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瑞琪在别人面前从不称呼菩提为“爸爸”，瑞琪都是称呼为“菩提团长”或者“老师”，只有跟菩提单独相处时，瑞琪才会用奶音甜甜地喊着“爸爸”撒娇。养父与养子的独处时光也被库拉撞见过不少次，每当瑞琪叫菩提爸爸被别人看见或听见时，就算菩提当场感动又欣慰地回应瑞琪，瑞琪却看上去很紧张，就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直到看到菩提带着库拉和瑞琪回到菩提的家族的那段记忆后，凯恩才明白瑞琪之所以紧张的原因。

那一天是族长的寿宴，但菩提的家族人数太多，分支也广，所以不同于普通的家宴，倒是过得像一场盛大的庆典。菩提作为直系血亲，定然要去亲自像族长祝贺。瑞琪被家仆理所应当的带去同龄的孩子堆里。瑞琪一路上都沉着脸，不是很期待的样子。在专属于小孩的场合里，瑞琪因为养子的身份而被孤立，孩子们并不能完全理解“收养”的深层含义，却反复在瑞琪耳边问：你就是菩提哥哥收养的孤儿吗？

小孩子的恶意一部分来源于未经教化的天性，另一部分则是大人的耳濡目染。果然，瑞琪为了反驳那些孩子，大声喊出自己的爸爸是菩提。孩子们做听了，只是做鬼脸嘲笑：“我爸爸说你不是亲生的，没有继承权，只有菩提哥哥的老婆生的孩子才有资格继承家业，你就是个孤儿！”

几分钟后，不知道又是谁告状。一个看上去地位挺高老人闻讯而来，单独把瑞琪叫走。待他们走到一个房间，刚关上门老人便叮嘱瑞琪不可以称呼菩提为“爸爸”，瑞琪从不明白为什么，老人遮遮掩掩地说这样被别人听到不好，至于为什么不好，却一言不发，只好威胁他若是被别人听到，就要把他送去寄宿学校，定期才能见面。

这番对话让站在门口偷听的库拉嗤笑一声，原因无非是但凡上得了大场面的家族，没人愿意让女儿来当后妈，传出去总归是不如无儿无女的佳偶天成光彩。更有甚者，背地里猜测菩提是把自己私生子借战友遗腹子的名义在养。人心险恶，就连一个无辜的孩子都能成为一个正直之人的污点。

面对老人的规矩，瑞琪只得耸拉着肩膀乖顺地答应，然后在老人的引导下，瑞琪紧接着鹦鹉学舌地复述自己的爸爸不是菩提，而是菩提的战友，自己是被收养的。自己下次再也不会说自己是菩提儿子这类话……

屋内的门被一脚粗暴踢开，库拉抱着手依在门边“瑞琪，走了，回家吧。”

“你是谁？谁允许你进来的？”老人脸色尴尬，语气不悦。

库拉没有回答，看到瑞琪迷茫的双眼，便快步走过去，牵起瑞琪就往门外走。

“你怎么混进来的？真是没礼貌！”被无视的老人更生气了，他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来这边查看情况。菩提隔着人群望见了库拉，立刻匆匆赶来，刚挤过人群，就被冲过来的瑞琪抱住腿。

“这地方差劲死了，一个虚伪老头欺负一个三岁孤儿。我要回去了。”库拉走到菩提面前，瞥一眼抹着眼泪的瑞琪，语调平淡。

屋内的老人听到库拉说的话，立马吹胡子瞪眼，“无礼的家伙，你胡说八道什么！”

菩提单手抱着瑞琪，另一只手牵过库拉，拉着他往外走，“好，以后我们家都不来了。”

围观的人低声议论，好奇库拉的来历。而库拉上过新闻，还因为相貌出众在人群中火过一次，所以不少人都认出来了。不少目光在菩提与库拉，瑞琪三人身上来回打量。

老人受不得这样的丢人现眼，脸色铁青，愤然离席，小辈们急忙追上去安慰。看上去跟菩提同龄的一个人对着菩提离开的方向唤到：“菩提，三爷爷被你带来的人气得不轻啊，我们去请族长帮忙调解一下？”

菩提还未回答，库拉率先回头，笑嘻嘻地对着那个人，“我们要回家，那老头年纪也大了，就不要求他道歉了。”

“啊？”那人迟疑两秒，才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你们该去跟长辈解释一下，菩提你说句话啊，三爷爷最疼你了。”

“嗯，库拉说得对。”菩提一边给坐在他手臂上的瑞琪擦眼泪，一边回答。

那人顿时哑口无言，又看了一眼库拉。库拉发现他的目光，于是双手放到菩提两耳边，也不顾围观的人群，朝着菩提的脸亲一大口。

“菩提带来这人到底谁啊？”围观的人中，不少人已经看不下去了。

库拉扭回脖子，牵着菩提的手大摇大摆往门外走，“菩提与他的小拖油瓶的恩人，让菩提这个孤家寡人有我这般完美无敌的伴侣——”

库拉的话顿了订婚，侧头看笑得一脸宠溺的菩提，“还不得好好感谢我？ ”

记忆到这里停止，瑞琪从睡梦中醒来，凯恩收回催眠，提醒瑞琪不要出声。

库拉……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凯恩靠着瑞琪，躲在一片漆黑中，默默想道。



在教坊司顶层，走道上铺陈了柔软而崭新的地毯，库拉赤脚踩在上面，默默跟在库洛身后。教坊司里只有客人和打手才能穿男装，其余人无论性别，都只能穿裙子。通过服装，客人能一眼分别谁与自己地位平等，谁是低人一等的娼，只要看见穿裙子的男人，客人便知道可以要求他来“服务”。

库拉此刻就身着一条崭新的连衣裙，脸上抹就淡妆，头发也静心梳理过，每根头发丝都仿佛发着光。透过窗户的反光，前方的库洛肃穆的侧脸也通过玻璃窗的展示而映入库拉的眼帘，库拉初次注意到，其实库洛有一副英俊帅气的好皮囊。

以前在骑士团，大家都装在沉甸甸的铁皮盔甲中，个个都浓眉大眼的，一眼看去全都一个样，也看不出谁长得好看。骑士们每天还有繁重的训练任务，每个人的每一秒钟都被精准的安排好该做什么，对比起来，库拉这样招猫逗狗的闲人实在是格格不入。不工作是库拉的特权，特权总是招人反感的，库拉其实很清楚，士兵之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金丝雀的工作是钻研如何享受主人更多的宠爱。

自然自己就是菩提的金丝雀，价值全都依托于菩提。对于他们鄙薄的眼光，库拉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因为自己并不讨厌菩提。

库拉不再继续上前，他停了脚步，朝前面喊：
“喂，你给我找这套衣服，等会儿打架也太不方便了。”

“我们现在去见迪克，不是为了打架，是迪克点明要见你。但你无须担心，你的英雄今晚一定会来救你的。”
库洛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也不管他跟库拉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最讨厌的就是英雄，才不要被他们拯救。”
库拉指尖已经燃起紫色的火苗，不知何时脱下了衣服，此刻火焰对准另一手提起的布料，看样子准备烧掉，猝不及防被闪现到面前的库洛制止。

库洛抓着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提示：“我尊重你喜欢裸奔的爱好，但是这里已经离迪克很近了，你使用魔法容易给他感应到，避免打草惊蛇，先不能让人发现你可以使用魔法。”

库拉满不在乎，“我才不喜欢裸奔，迪克还没资格让我穿那种衣服。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需要这些偷偷摸摸的把戏。现在我就去帮你把迪克揍成猪头，再把整个教坊司都炸掉！”

库拉说完这句话，胸口忽然间就浮现出一个魔法阵，许久不见的骰子从其中缓缓现身，飞到库拉身边。骰子看上去恢复得不错，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

随后骰子轻而易举就被库洛抓住，如同一只玩偶一样被库洛扣在手中，库洛将骰子怼在库拉胸口，意图将骰子原路退回出现的地方。

“要真有这么容易就能解决教坊司的问题，我何必大费周折做那么多事。教坊司里每名艺妓身上都带着囚禁他们自由的纹章，纹章一旦生成，便永远不会消失。就算曾有权贵从迪克手中赎人，换取艺妓的自由身，也只能是用特定的魔法，转移纹章到未被烙印的人身上，未被烙印的人得自愿才能成功。这个问题的棘手程度超过你的想象，没有谁心甘情愿做替罪羊。教坊司毁了，纹章会一并夺取他们的性命。直接杀掉迪克不能拯救被困在这里的人。还定会让迪克触发纹章上的诅咒，害了他们性命。”

在库拉的胸口和库洛的手掌挤压之间夹缝求生的骰子终于忍无可忍，自己化为虚体再次没入库拉的身体中。库洛未及时发现骰子的撤离，自己的手掌随着骰子的消失按在库拉胸口上，当即就被库拉一把拍开。

“你既然都让我把安迪的纹章转移给你。为什么还说那么伤人的话？他会恨你的。难不成，你对自愿接受了安迪的纹章还是心有不甘？”

闻言，库洛的思绪又回到了安迪落寞离开的背影中，安迪瘦弱却光洁的脊背再次浮现他的脑海，想到在安迪尾椎位置的那个触目惊心的纹章已经消失了，让库洛深不可测的眼眸有了一点温柔的涟漪。

“心有不甘又能怎么样呢……”，库洛长长地哀叹，随后，他继续道：“希望他真的能恨我吧。他其实不喜欢医学，这东西很深奥。教坊司的孩子从未体会过吃饱的感觉，他们每天挨着饿学习唱淫曲，跳艳舞，一点小失误就会迎来毒打，多活一天都算撑过一天，哪里有什么精力去钻研成年人都看不懂的东西。”

“安迪原来是天才儿童吗？把他留在教坊司实在是太可惜了，他来给我当仆人吧，可以辅助我做实验。”库拉十分心动，认真盘算起来。

库洛从库拉手里抓过衣服，不由分说给库拉套回去，“你这个人还真是冷漠，也就是你可以毫无羞耻地说出让他当你的仆人这种话。”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吧，那么作贱安迪纯粹的感情，你比我还要恶毒很多，你对别人好，给予他希望，又亲手摧毁一切，你才是最伤人的。该死，你勾起了我不好的回忆！”库拉越说越气，没注意自己嫌弃的裙子又回到自己身上。

库洛见衣服穿好了，拉住库拉的手腕继续向前，“安迪不止是天才儿童，他比世界上所有人都要善良，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参悟透了那本书就可以治疗所有痛苦……”

“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么多也收不回你半小时前说的那些话。我可不是在为安迪打抱不平，只是想拆穿你虚伪的面具。”库拉打个哈欠，百无聊赖地跟上库洛的脚步。

库洛望着前路，声音低了许多，“他的人生可是很长的，他会走得更远，不能让他甘愿屈服于以色事人的命运，摇尾乞怜以求他人帮助是没用的。以后我没办法保护他了，他不可以做出那种自轻自贱的举动，坏事一旦开头，想要抽身就很难了。”

库拉对这个回答很鄙夷：“你说的话跟你的行为有对得上的地方吗？”

库洛继续向前走，回答库拉的语气带着压抑后的颤抖，上一句话中传递的坚毅似乎只是昙花一现。

“我当然知道他是身不由己，可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救世主，他只能自己救自己。我此次行动，最好的结果就是能换来教坊司所有人的自由，如果我做不到，至少也要保证你跟安迪能够逃出去……他必须得坚强起来。”

“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诅咒自己？而且你别搞错了，我原本不用困在这里的，我看你是想换安迪能逃出去吧。”
库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丝毫没有被库洛话里透出的怅然影响。

库洛一言不发，拽着库拉往前走的步伐没有停下。气氛突然很冷，库拉又补充两句：“不过是个纹章的问题，骗几个不知情的笨蛋自愿接手不就好了。”

库洛听到库拉的话，眼神变得狠戾，“不能拖无关的人下水。教坊司里不少姑娘也是被骗进来的，哄骗别人替自己受苦，那么跟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垃圾人渣有什么区别？”

库拉嗤笑一声：“骑士团的男人都这么天真吗？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都死不足惜。”

“那我们也不能害别人……”库洛的语气不再凶狠，但依旧很坚决。

库拉却不等他说下去，打断道：“算他们自作自受。”

“他们可不是傻子，这个纹章印在身上会有什么效果他们最清楚不过了，甚至还有人就喜欢看她们受刑。”

“骗不了就威逼，这种事情我可是行家！”

库拉刚说完话，腰部突然被人勾住，库洛的胳膊稍微一用力，就把身边往前走的库拉勾到身前。库拉一时呆傻，愣愣地望着库洛急迫的面容。这时库洛又双手扶着他的腰部将他举起，几秒间的功夫，库拉已经稳稳落在库洛的公主抱中，库洛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抱着他加快步伐往前走。

“鞋都没有还在这么凉的地板上走，也不怕着凉。”库洛这话说得干巴巴的，脸颊虽浮现两朵红晕，可表情很僵硬，还很勉强。

库拉看了一眼脚下铺得没有一丝缝隙的软地毯，走在这种地摊上根本不会着凉，又望了一眼加快脚步抱着他走的库洛，对方嘴上关切他，眼睛却没有向他身上投过一个目光，而是盯着前路慢慢抱着他前行，于是库拉问道：“那我之前光脚走那么久，你干嘛去了？”

库洛压低音量，“配合我，库拉。”

听到这么说，库拉眼角的余光这才瞥见了他们身后的拐角处，有半个脑袋冒出来，库拉能通过发色和头顶的披纱认出那是安迪。安迪探出头，趴在墙壁后看着他们，孤零零的模样让库拉想起瑞琪也会在菩提出差时在大门口站很久目送菩提。看到菩提的背影变得越来越小，瑞琪都会哭出来，而每到这种时候，能把瑞琪安抚好的人只有库洛。

而现在，库洛分明觉察到了有个小孩的依恋，却竭力避开他。

“库洛你真是勇猛又帅气，我好喜欢，我还要跟你结婚还要生好多孩子～”

库拉两只手攀住库洛肩膀，下巴隔在库洛胸前抬头望着库洛的下巴，像只树懒一样回抱上库洛，捏着嗓子扭捏作态，还刻意增加了音量。

库洛脸色黑下去，强忍着把库拉从旁边窗户抛下去的冲动，低声提醒他：“别太浮夸了。”

“什么？你说你喜欢女儿，难道是因为不管是安迪还是瑞琪，你都觉得他们是你的累赘吗？”库拉对库洛的话置若罔闻，演技倒是调整得内敛了许多。

库洛最终还是没忍住，扶着库拉腰的那只手狠狠地捏紧库拉腰部上的软肉。库拉痒得在他怀中一边扭闪一边大笑，为了不掉下去，库拉两手挂上库洛的脖子。

“哈哈哈哈哈讨厌了，哈哈哈不要掐我的腰，好痒啊……”库拉已经笑得喘不过气，依然费力假装娇羞语调。库洛霎时也没了脾气，认命般收回了惩罚的手，稳稳地掂着怀中这个捣乱的人。

在他们身后，突然传来稚嫩的声音：“库洛哥哥，你为什么要抱着库拉？”

这音色实在过于熟悉，库拉和库洛双双看向身后，发现瑞琪正朝他们这边小跑过来。

“瑞琪？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库拉大吃一惊，立即推开库洛，蹲在地毯上张开双手，准备迎接瑞琪。

瑞琪很不给库拉面子，绕开了前面的库拉，抱住库洛的大腿后，才回头盯着库拉，圆嘟嘟的脸很不高兴，“我听到了，你说我坏话，菩提团长说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不是男子汉。”

因为瑞琪的冷落，库拉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跟库洛的打闹对于已经名花有主的自己来说，的确缺乏了一点边界感，虽说是配合库洛，自己的本意是想看库洛吃瘪，只不过现在玩笑被便宜儿子看到，或多或少有些尴尬。

还好瑞琪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库拉心下放松，“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可不是小孩该来的地方，到处都是小孩子不能看的东西。”

“来抓奸，你是个恶毒后母，还红杏出墙，我要告诉菩提叔叔。”凯恩的声音从旁边穿插进来。伴随着安迪身上挂饰叮叮咚咚的声响，安迪跟凯恩从拐角处朝他们走过来。安迪抿着嘴，没有看库洛，沉默地跟在凯恩身后，一眼看过去，安迪的身板比凯恩还要瘦小。

“我跟库洛开玩笑呢，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掺和。不对，你跟瑞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库拉站起身，刚走到凯恩面前，注意到凯恩额头有点东西，想帮他捋一下，渐渐发现不对劲，他撩开凯恩的刘海，只见，凯恩露出来的额头，赫然出现一个教坊司用于关禁妓女的铁烙印。

身后的库洛见状，当即一惊，蹲下来紧张地检查瑞琪，拉开瑞琪领口，便在瑞琪的胸口也发现了教坊司烙印。

“你们两个到底干了什么！”
库洛愤怒地大吼，神情严肃，粗暴地捏紧瑞琪的衣领。瑞琪顿时吓呆了，被库洛的动作拽得一个趔趄，没站稳身子，被库洛敏捷地扶稳。瑞琪看到库洛的手后和发怒的表情才慢慢回神，眼眶突然就湿了，抽抽鼻子就要哭。

库拉被他们的动静吸引，连忙回头，那边瑞琪已经趋于失控，声音嗫嚅：“我只是，想找到菩提团长……”

“你不该来这里，你到这里只是添乱。”库洛依旧满脸愠色，揪着瑞琪衣领的手稍微松了松，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没过几秒，瑞琪已经仰起头哇哇大哭，凯恩急忙跑过去把瑞琪拽到身边，“不许凶瑞琪！”

库洛没松手，凯恩于是抱住瑞琪的肩膀，将他护在怀里，自己背对库洛，快速将小腿往后踢。库洛另一只手扣住凯恩的脚踝，凯恩吃力地想把腿收回去，却被库洛牢牢抓住。

凯恩面露凶相，回瞪库洛，贴得离瑞琪更近一些，“瑞琪不要哭了，他们会以为我们在害怕，不许哭！”

“可是，我们做错了……我们不可以偷偷跟着来的……”瑞琪咳嗽两声，吞吞吐吐的。

凯恩抽不回自己的小腿，也有些着急，音量大了很多：“你要跟着我一起来就不准害怕，都到这里了你才后悔，后悔也没用！”

“我不害怕！”瑞琪哭得更激烈，费力挣脱库洛跟凯恩，跑到库拉面前，巴掌大的脸涕泗横流，还张开双臂抬头看库拉。

哭声吵得库拉头痛，等库拉反应过来时，趴在他肩膀上的瑞琪已经把鼻涕掉到他衣服上，抓着库拉后背的布料打着哭嗝。这是瑞琪第一次向他求抱抱，以前库拉也没想过抱瑞琪，就连瑞琪跑他跟菩提房间闹着要一起睡也没有抱过他，他们同时睡在一张床上，中间也隔着一个菩提，他们二人也最满意这样的方式，因为他们都要拥抱菩提。

库洛找回了冷静，他松开凯恩。凯恩也加速往库拉身边跑。库洛默默站起来。安迪不知所措地望着库洛，库洛深呼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又是以往泼澜不惊的语气：“怎么回事？安迪。”

“在舞台后场发现他们，躲在化妆间里，他们不是教坊司的小孩，身上却有印记，我猜肯定跟库拉有关，就带他们来找你们。”安迪小心翼翼地解释，观察着库洛的表情。

“他们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了，菩提对瑞琪还是太娇惯了，居然还敢跑来这儿……”库洛揉揉眉心，“事已至此，先找个地方让他们两个躲起来，安迪，交给你了。”

安迪点点头，“你们两个，跟我走吧。”

凯恩站在原地没动，戒备地看着库洛。库洛走到库拉面前，伸出手准备接过瑞琪。

被库拉抱着的瑞琪抱紧了库拉的手臂，又嚎哭起来：“我要菩提团长，我要找爸爸……我要找我爸爸！”

小孩的汗味和眼神的味道被哭嚎加热，他恐惧不安的味道由此散发出来，库拉又调整了一下自己手臂，然后瑞琪的屁股在上面坐得更稳一些，学着以前菩提的动作出手拍拍瑞琪后背。

“你不哭我就带你去找爸爸。”

听见库拉这么说，瑞琪的哭声开始变小，几秒后便只是缓缓地啜泣，他用莲藕般的手臂绕着库拉脖子，打着哭嗝断断续续拼凑完一句：“谢……谢库，拉。呜呜……”

库拉知道这个小孩每次大哭完都容易睡觉，继续抱着他安抚，等他睡着。

安迪和凯恩都沉默地注视抱着瑞琪的库拉，库拉无意中跟安迪对上视线，看到安迪的眼睛里装着一种艳羡的情绪，这是一种惊讶和渴望交杂的羡慕，好像是第一次见。在安迪的认知里，哭闹的小孩只会等来打骂，绝望的乞求也只能换来嘲笑和欺负。库拉移开视线，拍着瑞琪的后背沉思。瑞琪把自己的小脑袋靠在库拉肩膀，哭红的双眼对着库洛。库洛没从身上找出纸巾，于是提起库拉衣服在肩膀上一块干净的布料给瑞琪擦鼻涕。

“……”库拉脸色变了变，应该是顾虑着瑞琪快睡着了，所以他忍着没发火。

“……好脏。”一直站在库拉脚边的凯恩回退一步。

“没找到纸帕。”库洛答得坦荡，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行为尴尬，“反正你也嫌弃这套衣服不是吗？”

库拉的确宁愿一丝不挂也不想穿在这种环境下被看作商品的象征性服装，但现在瑞琪和凯恩都在场，实在拉不下脸在两位小朋友面前也不穿衣服。此刻还抱着昏昏欲睡的瑞琪，音量和动作都不敢太大，生怕让瑞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再次爆发。

他绝对是故意的！
库拉瞪着库洛，后者耸耸肩。

“那要不要，我跟你换衣服穿？”库洛主动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