就感了。
就这么吵吵闹闹地离最后时限越来越近,鲛岛干脆就直接住在了道明寺的校外公寓里,两个年轻人也不好好睡觉,经常你一台笔电我一个台式就这么坐在房间里敲打到天亮。伴随着键盘敲打声音的还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比咖啡和浓茶好使多了。
鲛岛沉迷蘑菇不是什么秘密,他累的时候就看看蘑菇图鉴换换脑子。每到这个时候,道明寺就开始嘴欠地嘲讽鲛岛的爱好,尽管他自己没什么特殊的喜好。鲛岛也不甘示弱地骂道明寺是个只会听妈妈话的小屁孩,虽然他自己也只是比道明寺大了三岁。
道明寺一听这种话,邪火就往脑子上窜。他反抗道明寺枫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管是隐秘的叛逆还是明面儿上的挣扎,还忍着委屈独自跑到了伦敦留学。看起来确实是听妈妈安排,总的来说也只是一个交易——为了更好地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但结果却是和道明寺枫所说的差不了多少。
每次想到这里,道明寺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没劲透了。爹不疼妈不爱,背着整个财团的压力长大,最后好不容易以为找到真爱了打算好好努力为未来奋斗,结果却……
还被区区一个鲛岛逮着嘲讽。
鲛岛也很诧异,每次他没过脑子直接怼过去的话里提到道明寺枫的,都会让道明寺变成一个丢掉智商的狂战士。他觉得要么就是戳着道明寺的肺管子了,要么就是道明寺有老妈PTSD。
倒是他也能理解,毕竟那种过分成功的女士羽翼下的小鹰——还是个这么脾气不好的,怎么长大的鲛岛也能想象到。但他毕竟没法和道明寺共情得太多。如果说共情程度有个数值,鲛岛对于道明寺“老妈PTSD”的共情程度顶多也只有百分之五十吧。
他可是直接甩下老爸,瞒着所有人考试,拿着打工赚的钱一语不发地就上飞机跑到了伦敦。
鲛岛每次都喜欢给自己扳到最艰难、最孤独的铁道上,然后凭着固执和韧性,在荒草丛生的铁道上“突突突”地开着他的人生小火车。
怎么会怕区区一个道明寺呢。
他们为了方便和节省沟通时间住在一起的时间里,对于方案的争吵不是很多了,可在这方面的斗嘴越来越多。有一次还打了起来,在砸碎了三个道明寺公寓里的杯子、扯坏了一张床单、打坏了两把椅子、都见了血之后,直到邻居报警,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停手。
非常狼狈,以至于两个人都得去医院缝针。
他俩从医院出来,看到对方缠的纱布之后,默契地互不道歉,而是直接回了公寓,在一片狼藉里继续工作。
看起来不像是两个未来的老板,倒像是硅谷某个孵化园里可怜的码农伙伴。
到了截止日期的前一天晚上,鲛岛和道明寺都不打算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了。
方案已经做好并且模拟了好多遍,他俩还在对方的展示过程中挑了两天错。总之,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截止日期的到来了。
鲛岛最后检查了一遍方案里所有的文件和展示用ppt,小心翼翼地把U盘和备份1、备份2放好准备好,还没想到晚上要吃什么,道明寺就已经提着外卖开门回来了。
“我买了酒,”道明寺把两个袋子放在了桌上,他瞅了眼依然散落在原地的椅子残骸,摇了摇头,又提着它们放在了地上,“过来喝吧。”
“……展示的前一天喝酒,你这也太放松了吧?”鲛岛不赞同地说,但跟着道明寺一起坐在了地毯上。
“一罐啤酒而已。还是说鲛岛你连这点都能醉吗?”
“当然不是了!”
两个人一边小口地喝着啤酒,一边吃着饭,难得有点平和的时间,也就多聊了聊。
“……不过鲛岛你还不赖嘛,我以为你就是个书呆子,和酒店经理商谈的时候还蛮有手腕的。”
“哼,要是连这都做不到,以后还怎么开世界一流的酒店呢。”
“诶?你以后是要做自己的酒店吗?”
“当然。我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才来伦敦的。”
“但我没听说过日本有姓鲛岛的酒店行业的老板啊……”
“我家老爹在乡下经营着一个旅馆,”鲛岛喝了口酒。也许是多日的压力快要释放掉了,就多说了一点,“不过那和我没有关系。我的酒店,要自己来做。”
“你自己?”道明寺愣住了,“从零开始?”
“对。”鲛岛眼睛亮亮的,“从零开始。”
“真厉害。”道明寺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有梦想真好啊……”
鲛岛的脸有点红,他抿了抿嘴,灌了口酒,说:“你呢,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我啊……”道明寺苦笑,“我除了继承家业也就没什么好想的了。”
“也挺好的不是吗?道明寺财团不是什么都能做吗?而且也能遇到好女人……”
“别提这个了。”道明寺打断了鲛岛,“女人?道明寺枫只会让我娶对财团有好处的女人,别的只会阻挠罢了。”
鲛岛皱紧了眉头:“这都什么年代了……”
“没办法啊。”道明寺说,“我喜欢的人……我曾经喜欢的人,是个很坚强、和杂草一样的女孩子。我想先答应老太婆,在国外学习,回国之后能独当一面,可以抗下那个老妈给的压力,光明正大没有任何异议地和她好好在一起。结果她没法理解,觉得我这种做法是拖延和逃避。”他叹了口气,“或许确实是吧。”
鲛岛安静地听完道明寺突如其来的倾诉,摇了摇头:“你放弃太早了。”
“本大爷是谁,本大爷才不会放弃呢!”道明寺回了一句,“只是,我有点累了。唯一觉得难受的是,事情的进展完全和那个老太婆说得一样,太生气了。”
鲛岛想了想,他斟酌着说:“枫女士确实是个经验老道又聪明的人,她那么做那么说,也是另一个角度的爱你……虽然我以一个外人角度不该这么说,她的做法,我实在是不能赞同。但说实话,”他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人生也不是父母能够一直决定的。”
道明寺看着鲛岛,突然笑了:“你这张嘴有时候也能说点好听的话嘛。”
“哈?想死吗卷毛狗。”
“这样就生气了?小气鬼。”
Chapter Four
合作作业顺利地结束了。
道明寺司和鲛岛零治的小组作业虽然没有被真的选中实际实施,但导师都给了很好的分数,给的评语大多是独特有品味。本来可以作为第一梯队的两个方案选去企业那边定夺的,可是在合作作业展示当天,鲛岛却不见了。
道明寺很懵。毕竟前一晚还在一起喝酒,过了一个晚上这个人就不见了,连带着公寓里的东西、宿舍里的东西,都消失了。
他问了下酒店管理的导师,那边的老师很遗憾地摇摇头:“他退学了。”
“哈?”
“说是家里出了急事,没办法再在这边读下去了。鲛岛线上提交了退学申请,一大早过来和我说了一声,就买机票回国了。”
“……我知道了。”
道明寺一个人先把合作作业展示做完,心不在焉地听完评语,一结束就火急火燎地冲出了教室。他给花泽类打了个越洋电话,又给秘书西田打了个电话。他一上来就说要他们查一个姓鲛岛的、在日本做旅馆的人。
他等了几个小时,才得到了两边的回复。
鲛岛家的旅馆经营不善濒临倒闭,实际经营者鲛岛幸藏迫不得已叫儿子回家帮忙了。
道明寺直接吩咐花泽类去帮忙,但过了一天之后,花泽类给他回了个电话,让他再一次对鲛岛的固执感到不耐烦。
“你说他拒绝了援助?”道明寺气急败坏地问。
“是啊……”花泽类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鲛岛家的少爷很厉害,他都没让我进门。”
“……妈的。”道明寺挂了电话。他想了想,咬咬牙,直接给鲛岛打去了电话。
停机了。
他没有放弃,打开电话给鲛岛发去了邮件。
几乎是一天五封邮件的频率,道明寺坚持了两天,就失去耐心了。他想着既然鲛岛这么别扭,那他也不管了,爱死爱活都和他没关系。
他的留学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少了一个眼前顶嘴的人。
也没什么不好,安静学习、生活、结交新朋友,挺好的。
西门和美作他们从花泽类那里知道道明寺和这个叫鲛岛的男人互相吵了大半个学期的神奇事迹之后,就时不时恶作剧地给道明寺发去跟鲛岛有关系的新闻、视频、照片之类的,美其名曰要道明寺知道仇敌的动向,实际上也是想看道明寺生气地破口大骂的样子。毕竟隔山跨海的,也不知道该聊什么,难得又有个共同的敌人出现了。西门还问要不要给鲛岛使点坏之类的。
但道明寺直接说不要管那个人,是好是坏都不要管。
他对西门和美作无数次地说不要给他发了他不感兴趣,最后还是乖乖地点开看了。
鲛岛确实很厉害,不仅仅拯救了濒临破产倒闭的老家旅馆,还几乎只身一人在日本开了自己的连锁酒店。最近两年还在东京开了第六家。
等道明寺顺利毕业之后,他在伦敦的证券交易所又实习了两年,才回了日本。
一想到回去之后会面对什么,道明寺有些烦躁。但又一想,说不定还能去找鲛岛玩,才又觉得没那么烦了。
鲛岛回国之后先雷厉风行地用现代企业的管理方法整改了老爹温吞管理下散漫到极点的旅馆,好不容易才把旅馆救回来,他带着司机石神和秘书村冲就去了东京。
筹款、拉投资、买地、规划,起初完全是鲛岛一个人在做。他租了间公寓,那段时间几乎没日没夜地干活,花了几年时间,才逐渐地在长崎、金泽、仙台、箱根和京都陆续开了自己的酒店。
东京这家酒店鲛岛本意是没有要这么快开的,他原来的发展计划里是五家里只要有一家上了世界第一,才开始做东京的打算。但因为种种原因,东京酒店的计划提前了。
一开始的顺利让他有些飘飘然了,殊不知在东京这种地方,和其他的旅游城市经营理念不同。其他的城市只要抓住一些特色和自有的高质量服务,就可以吸引消费者。但在东京,人的喜好千变万化的地方,很难稳定地抓住什么理念。
速度过快的结果就是后期不停的加班和工作。他牺牲了自己的一部分感情,把东京酒店从负营收救了回来。
鲛岛一个人在自家宅子里看月亮的时候,经常苦笑着想到,似乎每次这种情况都要牺牲点什么。他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他还没习惯再见到道明寺。
“诶?道明寺财团的继承人和你在英国上同一所学校?”
村冲都愣住了。
她发现自从自家社长从上次道明寺财团的酒会回来就有点不对劲,再三询问之下,鲛岛终于不情不愿地简单说了一下发生了什么。她才知道自家社长还认识那样的大人物。
“……你……”她犹豫了一下,又闭嘴了。
村冲知道自家社长是不愿意开口和人寻求帮助的类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我没有和他起冲突。”起码现在还没有。鲛岛腹诽。他给村冲递过去一份文件,“最近是不是还有一个酒会来着?”
村冲反应很快:“嗯。酒店协会每季度的那个,一个月后。”
“真快啊……”鲛岛揉了揉脸,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个月后吗,有点赶啊……”
“对啊。”村冲很奇怪,“怎么,你又要着急找女伴吗?”
“不要再提这个事情了村冲……”鲛岛瞪了她一眼,“和田那个家伙卸任一年多了,没人会对我指手画脚的。我说的是和鲛岛酒店的企划室季度例会撞上了。”
村冲抿了抿嘴,她没再说什么,拿着文件从社长室出去了。
鲛岛知道村冲想说什么。他决定把注意力放在面前厚厚一叠季度报表和调查问卷上。
一个月后。
日本酒店协会是个很大、闲杂人等也很多的组织,每季度的酒会对于鲛岛来说约等于是刑场。以前和田还是Stay Gold酒店社长的时候,鲛岛每去一次,回来就要被和田气个半死。现在和田也不在了,虽然鲛岛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说点什么就生气,但觉得更无聊了。
他在会场里自顾自地拿食物,和旁边的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抱歉。”鲛岛低声说了一句,便让对方先盛。
“喔,竟然会好好说对不起了,鲛岛。”
鲛岛一抬眼,和田就站在他面前,拿着餐夹,笑眯眯地看着他。
“哈?你也回来了?”
“……什么叫我‘也’回来了?”和田一愣,接着又勾起一个笑容,“一段时间不见,鲛岛你又有什么故人出现了?”
“没有。”鲛岛顺口否认,他放心之余又竖起了警惕,“又回Stay Gold了?”
“啊,他们那群人没我果然不行,”和田低头盯着鲛岛,“你看,今年就让鲛岛酒店上升了五个排名。”
“第一还是你们。”鲛岛哼了一声,“你回来也无济于事,明年我就会夺走你们的第一。”
鲛岛正跟和田聊着天,突然,酒店协会的会长站在了场地中央,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鲛岛看过去之后呛了一口。
道明寺司就站在他们会长旁边,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表情。
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来了?
鲛岛一边痛苦地咳嗽,一边想。他的声音在突然安静的会场里显得非常扎眼,会长朝他甩了个警告的眼神。鲛岛努力忍着咳嗽,眼泪汪汪地瞪着一脸看热闹表情的道明寺。
爽啊。
道明寺心里想着,脸上露出了微笑。
“欢迎道明寺财团方面的代表道明寺司先生莅临我们酒店协会的酒会,希望大家都和道明寺先生好好相处,他现在是道明寺财团旗下的‘凰’酒店的社长代理,也加入了我们协会。大家欢迎!”
凰?道明寺财团什么时候又有这种普通酒店的业务了?
鲛岛盯着道明寺,脑子里回忆着道明寺财团的业务构成。
“喔?看来竞争者又多一个呢。”和田脸色也变了。
“我是‘凰’酒店的代理社长,道明寺司。虽然加入了酒店协会,但你们放心,本大爷不会和你们有什么排名上的竞争,”就跟听见和田和鲛岛的对话一样,道明寺大喇喇地说着,“我们面向的客人也是‘枫叶旅馆’的客人,和大家没有客源上的冲突。来这里,就是想和现今日本最好的酒店经营者取经来的。”
和田略微放下心来,可鲛岛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了。
道明寺说完一套官话,会长就放他自由了。他和枫争取了一个经营酒店的机会,主要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顺道折腾一下鲛岛。谁让鲛岛这家伙当初不声不响就溜了,还死活不愿意接收自己的好意。
他大步流星地冲着鲛岛走过去了。
“哟,这不是鲛岛嘛。”道明寺笑嘻嘻地伸出手,“请多指教咯。”
鲛岛深呼吸了一下,他露出了假笑。
“请多指教。”
Chapter Five
石神给鲛岛做了好多年的司机。
但他从来没有在鲛岛车里载过两个酒店社长。
他瞥了眼后视镜,鲛岛和那个自称是道明寺财团继承人的年轻人一边一个,扭头看窗外,也不说话,车里充满了尴尬的空气。
怎么办?
石神咬了咬牙,打开了车载音响。
“爵士?”道明寺开口,“不知道你还喜欢听爵士乐。”
“石神喜欢。”鲛岛简单回答。
然后车里又重归寂静。
老天啊救救我吧。
石神从来没有觉得压力这么大过。
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时间回溯到半小时前。酒会快结束的时候,道明寺正和鲛岛、和田三个人针对——为什么没有带女伴来参加酒会——这一议题,展开友好又充满冷箭的对话,无非是婉转的互相攻击以及自吹自擂、被掀老底的几招,这种弯弯绕绕的攻击回防下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很晚。协会会长走过来,问他们——主要是问道明寺——怎么回去,和田和鲛岛都有自家的司机,而道明寺却是自己开车来的。
“财团继承人自己开车?”鲛岛眯起眼睛,多嘴了一句。
道明寺嗤笑:“我太喜欢那辆布加迪,别人开我不放心。”
鲛岛内心翻了个白眼。
会长立刻谄媚地笑了:“不如阿司就到我旗下的酒店住一晚再回去吧,高级套房就在会场楼上……”
“不了,我去鲛岛家住。”道明寺说,他伸手把站在身边愣住的鲛岛搂了过来,“毕竟,在伦敦上学的时候,鲛岛他在我的公寓里住过一段时间。日本话怎么讲来着,哦,恩返。”他冲鲛岛笑了笑,“你说是吧?”
鲛岛磨了磨牙,正想拒绝,不小心瞥到了会长又一次的警告的眼神,只好把拒绝的话咽下,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呀。”
然后,就苦了石神了。
“这就是你家?”
道明寺进门第一句话就带着鲛岛很不喜欢的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鲛岛撇了撇嘴,说:“是啊,这就是我家,没有豪华套房那么金碧辉煌,你住不惯,快自己打个车回你家吧。”说完就想把道明寺推出去。
“诶?本大爷就是要体验一下,普通酒店社长的生活。”道明寺闪了鲛岛一下,他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就跟进自己家似的,没等鲛岛说什么就换了拖鞋进去绕圈儿转了。
“噢,大书架,正对的落地窗,开放式厨房,嗯,衣帽间这么小的吗?卧室竟然能只有一间?”道明寺吵吵嚷嚷地从卧室探出头,“你家没客房吗?”
“没有。”
“为什么?”
鲛岛把外套什么的挂好后,在厨房吧台给自己煮咖啡,头也不回地说:“因为没有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客人。”
“哦,没朋友啊。”道明寺了然地点点头。
“……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鲛岛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着他。
“说了啊,恩返。”道明寺指了指厨房,“我饿了。”
鲛岛瞪了一眼道明寺,叹了口气,认命地打开冰箱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吃。
道明寺把西装一脱,就要去洗漱间冲澡。鲛岛几乎把一生里的深呼吸次数都用光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把道明寺丢出去,而是这样忍耐下来。也许真的像道明寺说的那样,自己有所亏欠之类的。
但那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只是一个作业展示翘掉而已,不至于记到现在吧,而且他也没接受道明寺的帮助啊。
算了,吃个饭而已,也没必要搞得不愉快。
毕竟日本,是道明寺财团的地盘。
道明寺冲完澡磨磨蹭蹭出来,鲛岛已经做好了菜。几个碟子放在桌上,还有两罐啤酒。
鲛岛坐在椅子上正发呆,看到道明寺就这么从浴室出来差点吓得魂都飞了。他明明放了一套睡衣在浴室门口的,道明寺围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锻炼得很好的胸肌、腹肌一览无余,上面还有热水蒸腾过后有些亮晶晶的水渍。
他只瞥了一眼,就站了起来:“你是眼瞎吗,我给你在门口放了睡衣的。”
“啊,没注意。”道明寺就这么光着坐了下来,头发上的水珠滴下来,滚落在胸膛的肌肉上,“麻烦你帮我拿过来了。”
鲛岛真的翻了个白眼,他把睡衣拿过来摔在道明寺脸上:“穿好再吃。”
道明寺闷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穿好了睡衣,才把视线放在了桌上。
鲛岛做了点和食,味增汤和热乎乎的乌冬面,还有一些小菜。道明寺没怎么吃过这种,他拿起筷子不知道该怎么办。鲛岛吃了两口,抬头就看到道明寺一脸那种,女朋友给我露了一手我该怎么办急在线等的表情。
“……你是不是不会用筷子?”
抛开心里的奇妙想法,鲛岛出声问道。
道明寺回过神,皱起眉:“本大爷当然会了!”他吃了几口,一脸惊奇,“好吃诶!”
“……哼,理所应当的事情嘛。”鲛岛觉得喉咙有点发紧,赶紧往嘴里塞了口食物。
“你经常做饭?”道明寺问。
“嗯。”
“以前怎么不做啊,那会儿吃了那么长时间外卖。”
“有那个时间做吗?”
“说起来……”道明寺放下筷子,一脸的严肃,“合作作业其实已经过了。”
“啊?”
“嗯,导师本来打算拿我们的方案和安德森的一起交给企业决定。但你不在,自然就没有采用了。”
“最后采用了安德森和杰西的?”
“你猜安德森他们那个方案会场是哪里?”
“不要告诉我是……”
“对……”
鲛岛瞪大眼睛,道明寺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也太窒息了,我们一开始就毙掉那家了啊。”
“是。”道明寺张了张嘴,又觉得这样问出来意义不大,也就没说什么了。
他想知道,鲛岛为什么那么坚定地拒绝了自己的帮助。
虽然答案道明寺也清楚,但他就是觉得这件事这么过去,让他感觉很不爽。
鲛岛看到道明寺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说:“我感觉你变化还挺大的。”
“啊?”
“以前根本不会读空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有的时候怀疑你真的是财团的儿子吗,但又一想也是,根本没人敢对你提意见吧。”
道明寺瞪了鲛岛一眼:“最不应该说别人不会读空气的人是你才对吧!不过你也变化很大啊。要是以前我闯进你宿舍,估计会被你踢出去。”
“是吗?”鲛岛垂下眼,不说话了。
又聊了些其他的事情,大多是学校里的。鲛岛想早点睡觉,他收拾完洗完碗、洗漱完冲完澡,问了坐在客厅里对着笔记本电脑敲字的道明寺一句:“你睡地板可以吗?”
“啊?”道明寺从电脑屏幕后面抬眼看着对方。鲛岛换了一身很普通的、但看起来有些软绵绵的睡衣,头发垂下来,额发有点挡眼。他突然蹦出来一句“本大爷要睡床。”
“……我是不会睡地板的。”鲛岛突然不肯让步。
开玩笑,柴山来的时候也睡的地板,怎么就让你睡床了。
“哈?本大爷睡不了地板。”
“我也睡不了。”
“那本大爷睡哪儿?”
“你回家睡觉啊。”
“不回。就在你这里睡。”
“那你睡沙发也行。”
“你怎么不睡沙发?让客人睡床才是正确的待客之道啊!”
吵了一会儿之后,鲛岛放弃了。他有点头疼,酒会上喝了蛮多香槟,回家又喝了几罐啤酒,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就甩下一句“随你便了”,回了卧室。
道明寺眯着眼睛看鲛岛回卧室,自己也合上了笔电,跟着鲛岛走了过去。鲛岛往床上又放了张被子,就这么裹着自己的大被子躺在了一边。
道明寺也没想到鲛岛会让自己睡床,他就想看看这个人会不会妥协,到时候可以说点什么“算了本大爷睡不惯你家的床”或者“本大爷突然觉得沙发不错”之类的话,让鲛岛更气急败坏一点。没想到鲛岛的妥协竟然是这样的。
虽然,虽然,道明寺没有和人睡一张床的习惯。
但是,他琢磨着,不睡白不睡。
挺好,比预期的结果要好太多了。
早上的时候,鲛岛比道明寺起得早。他睁开眼,看见道明寺就那么睡在旁边,让他比以往的每个早晨都清醒。
妈的,对心脏真的不好。
鲛岛心里骂了句脏话,不由自主轻手轻脚地下床,打算赶紧溜去公司。
“……醒了……?”
道明寺突然坐起来,迷迷糊糊地看着鲛岛。
“……你不要突然吓人啊!”鲛岛被吓得差点崴了脚,“我先去洗漱。”
“哦。”道明寺明显还没彻底清醒,他就那么坐在床上,眼神茫然、有点蠢地看着鲛岛。
鲛岛甩开脑子里突然想拍下来道明寺这么蠢的表情的冲动,他赶紧去洗漱,想着顺手做点早餐。
在厨房里做早餐的鲛岛,听到浴室里传来道明寺洗漱的动静时候,忽然反应过来——我这是给道明寺做了两顿饭吗?
想到这里,鲛岛觉得锅里的两个煎蛋分外地碍眼。
算了。
就当是行善积德。
道明寺洗漱完之后,本来是打算回自家酒店吃早餐的,但他看到了客厅桌上放着的两份早餐,顿时呆立在原地。他以为昨天晚上死皮赖脸吃到晚饭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鲛岛这个人现在变得这么……嗯……随和?
他有点僵硬地坐下来,向埋头吃饭的鲛岛抛去了怀疑的眼神。
“……这早餐你没下毒吧?”
鲛岛抬头狠狠地剜了道明寺一眼:“闭上嘴心怀感激地吃吧。”
道明寺都有点傻眼了,他低头看了看早餐,又看了看鲛岛,心说不是吧我这么顺利的吗。他吃着吃着,一个小计划逐渐又形成了。
“鲛岛,”道明寺开口了,“你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啊?”鲛岛想了一下,“倒是没有……怎么,你良心发现想回报我了?”
“我想请你去凰看一眼。”道明寺笑了,眼神里透露着跃跃欲试和挑战,“不知道你敢不敢。”
鲛岛抬了下眉毛:“有什么不敢的?”
“那,下午两点,凰门口见。”
村冲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眼鲛岛。
她一上班就被鲛岛叫到办公室,说道明寺司邀请他下午去凰酒店看看,让村冲和他一起过去。
村冲昨晚听石神在电话里说道明寺跟着鲛岛去了他家,一路上那个气氛感觉非常凝重,怕两个人晚上出人命或者打起来,就和村冲商量一下,随时接应鲛岛的电话。没想到一晚上过去了,不仅平安无事,第二天就被邀请去对方酒店。这让村冲有点不安。
不过既然对方提出邀请,哪有不去的道理?
鲛岛让她跟着,估计也是觉得对方那里可能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地方。
就当是参观学习吧。
到了目的地之后,鲛岛看了眼时间,一点四十五,早了十五分钟。他决定先进去看看再说,于是就吩咐村冲和他一起下车。
“石神,你就在门口这里等着吧。”村冲不放心,回头嘱咐了一下。
鲛岛狐疑地看着村冲,也没多问,就那么走了进去。
他一进大厅,发现这里的装潢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奢侈和浮夸。每个角落都有的温和的暖色灯光,和午后的阳光一起构成了一个平和又令人舒服的光照环境,基本上每个进来的客人都有服务生照应,休息区也是在高级的和室隔断里,和大厅里的环境隔开,给客人提供了隐私。
鲛岛还没看完,服务生就走上前:“您好,请问您是有预订房间,还是约了人?”
“啊,嗯,我约了人。”鲛岛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你们的老板,道明寺司约我下午两点在这里……”
“啊,您就是鲛岛先生吧。”服务生露出一个微笑,“社长他还在会议室那里开会,请您跟我来吧。”
鲛岛心说还在开会我上去没关系吗,但也就那么跟着服务生上楼了。
“……这个月的问卷里有百分之八十都提到了音乐服务,”道明寺的声音传了出来,鲛岛都惊了,他没想到道明寺竟然就在这样的一个普通房间里给酒店员工开会,还能让他听见。“我们的相关设施没有做那么多,怕客人不喜欢那种环境。但似乎目前还蛮需要的?”
“嗯。现在很多酒店有这样的服务,但对房间的隔音要求很高。”
“我们的酒店隔音程度不是按照最高标准做的吗?”
“是。但没有测试过如果有人把音响开到最大的情况……”
“给扬声器统一设置标准不就行了?这种事情也要我告诉你吗?”
“……非常抱歉。”
“没事。你们的思维被日本的各种规定框得太死了,不是你们的错。……啊,几点了?”
“两点零五。”
“what?完蛋了……”
道明寺风风火火地开了门,一开门就看到了鲛岛吃惊的脸。
“……”
“……”
“那个,鲛岛先生到了,我就带他上来等着……”旁边的服务生一脸惊恐地解释,“但……”
“啊,是我自己要走过来的。”鲛岛说着,“你们会议室的隔音程度不怎么样。”
道明寺觉得自己耳朵尖有点烫,他咳了两声,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欢迎来到凰,鲛岛社长。”
“嗯。”
在凰里转悠,一边走一边听道明寺聊着这里当初建的时候是用了什么什么,那里一开始是做什么用的,后来为什么改成现在这样等等。听过这些、看到结果,鲛岛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家酒店能开张,不仅仅是道明寺财团继承人的理所应当,也是集合了道明寺的野心在里面的。
和枫叶不同,但比枫叶更具创新,也有一定的个人品味。结合现在的这个大环境,应该会吸引一大批有钱的新贵和艺人过来。
也是很厉害的人啊,道明寺。
鲛岛心想,脸上还是一副平静的表情。
转了一圈之后,道明寺和鲛岛坐在了休息区。
“有什么想提的意见吗?”
鲛岛听到这句话,一个猛抬头,都要把眼睛珠瞪出来似的看着道明寺。
道明寺也在看着鲛岛。他眼神很诚恳,诚恳得几乎不像他。
“你……你是真的在问我?”
“……喂!”道明寺有些有羞又恼地喊着,“本大爷都这样问了肯定是真的啊!你怎么回事?”他举起手机,“连录音都开了!”
“没有,我就是……嗯,不习惯你这样……”鲛岛摆了摆手,他喝了口水,定了定神。
“凰确实不错,我觉得它虽然名义上是枫叶的从属酒店,但它有种独特的风格。从装潢、设计、区域规划、餐厅位置、特色茶点和服务能看到,你确实想做些属于你自己的东西。”鲛岛顿了顿,“但有些事情,我想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他差不多把短短半小时里看到、想到的需要修改的点都和道明寺交代了个清楚,怕自己说不清,还跟村冲拿了根笔拿了张纸写写画画。道明寺听得很认真,鲛岛见他这样,也说了更多。
甚至连他看到的酒窖里洋酒的量太少,如果以后想发展成国际化酒店就要注意这点,也讲了出来。
鲛岛讲完之后,道明寺抿着嘴,结束了录音,抬头严肃地看着鲛岛。
“……哼。”
鲛岛愣了。合着我说了这么多,大少爷就一个“哼”?
“……我说完了,走了。”
他起身打算赶紧走人,被村冲拉住了。
“那个,道明寺社长,”村冲对道明寺笑了一下,“不知道您是否能抽出一点时间,到鲛岛酒店看看呢?”
“啊,我已经去过了。”
“哈?”鲛岛懵了。几秒之内,他回忆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员工和他说过这件事。
道明寺看到鲛岛懵了的脸,忽然觉得很愉快,他也跟着站起来,接着说:“各地的鲛岛酒店我都去过了,有次还恰好撞见你炒人鱿鱼,那是在哪儿来着,长崎吧好像是。”
鲛岛的脸瞬间红透了。
“我打听来着,好像是因为对客人的态度问题吧。”道明寺笑了,“真吓人啊,鲛岛社长。”他回忆了几秒,“鲛岛酒店在因地制宜方面做到了极致,而且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特色,也很有意思。但我感觉你们的灯照方面没怎么关注,还有就是东京店,我感觉装潢有些老式。”
道明寺接着侃侃而谈了起来,他以一个客人的角度点出了鲛岛酒店需要改善的地方。没有鲛岛那么有条理,但还蛮有建设性的。
鲛岛镇静了,他听完道明寺的话之后,抿了抿嘴:“……哼。”
道明寺也愣了一下。
村冲见状,赶紧上前赔笑:“谢谢道明寺社长的提议,受益匪浅。不过希望下次您再来的时候,能提前告知我们一声。”
“啊,嗯。”道明寺还没反应过来,鲛岛就和村冲以逃跑的速度离开了道明寺的视线范围。
那个秘书……有点滴水不漏啊。
道明寺回过味来,想了一下,给西田打了个电话。
“喂?帮我查一下鲛岛零治和一个姓村冲的秘书之间的关系。”
回到社长室的鲛岛,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打开电脑敲了半天,把村冲叫了进来。
“你,把这几个事情吩咐下去,让他们去实地考察一下,然后研究一下这几点要怎么改。”
鲛岛递给村冲一张纸。
村冲接过来看了之后,她抬眼笑眯眯地看着鲛岛:“呀,这不是道明寺先生提出来的几个需要修改的点嘛。”
鲛岛瞪了村冲一眼:“让你去做就不要多废话。”
“是是是。”村冲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表情变得严厉了很多,就像是老妈发现自家孩子没写完作业一样,“你好好给人家道谢啊!‘哼’?那算什么啊!”
“谁让他对我就哼唧了一声啊!我那么真心诚意地提意见!”
“那你就也那样了吗?你是幼儿园小孩子吗?”
“啰嗦!”
鲛岛噘起了嘴。
“改天会道谢的。你就别管了!”
村冲没说什么,她瞪了眼鲛岛,拿着那张纸就出去了。
Chapter Six
道明寺司老是做同一个梦。
他总是梦见以前做那个合作作业的时候。
有次他们讨论方案到很晚,鲛岛先熬不住了,他连着熬了三天,比道明寺多一天,实在受不了,就说要去冲个澡休息一下。道明寺仍然挂着黑眼圈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挥挥手说去吧。等过了一会儿之后,道明寺听到不远处传来键盘敲打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
却不知道这一眼以后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梦里。
鲛岛冲完澡,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头发没擦干,只围着浴巾就坐在椅子上用电脑查着资料。他那个时候的头发平日里都梳了起来,散开的时候长得可以扎个小揪揪了。他就这么散着头发,浑身湿湿的,坐下来的侧面还能看到腹肌的沟壑。那个眼神认真极了,就像是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道明寺那个时候只看了一眼,就跟被烫到似的赶紧移开了视线。从那之后他就要求鲛岛必须在他冲澡躺下睡觉之后再去洗澡,因为这个事鲛岛那会儿还和他吵了一架。
道明寺和牧野分手之后,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相信所谓的挣脱命运、追逐梦想这种话,直到鲛岛出现了,还做到了。他从上一次失败的恋爱里学到了努力、认真、平和、钱不是万能的,那个时候企管的人都知道他是财团家的独生子,但他在系里却不像大多数二世祖那么的跋扈和任性。可在鲛岛面前,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时候,想说什么说什么,斗嘴也好故意惹人生气也好,这些都是原本的他。
在鲛岛身上,他看到了抗争的成功结果,也是鲛岛,让他发觉了自己母亲的良苦用心。拌嘴吵架的时候,鲛岛说出来的有些话,虽然不太中听,但确实是道明寺有问题的地方。
道明寺很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也知道是鲛岛让他这样的。
所以在鲛岛拒绝他帮助的时候,他才那么的生气——在鲛岛心里,自己连个危急时刻可以寻求援助的朋友都算不上。
当然这也是后来道明寺想明白的。
他很郁闷。
当初喜欢上一个平民女孩,老妈就那么阻挠,现在喜欢上一个男人,估计道明寺枫会彻底疯了。
但道明寺是谁?他不是那种会思前想后犹豫不决然后把喜欢埋藏在心里随着棺材烂掉的那种人,否则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故事了。
酒店协会本来和他没什么关系,道明寺硬是凭着凰酒店和道明寺财团的名号,和协会会长强行要来了一个加入的位置。酒会也是他硬推了一堆事,假装被邀请过去的。
本来他只是打算着给鲛岛一个惊喜,没想到还进了鲛岛的家门。
西田的报告里提到村冲是鲛岛从老家带出来的,是个工作能力非常强的秘书,但和鲛岛没有那种关系。还提到鲛岛之前交过一个女朋友,都走到了同居的一步,但在道明寺回国之前就已经分手了,现在那个姓柴山的女人也在国外做酒店这行,好像是在法国开了自己的酒店。
道明寺觉得自己势在必得。
鲛岛零治看着第不知道多少次等在他家门口的道明寺,叹了口气。
他连招呼都懒得打了,直接走过去开了门:“你什么时候来的?”
“啊?我路过。”
鲛岛翻了个白眼,他进门之后甩给道明寺一把备用钥匙:“下次你再来,直接进去就行了。”
“啊?”道明寺没想到备用钥匙这么快就拿到了。
“看起来你好像在东京没有家。”鲛岛嘲讽了一句。
“所以你打算给我一个家吗?”道明寺笑着问。
“……你还是滚出去吧。”
鲛岛觉得很不对劲。
他觉得道明寺在耍他玩。
毕竟他也追过人,从来都不可能有什么偶遇,但最近老是碰到道明寺,问就是路过,而且还在他家门口等。上次道明寺还说要拓展凰的规模,说是要他帮忙参谋,开车带他去看地去了。
这个套路鲛岛当初也用过,他都怀疑车后备箱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但结果却没有。
事后回家,鲛岛都想杀了那个以为后备箱里有玫瑰的自己了。
不得不说,道明寺这个人长得帅身材好,不说话努力工作安静思考的时候就算同样是男人都会恍惚,一张嘴就能气死人,但能和鲛岛吵个天翻地覆的人除了道明寺还真的没别人了。当初鲛岛回国之后,还怀念了一下和道明寺吵架的日子。
过了几年之后,道明寺也从那个有些不切实际的有钱人家的独生子蜕变成了一个有实力、有野心的男人。有的时候还有些别扭的温柔。
鲛岛不是那种可以让人随便进家门的人,但如果是道明寺,他没什么挣扎就放进来了。
起先,鲛岛觉得可能只是太怀念伦敦那段日子了,到后来,他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习惯了和道明寺一起醒来、吃早饭、顺便斗个嘴的日子了。而且鲛岛回想了一下,他在伦敦读书的时候,和道明寺一起做合作作业的那段时间,是他目前为止人生里最放松的回忆了。
如果道明寺知道自己这点变化,会怎样呢?
一定会露出得逞的笑容,然后说“哼中招了”吧。
一想到这个就很火大。
“我说,”鲛岛神情复杂地看着埋头吃饭的道明寺,“你到底想干嘛?”
道明寺咽下一口饭,他抬起头:“啊?”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鲛岛有点愁。
道明寺瞥了眼堆在茶几旁边的空酒瓶和易拉罐,又仔细盯着鲛岛的脸看了看,得出结论:“你喝多了。”
“我没有!”
“你确实喝多了。”道明寺好笑地看着眼角都发红的鲛岛,“酒量还是老样子。”
“我真的没有。”鲛岛晕乎乎地说,“我酒量可以的!”
“好好好,可以可以。”道明寺把鲛岛抓着的啤酒杯拿走,换了杯乌龙茶,“来,喝这个,洋酒。”
鲛岛迷迷瞪瞪地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推开了:“你不要骗我。”
“还行啊,还能认出来是啥。”道明寺乐了。他正打算低头继续吃东西,余光瞥到了一个黑影闪过。道明寺一下就想到了当初那个party上的那只黑猫,还没等他问鲛岛是不是领回来猫,就被鲛岛接下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说啊,我这种人,和工作恋爱是最好的结果。”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幸福这种东西太难获得了……太难了……我以为,喜欢只要说出来就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只要接受对方的缺点、直率地说出来自己的意见就好,只要这样做了,就能获得幸福。但我错了,幸福不会这么容易得到。幸福不是相敬如宾就好,不是这样的……”
“……鲛岛,你真的喝多了。”
“我没有。”
“……你还认识我是谁吗?”
“道明寺!”鲛岛瞪圆了眼睛,“我知道你是谁。”
“不就是幸福吗,本大爷给你。”
“别耍我了,真的别耍我了,你的这种套路都是我玩过的,一眼就看出来你想干嘛……”
“哦?你说说我想干嘛?”
“不就是最后,说,鲛岛,你看你,中招了吧,被我骗了吧……!”
“你觉得我在耍你?”道明寺气笑了,“我放着那么多事不做,花那么多时间,就为了耍你?”
“不然呢?”鲛岛呆呆地看着道明寺,“你还能干嘛?”
道明寺没有回答,他直接堵住了鲛岛的嘴。他从来都是用行动来回答一些真正重要的问题的,向来如此。
“你如果现在还觉得我在耍你,那你的智商就真的低到没救了。”道明寺轻咬了一下鲛岛温热的嘴唇,低声地说着。
鲛岛怔怔地看着道明寺,他感觉到了对方唇上、身上的温度,有些烫,但却很温暖。
令人不愿意离开的温暖。
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角落里有只毛茸茸的黑猫,冲他叫了一声,又跑远了。
那晚之后,鲛岛醒来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完了,道明寺枫会杀了我。
——End
注:
1.2004年播出的花男和2016年播出的世难(x)
2.都是我瞎编的,包括后面各种,都是我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