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266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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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异性
警示 直系同辈
原型 第五人格 诺顿·坎贝尔 , 勘探员
标签 骨科 , 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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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7-31 08:14
诺顿让你下楼。
他的信息原只有一条,过了很久,下一句才姗姗来迟。
[不着急,我等你。]
你走到阳台边,拉开纱窗,七月里粘腻的热空气扑面而来,乏善可陈的蝉鸣铺天盖地,在丝丝缕缕绿荫间织就细密的网。
街道两侧行人稀稀落落,水泥路面上翻滚着金灿灿的阳光,哥哥身形修长,静静立在浓绿堆叠的树影底下,整个人都是与夏天格格不入的灰色调。
他垂下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对着你的对话框发呆,你只能透过错落叶片看见漂亮的一团黑发,枝桠间隙里漏下的光晕正在上面跳跃。
你没有回复消息,在懒洋洋的微风中撑着脑袋盯住那人,不出五秒,他果然很敏锐地仰头朝你回望过来。
说不清是血缘中流淌着的牵引或是长久共同生活形成的感应之类,诺顿永远对你的目光十分敏感,好像你的视线会带着滚烫的温度烙在他身上。
被框在一方小窗里的你蓦地缩回头,蹲进他视线落不到的角落。
你握着手机,将注意力放回那条让你下楼的消息上,像琢磨什么学术难题似的冥思苦想。
对话框内的文字删删减减,最终只留下最保守的那句。
[你要带我去干嘛?]
哥哥秒回。
[快点。]
不正面回答你。
你面无表情地继续敲敲打打。
[这么热的天,你不说去哪,我是不会出去的…!![生气][生气]]
后面跟上一个冷脸抱大腿的表情包。
这回诺顿沉默半晌,不知道在犹豫什么。正当你忐忑之际,手机忽而震动起来,屏幕上明晃晃显示是他的来电。
也许是看穿了你的小心思,也许是你进入青春期后久违地对哥哥撒娇的口吻让他很满意,诺顿直接将电话打了过来。
你接起来。
他的声音穿过听筒,附着上轻微的电流音,像透过另一个世界落在耳边,第一句就是:“别蹲在窗户底下,墙上脏。”
你噢了声,听话地起身,再次向下望。
诺顿已经踏出树荫,站在太阳光蔓延的区域。
他仍旧抬着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束蔫蔫的花。
离得太远,你分辨不出花朵的品种,但玻璃纸包装在碎金般的阳光下很晃眼。
花束挡在诺顿头顶,你看不见他的脸了。
这时你才意识到诺顿穿了一件与平时风格迥异的无袖卫衣,背着运动背包,抬起手时会露出结实流畅的手臂线条,显得很健气,看起来不像哥哥,像另一个人。
诺顿好像知道你在偷看,也许连你在想什么也知道。
因为当你琢磨那截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的胳膊为什么那样性感时,听筒里传出很低的一声笑,紧接着是有些失真的男声,叫出你的全名。
“怕什么,下来。”
你支吾着说太阳好大好热,就是不答应。
不止是昨天发生的那件事令你莫名心虚……更因为你觉得现在的场景很像约会,这个胆大包天的念头令你心慌意乱。
你卑劣的心思如同哥哥脚下踩着的影子那般亦步亦趋,又一览无遗。
只要你下楼,与诺顿并肩而立,与他在明亮的太阳下行走须臾,它们就会被轻而易举揭穿。
你毫不怀疑。
诺顿对你脑袋里的那些东西简直了如指掌。
在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知道你什么时候是想吃奶、什么时候又想睡觉;等你长大一些,他又能精准猜出你某次考试是否不及格、班里那些男生是不是又欺负你。
正确率高到你曾一度怀疑这人是否拥有超能力。
事实上,你的哥哥算不上一个敏感的孩子,他仅存的那些感知他人情绪的能力全部都用在了你身上,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你吮吸他匮乏的情感长大、如同吮吸干涩的母乳。
诺顿能够给出的实在太少,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把自己整个人和整个人生垒在一块放在你手里仍旧没有多少份量。
你永远在饥饿,父母在成长过程中缺失的那个位置,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填满。
尽管你从不袒露,可诺顿仍旧因此痛苦挣扎。
他不愿承认自己无能为力,于是越付出越觉亏欠、越给予越感到缺憾。
他如同一条情感沥干的毛巾,日复一日竭力将自己反复拧紧,以求能够挤出更多汁水润泽你干涸的嘴唇。
你应该知足,尽管你知道只需要不经意间流露一丝渴望靠近的讯号,诺顿就会想方设法从骨缝里再拧出一些你想要的爱情给你。
但你应该知足。
室外扬起一阵燥热的风,撩拨着成千上万片枝叶耳鬓厮磨,沙沙作响。
夏日的空气在通话着的两人之间流动,诺顿的嗓音喑哑带笑,像有人用刷子轻轻挠了挠你的耳朵。
“现在都六点多了,还有这么大的风,你说热?”
他哼笑着:“快来,哥带你去吃西瓜。”
哥哥永远能拿捏住你蠢蠢欲动的心脏。
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后,你认命地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等我换个衣服。”
你住的是这个两室一厅的破旧出租屋中唯一一个有空调的房间,因此,每到三伏天,哥哥都会抱着凉席在你床边打地铺。
理所当然的,这段时间你们也会共用一个衣橱。
打开柜门,便能看见诺顿给你挂起来的一排小裙子,向下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摞仍旧属于你,再往边上某个委屈巴巴的角落,才是青年颜色单调、款式乏味的夏装。
诺顿喜欢给你买衣服,他的审美一塌糊涂,但仍旧爱买。
你在小白裙和碎花小吊带之间辗转,手机这时叮地一声响起。
即时天气预报显示一个小时后会下雨。
你划掉消息栏,点开哥哥的对话框,顿了顿,又关上。
你最终挑了小白裙。
喜欢哥哥的情绪从何而起,你已经记不分明了。
因他催生的心情仿佛一块不断增生的沉疴顽疾,细细密密扎根在血管里,彻底代替了你身体的某一部分。
诺顿也许知道,他应当早就知道,毕竟你的伪装是那样拙劣又敷衍,但你狡猾地躲藏在与他同源的血脉深处,将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溃烂粉饰得暧昧不清,这便使得他举棋不定,无法笃定地落下一子。
诺顿显然拥有处理任何残局的能力,然而猜错答案的代价里也许会搭上一个你。
故此,就算他被优柔寡断的猜忌折磨得心烦意乱、就算他无数次难以扼制地想要不顾一切拆穿你的谎言。
——他也仍旧只能偏安一隅、装聋作哑。
若不是那时你被逼迫得进退两难,让他捕捉到蛛丝马迹……
你们原本可以相安无事地平稳生活下去。
回忆起昨天爆发的那场争吵,你又开始感到窒息。
不过是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男同学,就能让哥哥方寸大乱,好像你是个狼心狗肺的混蛋,下一秒就会抛弃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同外头的野小子远走高飞似的。
你叹了口气,一点一点慢吞吞挪下楼梯。
诺顿正拎着蔫巴巴的一束花漫不经心应付着带小孩路过的老奶奶,看到你时往你头上扣了顶遮阳帽,嫌弃一句磨磨唧唧,脸上神色却变得很轻快。
老人也看向你,手里蒲扇摇摇晃晃,笑眯眯叫出你的小名:“和哥哥出去玩呀?”
你笑着应是,和那小孩咿咿呀呀逗了几句,很快被诺顿拎走。
你连忙扭回头跟祖孙俩告别,却听头顶传来一声冷哼:“你还挺喜欢那小孩?”
你说:“最喜欢哥哥。”
诺顿就不说话了,好像笑了一下,目不斜视把花塞到你手里。
你几乎是跳起来躲开,警惕地盘问:“怎么莫名其妙送花?”
诺顿唇角的弧度没变,仍旧维持那个动作,语气却沉下来些许:“躲什么,还怕我对你做什么?”
他甚至显得无辜。
“我只是以为你会想要。”
你熟悉哥哥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种压抑情绪、隐忍不发的讯号。
从前你总是害怕诺顿露出这样的神色。
就好比一锅沸腾着的滚水,诺顿死死按住锅盖,不让里头的液体飞溅出来,然而单单只是汹涌的水蒸气就已经足够令你恐惧了。
这样害怕的情绪一直到你长大仍旧纠缠着你,尤其当这个表情的应用范围扩展到你和朋友们出去玩却发现哥哥全程跟踪以后。
他说,我只是担心你。
说着把你的社交圈调查了个底朝天。
就像他差点对男同学动手的第二天还能若无其事送你花,说我以为你想要一样莫名其妙。
但你没办法记恨他——一个父母早亡,独自一人辍学打工养活妹妹的哥哥,对妹妹管教到什么程度都是不为过的。
尤其是你再清楚不过,诺顿是怎样的一个人。
父母早亡,年幼的他背着不足周岁的小妹妹,蜗居在爬满霉斑的便宜出租屋里,稀里糊涂捱过了使得一个人性格成型的童年时期。
如同被打断的骨头得不到正规的治疗,就算自行愈合,也必定会留下无法根除的畸形与后遗症那般,锱铢必较、唯利是图的市侩骨渣日复一日在诺顿的血肉深处堆积。
他向来对于新闻报道里拍卖出上亿价格的艺术品表示完全不理解,某种程度上甚至嗤之以鼻,他简直无法想象竟然会有人花大价钱买一张破纸和纸上的两笔颜料。
但其实他自己也在做同样的事。
没用的花,没用的小白裙,以及套在小白裙里的,没用的你。
都是诺顿攥在手心里的、昂贵的藏品。
他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开。
精明者的无私如同泥沼中的蚌珠,撬开裹满淤泥的蚌肉时再怎么乳白无暇,若是日夜凑在身边,连睡觉都要倒贴上来,那倒与一粒硌人的沙砾没什么差别。
你无法忍受它带给你的痛苦不适,却又因它的难能可贵而不忍苛责。
你接下哥哥的花,对他微微地笑。
你所能对诺顿做出的最大报复,也只是不告诉他天气预报,盼着一个小时后的大雨能够将他圈进无计可施的困境里去。
仅此而已。
街口的水果店曾经只是一柄大遮阳伞撑起的水果摊,你小时候喜欢凑在摊主大婶边上蹭西瓜吃,与她混的很熟。
因此,当天气预报里的那场暴雨如约而至时,大婶十分自然地搬来两个小板凳分给你和诺顿,让你们一边吃切成小块的西瓜一边等雨停。
夏天傍晚的雨下的凶猛又暴烈,重重地将这座小县城里每一条窄小的街巷翻来覆去冲刷一新。
你和诺顿坐在店门口,面对面贴近店外的滂沱大雨。
放眼望去,整个世界水汽朦胧,如同被扔进了闷热而封闭的蒸笼,雨点落进地面的积水,砸出沸腾翻滚的水泡。
扑面而来的潮热水汽洇湿兄妹二人的额发与衣物,你的视线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失焦,机械地抬手,抿一小口嫩红瓜肉,靠在哥哥身上慢慢咀嚼。
诺顿露在外面的臂膀上已经溅了一层薄薄的雨水,沿着肌肉线条滑落,濡湿的温热触感让你感到一种黏糊糊的困倦。
那是婴儿回到羊水里的绝对安全感。你在与哥哥久违的肢体接触中得到了这种人类基因本能反馈的舒适。
你眯起眼睛。
诺顿粗粝的手指划过你的额角,替你挽起湿粘在皮肤上的碎发,随后顺势单手将所有头发拢成一束。
瞬间凉快了许多。
你舒适地又低头咬一口西瓜,才微微撑起身,心安理得地任哥哥给你扎头发。
诺顿上半身偏转过来,给你编鱼骨辫。
他的手腕上常年戴着女孩子的皮筋,是诺顿特有的亮晶晶审美。这个习惯自你懂得漂亮、不愿意剪男孩子短发那天起,就理所应当地挤进了诺顿的生活之中。
刚上高中那会儿,用女孩子的皮筋圈住男朋友的情趣一度在同龄人之间风靡。
在最躁动难安的年纪里,每一个晦涩的细节都能够成为勾连情绪的丝缕,游走在群体以外的你和那个永远准时接你放学、手腕上戴小皮筋的男孩子,便顺理成章成为同学们的课间谈资。
你记得诺顿知道这件事后,竟然没有点着你的脑袋让你别学坏,而是不知想到什么,冷哼一声。
“还好被误会的是哥哥。”
他说。
某些时刻,你能够隐约察觉到诺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越过了兄长的身份,甚至一定程度上连性别意识都模糊掉了。
简直像一只护崽的母猫,叼起小猫的后颈皮,警惕地巡视着四周,对可能的侵略者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
他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警告你男人有多么危险与卑劣,仿佛没有意识到他本人也是自己口中恶心群体的一员。
拥有你、抚养你、爱你,已然内化为这个人生存在世界上的支点。
被父母抛下、被视为累赘与蛀虫的、为了生存而摧眉折腰的人,竟然能够在年幼而没有自理能力的你的小世界里,成为唯一的神明。
钢筋铁骨的世界里,竟然有那样一个柔软的生命,如同一枝细瘦的幼藤,颤颤巍巍地全身心地依赖着他。
诺顿就这样晕头转向地迷失在自我满足的幸福浪潮里,得意洋洋、又小心翼翼地将你捧上自己头顶。
直到你无意的一句“哥哥也是男人呀”,将诺顿拖入了旖旎至极的梦境。
梦里,十几平的出租屋同样被空奶粉罐胡乱填满,地面上铺撒的奶粉渣惨白惨白,像是满地骨灰。
你变回了婴儿的模样,坐在一地狼藉里,用稚嫩的嗓音口齿不清地哭喊着。
你饿了,可诺顿身上最后一点钱买来的奶粉在两天前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诺顿觉得你很吵,他一度想把你从窗户那扔下去。他抓过一个奶粉罐,撕开,尖锐的铁皮划破他的手指,殷红的血汩汩流了出来。
他把手指塞进你嘴里,你尚未发育乳牙的牙龈湿湿软软,磨开伤口时令他感到一种快慰的刺痛,因为你终于安静下来了。
你开始啃食他的手指,他的手掌,他的胳膊。
常年体力劳作留下的硬茧硌着你稚嫩的口腔内部,让你难受得眼泪汪汪。于是诺顿剖开自己的肚子,捧出冒着热气的柔软内脏,自己嚼得软烂,才渡进你嘴里。
每咽下一口肉,你的身量就会拔高几分。到最后,他全身都被铁片片干净,只剩下一颗头,冷冷注视着已经长成健康少女的你。
你唇角淌血,挑挑拣拣扔掉那些粗糙的皮肉,趴下身主动吻了吻哥哥的嘴唇,从这里开始继续进食。
……
第二天醒来,诺顿盯着下身濡湿的那一片,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猛地从云端抽身,摔在结实冰冷的土地上。
你的那句反问又浮现在脑海里。而诺顿绝望地发觉自己此刻竟然找不出一个词来反驳。
因为哥哥也是男人,和世界上千千万万个男人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他同样拥有那些低劣的、恶心的欲望。
不,他是不同的。
男人对女人的爱虚伪至极,肤浅至极。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他以外的男人,能够将自己的整个人生双手奉上供你挥霍,能够因自己还有一具肉体可以喂饱你而感到欢喜,能够剪断自己与世界的所有旁逸斜出的联系、只想要栓住一个你。
他的血脉里流着你的血,生命的路途中遍布你的足迹。
你们之间永远牵扯着藕断丝连、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好比烧伤后愈合生长在一起的疮疤与皮肤,血管与神经交缠相连,即使是最恩爱的结发夫妻也永远无法做到难解难分地纠缠至死,只有你们可以。
只有他可以。
诺顿的手指在你发间梳理的动作越来越慢,他垂眸静静盯视着你的侧脸。
你偏过脸,也安静地望着他。
要他割血剜肉后还要放你离开?
绝无可能。
雨下的很重,气温却一点没有降下来,遮掩天幕的灰沉沉的积雨云甚至在短暂的间隙中,露出了厚重云层背后垂暮的天体。
你哇了一声:“出太阳了。”
诺顿撑着脑袋,垂眼对付那盒你已经吃不下的西瓜果切,务实道:“天要黑了。”
又看了看天,“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天际尽头仍旧翻滚着浓黑的乌云。
你长叹一声,懒懒地将全身重量瘫在哥哥身上,隐隐开始后悔赌气没带伞出门。
半晌,你轻声说。
“哥,我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哪里都很奇怪。”
诺顿沉默下来,好半天,才干巴巴地安抚:“专心学习,少操心其他事。”
他又问:“是缺钱了吗?”
说着掏出手机,一边翻出你的微信,一边说:“想买什么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给你转钱。”
除了生活拮据,诺顿自认为在其他方面从未苛待过你,因此当他的妹妹脸上露出难过失意的神色时,他下意识便往金钱方面考虑了。
你心里闷闷的,一时竟然说不出任何话。
雨线被夕阳的光晕剪成一段一段的,落进积水里炸开暖橙色的烟火。
偶尔有撑着伞路过的行人,身影在朦胧中看不真切。湿漉漉的小狗趴在隔壁店门口,是经常从你手里蹭香肠吃的那只,此刻正用黑亮的眼睛注视你。
水果店婶婶坐在收银台里刷手机,时不时担忧地望一眼店外,身边风扇的叶片嗡嗡地转动,声音溶进嘈杂的雨声里。
“不是钱的问题,就是感觉……”
你叹了口气,说的很慢,很小声。
“总是被限制着社交很奇怪,和朋友出去玩一定要带着哥哥很奇怪,会收到亲哥哥的玫瑰花很奇怪。”
“哥,没人会这样管着自己妹妹的。你也快二十五了,该替自己考虑考虑——我们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身边的人怔住了。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在水果店门口提起的话题。
但你不知道能怎么办了,你深陷于诺顿日渐膨胀的控制欲中,惘然无措,像只被蜂蜜淹没的蚂蚁,再不做些什么,等待你的只有溺亡的结局。
诺顿唇线紧绷,不说不动。
你感到一种猎物在天敌面前特有的紧张与压抑,绞紧手指,克制而坚定地试图争取些许喘息空隙。
雨水延绵不绝,浩浩汤汤在排水系统落后的小城市里汇成一片浅海。
神明的烟火碎在水中,一圈圈涟漪如同海浪,推着世界上所有橘红的光向你而来。浪潮顶端浮沫飞溅,亮晶晶的水汽氤氲,像一场童话里美人鱼向死而生的献祭。
诺顿忽而笑了一下:“你在说什么蠢话呢?”
他仍旧盯着手机屏幕,浓黑的眉拧起,似乎真的十分不解。
“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吗,还是又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我早说过那些朋友不适合你,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你跟他们玩只会被带坏……”
诺顿又要开始重复那套洗脑说辞,你连忙打断:“不是的。”
然而他只是停顿一瞬,紧接着仿佛明白了什么:“我不会考虑结婚,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我对你保证。哥哥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诺顿像个走在怪圈里的人,无比忠实、又无比盲目地深陷进囹圄无法自拔,他以为自己正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行,但事实是不论向前还是向后都会回到原点。
诺顿深信世界上没有一个妹妹会真心想要离开哥哥,血缘里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斩断的——正如同他抓住了这份联系,才能十年如一日吊在崩毁的边缘、维持住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正常底线,你也应该同他一样,为了不摔得粉身碎骨而紧紧握住他。
生在他身上,死也要死在他身上。
他的一切思考都绕不开“她会像我爱她那样爱我”,因此自然从不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对你造成困扰。
毕竟如果步步紧逼的那个人是你,诺顿本人反而会感到欣慰。
好吧,你确实不太介意诺顿的行为……如果你们不是兄妹而是情侣的话。
你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你们是兄妹,亲兄妹。
不可以放任诺顿这样下去。
“不是这样,听我说,诺顿。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快成年了,你应该给我一些空间,你不能一辈子跟在我身后盯着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也许是你的语气太郑重,诺顿终于转动眼珠,看向你。
黑色碎发在他额前湿漉漉相互粘连,他的神色里带上了些许烦躁。
“为什么不可以?”他问,“为什么?哥哥做的还不够好吗?”
他冷笑一声。
“——你还想要更多吗?”
熟悉的、压着沸腾的开水的神情。
你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仿佛预感到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厚重的云层重新遮住天穹,仿佛整个天空在此处向下凹陷,苦闷的夏日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雨势更为猛烈,漏斗一般泼洒下无边无际的冰凉的水。
然而空气仍旧潮热,紧紧裹着你皮肤的每一寸,如同附骨之疽般难缠又令人不适。
哥哥倾身过来的过程缓慢、迟疑,只要你抬手便能轻易推开他。
你不敢眨眼。
你看见诺顿脸上与血肉长成一体的伤疤:那是他曾经在不正规的黑厂打工时受的伤,他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清醒以后自己办了出院手续消失了好几天,回来的时候揣着薄薄一沓钞票,第一件事就是冷着脸带你去商场把用了整个小学的破旧书包换掉。
你突然感到冷,好像在夏日突如其来的暴雨中,与整座城市一起生了一场低烧。
浑浑噩噩、动作迟钝。
哥哥折身,低头贴上你的嘴唇。
你把自己终日埋进学业里逃避的、你一层又一层拼死遮掩的、你如履薄冰苦苦平衡的。
诺顿一个举动便将它们解剖铺陈。
耳畔雨声嘈嘈切切,路上空无一人。隔壁店的小狗甩了甩水,打了个哈欠钻进店铺里,水果店婶婶背靠在收银台后打电话,嘴里叽里咕噜说着方言,你听不太懂。
诺顿的口齿间还有西瓜甜丝丝的香味。
边界溃不成军,心跳与呼吸声淹没进这场大雨里,整个世界都在装聋作哑。
“看,”他微微撑起身,眼睫垂下,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说完,他叉起一小块西瓜塞进你嘴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递过来。
你愣愣地接过,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突然说:“其实我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今天会下雨。”
诺顿翻包的动作没停,“我知道,我带了伞。”
?
你眼睁睁看着这人一边起身一边从包里又抽出一把折叠伞,抖一抖撑开,走进雨幕里回头问:“走吗?”
好好好。
小小的叛逆行动宣告失败。
你拍拍小白裙,跟水果店婶婶打了声招呼,认命地钻进诺顿伞下。
婶婶捂着电话探头出来问:“不等雨小一点再走呀?”
诺顿把磨磨蹭蹭想要和他保持距离的你拉回来,替你回答:“不等了,家里还焖着饭。”
尾音穿过雨幕,显得有些失真。
你抬起头。
头顶被雨伞严严实实遮住,只有视线的角落里露出天幕一角,沉默地窥视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