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253157
作者 : 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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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文豪野犬 织田作之助 , 太宰治
标签 织太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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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0
17
2022-2-22 19:04
- 导读
- 捕梦网黏住了一只貘。
1.
貘在横滨的上空飞行。
夜晚的城市散发着奶油蛋糕的香气,鲜艳润泽的红色樱桃则矗立在最高的楼顶。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自许多年前起就不曾再获得过任何一场安眠,他的电波不再经历完整的循环,快速动眼期占据了他为数不多的休憩时间,将他的梦境变成了另一种形式上的战斗。
貘很熟悉这位首领的战斗,它夜夜来此,从不缺席。
睡眠和梦对绝大多数生物来说是个储蓄罐,他们不断地将一生有限的时间在手中和罐子里腾挪,但对貘来说,装着睡眠的罐子是透明食堂,梦是赖以生存的饱腹之物,黑手党的首领则是它最爱餐馆的掌勺人。貘打从心里希望他活得长长久久,好让它替这位优秀的厨师挂上百年食堂的牌匾。
貘穿过厚厚的玻璃,穿过那比黑夜更黑的,防止窥视的帘幕,在那浓郁的幽暗的中心,那位首领正支着额坐在桌前,任谁来都只会以为他仍在想着如何平衡地下势力之间那些勾连纠缠的线,唯有貘知道,他已进入梦中。
双排扣的立领风衣宛如夜鸦的羽毛覆在他的身上,领带同马甲仍然保持着紧绷的姿态,即使是柔软的头发和睫毛也有利剑的寒芒。
这些貘通通看不到,它只嗅到苹果果泥的香气,经过长久的炖煮后,水果馥郁的甜味完美融入了复杂的香料之中,留下的一点点果皮糅出带些微酸涩的丹宁味道,又被姜黄染色,变作一锅浓郁的咖喱。首领梦见无人知晓的旧事,他的怀念变成粘稠的果糖,绝望磨成辛辣的小茴香,悲伤是变酸的奶油,后悔则化作沉甸甸的土豆块。
它慢慢地,悄悄地向着它的美味咖喱靠近着,靠近着,感到幸福逐渐蓄积,交叠成细密的筛子,将貘无形的躯体给滤成无数细小的气泡,最后变作一声响亮的饱嗝。
貘掉入首领硬邦邦的怀抱,人类男性因为过于削瘦而凸显的骨骼磕到貘的脸上,传说中的生物本能想要逃开,却看到了一双细嫩的,孩童一样的手。
有着五根各自分离、只和掌部相连手指的,人类的手。
貘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看着首领睁开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想:
一定是有哪里出错了。
2.
中岛敦下午携泉镜花来述职的时候为太宰治带来一个捕梦网。
白色死神没有走街串巷的雅兴,但猫科动物展示猎物的天性却在他身上映射一二,这件捕梦网是他任务的附加赠品,敦不清楚它的用处,不过直觉告诉他首领这玩意儿也许适合首领,便拿来献给太宰治。
在大洋另一边的民族相信只有美梦才会通过当中的圆孔,顺着两侧柔软的羽毛落下来,而噩梦则被困在网中,等待来日的阳光将其消灭殆尽。
太宰治知道这些典故,也仅仅只是知道罢了。梦境在太宰治这儿无法定义好恶,人类的情感混沌复杂,难以用统一的标尺去度量。
但这好歹是下属的一片心意,他自认虽然在部分行事上不容置疑,不过总体来讲自己并不是个独裁而苛刻的上级,所以太宰治把它留下了,挂在顶层的房间里。
也许代表着原始信仰的物件真的有着不能被解释的作用,就像物件本身拥有了异能,困意早早来访,首领再次梦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他和织田作之助——作为“友人”而存在的那位——一同坐在一条窄桌前,午后的阳光晒在背上,被黑色的西装吸走热量,暖融融的,身形圆润的饭店老板在灶台前忙碌着,他举起手,高喊请给我来一份咖喱饭。
那份咖喱应该是很辣的,同时他们还要在进食过程中谈论些许比辛辣更让人难以忍受的话题,不过,在梦里,太宰治尝到的却是苹果的味道。好在梦里的织田作之助也是木讷而安静的,也不会突然用刺耳的话语和冷漠的态度伤别人的心,太宰治听着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竟然也没觉得太无聊。
直到织田作之助在他旁边打了一个饱嗝。
太宰治猛然惊醒,一个热烘烘,软绵绵的东西落在他的怀里。
那东西抬起头来,小孩模样,红色头发,蓝色眼睛,所有锋利的部分都被无形的手磨平,显得圆润无害,有着人的外形,却更像个任人搓圆襟扁的布偶。
他看上去和首领认知里的人天差地别,但太宰治不需要犹豫就能喊出他的名字。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
3.
貘和太宰治面面相觑,太宰治还在想这个小织田作的来源,貘则有些吓傻了。
它本该是无形的存在,如一团烟气,夜晚在梦中穿行,白日自世间隐匿踪迹,人类同貘就像时间与时间平行,那距离甚至超越生死。
清晨到来时,貘就应该消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了某个人类的幼体,坐在另一个人类的怀中,即便这个人是它最爱的厨师。
人同貘僵持着,直到这个微妙的平衡被人类率先打破。
太宰治毫不客气地揉了一把乱蓬蓬的红发,让它们更加不成样子,似乎是爱上了这样的手感,他越发放肆,魔爪直接伸到了貘的颊边,捏了捏小孩尚带着婴儿肥的脸蛋。
一层水雾迅速弥漫上蓝色的眼睛,小孩死死盯着他,强自板着张脸,装出一分宁死不屈的倔强来,可他不知道,自己不自觉抓挠着裤腿布料的手早就把他的不安出卖了个全。
太宰治看了个分明,他不再折磨这个从天而降的小织田作,就算是故事里最恶毒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偶尔也是会有那么一点良心的。
现在善心大发的首领决定开始工作了。
太宰治最先叫来的人是中原中也,小个子的荒神恶声恶气地破门而入,睡眼惺忪地挑拣着他所知道的那几个恶毒词汇,一股脑冲着这个垃圾上司丢过来。
太宰治恍若未闻,抱着貘的手臂收紧,把小孩往自己怀里又摁了摁。
中原中也骂完太宰治后,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之前的工作,末了,他又多站了五个数,却没有等来新加的任务。
“这就结束了?”他此时终于清醒了,上下打量番太宰治,奇道。
“这就结束了,”首领点点头,“我想你也不是来和我喝茶的,就不留你了。”
他的下属表情一时精彩纷呈,看着似乎是又要丢出一堆垃圾话,但又想到祸从口出,多嘴往往会带来额外不必要的工作,终究还是忍了下去,只在摔门而去前,又狐疑地多看了身后一眼。
在逐渐关上的大门中,太宰治坐在那里,同往常一样被深色地背景吞没了。
也许是因为白色死神昨日来访带来了变数,中原中也本想去和中岛敦打个照面探探消息,但不知怎么的,想到先前那个慈眉善目没有让人加班的太宰治,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最终决定明哲保身,只当这是一场幻梦。
送走中原中也,太宰治重新和怀里的小织田作对上眼,不,这当然不是什么小织田作,因为自始自终,中原中也都没有发现他怀里的存在,对于一个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它甚至不“存在”,或者说,至少不存在于中原中也的概念里。
“你到底是什么呢?”他叹息般问道,又在转瞬间获得了回答。
因为太宰治发现,他似乎永远也无法拒绝自己的一些弱点,就如同他往日算计着的那些人一样。
他还是愿意叫它小织田作。
4.
因为过度的惊恐,貘失去了一小段时间的记忆,等它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它自己的底牌似乎也被对面揭得差不多了。
我实在是不应该这么恐惧和心虚,貘想,说到底,我只是一只貘,人类的梦是我的食物,他们负责做噩梦,而我负责食用这些噩梦,这是天下再自然不过的道理。
可是,这又太奇怪了,食用梦境的貘是无形之物,食用情绪却不会被情绪困扰,可它现在似乎不是一只纯粹的貘了,它有了一具身体,一具人类的身体,实体能够储存情绪,而此时此刻,头一次,貘被那些作为食物的情绪影响了,它无法再判定恐惧是否具有布丁般顺滑的口感,也不能品评紧张的韧性是否比肩风干烤制的鱿鱼丝。
现在,恐惧即是恐惧本身,紧张也完全是能牵扯着胃袋的紧张了。
貘慌张地将视线移开,它重新观察起这个它还算熟悉的空间,从厚重的窗帘布到实木的办公桌子,那都是它看惯了的,太宰治并不是个爱更换陈设的房客,所以环视一圈,只有一个物件显得尤为突兀。
貘死死地盯着它。
捕梦网。
它粘住了无形的貘,如粘住一场困顿的噩梦,又在太阳初升的时候,将它变成了一个更加无害的人类孩童。
5.
太宰治顺着孩子的指示也发现了那个捕梦网,它的网子和羽毛仍然那样洁白,并不似是已经使用过的样子,太宰治的手指拨了拨垂下来的羽毛,捕梦网在外力的作用下微微晃动。
小织田作显然已经是确认了罪魁祸首,他扁着嘴,近乎是仇恨地看着这网子,一副要把它撕碎了的样子。
所以这仍是我的一场梦?太宰治自嘲般想。或者我拥抱着的只是一个梦境?
他有所猜想,却头一次不愿去求证,只想捂住自己的双眼双耳以自欺欺人。
6.
在太宰治沉思和落笔的时候,貘会获得短暂的自由,这指的是,他终于可以不再关注太宰治,也不用在意太宰治是不是用若有所思的眼神关注他。
他能明白太宰治的话语,却不能用语言向他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以点头或者摇头敷衍了事。所以他们并不怎么沟通,因为这往往会变成单向的输出行为。貘能感受到首领的渴望,他的心就像他的梦一样,装了成袋的香料,那些磨成粉的调味是那样辛辣,能把人呛得咳嗽连连,眼角泛红。每次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咖喱味的时候,貘会觉得自己有一点点难过,虽然他并不清楚那是不是难过,如果是的话,那又是该用多少计量单位去称量的难过。可是他终究无法回应,只能焦急地看太宰治微笑。
是的,太宰治总是在微笑,他看着貘的时候,这种情况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他仍旧以梦境为食,首领最近养成了定时入睡的好习惯,他睡着后琳琅的梦境又变回貘最爱的自助食堂。貘每夜造访,被咖喱和别的什么吸引,只是如鲠在喉。
貘逐渐有了一个概念,原来他曾经造访的那些,他奉为佳肴的那些,是太宰治的噩梦。
他在这一间房子里见过了很多人,头一天那个带着礼帽的小矮个子还有一个白头发带着项圈的青年是最常来的家伙,偶尔也能见着一个面色霜冷的小姑娘,他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没有一人发现貘的存在。
太宰治多数时间不见天日,但在要做些什么事的时候——往往回来后他会在自己的那本本子上划掉点什么——他也能很爽快地出门,把自己从吸血鬼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这时候跟着他的貘会看到更多别的人,貘往往用心观察每一个人,毕竟他也不需要管自己是不是会走丢,因为太宰治会牵着他的手。
然后貘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太宰治,他在他们身上闻不到任何味道,他们也不会让貘产生情绪,貘甚至再也找不到他们的梦。
捕梦网粘住了他,也粘住了太宰治,现在他们是分不开的一个个体了。
貘时常会去碰碰那个捕梦网,期待着哪一天能够重新变回貘。
他期待着,却也知道,自己已经习惯了类似人类的生活。
要是一直一直同太宰治待在一起的话,好像成为一个人类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
7.
貘偶尔也会想想过去的事。
他回忆自己是如何诞生,如何在梦中穿行,又如何找到太宰治这间深夜食堂。
他回忆了在太宰治之前的那些梦的味道,它们有些像是果味泡泡糖,有些像是忘放调料的方便面饼,有些是嚼起来咔滋作响的小圆饼,还有一些能品尝出蟹脚的鲜甜。
那是普通人的噩梦,因为生活,因为工作,因为求而不得的爱情,因为转瞬即逝的遗憾。
没有任何别的谁的梦像太宰治一样粘稠浓郁,没有谁的梦像他那样,似乎永远在镬气中保持着最佳的状态,只为了等待另一个人来将它揭开。
可那锅咖喱到底也没有等来应该来的人。
只有一只误入的,不知来历的貘被香气诱惑而来,没头没脑地撞翻了它。
8.
太宰治带着貘去见一个人。
“现在我要带着小织田作去见织田作啦。”他这么对貘解释道,看上去非常开心,以至于永远萦绕着他的那股咖喱味道都散去了些。
他是什么样的?
貘无声地问太宰治。
太宰治给他递了一面镜子,对着比划了一下。
“你再过二十年,差不多就是他的样子……嗯,他就是能长那么高。”
貘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想象了一下,二十年后,他变成一个完全的成年人的样子,发色和瞳色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再是那么鲜艳的样子,四肢抽条,肌肉牢牢地附着在骨骼上,也许下巴上还会有一些永远也剃不干净的胡茬。
貘不应该拥有这样具体的想象,但小织田作可以,那就是他的以后,是他最终会成为,或者曾经成为过的样子。
太宰治如愿在酒吧里见到了织田作之助,他小心翼翼,从另一个人的角度来讲,又十分大胆地开启了一场并不愉快的谈话。
那确实是太尴尬了,无论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哑弹笑话,还是那个不合时宜的硬豆腐邀请。
貘和酒吧里的猫坐在一起——一只相当普通的奶牛色猫咪,大概一岁不到,正在抓挠皮质的椅面——听着那些对话,难受得连脚趾都蜷起来。
好在太宰治不愧是太宰治,作为雄踞一方的势力的领头人,他最终把他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
“没那么难是吧,”他来向貘邀功,“他只是头一次见我。要是我们三不五时就相聚一起喝酒,那其实是些很有意思的话题,他没准还会夸赞我那些绝无仅有的自杀点子,也会有兴趣知道世界第一的秘制硬豆腐是什么滋味。”
“说来难以相信,织田作真的是一个,很让人放松的,治愈系的男人啊。”
他感叹道。
犹豫着,貘伸出短小的上肢,试图拥抱人类,他看上去很需要这个。
太宰治拒绝了他。
“你不能拯救我的,小织田作。我也不希望你来做超人。”
“你就在那里看着好啦,看看太宰治非常失败,又异常成功的一生。”
他又捏了捏貘的脸,摸了摸他蓬松的脑袋,笑起来。
“我敢说你看不到比这更精彩的东西。”
9.
如他所愿,貘看到了最后。
告别织田作之助后,太宰治开始收拢所有他铺下的安排,他引导白色死神与侦探社新星的彼此对决又彼此谅解。
他向他们诉说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然后纵身跃下高楼。
那一天灼热的夕阳如烧红的烙铁,而沐浴着火星的太宰治,红光勾勒着他的大衣,像勾勒一个衰败的神灵。
万千光线炙烤着太宰治,将他烤得吱吱作响。
他燃烧着,燃烧着,像一颗不回头的流星,狠狠砸在地上,碎成千片又万片。
然后那剩下的一点残骸聚拢成一个孩子,变成一个同小织田作一样,五短身材,藕节四肢的小太宰治。
他仰起头,头发蓬乱,深棕色的瞳仁里一派天真,看向来到他身边的貘。
“你是谁呀?”
在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中,在逐渐围拢的人群中,在已经定格了的世界中,他问他的小织田作。
“我是织田作,你生前的时候那样叫我。”
在渐渐围拢的人群中,貘回答他,现在他们终于能够对话了。
“好的,织田作,那我又是谁?”
“谁也不是。”
“怎么会呢。”
“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不过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好吧,以前你叫太宰治。”
“这个名字听着有些熟悉,好吧,你可以叫我太宰,这是被允许的,现在我们要做什么,织田作?”
“我也不知道,我曾经以为你知道一切,后来发现你在分辨事物是正确还是错误上也还是做得很糟糕,一起走吧,太宰,也许我们两个一起的话,会变得没那么困难。”
这一次变成貘来牵太宰的手,人类的手相合的那一瞬间触觉有如柔软的羽根拂过皮肤的表面,强烈的风,凛冽的风,狂暴的风吹起来,吹破孩童幼嫩的皮肤,吹倒孩童柔软的骨架,吹倒孩童透明的灵魂。
从人留下的最后的残骸里,新生的,无形的貘钻出来。
它们穿过尘世织着的网,顺着垂落的羽毛跑下来,跑进崭新的幻梦里。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