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要奔现了。
警察和“网恋奔现”这四个字似乎不太搭，更别提出现在狄仁杰身上，而狄仁杰本来也不是会将私事带到工作中的人，重案组的人得以知道这一消息，还要得益于李元芳。
“老狄的手机屏保换了，换了个美女。”李元芳阴恻恻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要关灯，他那张幼态的脸严肃的表情配上从下往上照的手电筒光，愣是营造出了鬼片气氛。
隔壁侦查科的裴擒虎表示不理解：“我屏保也是美女。”
李元芳睨了他一眼，继续说：“根据我多年经手大型网络诈骗案的经验来看，那张照片绝对不是网图！老狄拿一张不是网图的美女照片当屏保，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在网恋！”
“嘶——”虽然不知道李元芳是怎么从一张照片推理出他上司网恋事实的，众人还是齐刷刷倒吸了一口气。
“而且老狄之前从来不会在开会的时候看手机，可他现在学会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回消息了！他能给什么人回，武头就在上面坐着呢，太大胆了！这不是爱情的力量是什么？”
众人眼神迷离，纷纷点头。
李元芳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水杯，灌了一大口：“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本来我也是不想说出来的……”
“呵呵，是吗？”堪称阴冷的声音从刚刚水杯递过来的方向传来，李元芳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只见他亲爱的上司，重案组组长狄仁杰，正“亲切”地看着他。
拍了拍李元芳的肩膀，狄仁杰“友好”道：“没想到你平时这么关心我，既然知道你上司网恋了，资助点奔现费不过分吧？这个月的奖金我就先扣了。”
狄仁杰施施然起身，呆滞在原地的李元芳骤然反应回来，声嘶力竭地叫喊道：“老狄…不！…狄哥！！你先等等——”
*
不管最后李元芳的奖金去向如何，狄仁杰网恋这件事算是实锤了，其实他本人也觉得不太真实，但细细回想起来又好像水到渠成。
他和他的网恋对象“白白不是小白”是在游戏里认识的，那是一把普通的排位赛，狄仁杰星耀一满星渡劫局，他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于是预选了一手打野。
挨着他的四楼紧跟着发了一句“我玩打野”，狄仁杰看了一下对方的预选，三个软辅，默默地发了一下自己五百场67%的胜率，想着这样应该能让对方让位置。
谁料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耳机里传来了甜得发腻的女声：“哥哥，给人家让位置嘛~人家打野玩得很厉害的。”
还没等狄仁杰做出反应，其他队友先疯了：
【妹子吗？】
【女野王吗这是，怎么预选全是辅助啊。】
【大兄弟变声器哪儿买的。】
狄仁杰没有换英雄的打算，奈何四楼直接发了个帮抢，而二楼竟然也真的帮她抢了青莲剑仙。
深呼一口气，狄仁杰告诉自己平常心，好好打，忍着选了一手射手。
那个叫“白白不是小白”的妹子轻笑一声，声音中少了几分故作的甜腻，多了些清脆：“小绿毛别生气，等进了游戏第一个红就给你。”小绿毛是他玩的英雄断案大师在玩家中的昵称。
青莲剑仙不是蓝领型打野，第一个buff就让显然不可能，狄仁杰也没放在心上，打算着进游戏就屏蔽队友，避免影响自己的发挥。
未曾想“白白不是小白”竟然说到做到，她开局反了对面的红，还收割了前来支援的中路人头，然后跑回自家红区疯狂发信号“射手来拿红”，身姿飘逸的剑仙勤勤恳恳地平a着猩红石像，在狄仁杰补完兵赶到野区时还骚包地发了个小狐狸卖萌的表情。
心情微妙地收下这个红buff，狄仁杰犹豫片刻，还是发了个“谢谢你”。
回应他的是一只小鹿的“爱了爱了”。
这把游戏毫无悬念地攻下对面水晶，狄仁杰已经很久没有打过这么轻松的对局了，“白白不是小白”算是他排到过的打野里面最顶尖的水平，因此在对方邀请他一起打排位时，他没怎么犹豫就点了接受。
“上一把是我晋级赛，我之前两把晋级赛都是让位置输的，不是故意抢你打野，你别介意啊哥哥。”
狄仁杰被那声“哥哥”震慑了一下，没忍住问道：【你真的是妹子吗？】不怪他，自己身边的女性就没一个像“白白不是小白”这样恨不得把妹子的标签狠狠贴在身上，最好撕都撕不下来的，此种行径真是越看越像……男的。
而游戏的另一端，新晋人气主播李白眼含笑意，看着这送上门来的节目效果，在超乎寻常多的弹幕里毫无心理负担地佯装生气道：“你是觉得我们女孩子玩不好打野是吗？”
【我们女孩子】
【狗：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
狄仁杰立刻打字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言罢又觉得这样不够诚恳，补充道：【只是我身边很少有女生像你这样】。
“哪样？”李白不由兴致勃勃地追问。
茶里茶气。
狄仁杰自然不敢把脑海中下意识冒出来的词汇说出来，便转移话题：【开吗？】
见他一副招架不住的样子，李白也没有继续迫害，顺从地点了开始匹配。
哪知道这就是孽缘的开始。
*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隐藏分太高，匹配到的队友一个赛一个的牛马，简直不像这个分段该碰到的人，每每都是李白和狄仁杰双双配合，你守家来我偷塔，你带线来我抢龙，拖着三个破绽硬生生把分吃下。
打了四五把，革命友情也有了，李白从一开始的搞点节目效果的心态，也逐渐转变为了“这兄弟玩得是真不错”，兴冲冲地想要加他好友。
“我没开好友申请，”狄仁杰阻止道，他在“白白不是小白”疯狂的请求下也开了麦，声音沉稳温和，没迷死直播间一片观众，“我来加你吧。”
李白手速飞快地开了自己的好友申请，柔柔地应了一声“好呢哥哥”。
【纯路人，主播一直这么0吗？】
【十年老粉，负责任地告诉你：没错就是这么0】
接下来几个月里，李白偶尔会直播和狄仁杰双排，毕竟对方没开好友申请，自己也不是什么特别火的主播，双排又有节目效果打得又舒服，何乐而不为？
唯一麻烦的就是每次都要开变声器，还要注意自己说话的语气，不能暴露自己是个装妹子骗路人的变态，呸呸呸……他才不是什么变态。
李白把那种奇怪的想法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又贱贱地想试一试那些装妹人渣惯用的手段，在下一把游戏中一楼锁了个鹿灵守心。
狄仁杰很迷惑，狄仁杰有声音了：“你不打野了吗？”
“打累了。”李白可怜兮兮地说，他买的变声器质量够顶，听起来硬能脑补出一个软妹抱着你的胳膊在那儿撒娇的场景。
好在狄仁杰够直男，根本不为软妹音所动，他掏出暗影刀锋：“行那这把我打野。”
声音平静之中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激动：“终于轮到我去抓对面射手了。”
……这是你该兴奋的点吗？
然而令狄仁杰没想到的是，李白是打野的天花板，却是辅助的地下室。
暗影刀锋隐身躲在草丛里，鹿灵守心飘在他的头上，快了快了……对面卤蛋马上就要顶不住金钱的诱惑出来补线了！
“我一技能！我控！怀英冲！！”李白操纵着鹿灵守心晃悠悠扔出一颗小光球，完美卡在追踪的极限距离……没有控到小卤蛋，反而吓出了他一个闪现，这下彻底缩在塔里不出来了。
狄仁杰沉默了，狄仁杰怀疑李白是来演他的。
后面两人还陆续经历了“暗影刀锋残血隐身，勇敢小鹿大招上头完美暴露视野”等一系列事故，终于，在水晶爆炸的前夕，狄仁杰诚恳道：“你要不还是玩打野吧，我觉得我抗压射挺好的。”
李白有点委屈，李白一定要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都愿意为你打辅助了。”
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李白暗忖狄仁杰这样的纯种直男，估计也听不出自己在撩他，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也随之放下，狄仁杰却是不知为何真产生了点微妙的愧疚，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后知后觉的小欣喜。
他结结巴巴：“那、那我再多练练别的打野？……”
……兄弟这么信任你，你居然对兄弟动心了！
李白没由头地竟也有些脸红，他掩饰慌张地说了句“随便你”，随即飞快地下线，连弹幕也没怎么看，说了几句场面话就下播。
靠，这是在搞什么啊。
李白掩面。
*
再一次登上这个号时，李白没有开直播，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思，狄仁杰和他配合得很好，这种默契是他遇到多少法王辅王也没遇到过的，但是游戏里的默契等同于动心吗？李白不知道，但好几天不见他确实思念狄仁杰。
连这一次登录，他其实也是……想见狄仁杰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一登进去游戏，连弹出来的活动界面都还没叉掉，狄仁杰的匹配邀请先跳了出来。
进入选英雄的环节，狄仁杰一声不吭地拿了个打野，并发了句“来个辅助”，李白了然地掏出自己的绿牌鹿灵守心，想看看狄仁杰究竟要干什么。
看出来狄仁杰应当是真的又再练了练打野，节奏把握得极稳，稳中还带凶，开局反蓝反红，才两分钟就拿下了四个人头，控龙带线推塔，小打野的脚步就没在峡谷里停下来过。
等到了八分钟，新的暴君快要刷新的时候，狄仁杰在自己蓝区打蔚蓝石像的手却停了下来，留了个血皮，他终于开麦说了第一句话：“你拿。”
李白的心跳快得不正常，他耳根发烫，嘴角却是忍不住地上翘：“我是哥哥什么人啊，敢拿哥哥的蓝。”
他的声音跟初见时一样甜腻，听在狄仁杰耳里却不再那么不适，他认真道：“你是我的辅助。”
就这？
李白忍不住追问：“还有呢？”
“还有……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是不管不顾的，李白选择性忽略掉“女朋友”的那个“女”字，激动和兴奋把他淹没，他毫不矜持、大声地回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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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屁。
两个月后，等在机场接人的狄仁杰看着面前比自己还高上五公分的“软妹”，想抽死之前忍着羞涩告白的自己。
*
跟狄仁杰交往后，上头劲儿缓过来的李白是考虑过怎么跟狄仁杰坦白的。
奈何恋爱初期是不能的吧，甜甜蜜蜜正亲热呢，你冷不丁告诉人家你天天早安晚安吃了没的小可爱是男的，就是没把你抽一顿人也该留下心理阴影了。
李白不希望狄仁杰讨厌他，因此坦白一事必须缓缓图之……
他缓着缓着，变声器越用越上手，甚至还求了自己的表姐王昭君的照片发给狄仁杰，后者更不怀疑他是妹子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昭君不忍心看自己这个平时聪明谈起恋爱来反而变笨的表弟继续在网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冷酷道：“你最好能骗他一辈子，不能就赶紧说明白，你这是耽误人家正经谈恋爱知道吗？”
“我跟他谈就不正经了吗？我是认真的啊……”李白嘟囔道，声音愈发地弱，在王昭君看穿一切的注视下，他终究还是犹豫地提出了见面的请求。
在真正见面前，李白旁敲侧击过不少次：“如果我跟你想象中长得不一样怎么办？”
狄仁杰只当李白之前发他的照片是网图或者高p，现在要见面了紧张不安，害怕自己因此生气，他本来也不是个颜控，比起脸更喜欢李白的操作和古灵精怪的性格，故而坚定道：“你不要顾虑太多，你是我女朋友，不管怎么样这一点都不会变。”
李白勉强笑了一下。
*
机场内，狄仁杰看着李白，李白看着狄仁杰。
狄仁杰率先后退了一步。
李白眼疾手快，赶在他逃掉之前抓住了狄仁杰的袖子，他这么长时间装妹子装习惯了，现在也可怜巴巴地：“你要让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游荡吗？”
说话骚包又做作，是他那个“女朋友”无疑，只是……
“‘白白不是小白’？”狄仁杰犹不死心，确认般问道。
眨了眨眼睛，李白水青的眸子脉脉含情，他颔首：“是我。”
狄仁杰惊诧于自己还能保持冷静，他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女的吗？”
“其实我一直想向你坦白——别走！！”李白一下子抱住转身欲跑的狄仁杰，声泪俱下，“我没订酒店没带现金手机账户里的钱连吃小笼包子都不够花光一切积蓄只为攒一张飞机票来见你你可不能抛下我啊怀英呜呜呜呜呜呜……”
狄仁杰不光想抛下他，狄仁杰还想揍他一拳，但他的职业道德和现在处于的公共场所都让他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他扒拉了一下李白环住他腰的手，扒拉不动，在心里背了几条刑法条文后忍气吞声道：“起来。”
李白继续用狗狗眼看他。
“……我开了车，去车上说。”
七月的长安热得是个人就受不了，车上的凉气很大程度上缓和了狄仁杰暴躁的心情，他睨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作鹌鹑状的李白，没好气道：“刚刚不是很能说吗？怎么现在没声音了？”
“我怕你揍我。”
“你不说话我就不揍你了？”狄仁杰呛道。
李白缩了缩脖子：“我、我是男的。”
“多谢你，不提醒我还真看不出来。”
李白如何听不出来狄仁杰话中的阴阳怪气，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眼眶疼得微红，配上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倒还真挺委屈：“你怎么凶我……”
狄仁杰气乐了：“感情还怪我了？”
他侧过身：“你怎么想的，你觉得骗人感情很有意思吗？”
愤怒过后蔓延上来的是难以言说的酸楚，狄仁杰是个对待感情很认真的人，尽管此前和李白没有见过面，但他是真真正正将对方当作自己的伴侣来看的。
现在看来，对方大抵只把他当作一个乐子？
他捏紧了方向盘，没等李白解释什么，沉声道：“我请你吃顿饭，再给你买张回去的机票，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这怎么行！
“我知道我跟你想象中有一点不一样，可你、可你不能一点申诉的机会都不给我吧！”李白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就算做不了情侣，朋友不可以吗？”
狄仁杰神情古怪：“你会装妹骗你的朋友吗？”
“我装妹是有原因的！”
“哦，什么原因。”
李白迎着狄仁杰六分无情三分愤怒一分隐忍不发的目光，硬着头皮把自己是个主播，跟弹幕打赌输了开变声器搞队友心态一事说了，又抬眸小心翼翼去观察狄仁杰神色：“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你坦诚这件事……”
这次面基的确是李白主动提出来的，这么看来这家伙好像也没有烂到无可救药？
狄仁杰神色稍缓，但女朋友突然没了的事实还是让他心余怒气，他刁难道：“你说开变声器是因为打赌输了，那接受我的告白呢，也是因为打赌输了吗？”
“不是！”李白急哄哄道，“那是因为我、我……我也喜欢你！”
他孤注一掷地大声喊道，恰逢前面路口突转红灯，狄仁杰一个急刹车踩下去，李白“砰”地一下撞到脑袋，整个人磕得眼冒金星头脑发昏。
狄仁杰双手握紧方向盘，连肩膀都在颤抖，半晌道：“把安全带系上。”
“……啊？”
“我说你没系安全带。”
李白如履薄冰地系上了安全带，奈何他做完狄仁杰的指示后对方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两人一路沉默着开到了一条繁华的商业街。
下了车后，李白乖巧地跟在他身侧，眼神一会儿期盼一会儿忧愁，鲜明得令人无法忽视，然而狄仁杰却置之不理，他在思考，侦办多起大型犯罪案件的经验告诉他不要过分倚靠情感。他反思着，自己真的不知道李白是男人吗？从一开始对方的举动就跳脱得不同寻常，交往后的疑点更是多：发照片毫不含糊，视频要求却从来找借口拒绝；语音也是要等好久才会被接听，从来没有秒接的时候……
越想疑点越多，问题是，自己是怎么忽略掉这些疑点，继续和李白交往的？
“怀英，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我是个男人。”原本安静的李白突然出声，他伸手轻轻握住了狄仁杰的手，后者微微弹动了一下小指，没有挣开。
李白见状内心更加涌上一股勇气：“你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们一点相处的机会，如果……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我保证不纠缠你。”
他神态恳切，情意殷殷，狄仁杰不自在地偏过头去，拂掉了捉着自己的那只手，李白神色暗淡了一瞬，却又很快明亮起来——
狄仁杰小声说道：“随便你。”
*
总而言之，狄警官奔现成功了。
就是“女朋友”稍微变了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