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傍晚时分，一场疾风骤雨降临在轮回港，洗去了海风的几分咸腥。点点繁星洒在天幕，身姿矫健的海鸥绕着桅杆盘旋，歌唱着海港的丰饶，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击在黑黢黢的峭壁上，撞得粉身碎骨，泛起白色的泡沫。

尽管日头早已西沉，轮回港依旧热闹非常。码头上贩夫走卒来往奔忙，酒馆里舞女歌姬的笑声飘荡。 很久以前，这里只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岛屿，只有遇到风暴的船队会把这里当做避风港短暂停泊。直到三百年前，一位随船出游的药剂师偶然间发现了这片海域的稀有特产——在拍卖行千金难买的虚灵藻；又用它配制出了最顶级的疗伤药剂，吸引了蜂拥而至的冒险者和淘金者，逐渐把荒凉的小岛改造成海上的明珠。

叶修走下刚刚靠岸的双桅帆船，小心翼翼地用纸把最后几根烟草卷好。一簇苍白的火花从他的造型古怪的手杖顶端飞出，轻盈地落在烟卷一端，燃起一股青烟。摸摸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金币，叶修狠心拒绝了贩卖烟草的行脚商人，无视掉热情揽客的旅店老板，抵御着烧烤铺子的诱人香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细白的沙滩上，向远方的峭壁走去。



轮回岛上最神秘的灰石灯塔，就矗立在峭壁的最高处。

没有人知道灯塔究竟是何人所建，也没有人见过有守塔人从塔内走出，更没有人知道这座灯塔为何从不熄灭。只有一个传说在轮回岛的居民中代代流传：轮回岛是海神庇佑的地方，是海神派来的使者镇守着灯塔，赐福他的信徒。

叶修站在塔边，面前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背后是岛上隐隐约约的灯火，他纤长的手指摸索进怀中，取出一片巴掌大小的叶子。海风拂过，碧色的光芒在叶片上流转，一明一灭，宛若呼吸。叶修手指轻弹，绿叶在他的目送中飘悠悠地向塔尖飞去，最终融化在石塔投射的灯光里。

石塔的木门无声无息打开，从石阶上走出一个人来。精雕细琢的盘龙木弓稳稳架起，银色的弓弦早已绷紧，幽蓝的电光在箭杆上游走，乌黑的箭头直指叶修后心，弓箭手颀长的身体挺得笔直，散发着冷冽肃杀的气息。

“没必要这么剑拔弩张，我只是个牧师——”叶修抱怨着从塔下的阴影中走出，对上那弓箭手的脸，忽然愣了愣。

竟然是旧识。



哪怕是叶修，对着这人也不好继续胡诌下去，笑眯眯和他打了个招呼：“哟，是小周啊。”

带着兜帽的人端详了对方片刻，略微吃了一惊：“……是你？”随后立刻垂下长弓，又把箭插回背后的箭筒，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淡金色的长发和尖尖的耳朵。

叶修一笑：“才几月没见，你的箭术不知长进了多少，脸倒是更好看了。”

听到如此直白的赞美，被称为“小周”的费尔达精灵周泽楷有些赧然，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隐隐发烫。片刻后，才试探着问：“……那是祭典的邀请？”

只听叶修得意地说道：“是啊，还好我弄来了祭典的请柬，能光明正大地来，不然还得自己动手破你们的结界。作为老人家，力气还是能省就省的好，你说是不是？”说这话时，叶修的口气相当坦然，好像私闯别族领地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一样。

“哦……”周泽楷好像完全没有把叶修有些无礼的话放在心上，反而低下了头，目光从叶修白皙的手上一路下移，最终停在叶修的脚尖，低声说道，“不老，很好看。”

说完，容貌俊美的精灵青年双掌合十，长睫微垂，喃喃吟唱起叶修听不懂的古老歌谣。悠扬的歌声渗透在清凉的海风里，吹得峭壁上的草木沙沙作响，应和着这首属于自然的旋律。无形的力量从草尖树梢奔涌而出，在周泽楷的指尖交织汇聚，凝结成缭绕的弧光。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风中，一枚青色的符文终于成型，划过一道弧线，隐没在叶修的眉心。叶修再睁开双眼，眼前的世界已经焕然一新：崎岖的山道变成了蜿蜒的清澈溪流，沿山壁的石缝潺潺流淌，白墙红瓦的房屋不见了踪影，遮云蔽日的参天巨木拔地而起，门前的石板路化作盘绕在枝干上的青翠藤蔓，上边缀着芬芳的花朵。这是一个与人类的居所全然不同的国度，象征生命力的绿色是这片土地上毫无疑问的统治者。

“我族的栖息地。”周泽楷轻声说，倒并不太担心叶修会吃惊，“原本的样子。”

“石塔，阵眼。”想了想，周泽楷又补充了一句。

“风景不错。”叶修上上下下打量这片夜色下的翡翠之国，“就是不长烟草，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水土。”

听了这话，周泽楷微微笑了一下，主动上前为叶修带路。



或许是这里的环境太过安宁，又或许是周泽楷身为费尔达精灵有着天生的亲和力，林间的动物并不怕生，偶尔还会凑到叶修身边，嗅嗅这位远方来客身上的气息。甚至有只莽撞的野兔一头撞在叶修脚上，昏晕过去。

“连兔子都被哥的魅力征服了。”叶修说着，蹲下身把可怜的兔子捞在怀里，手杖在兔头上点了点，随手施放了一个小回复术，“呦，还是只公的。”

这只兔子好像听懂了叶修的话，从短暂的昏迷中复苏后抖了抖耳朵，绒绒的鼻头蹭了蹭叶修，又在他怀里赖了很久，才跳下膝头跑走了。

有着各种飞鸟游鱼相伴，叶修和周泽楷不紧不慢地在愈发葱郁的丛林中穿行，一路走向小岛的中心。一片霍然开朗满目银光之中，一株参天大树挺立在粼粼的湖水中央。而岸边空荡荡的，只停靠着一条雕刻精致的小船。

叶修扫了一眼，掂量着这条船所能承载的重量，一抬头看周泽楷已经站在船上等他，就跟着迈了上去。等叶修站稳，周泽楷伸出手，白皙的手指敲了敲船舷，一抹银光倏地燃起，魔力凝聚成的木桨推着小船轻巧地向湖心岛驶去。

“法术精进了很多嘛。”叶修拍了拍外套上的水珠，“不过和我比还差点。”

周泽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翘起嘴角朝叶修笑了笑。



平稳行驶的小船划开了如镜的水面，船头的灯光带着暖意穿透了迷蒙的雾气，借着昏黄的光亮，叶修趁机打量着这座精灵城的大概样貌。一间间精巧的房舍在树干上依势而建，盘旋而上， 一扇扇圆窗就像幽幽的眼睛，在夜色中深情凝望。巨伞般的树冠上，悬挂着数不清的灯笼状树屋，像是结出了一颗颗饱满的果实。

大约一根烟的功夫，船终于开到尽头。一位正在巡逻的精灵侍卫和二人打了个招呼，又与周泽楷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他惊异的目光在叶修身上流连，叶修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奇装异服”，只能摸摸鼻子，回以无辜的微笑。精灵低声嘀咕了一句，走入城中向族长汇报客人造访的消息去了。

精灵古树的根系犹如蟠龙蜿蜒开来，在地面上勾勒出起起伏伏的曲线。叶修在树下漫无目的地缓缓走着，却被一溪活水拦住了去路。溪水的源头就在树下，有着一座花岗石围砌起的泉池，清冽的泉水从池心喷涌而出，一路曲曲折折，汇入湖中。

“塞萨拉泉。”周泽楷认真地想了想，又换了一种荣耀大陆上更为普遍的叫法，“轮回之泉。”

“原来就在这里。”叶修听完，对着泉池赞叹不已，“听说这泉水堪比魔能水晶瓶的效果，延缓药材药性流失，真是神奇。”

这边风景太过迷人，叶修不愿再走，在池边挑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却惊散了一池悠闲的鱼儿。叶修一时兴起，和周泽楷每人拿了一把面包屑洒在池边，却迟迟引诱不到一条贪嘴的小鱼。



“人类？”一个尖刻的嗓音在叶修背后响起，听上去非常不友好。

一位矮小的男性费尔达精灵老者在两位护卫的陪伴下走到叶修身边。他身穿墨绿色长袍，手持一支乌黑发亮的法杖，银色的长发乱蓬蓬的，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让他本就严厉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而疯狂。他上下打量着叶修，眉头紧皱：“我以精灵族大祭司的身份命令你你马上离开，否则我一定会强制驱逐你。还有，周泽楷，以后不要再让肮脏的人类踏上我们的土地了。”

周泽楷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又有一位中年精灵匆匆从树中走出，打断了精灵大祭司的话： “老师，族长刚刚嘱咐我说，既然这位先生已经来到了精灵城，还持有祭典的邀请，那他就是祭典的观礼人，可以留下。”

见大祭司一脸不悦，陌生精灵又温和地说，“老师，我们费尔达精灵一族向来友善，对朋友也热情周到，请您不要再为难他了。”

“多谢。”叶修对着新赶来的精灵深鞠一躬，彬彬有礼。

“你好，我叫佟林，是大祭司大人的学生，我们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你多体谅。”佟林对着叶修行了一个费尔达精灵一族的见面礼。

“哼，长老他倒是会装样子，这些年人类带给我们的麻烦还少么？”精灵大祭司冷笑着说，看上去恨不得把叶修打入无尽深渊，“佟林，陪我回去。周泽楷，带这个人去客房。”





Chapter.2

      

干净整洁的客房里，叶修一脸慵懒地倒在树藤编织的长沙发上闭目养神，方才的风度翩翩全然不见。相比一派惬意的叶修，作为主人的周泽楷反而显得有点束手束脚，在给叶修泡上一壶特产的花茶之后，他就规规矩矩地坐在叶修身边，对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出神，无意识地拨动着手中细细的弓弦。

“大祭司，他……”周泽楷努力地思考着措辞，才一开口，却又被敲门声打断了话头。

“请进。”叶修直了直身子，坐得勉强算是端正了一些。



来人正是佟林，他友善地对叶修打了个招呼：“先生，族长让我向您问好，他说他很欢迎您的到来，不过也希望您在精灵城的这段期间，不要做出任何会伤害我族感情的事情。”佟林举手投足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叶修。”  

“叶修先生，族长说希望明天可以和您聊聊，如果您愿意的话。”

“那就麻烦你了。”

“刚才我的老师有失礼的地方，请允许我替他向您表达歉意。”佟林说。

叶修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老师也是个可怜人，多年以前唯一的女儿从岛上莫名失踪，大家都断定是潜入的人类偷偷带走了她。自那之后，老师就格外憎恶人类，对和人类相关的一切事物也都非常排斥。就连小周这样为数不多能从人贩子手中成功脱逃的精灵，只是因为经常外出，又和人类关系交好，也会被他冷漠地对待。”

周泽楷抬起手，似乎想阻止佟林继续说下去，最后还是又把手放回膝头。

佟林看看叶修，见他脸上并无异样，叹了口气，“自从人类大规模来到这片海域，费尔达精灵族丢失孩子的事情就时有发生。到了最近百十年，就越发多了。”

“这确实是人类的罪过，我也很遗憾会发生这样的事。”叶修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周泽楷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小周的确很幸运。”

被点名的周泽楷抬起头，对着叶修露出一个真挚诚恳而又心照不宣的笑容：“谢谢。”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之前一直忘记了。”叶修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金属打造的饰品，递到周泽楷眼前。

水滴状的饰品做工精巧，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失去了光泽。水滴的顶端有一个小圆环，看样子原本应该是一枚吊坠。

周泽楷从领口掏出了一条细细的金属链，柳叶造型的吊坠反射着烛光，亮闪闪的，就和青年本身一样耀眼。“我的，在这。”

“嗯？”叶修被周泽楷的反应弄得有点糊涂了。

还是一旁的佟林把叶修手中的吊坠接了过去，解释道：“这种吊坠就像是一个精灵的身份证明，是历任大祭司亲自给新出生的精灵带上的，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这个吊坠从款式上看是几百年前的，不说小周，比我年纪都大得多。”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小周掉的呢，在人类世界活动的精灵可不多。”叶修似有所悟，悄悄和周泽楷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起来，您是在哪找到这枚吊坠的？”佟林很是好奇地问。

“在灰角捡的。”叶修简洁地说，略去了那些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周泽楷知的情节。



***

这枚吊坠，还是很多年前叶修在灰角第一次遇到周泽楷时捡到的。

白天的灰角是一座欣欣向荣的海港小镇，海上贸易和佣兵生意让这里一年四季人流如织；一到日落后，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充斥着各类黑色交易的地下之城，隐匿着无数贪婪的犯罪者。

日暮时分，一匹灰色老马慢悠悠地拖着一辆乌篷马车，驶过灰角的幽暗小巷，在坑洼泥泞的路面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驾车的是个高瘦枯干的汉子，一道狰狞的伤疤从他的右眼角蜿蜒而下，直贯整个脸颊。再加上他五十出头的年纪，在灰角，人们都叫他老疤脸。

马车猛然停了下来。老疤脸身子一紧，一只手悄悄握住了腰刀，低喝道：“谁？”

“是我。”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老疤脸背后传来，正是一身街头流氓打扮的叶修，嘴里还叼着一个雕刻精美的烟斗，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这么紧张兮兮的，难不成藏了什么好东西？给我开开眼呗。”

老疤脸不动声色地把腰刀按回刀鞘，咧嘴一笑：“老子这回可算是撞了大运，碰上个大生意。”随手就挑开了车帘。

叶修探头往里瞧了瞧，就看见马车车厢狭小的空间里蜷缩着一个单薄的身体，紧紧攥着拳头，脸埋在臂弯里，柔顺的淡金色长发从肩上垂落，露出尖尖的耳朵。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费尔达精灵。看他的身量，如果折算成人类的年纪，也就不过七八岁上下。        

尽管只有短短一瞬，还是足以让人看清那令人惊艳的脸孔，一身狼狈怎么也掩不住精灵血脉带来的精致面容。叶修见识过灰角的各式人物，但看清楚对方的脸后却仍是一怔，响亮的口哨从他唇间溜出。

听到动静的精灵从膝上抬起头，满是茫然的眼中映出老疤脸穷凶极恶的神色，飞快把头埋了回去，又向马车内部躲了躲，忍不住瑟瑟发抖。

老疤脸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伤疤显得更加扭曲可怖：“啧啧，干完这票，足够老子吃喝一辈子的了，哈哈哈。”

“就凭你那两下子，怎么搞到手的？”叶修倚在马车上，随口问道。

“要不说老子走运呢，我估摸着原本这小子是落在一个大走私团手里的，路上不知犯了什么邪翻了船，这小家伙就一路抱着木板飘到了海边。”

“也不知道这是好运还是霉头，苦日子还在后面等着他。”叶修在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颗糖球，不由分说地塞到那孩子手里，“现在就先吃个糖吧。”

“跟着那些贵人，肯定好吃好喝养着，到时谁还会记得你的破糖？老疤脸阴阳怪气地哼了两声，重新放下了车帘。

老疤脸没有注意到，在叶修那不成调子的口哨声中，车厢里的精灵悄悄睁开了眼睛，看着手心里的糖果，抿了抿唇。



这天夜里，名叫周泽楷的精灵紧紧攥着一把万能钥匙，跌跌撞撞地逃出了老疤脸的院子，意外地在门口找到一顶灰扑扑的帽子和几个金币。他来不及多想，匆匆忙忙把帽子往头上一扣，把耳朵藏了个严严实实，头也不回地向港口跑去。

尚在幼年的周泽楷没有发现，和他仅有一面之缘的叶修，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他登上了开往轮回岛的客船。急于回家的精灵更不知道，一枚挂坠从他身上悄然掉落，恰好被他的跟踪者捡在手里。

***   



想起当年那个惨兮兮的小家伙，再看看现在比自己还要高上半分的青年，叶修心中也有些感慨，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却掏不出半根烟丝。

周泽楷把桌上的点心向叶修那边推了推，继续旁听叶修和佟林聊天，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我想大概是某位前辈不小心遗失在外面的，能否借我去调查一下吊坠主人的身份？然后请老师做一场法事，也算是这位前辈魂归故里了。”佟林客气地征询着叶修的意见。

“拿去吧。”叶修思索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佟林的请求，“既然你是大祭司的学生，那么你是下一任大祭司了？”

“不，我只是专门和老师学习炼药的技巧，下一任大祭司可不是我。”佟林小心地把吊坠挂在腰间，还反复检查了几次，确保它不会脱落。银质的吊坠与他的一大串钥匙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炼药可是一门有用的学问，在我们的世界，为了聘请一位顶级药剂师，不少佣兵团都愿意付出半年的收益。”叶修咬了一口周泽楷送来的点心，发现味道确实不错，“如果你们的炼药水平能和烹饪水平一样好，一瓶龙力药剂就能卖出上千金币。”

“我们炼药只管自己使用，只是现在人类世界太过热闹，我们想去采集原料都困难重重，比如你们口中的虚灵藻，就连每次族长让我帮他炼药，都也只能用到不多的分量。”佟林无奈地说。

“因为人类也发现了虚灵藻的功效啊。”叶修发出了一声叹息似的轻笑。



佟林有些尴尬，又给叶修添上一杯茶，揭过这个话题，转而介绍起了精灵城的风土人情。

“祭典的习俗来自万年之前的战争，祖先们通过盛大的祭祀仪式，向自然之神祈祷，换取更为强大的力量。后来战火平息，祭典的仪式也流传至今，五年一小祭，百年一大礼。百年礼时会选择族内最优秀的青年进行自然之力的传承，还会邀请一位外族人士观礼。叶修先生不妨猜猜今年被赐福的精灵是谁？”

“小周？”

“哈哈，叶先生好眼力！小周可是这一代精灵里最出色的，比你们人类那些出众的武士和法师都不差吧？”佟林丝毫不掩饰对周泽楷的欣赏，骄傲地说。

被同胞当面夸赞了的周泽楷偷偷看了一眼叶修，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过嘛，现在祭典更像是青年精灵表达爱慕的盛会，在太阳落山之前，无论小伙子还是姑娘，都可以向意中人送上一朵亲手采摘的鲜花，如果对方愿意接受，就可以一起来到祭坛之下，在祭典上接受众人的祝福。” 佟林啜了口茶，润润有些干燥的嗓子。对周泽楷挤挤眼，“上一次祭典的时候，小周的门口、窗户上可都塞满了花，据说还有人为了挑一朵显眼的花大打出手。可是这个家伙就是在屋里躲了一天，谁也没答应。当时好几个姑娘都快哭出来了，想想真是让人心疼。”

“不是故意。”周泽楷红着脸解释，窘得抬不起头来，就像一个干坏事被抓了现行的小孩子。

“那你今年可要找一个啊，我还真想看看谁这么幸运。”佟林满脸期待，笑嘻嘻地说，“叶先生也可以试试看，说不定有人会和你一见钟情或者共舞一曲呢。”

“我可是要等着别人送我花的。小周你说是不是？”叶修懒洋洋地一笑。

精灵是对美丽有着无尽追求的种族，佟林看着叶修打着补丁的黑袍和快要磨穿的皮靴，硬是愣了三秒才接上话：“那就祝叶先生好运了。”

“我来送。”闷头喝茶的周泽楷冷不丁冒出一句。

“……”佟林先是不可思议地看了周泽楷一眼，然后笑得狂拍椅子，“周泽楷你居然学会开玩笑了，哈哈哈哈哈……”

叶修倒是一派从容淡定：“好啊，我等你。”



屋内的人正在谈笑风生，一只小猴子从敞开的窗子里溜进来，三下两下攀到佟林的肩头，爪子里握着一根纸卷。

“这是族长的宠物，它叫伊万，平时给大家传信。”佟林揉着小猴子的头丢给它几粒花生，然后展开纸卷扫了几眼，对叶修和周泽楷笑道，“晚上我要向老师请教一些问题，族长大人这还有事找我，就先告辞了。对了，我明天早晨会来为您带路的。”



Chapter.3

     

第二日就是祭典，却赶上了狂风怒号阴雨连绵的坏天气。叶修起了个大早，又吃了早饭，直到第三杯茶水也见了底，才等到了来迎接他的人——不是佟林，而是周泽楷。

二人沿着巨木树干内的旋梯一路而上，直达位于精灵古树树顶的宫殿。他们到得不算早，宫殿大厅里只有最靠门口的两个座位还空着。叶修从敞开的大门望去，坐在次席的是昨日已经见过的精灵大祭司；在他的右边，坐在首席的老者虽然看起来已经不太年轻，但良好的保养让他的精神显得还挺不错——精灵族的长者自然有的是办法常葆青春——大概就是佟林多次提起的精灵族长。旁边的几位精灵也是一身华袍，想来地位非凡。十几位精灵望向叶修的目光有探究，有好奇，也有敌意。

“周泽楷，离那个人类远一点，坐到你的位置去。”大祭司冷冰冰地对周泽楷说道。

费尔达精灵族族长倒是表现得相当热络，完全没有上位者的威严，好奇地向叶修打听人类世界的各种趣闻。叶修也拿出一副好耐性，有问必答，就连几位原本对人类抱有偏见的精灵都听得津津有味。

“……我是来自兴欣城的牧师，偶尔会去灰角给佣兵疗伤挣几个钱，这份祭典的邀请就是一位异族朋友送我的诊金。我虽然不怎么出远门，但在灰角待得久了，各种冒险故事也听了不少……”

他在唬人。听到叶修半真半假的夸张描述，周泽楷忍不住偷偷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思绪却不由回到了多年前和叶修在灰角重逢的场景。



***

荣耀大陆深夜的天空就像一块上等的墨色丝绸，但周泽楷无暇欣赏，此刻他正静静地潜伏在灰角佣兵工会大厅的屋顶，等待着目标的到来。

今晚早些时候，一个神秘人潜入了灰角地下拍卖行，盗走了本次地下拍卖会的压轴拍品——诺恩斯之戒。而这枚戒指上镶嵌的宝石，是费尔达精灵族在万年前的战争中被矮人抢走的宝藏。现在周泽楷所要做的，就是让这颗宝石回归它最初主人的怀抱。



一位蒙面人出现在周泽楷的视野中，身穿黑色的夜行衣，步履匆匆。

就是他！

一声嗡鸣，白羽长箭激射而出，在蒙面人衣服上割出一道破口，深深钉在他的脚下。

蒙面人不敢怠慢，左脚为轴，一个漂亮的拧身，顺势从路边抓起一个桶盖，护在胸前。

“放下。”周泽楷挽弓又射，羽箭再一次擦过蒙面人的小腿的同一位置，麻布长裤上的破口又被扩大了几分。

“适可而止啊。”蒙面人一脚踢断脚边的箭矢，足尖轻捻，将地上的残箭毫无阻滞地踩进坚实的土地，“第一次见面就脱别人的衣服可不太礼貌。”

“留下戒指。”面对蒙面人的油嘴滑舌，周泽楷丝毫不为所动，三箭连发，并不结实的桶盖登时四分五裂。

错杂的脚步声从巷子尽头传来，那人不再和周泽楷多做纠缠，转身就跑；周泽楷从房顶一跃而下，紧追在蒙面人身后。

眼见追兵源源不断赶来，周泽楷心头闪过一丝犹豫，也许见机撤离才是当下最合理的选择。毕竟即使他可以打败蒙面人手里抢过宝物，想突破这么多的敌人包围也不容易。

就在这时，一团方形的东西迎面飞来，体积不大，周泽楷下意识地把它接在手中，才发现那是一块软乎乎的奶酪。追兵们立刻把周泽楷当做了蒙面人的同伴，原本只针对蒙面人一人的各种攻击对着他纷涌而至。

周泽楷暗自懊恼自己经验不足，被蒙面人坑了一把，手上却是和那人配合得默契非常。身为弓箭手的他箭无虚发，逐一清除掉追兵中的远程火力；蒙面人则是近战的一把好手，短棍板砖轮番上阵，打得敌人晕头转向。

高速的奔跑和激烈的打斗掀起了周泽楷的兜帽，独属于精灵的种族特征顿时暴露在众人眼中，引得追兵们更加疯狂，就连蒙面人都是脚下一顿，然后扯住他的袖子夺命狂奔。



好在蒙面人对逃亡路线早有计划，在身后越来越响的呼喝中带着周泽楷穿越灰角蛛网般错杂的大街小巷，一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灰角码头，却很不凑巧地发现一艘帆船刚刚离开了港口。

眼看两人退无可退，追兵们狞笑着扑过来，将周泽楷和蒙面人团团围住，连身边的空气都被敌人的火把烤热了几分。未等周泽楷纠结要不要跳海逃生，却被蒙面人用手肘碰了碰：“哎，抓紧我。”

逃生路上的默契配合让周泽楷对陌生的蒙面人产生了几分信任，他伸出手来，扯住蒙面人的袍角。

青色的气流从蒙面人身上涌起，强烈的风暴席卷了码头，带着隐隐龙吟的猎猎风声在周泽楷耳旁呼啸。

等到风声渐渐平息，周泽楷勉强睁开眼睛，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除了他和蒙面人，竟没有一个人还能保持站立的姿势。

只见蒙面人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把长伞，锋锐的伞尖划出一道危险的光。他的手腕一抖，长伞骤然撑开，随即伞面收起，八根伞骨两两相并，变作一柄四叶旋翼，咔哒咔哒旋转起来，带着二人缓缓脱离地面，向帆船追去。

一名追兵不甘心两人就此走脱，纵身跃起，扯住周泽楷的脚踝，试图把他们从半空中拉下来。

周泽楷和蒙面人向海面不断下坠，显然三个人的体重超出了旋翼所能承受的范围。

“我腰带内侧有几个纸包，就是你抱住的位置，屏住呼吸向下撒。”蒙面人毫不慌乱，一边调整着飞行方向一边命令道。

周泽楷也顾不上自己满手粘腻，依言照做，果然摸到了什么东西，迎风一抖——

油润均匀的红色粉末在空中飞扬，蒙面人和周泽楷的身影潇洒地飘荡，不幸落海的追兵咳嗽连连，揉着眼睛骂娘。

“辣椒粉？”周泽楷忍不住问道。

“对啊，烤鱼吃特别好。”蒙面人理直气壮地说。



在旋翼的动力耗光之前，两人终于互相搂抱着落在了刚刚离港的帆船的甲板上。

周泽楷试图变出一股清水来清洗一下沾满奶酪和辣椒粉的双手，却一个不小心喷了自己一身，看得蒙面人笑出了声：“箭法还不错，但是法术功夫还不到家啊。”

还好有路过的船老板化解了周泽楷的尴尬。

“这船去哪？”蒙面人问道。

被蒙面人打扮吓了一跳的船老板险些回不过神：“灰角，噢不不不，轮回港。”

“正好。两张二等舱多少钱？”

“十个金币。”老板一脸狐疑地说，暗暗怀疑着两位不速之客的身份。

“年轻人，你去把钱付了。”蒙面人把那旋翼又变回大伞，悠哉悠哉地倚着船舷点燃了一支烟。看着周泽楷有点不情愿的样子，蒙面人非常好意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金属小盒，对着他晃了晃。

在周泽楷有些肉痛地付出十个金币后，他得到了一间二人客房。临走前，船老板非常识趣地关上了门。



还带着蒙面人体温的金属盒，现在就放在舱内的简陋木桌上，一把黄铜锁誓死捍卫着它内心的秘密。蒙面人从伞柄中抽出一把长剑，在空中挽出一朵剑花，眼见就要把盒子残暴地一分两半——

疾速斩下的剑刃劈在兀然出现的箭矢上，发出一声激越的脆响，溅出星星火花。

蒙面人就势变招，剑尖在手腕的带动下绕着精铁打造的箭头一勾一挑，羽箭从周泽楷掌中脱手而出，掉在早就多处开裂的桌面上：“开了盒子再打也不迟啊。”

周泽楷揉揉犹在酸麻的虎口，从贴身之处解下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无辜地点点头，看上去万分纯良无害：“用这个。”

钥匙插入锁孔，拧转半圈，小铜锁应声而开。蒙面人并没有急着揭开谜底，反而转过身饶有兴味地盯着周泽楷的脸，刚刚立下功劳的万能钥匙在他手中不断地抛起又落下，“不愧是盗贼头子做出来的东西，这么多年了还是很好用……”

蒙面人扯下了那块灰扑扑的面巾，翘起唇，吹响一声轻快的口哨：“小鬼，还要再吃颗糖么？这次没有钥匙了。”

周泽楷怔怔地立在原地，震惊与感激的飓风在他心中中掀起叠叠惊涛骇浪，幼时那段模糊不清的记忆里的人影与眼前之人不断重合，红晕一点点爬上他的脸颊，“是你……”   

***



直到一身雨水的护卫队长闯进宫殿大厅，才打断了众人的谈兴。

“在附近没有找到佟林。要不要去林子里找找？如果他为了给心上人献花，去了远处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带人找找看。”族长立即应允，又看向叶修，“昨天晚上有谁见过他么？”

“他来过，后来您派伊万来把他叫走了。”叶修说，周泽楷也在一边表示同意。

族长摸了摸胡子，疑惑地说：“昨天晚上他就没有出现，我还很奇怪。不过我以为他和大祭司忙着研究药剂，也就没去找他。”

“他来问过我几个问题，后来又走了。”大祭司摇摇头，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找我借了仓库钥匙。”

只是周泽楷和叶修都没想到，他们再见到佟林时，昨晚还在侃侃而谈的精灵已经变成了一具无法言语的躯体，静静地浮在暗潮翻涌的湖面上。



几位精灵合力之下，佟林很快被带到岸边，额头上一道数寸长的伤口在苍白脸色的衬托下格外触目惊心。

“他还活……”年迈的大祭司话未说完，就捂住胸口昏了过去。

闻讯赶来的费尔达精灵们把孤饮和佟林围在中间，手忙脚乱地递水递药。叶修混迹在人群中，悄悄把一个小药瓶塞给周泽楷，再由周泽楷递到给佟林喂药的精灵手中。一阵忙乱之后，大祭司终于悠悠醒转，而佟林也有了微弱的呼吸，可依旧不省人事。

佟林的衣物在他被救上岸检查伤口时就被除去得七七八八，长弓、箭筒、腰带、护手等散落得满地都是。周泽楷穿行在混乱的人群中，把佟林的随身物品一件件收好，皱起眉头喃喃自语：“不见了。”

刚清醒过来的孤饮还有些虚弱，勉强推开身边的几个精灵，踉踉跄跄走到周泽楷面前：“仓库的钥匙呢？还在么？”

周泽楷蹲下，又仔仔细细查看一遍，连佟林的箭筒都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丝毫不见钥匙的踪影：“没看到。”

大祭司急道：“还不快去取备份钥匙检查仓库？”

一名卫兵队长被族长唤到身边，在耳边叮嘱了几句，领命而去。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生命之石不见了。

大祭司单薄的身体晃了晃，靠在周泽楷身上才没有摔倒，枯瘦的手抓在周泽楷的手臂上，泛起一片青白。

“是不是你？”祭司厉声喝道，法杖直指人群之中的叶修，“快把生命之石交出来！”

“我说不是，你会信么？”叶修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平静地反问道。        

“这可是你逼我动手的。”手腕粗的藤蔓从大祭司的法杖顶蹿出，宛如碧绿的蛇，纠缠束缚上叶修的身体，令他丝毫动弹不得，“等着瞧好了。”

精灵卫队长也在此时赶回，带着一串黄铜钥匙，以及一颗碧绿的宝石：“叶先生，这是在你房间里发现的，能不能解释一下？”

“我不知道，不如等佟林醒来你们问问他？”叶修建议道。

“无耻！” 大祭司气得浑身发抖，挥舞起法杖，在叶修的手腕上又添了几道绳索，连眼睛也用黑布蒙住，“不要再听这个狡猾的人类胡说八道了！先关起来，祭典结束再处理他。”  

“不是他。”周泽楷突然说，挡在叶修身前。

大祭司怒不可遏：“滚！精灵不需要你这种叛徒。”  

“你别激动，我看小周只是一时糊涂。”族长还在温言相劝，“周泽楷，我们知道你经常去人类世界历练，和他们比较亲近。可是你看佟林现在还生死未卜，我们也在叶修的房间里找到了失窃的宝石，罪证确凿，你也不要再天真了。”         

      



Chapter.4

     

狭小的牢房里，叶修抵住粗糙的墙面，一点点蹭开蒙在眼上的黑布。

双眼很快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叶修扫视着房间，心中计量起逃脱的可能。牢房建在地下，被手臂粗的木栅栏分割成几间单独的囚室；唯一的正式出入口在房顶，显然是从外上了锁的；通气又口太窄，并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通过；更何况他的双手被捆在身后，脚腕也被紧紧扎住，插翅难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概觉得牧师没有什么战斗力，精灵们并没有收走叶修的手杖，只是随手把它丢弃在地上。

房间里微弱的光线和断断续续的滴水声让叶修昏昏欲睡，很快，他就靠着冷硬的石壁陷入浅眠。



“叶修？”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泽楷的声音把叶修唤醒。

“嗯？我没事，他们还算客气。”叶修没精打采地说。

门外的周泽楷沉默许久，才压低声音说道：“离开吧。”

“祭典都还没看就被关起来，现在你又赶我走。我就这么不受欢迎？唉……”叶修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很危险。”厚实的木板与牢固的锁链并不能阻拦周泽楷的决心。叮叮当当，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和摩擦声不断从屋顶传来，在安静的牢房内格外响亮。

叶修不知道周泽楷在用什么破坏着坚固的铁链与铜锁，但这种劫狱行为一定会给周泽楷带来麻烦，叶修觉得自己很必要阻止他。叶修挣扎着晃悠悠站起身，对着天花板爆喝出声：“停手，小心！”



还是迟了。

一声闷响，砸门声戛然而止。明晃晃的光线从掀开的木板门射入，刺得叶修有些睁不开眼睛。卫兵们手脚麻利地解除了周泽楷的武装，连扛带拖地把他关入叶修隔壁的牢房。

周泽楷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灿烂柔顺的金发与潮湿阴冷的环境格格不入；双臂摊开，无力的手指微微蜷着，似乎还想握住那已经失去的武器。叶修行动不便，只得一寸一寸挪动过去，隔着栅栏看着青年精灵俊秀的脸。

“他们都走了，你也别装了，地上冷。”叶修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

“……头疼。”周泽楷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鼻音，听上去有点委屈。

“忍着点，”叶修又一次试图松动手腕上的绳索，可惜只是徒劳，“我拿不到手杖，可没法给你治疗。”

周泽楷终于在地上躺够了，翻身坐起，从腰带上抽出一片寸长的金属薄片，虽然比不上一般的刀刃锐利，想要磨断绳子却足够。

“啧啧，小周心也变脏了。”叶修有些惊讶地摇着头，一副很是惋惜地样子。

“和你学的。”周泽楷低声说，伸手摸向叶修的腰间，毫不意外地抓出来几包辣椒粉，在叶修眼前晃晃，又塞了回去。

眼看纤维根根断开，细碎的粉末在地上落了薄薄一层，周泽楷愈发小心翼翼地磨着，生怕手中的利器割伤叶修分毫。他的指节刮过叶修的手背，蹭得两个人都有些发痒。

“我只是爱吃辣，”绳索终于彻底割断，叶修活动着有些酸麻的手腕，颇为欣慰地说道，“不过你学得不错。”

      

“小周，现在你也下来了，我们该怎么出去？”叶修终于拿回了手杖，给了周泽楷一记他并不怎么需要的治疗。

“驱逐你。”周泽楷飞快地答道，显然早就想好了对策。来找叶修会被人偷袭，完全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叶修敲敲石墙，感受着上面铭刻的禁魔阵法的威力，“想防止别人逃出生天，只限制攻击和防御魔法可不够啊。”

“同族，无法驱逐。”周泽楷停了停，有些迟疑地解释着，“异族，你是第一个。”

叶修有些尴尬地轻轻咳了下，他去过极北的冰原冻土，也到过最南的繁花之地，现在又光临里传说之中的精灵仙境，一路上招惹麻烦的本领和他打架的本领也不知道哪个更强一点。

于是叶修他果断地跳过了这个话题：“除了我被传送出去突然出现在灯塔外会吓到半夜冒险的小鬼，你这个主意相当不错。不过你怎么办？就等着坐穿牢底么？”

周泽楷对叶修眨眨眼，无声地谴责叶修的明知故问，不过还是给出了他的答案：“等你回来。”

叶修迅速完成了被救者到施救者的身份转换：“唔，你可要想好，找我救人可是很贵的，你要怎么付——”



轰——

爆炸的巨响从他们头顶传来，好像一道惊雷。

浑浊的水流从通风口倾泻而下，哗啦啦地拍击着石板地面，又溅射在墙壁上。仅仅两分钟的时间，积水就没过了叶修的脚背，丝毫没有停歇之势。

“千机伞出了点小问题，只能维持杖形态。”叶修盯着湍急的水流，难得的苦笑了一下，“强行突破空间结界，我需要至少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哪怕你现在送走我，你也要被永远地留在这里。”

已经在吟唱驱逐咒语的周泽楷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叶修说不出话来。

“有没有办法降低结界强度？或者怎样避开结界？”叶修在水里踱着步像是在问周泽楷，又像在自言自语，大脑飞速运转，手指下意识地做出搓捻烟卷的动作。此时此刻，他格外想念烟草的味道。

周泽楷意外地在叶修的脸上读到了一丝慌乱。

这是周泽楷和叶修几次外出历险都从没见到过的表情，哪怕在叶修自己性命攸关的时候都没有。

      

***

在那艘开往轮回港的帆船上，叶修和周泽楷失望地发现，盒子里的戒指只是个仿真度极高的赝品。经过几番辛苦，他们终于追寻着线索，来到位于米罗古城的一处隐秘的溶洞。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诺恩斯之戒就被它的现任主人藏在这里。

并不宽敞的洞窟内部密布着形态各异的石钟乳和石笋，在火把的照耀下折射出美丽的色彩。叶修和周泽楷一前一后地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前行，每走几步就要踩入一次水坑，泥水让他们的脚步有些沉重，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和溶洞中的滴水声混在在一起。



溶洞似乎比叶修预想的还要深，火把已经换过两支，却仍旧望不到洞穴的尽头。叶修千机伞一抖，一只哥布林召唤兽从伞中摇摇晃晃地掉了出来，无畏地踏上了未知的道路。只是它不到一分钟就和叶修失去了联系，远远没有支撑到法术应有的时间。周泽楷同样射出一箭，眼睁睁地看着洁白的箭羽消失在视线之中，最终却没有一点声响。

两人手中的火把同时毫无征兆地熄灭，世界也突然陷入无声状态。叶修随手一抛，火把残骸立刻被黑暗绞杀得无影无踪。

“居然遇到了死亡之门，”叶修突然身子一僵，重重地咳嗽一声，“嗯，还有混乱之雨。”

“嗯？”周泽楷显然还不太清楚状况。

“曾经在一个老相识手下见过类似的招式，不过他用的是法术，这里是法阵构建的陷阱。”叶修简单交代了两句，声音带着湿热的呼吸打在周泽楷耳廓，一字一字轻敲他的耳膜，“把猎物困在独立的异空间，任何物理攻击和法术都会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记住，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动。”

叮嘱完这一句，叶修反手扣住周泽楷的小臂，拉着他一同坐在这一片飘渺无尽的虚空之中。常年使用弓箭的青年小臂上肌肉紧致而结实，绷出优美的线条，有力而骤然加快的脉搏透过肌肤传至叶修的指尖，温暖而安心。

叶修的手指一路向下，擦过周泽楷的手臂手腕与手心，留下隐隐的酥麻，在指尖相触时终于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挽留，最终却是相错而去。

缓缓流淌的时间中，不知尽头的等待令人疯狂。有时候，叶修会轻轻呼唤上一句周泽楷的名字，得到一个简短回应之后就沉默下去，还好有始终有着交织的呼吸声让他们确认彼此的存在。



周泽楷数到第一千五百九十次呼吸时，火焰的光与热重新回到他的世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震惊得险些扔掉了火把。

叶修依旧坐在地上，背靠着耸起的石柱才不至于倒下，头和手臂都无力地垂着，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袍子，千机伞躺在身边几尺开外的泥水中。叶修的左肩窝处，一截熟悉的白羽格外刺目。

“不怪你……”突然回归的光线唤醒了叶修残存的神志，模糊的视线中是周泽楷惶急而愧疚的脸，让他试图安慰对方。

短短三个字，似乎就耗尽了叶修所有的精力，让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叶修的伤处早就被他简单地处理过，勉强减缓了血液流失的速度，不然他绝不可能支撑到陷阱解除的那一刻。周泽楷不知道叶修是如何在不令他察觉的情况下完成这一切，也不知道这个陷阱究竟是如何把这一箭射到叶修身上，他只知道叶修在黑暗中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默默地将这份压力一己担下。而现在他需要自己的治疗，越快越好。

可是周泽楷感到了恐惧，他半跪在地上，低着头，用惯了弓箭的双手正无法克制地颤抖。拔箭时的大量失血与剧痛很可能让叶修没命，他不敢赌。

断断续续的气音从叶修喉间艰难地吐出：“小周……伞给我……”

周泽楷拖过沉甸甸的大伞， 把伞柄放在叶修冰凉湿冷的右手掌心，又把叶修细长的手指一根根握上去，好像这种举动可以把力量传递到叶修身上。他一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叶修的目光里。

“我信自己，”叶修说，明明是衰弱非常的人，幽深的眸中却仍有温柔而强大的光彩，“也信你。”



手起，箭出，带起一蓬血花。

一层又一层的绷带与纱布被周泽楷缠在叶修的伤口上，又迅速被一股股喷涌而出的鲜血浸透，刺目的红从周泽楷的指缝中溢出，温热的血液带来的却是绝望的冰凉。

无措之下，周泽楷甚至试图施放一些他在大陆游历时听说过的治疗咒语，可惜他身为费尔达精灵，实在没有什么做牧师的天赋。

圣洁的白光从伞尖射出，暖融融地照亮了整个溶洞，落在叶修的伤口上。眨眼之间，破裂的血管被重新接起，外翻的皮肉被一一抚平，宛如神迹降临。



叶修喘息一阵，努努嘴示意周泽楷向旁边看去。周泽楷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只褪了色的丝绸口袋，躺在一个浑浊的水洼里。

周泽楷把口袋捡起来抖了抖，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咕噜噜地滚到了两人身边。

叶修吃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和周泽楷沾满血迹的手交叠在一起，盖在戒指上，眼角弯弯：“终于找到啦。”

下一刻，叶修顶着一头早就被冷汗打湿的乱发，身子一歪，沉沉睡倒在周泽楷的怀里。      

***



周泽楷一错不错地盯着叶修，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回他所习惯的淡定与从容。叶修完全没有放弃，可是那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焦急在周泽楷看来却怎么也压不住，拼命浮在他眼前。

他在为我担心。

非常担心。

他……在乎我。

在如此紧急的时刻发现这样一个事实，让周泽楷无法抑制地高兴了起来，又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努力把私心杂念抛在脑后，周泽楷轻轻对着脚尖说出四个字，声音低得几乎被哗啦啦的流水声淹没：“同心契约。”

“什么？”叶修没有听清。

“异族，情侣。”周泽楷低垂着头，盯着一片在脚边不停打旋的叶子，“自由出入结界。”

叶修的手臂立刻穿过两间囚室的围栏，与周泽楷十指相扣，轻柔地将他带向自己。一个温热的轻吻，落在周泽楷光洁的额头上。

“这样够了吗？”叶修问，眉梢唇角带着笑意，“要不要再来一次？”

哪怕站在齐膝深的冷水中，周泽楷也快要燃烧起来，刚才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情绪更为猛烈地翻涌上来，肆无忌惮将他席卷。周泽楷很想欢呼着答应，又受困于天生内敛的性格，内心中的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阵看似慌乱无措的摇头和点头。

还好叶修看得懂。他吻上精灵尽染绯色的嘴唇，对方急切而略显青涩的回应更是刺激着叶修将这个吻不断深入，带着两个人一同沉溺其中。

阴森的囚室，昏暗的烛光，还有奔涌的水流，渐渐从他们的世界消失。





Chapter. 5        

      

持续了整日的风雨终于在傍晚停歇，血红的夕阳尚未落下，一轮弯月在百灵鸟的叫声中已经迫不及待地攀上枝头。一对对精灵情侣身着节日的盛装，满怀对幸福的憧憬，聚集在祭坛脚下，等待着祭典的开始。

巨木顶端的精灵宫殿里， 包括族长和大祭司在内的精灵贵族们还在为祭典进行最后的准备。阳光从突然洞开的大门斜照而入，让所有人都停下手来，扭头向门口看去。         

周泽楷提着他的弓，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小周你这是怎么回事？马上就要祭典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大家都还在找你。”有精灵出声问道。

“当然是有人故意把他弄成这样喽。”一个更出乎精灵们意料之外的声音传来，叶修大摇大摆地走入大厅之中，在光亮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泥脚印。

“周泽楷你到底做了什么？” 大祭司惊叫了起来，咒语在他的法杖顶端酝酿，其他精灵也纷纷举起了武器，瞄准了叶修，“快把这肮脏的人类拿下！”

周泽楷从叶修背后闪身而出，挺身护卫在叶修身前，弓在手，箭在弦，如星的寒芒直指一人的咽喉——

精灵族长。



“族长大人，不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佟林会出现在湖里么？还有我房间里的那块石头？”叶修拧了拧袍角，“哦，还有那突然进水的牢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周，你不要胡闹，把弓放下。”面对叶修的质问，精灵族长似乎不为所动，镇定自若地回着话。

“呵呵，我想族长大人您心里应该格外清楚不是么？”叶修笑了笑，“不如，您先把您的吊坠给大家拿出来看看？”

族长发出一声冷笑，解下颈上的链子，交到一旁的孤饮手中：“好了，你还想干什么？要不要请大祭司再来检查一下是不是伪造的？”

叶修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您说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那么您应该也很清楚，吊坠背后的刻痕是什么了？”

大祭司取过一个放大镜，对着光细细查验一番，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族长。

“呃……只是一些磨损的痕迹。”精灵族长有些迟疑地答道。

“是一个微型祝福法阵吧？”叶修两手一摊，做出一个惋惜的表情，“还是我亲手刻的，本来是想给……嗯，算是便宜你了。”

“时间太久我忘记了而已，根本就不是你。”精灵族长兀自辩解道。

“您的吊坠之前丢失了很多年了吧？因为在某一次，您把族里的孩子偷偷送到外面和人类做交易时，虽然你用法术那个让孩子忘记了你的面孔，可是他却在无意之中把您的吊坠拿到了手里。后来吊坠被他不小心丢在了人类世界，恰好被我在灰角捡到。直到昨天，我把它交到了——”

“一派胡言！”不等叶修说完，精灵族长就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的话头，一手把身边的茶杯掷在地上，青绿色的玉盏顿时摔个粉碎，“祭典就快开始了，来人把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赶出去！还有周泽楷，你私自放跑囚犯，还公然威胁族长，我要取消你在祭典上被赐福的资格——”

周泽楷的弓弦又紧了几分，饱受重荷的木弓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毫不客气地警告着目标不要轻举妄动。

“族长等等！不如让叶修说下去，如果他真是胡编乱造，我们人多势众也不怕他跑了。至于祭典那边，就先代由二族长主持一下吧。”说话的正是大祭司。

叶修不怒反笑：“族长你何必用东西撒气？昨天我把吊坠交给了佟林，不如让他来验证一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佟林大概没法醒来了，他现在还活着就已经是生命女神的保佑了。”大祭司眼圈隐隐泛红，哀叹一声，颓然倒在座位上。在女儿失踪后，他便待佟林视如己出。爱徒突然出事，让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可以的。”周泽楷依然保持着弯弓搭箭的姿势，稳定如山，瞄向族长的箭尖不曾偏离分毫，“我放弃传承之力。”

短暂的寂静之后，大厅内炸开了锅。

“怎么可以？这不合规矩！”族长暴怒地咆哮。

“真的？你真的愿意？”大祭司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从座位上霍然而起。

“小周你可要想想清楚啊，错过这个机会可就再也没有了。”和周泽楷关系不错的几个精灵这么说。

“能把佟林救醒也是好事，刚才族长您提议剥夺小周受赐福的权利，现在又不愿意让佟林来代替他，难道真的是心中有鬼？”这是其他的精灵们的反应。

叶修双臂环抱在胸前，明亮而温柔的目光落在周泽楷身上。青年以守卫者的决绝姿态沐浴在斜射而入的阳光中，挺拔的身形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影，夺目而耀眼。

“我放弃。”一片嘈杂之中，周泽楷的回答掷地有声。

叶修在心中低低地笑了起来，有些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

“昨晚佟林借走大祭司的钥匙去调查吊坠主人的身份，我想他一定猜到了什么，才让族长您决定杀人灭口，并且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件事推到我身上。至于佟林他猜到的，大概就是这些年来精灵幼童不断消失的真相，您说是么，族长大人？”

叶修每说一句，精灵族长的脸色就灰白一分，却无从反驳。

“偷袭小周，还有漏水的地牢，也是您找人动的手脚吧？”叶修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房间里的宝石和钥匙，是您早晨和我东拉西扯时让那只猴子放进去的？不过您可能不知道，小周找到生命之石的功劳，可还有我一半呢。”

“没错。”周泽楷锐利的目光柔软下来。

找回这颗宝石的过程，他一辈子也忘不掉。从最开始在灰角的争夺，再到走遍荣耀大陆的探访，又到钟林石洞中的惊魂一刻，最后一边漫步迷罗古城一边对诺恩斯之戒的归属讨价还价，都像是一颗又一颗闪亮的星辰，照耀在他的回忆里。



在场的精灵们都被突如其来的真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有大祭司，他逼视着信任了多年的族长，声音颤抖着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对那些孩子？”

“为了换药材。”叶修心情也有些沉重，解释的声音都带上了苦涩。“由于人类到来的原因，虚灵藻还有一些其他药材对于精灵来说越来越难获取，大概族长需要这些药物来维持他的力量，因此就和人类的走私团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平时负责给族长炼药的就是佟林吧？所以……”

周泽楷勾在弓弦上的手指骤然放松，离弦的羽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嗡鸣旋转着向族长飞去，把他头顶的金冠射落在地，那原本是费尔达精灵族无可置疑的权威的象征。

金冠跌落的脆响回荡在大厅，周泽楷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位曾经尊敬的长辈，清澈而坚定的眼神无声地传递着所有无辜消失的生命对他的控诉与指责。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发现。”大祭司悔恨非常，“材料仓库一直是我在管啊。如果我早发现了异常，也许……”

“既然是私下换来的药材，自然是要藏起来了。就在塞萨拉泉的某一块青石下吧？和其他地方的动物比，那里的鱼显得特别怕人。大概是总有人去搬动那块石头，聪明的鱼看到有人过去就自觉游开了。”

大祭司朝门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出了宫殿。

精灵族长神色一片惨淡：“你们说得一点没错。我年轻的时候凭借击退龙族侵袭的功绩，被大家选为族长。可是当我上了年纪之后，力量在不断减弱，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是我太留恋过去的力量和族长的位置，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佟林他只是被我叫来配制药剂，并不知道那些药材的来源，请你们不要惩罚他。如果他能醒来，替我说声对不起。”





Chapter.6

      

叶修嘴里叼着一截草茎，坐在枝繁叶茂的精灵古树下，看着远方祭坛处的星火和载歌载舞的精灵们，多少有些百无聊赖。毕竟叶修上午还是大家眼中的盗宝贼和杀人犯，族长的事情又被费尔达精灵族的掌事者们用“急病”的理由暂时瞒下，他还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乱晃的好。佟林在祭典上被成功唤醒驱散了族长缺席祭典的遗憾，篝火旁的热闹欢腾衬得叶修所在的黑暗角落格外冷清。

一阵劲风刮过，周泽楷扯着一条藤蔓从树上跃下，径直落在叶修身旁，溅起几片细碎的草叶。

“和长老们都谈好了？”叶修含糊不清地问。

“恩。”周泽楷答道，声音有点闷闷的，在叶修身边安安静静地抱膝坐好。

“你不去凑个热闹？那么多人还等着你出现呢。”叶修在周泽楷还略湿的头发上胡乱摸了一把，冲着热闹的人群扬了扬下巴。

周泽楷摇摇头，看着叶修，不说话。

叶修吐出嘴里快被嚼烂的草茎，把手枕在颈后，向后一倒躺在地上，所见的只有重重叠叠的叶子，遮蔽了漫天星斗的天空：“别太不开心，总有些人会忘记自己的初衷。”

我不会，我会始终记得想要的是什么，就和你一样，始终坚持最初的理想，从未改变。周泽楷那比常人更为深黑的眼眸中映着篝火的光，闪闪发亮。

“你会是个好族长的，加油干吧。”叶修像是听到了周泽楷心里的话，轻轻握住青年精灵微微发凉的指尖。

微风拂过，带来花朵甜蜜馥郁的芬芳，树叶在虫鸣的伴奏下沙沙作响。



“我是为了看你的传承仪式才偷了那张邀请，现在不仅什么都没看到，还被人当成罪犯，小周你拿什么弥补一下哥的损失？对了，还有救人的费用，你的，佟林的，让我算算……”

周泽楷俯身在叶修唇角留下一个一沾即走的浅吻。

“说起来，我们一天都在折腾，好像错过了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啊。”叶修没再计较这个短暂的吻是不是可以抵上自己的佣金，一骨碌从草地上爬起来，捡起身边的手杖，用力地在地面上戳了戳。

一株浑身藤蔓的植物扭动着从周泽楷和叶修之间的土地里钻出，头上还顶着一朵硕大的紫红色食人花，咧着大嘴傻笑着，“不然显得那个契约像是趁人之危占你便宜不是？”

周泽楷用力地摇头否认，简直都要头晕了。

“所以说，你愿意接受我的花么？”叶修也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干巴巴地解释一边等待周泽楷的回答，“技能变出来的魔界之花，虽然不太好看，好歹也是花，小周你就将就一下？”

周泽楷的回答淹没在午夜的钟声与礼花的轰鸣里。

数以万计的灵蝶在魔法的作用下从精灵古树上破茧而出，拍打着流光溢彩的翅膀翩翩起舞，有如一条流动的星河，从叶修和周泽楷的头顶徐徐淌过，在空中编织出一幅瑰丽的图案，美得惊心动魄。



漫天绚烂的光影之下，叶修和周泽楷悄然撑起小舟，缓缓向林中驶去。隐隐约约的话语声从林间传来。

“小周你去抓几条鱼来，我们一会儿烤着吃，就是不知道辣椒粉湿了没有……”

“……”



END

费尔达精灵的称呼来自游戏《无尽的任务》，也称作木精灵，不过和游戏设定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