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黑瞎子不太喜欢解雨臣。不是讨厌，而是喜欢不起来。

这位大名鼎鼎的解当家太年轻，又太聪明，前走三后走四，滴水不漏。黑瞎子只是在一边看着，都忍不住替他累得慌。

那时他们正在挂满黑布的房间里讨论下一步的计划，为防止隔墙有人偷听，电视声音开到最大，反复播放着家喻户晓的经典电影，他们压低嗓音推演部署着一切。周星驰突然对张柏芝大喊我养你啊，好巧不巧地打断了他们的思路。黑瞎子正好听烦了那些复杂的步骤，用同样的话轻轻地调笑了一句：“你这样不累吗，我养你啊。”而解雨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黑瞎子只是无心地随口一说，也没想着得到什么答案，更没想到有任何后续。所以后来的某一天，在一个偏僻的小城镇里偷闲的他，突然半夜被解家伙计砸门这件事，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更何况他刚打开门，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黑瞎子扶了扶被碰歪的墨镜，低头看着抱住自己不松手的解雨臣，听那位解家的老伙计着急忙慌但条理清晰地解释情况，感到一切都万分荒唐。

他敷衍地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解家伙计，像搬货一样把揪着自己不放的解雨臣挪进屋里。他盯着解雨臣衣领露出的那一段白皙的后颈，做出思考的样子，但实际上脑子完全没在转。

什么叫精神暂时退化成五岁不记得现在的事了，什么叫当家的之前就吩咐过如果有类似的异常状况就来找他，什么叫不用担心过一段时间就会变回来的。他机械地把这些话翻译成蒙语又翻译成德语，还是一头雾水。

黑瞎子握着解雨臣的手腕把自己从这个莫名其妙的拥抱里解放出来。这么多年来，奇奇怪怪的事他经历过不少，但解雨臣突然变成弱智绝对是他想也不敢想的。

解雨臣很乖地松开手，站在原地眨着眼睛看他，像在等待什么。黑瞎子掏出手机录像，对着解雨臣一遍遍问问题，解雨臣很吃力地配合回答，总是不太懂他的意思，露出苦恼而气馁的表情。

黑瞎子陷入沉默，他终于确定解雨臣不是在耍他，而是真的在精神上变成小孩子了。眼前的解雨臣正紧张地捏着袖子，不知如何是好地颤抖着，嘴唇都咬白了。黑瞎子感到一阵令人眩晕的罪恶感：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解雨臣在这种时候向他求助，他却把对方欺负成这样。

“对不起……”黑瞎子把手机扔到一边，轻声地哄着，仿佛怕把人吓跑，“我不该这样，你……你还想抱我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解雨臣立即像只小兔子一样窜进他怀里。黑瞎子被撞得胸口一紧，用僵硬的手臂环住解雨臣，在背后轻拍，抱着他坐下。

“……你想吃点什么吗？想喝牛奶吗？”黑瞎子说完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他在胡说八道什么，他这里只有啤酒，连饮用水都没有。

解雨臣从他怀里抬起头，轻轻摇头，然后又趴回去抱他。像应激的猫咪躲在唯一安全的地方不愿意出来，解雨臣也一直缩在黑瞎子身边哪也不去，不吵也不闹。

黑瞎子动也不敢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以及自己莫名躁动的心跳。他心烦意乱地抓起遥控器，用电视的声音来掩饰尴尬。解雨臣很快被屏幕里的动画片吸引了注意力，看得全神贯注。黑瞎子抓住机会松开那个怀抱，把遥控器塞到解雨臣手里，让他自己看电视，抓起外套夺门而逃。

他跑到附近的超市，先买了一包烟，抽得满地烟头，还是不知所措。他发愁地大声叹气，胡乱买了一堆日用品，又扫荡了一圈食品区，然后站在儿童区发呆，他哪知道变傻的解雨臣会喜欢什么，拨算盘吗？

最后拎着了一堆有的没的回了家，黑瞎子有点后悔自己抽了烟，身上全都是烟味儿。刚打开门，就看到解雨臣抱膝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不远处的电视还在响，但显然很久无人注意了。

黑瞎子把东西全都扔下，蹲在解雨臣面前问他为什么坐在这里，解雨臣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特别小声地说：“我怕你不回来了。”

黑瞎子就笑：“为什么不回来？我住在这里啊。”

“因为我很麻烦。”解雨臣把他抱得更紧了，“大家都不要我……他们都不回来了。”

黑瞎子的笑僵在脸上，一时间呼吸都像在冒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坚定地伸出手，回抱住解雨臣。

如同一个沉默的誓言。




02


五岁的解雨臣，性格和二十五岁的解雨臣截然不同，没那么精明，没那么沉稳，没那么殚精竭虑，却同样的小心翼翼。

某种程度上，解雨臣算是最好养的小孩了，不需要任何过多的照顾，但黑瞎子还是觉得他很难搞。因为解雨臣很乖，太乖了。

黑瞎子问了很多次：“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但解雨臣永远乖巧地摇头，被黑瞎子推开过几次之后，连抱抱都不要了，似乎只要和黑瞎子待在一起就可以。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解雨臣还是没有任何恢复原样的迹象，对黑瞎子给他买回来的各种玩具也没什么兴趣，总是安静地坐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地看着一处出神，或许是一个杯子，或许只是一个没有焦点的方向。黑瞎子出现的时候，解雨臣会很快收回视线，用很清澈的眼睛注视他，等待他说话或者做任何行为，等黑瞎子走了，又会沉默地再对着某处发呆。

黑瞎子对着厕所的镜子一脸愁容，心想别是自己不小心给人养出自闭症了吧。

解家伙计发来消息说已经找人假扮了解当家，万事妥当不用担心。黑瞎子懒得回复，囫囵洗了把脸，戴好墨镜。他打算带解雨臣出门转转，这里不是北京，认识解当家这张脸的人不多，而且解雨臣的头发长长了，微微搭在肩上，整个人的气质无害而温驯，甚至有些怯生生的，和之前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没有人会相信在北京的那个解当家是假的，而这个弱智似的解雨臣才是真的。实际上黑瞎子也不太想相信，他还是更习惯于原来的解雨臣，而不是这个出门都需要牵着他的手的解雨臣。

一路上，黑瞎子听到一些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在一个保守而偏僻的小城镇，两个成年男人牵着手逛街确实太显眼了一点。黑瞎子想松开，但解雨臣一直紧张地抓着他不放，掌心微微出汗，有些黏腻地贴在一起。显然那些并非善意的关注让解雨臣很不舒服，于是更加依赖黑瞎子。

……就这样吧。黑瞎子没怎么犹豫地屈服了，继续握着解雨臣的手向前走，顺便帮他把帽檐向下压了压。

已经快走到商业街的尽头了，他问解雨臣：“有什么喜欢的吗？”解雨臣摇头，继续跟着他走。

又走过两个商店，黑瞎子又问了一次，语气更重：“如果看到喜欢的，一定要告诉我。”

解雨臣停下脚步，支吾了一会儿，黑瞎子耐心地等待着，然后听到解雨臣试探地问：“我能要个玩偶吗？”

黑瞎子说不出来的高兴：“当然可以。”

“……想要狗狗。”解雨臣单手比划着，还是舍不得松开黑瞎子的手，“黑白色的……我喜欢那个。”

黑瞎子回忆了一下刚刚看过的商品，明白了解雨臣指的是史努比的玩偶。那是他们一进商业街就看到的，就在橱窗最显眼的地方。黑瞎子当然愿意给解雨臣买，但他犹豫了一下，因为不想再一路走回去让解雨臣被奇怪的目光笼罩了。

“我去给你买。”黑瞎子带解雨臣在附近的奶茶店里坐下，拆开吸管插进杯子，非常体贴地递给他，“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解雨臣有些局促地捧着奶茶杯：“……你别走。我不要玩偶了，不想要了。”他反复恳求着，不想黑瞎子走。

他真的很怕被抛弃，而自己没让他觉得安全。意识到这一点的黑瞎子有些窒息。

他从口袋里掏出备用的墨镜，硬塞到解雨臣手里：“我一直戴着墨镜，没了它不行。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只有两副，现在给你一副。”他用自己不曾想象过的认真语气说，“你拿好它，我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好吗？”

解雨臣握紧手里的墨镜，很久才小声说：“……嗯，那你快点回来。”

黑瞎子笑了一下，做了个保证的动作。快步离开的时候，一直能感受到解雨臣的视线还黏在自己身上。这很糟糕，因为解雨臣仍然不安，他却因为解雨臣的依赖而开心。这根本不对劲，但他不愿意细想。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史努比有这么多款式，刚刚也没问清楚解雨臣喜欢的是哪个，干脆全都买了一遍。结账的时候，周围的小孩一直盯着这一大群玩偶，甚至有年轻的女孩借机向自己的男朋友撒娇。黑瞎子十分得意拎着两个大袋子离开了，他买到了最后一个限量款，别人再想买也没有了，只有解雨臣有。

黑瞎子觉得自己也变幼稚了，很想向解雨臣炫耀：你看，我给你买到了唯一的史努比。他都能想象到解雨臣受宠若惊的表情，奶茶店里所有人都会很羡慕他。

他没想到的是，解雨臣不在那里。




03


黑瞎子错愕地站在奶茶店前，透过玻璃反复寻找解雨臣的身影，但没有，他不在那里。黑瞎子愣在原地，第一个想到的可能性是：解雨臣恢复了记忆。

解当家没有理由坐在廉价的奶茶店里等他买来无聊的玩具，他不会因为黑瞎子的到来和离开而患得患失，他有很多很重要的人和事，而黑瞎子不在其列。所以解雨臣会离开，而不是在原地期待他的归来。

有人向黑瞎子搭话，是个穿着奶茶店服装的小姑娘，她问：“你是在找那个漂亮的哥哥吗？”

黑瞎子点头，小姑娘皱眉：“你没和他换地方见面吗？刚刚有两个人告诉他你在外面等他，然后就把他带走了。”

黑瞎子的表情瞬间冷下来，问明他们离开的方向，把手里的袋子一股脑地塞给小姑娘，飞奔去找解雨臣。

封闭的小地方，人们见识浅薄，却因为无知更嚣张。

解雨臣被两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推搡着进入阴蔽的暗巷，对方很恶劣地羞辱他，用一些他听不懂的词骂他。解雨臣很害怕地攥着墨镜，他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来这里找黑瞎子，但黑瞎子不在这里，他想走，却被一把推倒在地上。

“娘里娘气的死基佬，还是个傻子。”那人大笑着对同伴说，“估计被人草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同伴耸肩：“脸挺好看的，比那些婊子漂亮多了。”然后用肩膀顶了顶另一个，“脱了看看，万一是女的呢。”

两个人达成一致，合力去扒解雨臣的衣服。嘴被一只大手捂着，解雨臣挣扎着推开他们，又立刻被按住。手里的墨镜掉在地上，被那两人粗暴地踩烂。

解雨臣呼吸停滞了一下，眼圈立刻就红了，狠狠咬了对方一口。那人疼得嗷嗷大叫，同伴抽了解雨臣一巴掌：“贱货，找死啊！”

那人还想说什么，但下一秒整个人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摔在不远处的垃圾堆里。

黑瞎子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盯着还趴在解雨臣身上的那个人。他带着浓烈的、骇人的杀气，揪起对方的领子按在粗糙的墙面上，一拳正中面门，松开手之后，那人滑落下去，完全失去意识。另一个人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黑瞎子踩住他的手，用力地碾，从牙缝里挤出冒着冷气的话：“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他痛哭流涕地看向一旁正在地上慌乱地摸来摸去的解雨臣，“我才是贱货，我是垃圾，对不起，我该死，我真的知道错了！”

勉强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黑瞎子，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解雨臣的身份不能暴露，不能惹起太多是非。他重重地踹了那人一脚，让他们快滚，那人吓得腿都软了，连同伴都不管，头也不回地跑了。

黑瞎子攥着拳头让自己冷静一些。他的反应有些过度了，如果他今天带了枪，现在这里肯定多了两具人渣的尸体。对付这种货色根本用不着如此，但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解雨臣被两个男人压着的那个瞬间，他是失去理智的，疯狂的愤怒吞噬了他，他的身体直到现在还在震颤。有些呼之欲出的东西被极度的暴力巧妙掩盖了，藏进更深的地方。

他缓缓蹲下来，像之前在家门口一样，他轻轻地问一直低着头在地上摸索的解雨臣：“还好吗？你在找什么？”

解雨臣抬头短促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掩着一层水雾，他吸了吸鼻子，继续低下头去。黑瞎子握住他的手，解雨臣停了一下，眼泪直直地落下来。

胸腔里的火被再次引燃，黑瞎子开始后悔放跑了一个，他就应该用刀捅瞎他们的眼睛，把那几只手脚都剁下来喂野狗。

“……碎掉了。”

黑瞎子从血腥的计划里抽离出来，愣了一下：“什么？”

“对不起，我本来想好好保护它的……但没做到……”解雨臣拢起墨镜的残骸，有小半块镜片不知道飞到哪去了，他哭得很凶，“你明明告诉我它很重要，可我还是弄坏了……”

仿佛有人猛地掐住黑瞎子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

不，不是这样的，那只是一副墨镜，你不需要道歉，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是我的错，我不该留你一个人的，别哭了，让我抱抱你，看着我，原谅我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黑瞎子心乱如麻，拨开解雨臣手中破裂的镜架，不顾解雨臣又要去捡，伸手强硬地抱住他。解雨臣在发抖，但没有推开他。胸口翻涌起酸涩无比的情绪，震耳欲聋的心跳替主人诉说着。

“对不起。”他们都在说。



04

解雨臣身上只有零星的蹭伤，没怎么流血，很幸运，不然黑瞎子真的会杀人。

他陪解雨臣在暗巷的地上摸索了很久，终于找到弹飞很远的小半块镜片。解雨臣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笑，他把认真拼好的墨镜捧在手里，如同找到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开心。他冲黑瞎子很灿烂地笑了笑，而黑瞎子只是沉默，嘴角很努力地扯出一个虚假的弧度。

他不能回应他。

直到回家把人塞进浴室，黑瞎子才想起留在店员那里的史努比忘了拿回来。解雨臣向他提的唯一一个要求，结果他还是没有做到。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到，反而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解雨臣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他前几天才买的，现在已经被人染指过了，带着肮脏而恶心的陌生气味。而解雨臣还是那么乖顺地垂着眼，盯着手里那副拼凑起来的墨镜，显然还没有从之前的遭遇里走出来。

刚刚平复的心又开始变得狂躁，血液在太阳穴下突突地跳动着。黑瞎子伸手去解解雨臣的扣子，动作有些急不可耐的粗暴。

解雨臣退后着躲开那只手，紧张地摇头。黑瞎子拽住他，自我忍耐着，安抚地摸他的后背：“听话，脱下来，给你换新的。”

“不，不能让你看身体。”解雨臣还是摇头，委屈得皱起鼻子，“坏人才这样对我，你不是。不可以看，不可以摸我……”

黑瞎子顿了一下，像被烫着一样缩回手。他看着解雨臣，震惊地意识到，眼前的情况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因为解雨臣现在只有五岁。五岁的时候，解雨臣……还是个女孩，或者说，以为自己是个女孩。

黑瞎子又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艰难地组织着思路，他刚刚的行为在解雨臣眼里是什么样的？他害一个小女孩被流氓欺负，又在阴暗的巷子里抱着她不放手，然后生气地把她带回家，在浴室里强行扒她的衣服，摸着她的身体哄骗她。

……他都做了什么啊。

解雨臣低头把扣子一颗一颗系好，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脏了，他皱起眉毛，咬着嘴唇发愁。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但都不是好事。他现在脏兮兮的，一点都不好看，出门一趟闯了好多祸，提了好多任性的要求，总是给黑瞎子添麻烦，还弄坏了他重要的墨镜。

他偷偷看了黑瞎子一眼，开始觉得害怕：怎么办，他看起来很不高兴。是不是开始讨厌自己了？自己是不是又要被丢掉了……不，绝对不想被丢掉，要想想办法，不能被丢掉……

解雨臣红着眼睛，主动拉起黑瞎子的手，从衣摆探进去，让那只大手摸自己发抖的身体。他想，这样就不会被丢掉了吧？

他握着那只手，沿着自己的小腹慢慢向上，指腹的老茧摩挲着细嫩的皮肤。奇怪的满足感让解雨臣感到更加恐惧，他急促地呼吸着，甚至不小心发出一点点尖细的声音。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只能求助地看向黑瞎子。

黑瞎子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猛地把手抽出来。他甚至都摸到解雨臣的胸口了，才迟钝地想起拒绝。

“你在干什么。”黑瞎子感到头皮都在发麻，“这是谁教你的？”

解雨臣慌乱地摇头，用手抱住自己，很无助地发抖。他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懂黑瞎子为什么又生气了。

黑瞎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剧烈喘息着，然后僵硬地转身离开，把解雨臣关在浴室里。“洗完澡再出来。”他留下这句话，落荒而逃。

解雨臣愣在原地，肚子上还有被温暖的掌心抚摸过的温度。他蹲着哭了起来，浴室放大了很多声音，他捂着嘴不让自己的哭声被发现。怎么办，还是被讨厌了。他又做错事了，黑瞎子又走了，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没有人会要他的，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黑瞎子做贼心虚地把自己锁上了卧室的门，血液正涌向一个尴尬的部位。他抽了自己一巴掌，对自己感到不堪。他完全就是解雨臣说的那种坏人，他摸了解雨臣的身体，还硬了。

他坐在床上等了很久，但充血的器官没有任何消退的意思。几乎是被逼无奈地，他带着极其强烈的罪恶感，伸手抚慰着自己。黑瞎子不受控制地回忆解雨臣的脸、那具身体的触感、晶莹的眼泪、委屈又乖巧的声音，以及所有的一切。他很快射了出来，快感刺激着大脑，黑瞎子闭上眼睛，胸膛起伏着。

他试图挣扎，却只是更快地陷入无底泥沼。



05

黑瞎子躺在床上放空了很久，时间有些太长了，他开始担心，起身去敲浴室的门。

门很快开了，解雨臣湿漉漉地裹在浴袍里面，鼻头和眼睛都红红的，一看就是哭了很久。黑瞎子叹气，牵着他坐下来，用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嗡嗡的白噪音变成主旋律，柔软的发丝被指尖反复揉拨，解雨臣感到酥麻的舒适，以及一种奢侈的、不真实的幸福感。

黑瞎子拔掉电源，表情严肃地蹲在解雨臣身前，仰着头，眉头紧皱。

解雨臣看到墨镜中反光的自己，从方才的放松又变得紧张。他打了很多腹稿，他要向黑瞎子道歉，要向他保证以后会乖乖的，不会做任何奇怪的事情，他会很听话，他想恳求黑瞎子别不要他，他不想被丢下，他想留在黑瞎子身边。

黑瞎子伸出食指，压在他的嘴唇上：“别害怕，先听我说。我不会离开你的。”他露出一个不算笑的笑，“你需要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解雨臣很激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自己不会被丢掉。太好了，他只需要知道这个，其他的事情他都不介意。

黑瞎子却显得有些痛苦，他说：“对不起，史努比没有拿回来。”

解雨臣认真地回答：“没关系的，我想不要了。你不要再想它了。”

黑瞎子握住他的手：“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一定满足你。”他用祈求的语气说，“告诉我，好吗。”他的负罪感重到快要压垮灵魂，他需要做点什么，随便什么。

解雨臣眨眨眼睛，他确实有想要的东西，但黑瞎子是个男的，这让他有点不好意思说。他扭过脸去不看他，小声说：“我想要……”

“什么？”黑瞎子凑上去，“你想要什么？”

解雨臣在黑瞎子耳边，害羞地说：“裙子……我想穿裙子。”

黑瞎子被耳畔的热气吹得一哆嗦。这简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要求了，小女孩当然想要穿裙子，但黑瞎子面对眼前实际上一米七八的解雨臣只能沉默。他不想再带解雨臣出门了，更何况还是去女装店，如果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他可能真的会疯掉。

他给干儿子打了个电话，要求送几身漂亮的裙子过来。干儿子办事效率很高，却总是喜欢自作聪明。衣服很快就送到了，黑瞎子拆开包裹一看，里面的裙子做工不凡，款式齐全，但无一例外，全是成人情趣款。

黑瞎子在心里把干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解雨臣倒是新奇地从里面拿起一条蕾丝的裙子，发现屁股的位置露了一个大洞，他得意地展示给黑瞎子看，笑得眼睛弯弯的：“这些裙子都破了呀。”

黑瞎子：“……对，都是破裙子，不能要了。”他从解雨臣手里把那件色情得不行的裙子抢过来，尴尬地塞回箱子里。

他向解雨臣反复保证明天会买来可以穿的裙子，非常艰难地阻止了小孩子对那箱裙子过剩的好奇心。那堆“破裙子”还有的自带肛塞和拉珠，他可不想让现在的解雨臣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他哄解雨臣去午睡，很困难。解当家的作息非常固定，总是起得很早，有忙不完的事等着他，午睡不存在于他生物钟里。但黑瞎子要出门去给解雨臣买裙子，他知道解雨臣不愿意一个人被留在家里，只好趁他睡着的时候出门，尽量赶在他睡醒前回来。

在每家店里，报出解雨臣的尺码后，店员都会非常惊奇地夸赞他的女朋友身材真好，黑瞎子非常无奈地干笑，默认了这样的说法，甚至在店员羡慕地祝他们幸福的时候，他也只是微笑着道谢。

解释太麻烦了，也没必要向这些陌生人说明实情，他在心里为自己苍白地辩解着，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才承认的，仅此而已。

他满载而归地回到家，推开门，有所预感地低头，果然看到解雨臣又抱膝等在门口。黑瞎子发现自己已经对此很熟练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让解雨臣抱住自己。

“太好了。”解雨臣蹭蹭他的脖子，“原来你真的会回来。”

黑瞎子苦笑：“我当然会回来。”他捏了捏解雨臣的脖子，“不好好睡觉，又在瞎想什么。”

解雨臣吐了吐舌头：“对不起。”

有什么好道歉的，黑瞎子叹气，没过脑子地说：“想我了吗？”

话一出口他就愣住了，觉得自己一定哪里是出了问题。但解雨臣很积极地点头：“嗯，我一直在想你。”

明知故犯似的，黑瞎子接了一句：“……我也想你。”



06

解雨臣抱着沙发抱枕，眼睛睁得大大地，看黑瞎子像变魔术一样，从袋子里掏出各式各样漂亮的裙子。

他非常捧场地发出各种惊叹的声音，兴奋得不行。可到了黑瞎子问他想先试哪个的时候，解雨臣却把脸埋进抱枕里一直摇头。黑瞎子把人捞起来，让他选一个。解雨臣委屈得眼睛泛起水光：“都好喜欢，怎么办……”

黑瞎子失笑，随手拿了一件洋装给他：“先穿这个吧，剩下的之后再试。”

解雨臣接过裙子抱在怀里，眨了眨眼：“之后？”他显得非常惊讶，“都是给我的吗？”

黑瞎子点头：“是啊，都是你的。”

解雨臣不可置信地看着黑瞎子，又去看那些精美的裙子，然后立刻低下头，盯住自己的脚尖：“不，不可以要这么多裙子的。我……有一件就很好了。”

黑瞎子脸上的笑又消失了。他走到解雨臣身边，搂着他的腰，把他推到房间里去试衣服。他倚着门框说：“先试试吧，不合适也没关系，后面还有很多件等着你。”

解雨臣羞怯地点点头。黑瞎子关上门，转头看向那一大堆裙子，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胸口。

洋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五岁小孩能够自力更生的范围，解雨臣很聪明，认真地研究了很久，成功地把自己完美塞了进去。但背后的绑带实在没办法自己系好，他提着裙摆，一步一步挪到房门口，想找黑瞎子帮忙。刚打开门，解雨臣就看到黑瞎子，他一直等在那里。

“wow，哪跑出来的公主。”黑瞎子就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解雨臣有些脸红：“嗯，我不会系带子……”

黑瞎子走过去，站到他身后，把绑带交叠缠绕起来，最后系成一个标致的结扣。他理了理解雨臣的衣领，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系好了。”

解雨臣感觉耳朵烧灼起来，他捂住发热的耳朵，小声地说谢谢，确实像一位娇贵的公主。

黑瞎子说：“我的荣幸。”然后单膝跪下来，解雨臣惊呼了一声，黑瞎子抬头朝他笑笑，很专注地整理起层层叠叠的裙摆，不厌其烦地把堆在一起的裙边拉出来捋平，以一种臣服的姿态，耐心地跪在解雨臣身前。

“可以了。”他宣布道，却没有站起来，而是继续半跪，望向裙装点缀的解雨臣。

对方也在一直看着他，有些长的碎发划过耳侧，落在圆润的肩头。“你……觉得怎么样？”解雨臣鼓起勇气问。

“很适合你。”黑瞎子的手还搭在他的裙边，“你非常、非常漂亮。”

得到肯定的解雨臣满足地笑起来，又咬住嘴唇让自己不要太喜形于色。他提起裙摆，在原地小小地转了一个圈，目光闪烁着问黑瞎子：“你喜欢吗？”

光芒笼罩着他们，周围浮动着许多细小尘埃的虚影，但都没有落在解雨臣身上。他是纯净而美好的。

黑瞎子的喉结动了动，继而轻而坚定地说：“喜欢，我非常喜欢你。”

解雨臣笑得很开心，像个如愿吃到糖果的小孩。他扭来扭去地欣赏自己，抓着裙摆来回炫耀，小陀螺似的停不下来，还用余光偷看黑瞎子的墨镜，借镜片的反光来检查自己到底有多好看。

黑瞎子就这么看着他笑，等解雨臣玩得差不多了，才握住他的手腕，对他说：“你低一点。”

解雨臣歪过头“嗯？”了一声，乖乖地弯腰靠近他。裙子很紧，这个姿势并不容易，解雨臣不自觉地开始憋气。

黑瞎子说：“闭上眼睛。”解雨臣又照做，连呼吸都不敢。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超过了，黑瞎子居然变得紧张起来。他用另一只手轻揉着解雨臣的后颈，遵循着自己那颗正在喧嚷的心，吻了上去。

解雨臣的睫毛颤动起来，显然不知所措，缺氧使他的脸迅速变红。他揪住黑瞎子的袖子，唇角溢出很轻的呻吟，又很快被黑瞎子尽数吞掉。

很久之后，黑瞎子才放开他。还是跪在那里，还是那么看着他，还是一样的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解雨臣不解地舔了舔嘴唇，有黑瞎子的味道，所以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他问：“刚刚的是什么？”

黑瞎子维持着自己的笑，却觉得舌尖一片苦涩。他想说，是我的心。他望进解雨臣一尘不染的眼底，答非所问地说：“对不起。”

解雨臣并不明白，但黑瞎子没有解释。



07

解雨臣穿着裙子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到处臭美。

洋装其实很重，幸好解雨臣身体灵活，一点都不耽误他像一只鸟一样来回扑腾。他还躲进衣柜里，要黑瞎子来找他。

黑瞎子拉开柜门，看到解雨臣正缩在里面，掩耳盗铃地捂着眼睛，装作自己还没被发现的样子。黑瞎子笑了一下：“公主，出来吧。”

解雨臣从指缝里偷看，然后往里面躲得更深了，想用衣服把自己埋起来。可惜精神只有五岁的解雨臣还不会缩骨，不然可以藏得更好。

黑瞎子不给他继续弄乱衣柜的机会，伸手抓住解雨臣，很轻松地把人抱了出来。他轻轻皱眉，裙子不算轻，可连人一起抱起来却不怎么需要用力。他知道解雨臣很瘦，不然也不能顺利地穿进女装，但还是太瘦了。一定总是不好好吃饭，也没有人监督他照顾好自己。

解雨臣环住黑瞎子的脖颈，抿着嘴笑：“你找到我了。”

黑瞎子长久地看着他，把人抱得更紧：“嗯，我找到你了。”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解雨臣被抱着出了房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这样说着，却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你想让我这样抱你吗？”黑瞎子换了个问法，“我可以再抱你一会儿吗？”

解雨臣睁大眼睛，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连连点头，把脸埋在黑瞎子怀里偷偷地笑。意外听到了很响的心跳声，他好奇地贴着黑瞎子的胸膛，默数那急促的心跳。但很快就数乱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心跳也变得很大声，吵得他不记得数到几。

黑瞎子抱着他走到阳台，阳台有很多黑瞎子养的植物，有的非常好看，有的貌不惊人。解雨臣一手勾着黑瞎子的脖子，一手去摸那些花花草草。其中有一株的叶子忽然合了起来，解雨臣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抽回来。

黑瞎子笑起来，他这株含羞草没养好，半死不活的，平常使劲戳都没什么反应，没想到解雨臣轻轻一碰就闭起来了。解雨臣正盯着手指发呆，好看的眉头轻蹙在一起，确实称得上闭月羞花。

解雨臣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他在埋怨自己为什么要瞎摸，果然又闯祸了，之前弄坏了黑瞎子的墨镜，现在又把他的植物摸坏了，这下该怎么办啊。他咬着嘴唇，抬眼去观察黑瞎子的表情。似乎没有生气，还好，他还没有要把自己扔掉，自己还有机会补救。

解雨臣蹭蹭黑瞎子的胸口，把头向上凑，黑瞎子低下头，很温柔地问他怎么了。解雨臣回忆着之前黑瞎子的动作，非常生疏地，把嘴唇贴上了黑瞎子的。

黑瞎子石化在原地，身体各部分全部僵住，愣愣地任由解雨臣吻他。

解雨臣亲了很久，才说：“对不起。”这是黑瞎子之前做过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似乎是一种非常诚恳的道歉方式。

他发现黑瞎子的表情不太妙，赶紧说：“我可以继续……”然后又把自己的嘴唇送上去。

黑瞎子侧过头，堪堪躲开了，心情非常复杂。他意识到解雨臣似乎误会了他的吻，同时又在庆幸自己的不堪还没有被对方发觉。

他把解雨臣放到阳台的躺椅上，坐在他身边：“你不能亲我。这是不对的。”

解雨臣不解：“可是……是你先亲我的。”为什么黑瞎子可以，他却不可以。

“我……”黑瞎子露出痛苦的表情，“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做。”

解雨臣还是不明白，他眨着眼睛，努力思考：“我刚刚亲了你……是错的？”看到黑瞎子点头，他很小声地说，“我不知道……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黑瞎子感到更加痛苦：“不，我一点都不生气。”他甚至，非常该死的，在渴望更多。“但你不能再这样做了，懂吗？”

解雨臣点点头，尝试着握住黑瞎子的手指：“你要亲我吗？”

“什么？”指尖开始发烫。

解雨臣说：“我没关系的，你可以亲我。”他回想了一下，很肯定地说，“我喜欢你亲我。”

“不……”黑瞎子盯着他，“你不会喜欢的。”

解雨臣皱眉，他明明就很喜欢，为什么黑瞎子一定要说他不喜欢。他握着黑瞎子的手晃动着：“真的喜欢。所以，如果你想亲我就可……”

他没说完，因为黑瞎子俯下身，含住了他的嘴唇。

和上次的亲吻完全不同，像是露珠和海洋的区别，解雨臣被吻得快要溺水，张开嘴努力喘息。黑瞎子的舌头伸进他的嘴里搅动着，发出黏腻的水声，唾液从嘴角溢出来，又被黑瞎子舔掉，从而使这个慌乱的吻得以继续。

好像……更喜欢了。解雨臣晕乎乎地想。



08

简直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黑瞎子躲进厨房，故意把切菜的动静弄得很大，欲盖弥彰地把抽油烟机也打开，让噪音充满自己。

解雨臣正在客厅里看电视，柯南正在第无数次重播。动画片里的主角身体变小但头脑不变，和现在的解雨臣恰恰相反，但罪犯都是同样的心虚。

黑瞎子胡乱做了几个清淡的菜，他刚刚把解雨臣的嘴唇都亲肿了，现在一呼一吸中还有解雨臣的气味，很淡很淡的香气，像是他臆想出来的。

吃饭的时候，解雨臣一直忍不住往电视的方向瞧。黑瞎子正好没脸面对解雨臣，扒了几口饭就溜进浴室，非常崩溃地扎进浴缸里，恨不得把自己淹死。

解雨臣在浴室外敲门，黑瞎子这才抬头看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水都凉透了，他还在纠结，或者说回味，刚刚的一切。黑瞎子让他等一下，围好浴巾，又抽了自己一巴掌，才去给解雨臣开门。

“你没有拿换洗的衣服。”解雨臣还穿着精致的洋装裙子，很乖地握着黑瞎子的睡衣，“我给你送来。”

黑瞎子吞了吞唾沫，哑着嗓子道谢。他看到解雨臣的嘴角有一点点破皮，那是被他亲破的。是他在解雨臣身上留下的痕迹。

解雨臣用手捏着裙边，害羞地问：“……你什么时候洗完？我想找你帮个忙。”

“马上。可以等我两分钟吗？”

解雨臣点头，红着脸把面前的浴室门拉上。黑瞎子什么都没穿，只围了一件浴巾。他一直都知道黑瞎子是男的，但还是第一次直接看到他的身体。解雨臣想起之前自己一直躺在黑瞎子胸口，耳根都热起来。他听过的心跳，原来是在那样的身体里鼓动着。

黑瞎子穿好衣服出来，看到解雨臣像被煮了一样站在浴室门口，整个人都烧得发粉。他摸了摸解雨臣的额头：“不舒服吗？”

解雨臣小小地“啊”了一声，如梦初醒似的，摇着头跑开了。黑瞎子担心地跟上去：“怎么了？……你要我帮你什么？”

解雨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本来想找黑瞎子帮他解开裙子的绑带，穿了一天有点累了，但现在他只是被黑瞎子碰到额头就头昏脑涨的，如果再让黑瞎子摸到自己的身体……就更不知道会怎么样了。他捂着背后的绑带，不让黑瞎子碰。

黑瞎子守在他身边：“还好吗？是裙子穿得不舒服吗？”他身上还有浴后那种湿润的气味，“要我帮你脱掉吗？”

解雨臣涨红了脸，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只好低头咬着嘴唇，反正就是不看黑瞎子。

外面从入夜开始就阴云密布，见不到一丝月光。几道细闪划过天空，紧跟着，雷声轰隆作响。解雨臣慌乱地抬起头，被惊雷吓得发抖，下意识地扑进黑瞎子怀里。

瞬间被有力的臂膀拥抱住，解雨臣又回到熟悉的胸膛，严丝合缝得如同量身打造。“别怕，没什么好怕的。”黑瞎子在他耳边说。

解雨臣的嘴唇都在抖，他还是很怕。下雨天发生过很不好的事，和他的家人有关，和那些不要他的家人有关，但他记不清楚，只记得是雨很大，冲走了很多人。他想起那天他也穿了很漂亮的裙子，大家都夸他好看，但之后闪电降临，坏人闯进来，他被抱着躲起来，在黑暗里听了很久骇人的雷声，大家都不见了，最后只剩他自己。从那之后，没人再给他买裙子穿，再也没有了。

解雨臣睁大着眼睛，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沾湿黑瞎子的前胸。他颤抖着说：“脱……脱掉我的裙子……我不要穿着它了……求求你，脱掉它……”

黑瞎子沉默地扯开洋装的绑带，把解雨臣从里面剥出来。瘦削而修长的身体被他用力抱住，几乎要揉碎揉成柔软的一团。

闪电还在继续，雷声接踵而至。解雨臣搂住黑瞎子，他不想再听到那种可怕的声响，他只想听黑瞎子的心跳声。

黑瞎子扯过沙发的毯子，罩住解雨臣，又打开电视，把音量开到最大。他抱着瑟瑟发抖的解雨臣，感到力所不能及的痛苦。

雷声被掩盖了很多，但恐惧还是没有消散。解雨臣觉得快要窒息了，他趴在黑瞎子身上，想起另一个让他窒息的情况，那是之前，他被黑瞎子吻住的时候。同样是无法呼吸，但被亲吻时，他是安全的，是有人陪伴的。

解雨臣捧着黑瞎子的脸，眼泪一直一直地落下来，他祈求地问黑瞎子：“你可以再亲亲我吗？”

……怎么会有不可以。黑瞎子吻了上去，又舔到嘴角小小的伤口。

解雨臣尝到自己的眼泪，满足地闭上眼睛。



09

黑暗里，黑瞎子没戴墨镜，直直地盯着在自己身边睡得很不安慰的解雨臣。

解雨臣还在发抖，陷在噩梦里浮浮沉沉，嘴唇很红，偶尔发出短促的、断续的呼叫，然后又沉默下去。

黑瞎子继续抱着他，手臂被压得发麻。他缓慢地捋着思路，试图理解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洗完澡出来，外面开始下雨，解雨臣求他脱掉他的裙子，几乎赤裸地躲在他怀里，显然吓坏了，哭着请求他吻他，颤抖地抱着他不松手，一遍一遍地求他陪着他，哪怕外面的雨早已停了，还是不想离开他半步。所以，他抱着解雨臣回到卧室，反复承诺自己绝对不会走，终于把解雨臣哄睡着了，然后自己失眠到现在。

卧室的窗帘很厚，没有光透进来，实际上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窗外有零星的鸟叫声，天已经要亮了。黑瞎子拨了拨解雨臣前额湿透的碎发，无声地叹气。他需要睡眠，哪怕只是一个小时或是两个小时。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易碎品似的解雨臣。但那副神情已经刻进他的心底，也即将变成他的噩梦。

解雨臣醒来的时候，黑瞎子刚进入睡眠。门缝透出极其微弱的光，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黑瞎子身边，被拥抱着，像个不切实际的梦境。解雨臣舔舔嘴唇，有一点胀痛的感觉，他记得这是怎么回事：他摸坏了黑瞎子的植物，然后被压在躺椅上亲了很久……好像还看了动画片，他眨眨眼，想起自己去找黑瞎子帮忙，裙子太重了，穿得很累，他想脱下来……再之后呢？为什么跑到黑瞎子的床上来了？

不记得了。他悄悄地呼吸着。很可能是他自己跑来的，黑瞎子并不知道。他应该回去自己的房间，不要被黑瞎子发现，他不应该和男人睡在一起。虽然他也不该看男人的身体，但还是看了黑瞎子的。

那么……就再待一会儿。解雨臣对自己说，就一会儿，我很快就回去。

他仰头看着熟睡的黑瞎子，像找到好玩的玩具一样，跟着他的呼吸一起呼吸，只是这样就觉得很开心。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发出非常轻的鼻哼：怎么办，不想回去了，想一直躺在这里。

解雨臣悄悄凑近黑瞎子的脸，眯着眼睛仔细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黑瞎子没戴墨镜，有点陌生，但又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鼻梁很高，之前亲他的时候会顶到他的脸，鼻息滚烫到甚至会让墨镜起雾。

如果亲亲的时候不戴墨镜就不会起雾了。解雨臣这样想着，屏住呼吸凑近黑瞎子，心脏跳得很快，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吵闹。嘘，小点声，他对自己的心说，我就轻轻亲一下，别让他知道。

解雨臣飞快地亲了黑瞎子一下，紧张地随时准备跑掉。但黑瞎子没有醒，依然平缓地呼吸着。这给了解雨臣更大的勇气，他想：黑瞎子不让我亲他，那我只能现在多亲几次。

很有道理，他完全说服了自己，立刻又低头亲了黑瞎子一下，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解雨臣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觉得非常得意。

最后一次，再让我亲一次。他很贪心地暗自下定决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在场的没有人能反对，所以他又俯下身，结结实实地吻住黑瞎子。

他还没有学会黑瞎子亲他的那种方法，只会把嘴唇贴在一起。解雨臣试着用舌尖舔了黑瞎子一口，睡梦中的黑瞎子呼吸明显乱了，解雨臣赶紧放开他，迅速躺回去装睡。

但黑瞎子并没有醒过来，解雨臣等了一会儿，又悄悄睁开眼睛。他应该走了，再不回去真的要被发现了。

他蹑手蹑脚地坐起来，正想爬走，突然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黑瞎子的下身鼓着，很明显地凸起了一个形状。

他记得黑瞎子平常不是这样的。解雨臣皱起眉毛，伸手去摸那个鼓包。即使隔着睡裤，解雨臣也感到手心被烫得发热，而且那个形状似乎变得更大了，一开始还比较软，但越来越硬了。

解雨臣呆滞地眨眨眼。……自己是不是又闯祸了？他之前把黑瞎子的墨镜弄碎了，又把黑瞎子的植物摸坏掉了，现在黑瞎子本人也被他摸出一个硬硬的大包……怎么会变成这样……

黑瞎子轻轻挣扎了一下，从模糊的梦境中惊醒。他睁开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中找回视力，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自己一定陷入了另一个，无比诡异的梦里。

因为他看到解雨臣正一脸惊恐地，摸着他的下体。



10

情况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黑瞎子压抑着呼吸。解雨臣在摸他，用青涩的、柔软的、发颤的手，与此同时，解雨臣在哭泣，眼泪掉进床单里，晕成一滩小小的水渍——这一切都让黑瞎子，十分不应该的，更硬了。

他恍惚地伸出手，抹掉解雨臣的眼泪：“哭什么。”明明是自己摸上来的……

解雨臣缩了缩手指，那里肿得更大了，他的手已经握不住了。是他把黑瞎子摸成这样的，黑瞎子可能马上就要死掉了，都是他害的。解雨臣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整张脸都皱着，可怜得不行。

黑瞎子忍耐着下身要命的快感，抓住他的手离开自己，喘息着问解雨臣：“……我需要离开一下，你能自己待一会儿吗？”

解雨臣哭得更凶了，他听过类似的话，有人把他抱到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留下这样的话，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解雨臣使劲摇头，抽抽噎噎地说：“不能……不要留我一个人……都怪我，对不起，求求你别离开我……”

黑瞎子嗓子都哑了：“我保证会回来，五分钟……三分钟，可以吗？”他已经硬得不行了，而解雨臣还扒着他的胳膊哭，湿漉漉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简直像在引诱他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你在这里默数200下，我一定回来，好不好？”黑瞎子简直要疯了，但面对智力只有五岁的解雨臣他毫无办法，“很快的，我绝对回来。”

“你为什么要走……”解雨臣又去摸黑瞎子身下，那里已经变得非常巨大，“……是因为这个吗？”他用泪眼直接望进黑瞎子没戴墨镜的眼中，“对不起，我不该偷偷摸你的……我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摸……”

黑瞎子一把捂住他的嘴，头皮都要炸开。解雨臣的每句话都像春药一样在折磨他，理智完全不敌沸腾的欲望。他几乎是逃走了，躲进厕所，握住已经硬挺得惊人的性器，用力地撸动着。

他简直是在逼迫自己射精，精液喷出来，弄得他满手都是。但那根非常没有尊严的东西还在硬着，黑瞎子只好继续套弄自己，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自己现在撸了几分钟，解雨臣是不是等急了。

他又射了一次，生理快感冲刷过脊髓神经，黑瞎子却只顾着穿好裤子，慌忙地擦掉那些米白色的体液，急匆匆地赶出去。

解雨臣就站在门外，哭得脸都花了，头发被眼泪粘在脸上，狼狈得像淋了雨的小狗。黑瞎子看到解雨臣正用红彤彤的眼睛看向自己身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许再硬了，你他妈的不能再硬了。

“你没事了？”解雨臣发现黑瞎子那里不肿了，很激动地一直问，“是不是没事了？”

黑瞎子僵硬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开始洗手，身后解雨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让黑瞎子非常崩溃：他应该怎么解释……没事？怎么可能没事，他已经完蛋了，彻底死当了，再也救不回来了。之前还能自欺欺人，现在一切都露骨地在他面前摊开，一点回寰的余地都没留。

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要诚实得多。空气中还有浓烈的情欲味道，那是他对解雨臣的，最真实的欲望。他绝望地审判自己，在灵魂深处烙下永恒的刻印，终于无处可逃，再也不能掩饰。

他牵着解雨臣的手回到卧室，把人推到床上。“躺下。”他这样说。

解雨臣乖乖地躺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乖乖等待下一个命令。“转过去，别看我。”黑瞎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解雨臣听话地把自己翻过去，支起耳朵听着背后的动静。

“睡一会儿吧。”黑瞎子笑了笑，“我陪你一起睡。”他也躺下来，抱住解雨臣，像蚌壳裹住珍珠。

解雨臣这一夜都在做噩梦，根本没有休息好，本来身体还在紧张地蜷缩着，但身后传来的体温很暖很有安全感，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手臂折叠在胸前，和黑瞎子的手握在一起，一直没有分开。

黑瞎子盯着解雨臣的后颈出神。就算都知道了，他又能做什么呢。如果是本来的解雨臣，他可以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意，甚至说出那些最下流的幻想，但现在他怀里的解雨臣只有五岁的记忆，什么都不懂，只是一个不想被人抛弃的小女孩。

他不能，也不想，用任何名义去哄骗这个小女孩。他希望解雨臣变回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无所知地躺在自己怀里，被他引诱着亲吻和爱抚。

黑瞎子承认，他很贪心。他想要完整的、全部的解雨臣。



11

黑瞎子睡得很沉，所以解雨臣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解雨臣回了北京，只给黑瞎子留下一张纸条：麻烦你了，有事联系。黑瞎子盯着这八个字看了很久，最后在做饭的时候扔进炉灶，借着火苗给自己炒了一盘青椒炒肉。

青椒买错种类了，辣得烧心烧胃、喉咙紧涩。黑瞎子把没吃完的菜全都倒进垃圾桶，盯着空盘子想：还好解雨臣走了，小孩吃不了这么辣的东西。他转念又想：如果解雨臣还没走就好了，他恢复了记忆，他是喜欢吃辣的。

之后的日子变得平静而空洞，黑瞎子按照自己的原计划，在这个小地方休假，每天过得都很清闲，这导致他有大把的时间会想起解雨臣，各种各样的解雨臣。他想起他们在挂满黑布的房间里商讨计划，解雨臣的脸被电视的荧光照亮，在桌面投下一片晃动的阴影，像一首来自远方的诗，悄无声息地流进黑瞎子的心。

所以他下意识地学电影中的人说：“我养你啊。”

可惜他和解雨臣终究不是电影里的人。

黑瞎子把垃圾打包扔掉，同样扔掉的还有荒唐的过往。解雨臣不是离不开他的五岁小女孩，或者说，不会永远是。他们都会往前走，之前的日子就像一个假期，现在解雨臣提前结束了休息，先他一步回到正轨。

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像这个地方一样，无人知晓，并不重要，没有价值。黑瞎子回到他们之前去过的商业街，找到奶茶店员，他买的那些史努比已经变了店铺的装饰，他讨回了其中一个限量版的史努比。他本来要和解雨臣炫耀的，现在只能变成一个迟到的纪念品。

这里的生活结束了。比黑瞎子预计的时间要久，离开前，他在他和解雨臣一起生活过的房子里站了很久，最后没有带走任何的东西。史努比被他放在房间的衣柜里，解雨臣曾穿着裙子躲在那里，史努比没有见证他和解雨臣之间发生的事，很可能也再也没有机会见证，所以它没有被带走。黑瞎子唯一想带走的，已经早早离开了这里。

回到北京，接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活儿，听说了很多解当家的事，有真有假，黑瞎子懒得去分辨。他的眼镜铺很久没开张了，有空的时候，他一个人上上下下地打扫了两天卫生，才把铺子收拾得能见客。算了算黄历，今天刚好是个宜开张的好日子，于是黑瞎子去巷口买了挂鞭炮，在门口点了，噼里啪啦地吵得慌，他捏着点炮用的烟吸了两口，碾灭在地上，像在碾灭自己的念想。

那天，他正给院子里的植物浇水，听到外头有人来的动静，给最后一盆花也灌饱了才撂下喷壶，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心想总算是开张了，现在来的这位就是他的贵人。

解雨臣不期而至，踩着一地红色碎片走进来，像一幅生动的画。黑瞎子撩开门帘，隔着墨镜看向他，招呼的话卡在喉咙里，被掩埋的思念愈发滚烫地冒出来，燎得黑瞎子口干舌燥。

最后还是解雨臣先说话。他把一个墨镜盒放在柜台上：“我找人修好了，还给你。”

心脏猛地沉下去，胸口传来空荡的痛苦。黑瞎子无声地咧了咧嘴，他曾经侥幸地期待过恢复原状的解雨臣会忘掉这一切，但该来的总是要来。他早已审判了自己，现在轮到解雨臣宣布最终的审判。

“我修好了。”解雨臣又说了一次，他舔舔嘴唇，“你还要吗？”

黑瞎子笑着指了指这个眼镜铺子，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有的是墨镜，不缺这一副。

“那我就把它留下了。”解雨臣看着他，指代不明地问，“我可以留下吗？”

当然可以。黑瞎子无端想起那个雨夜里缠绵的吻，他点点头：“只要你想。”

解雨臣终于笑起来，眼睛都弯起来：“我可当真了。”他把眼镜盒揣回口袋，撑着柜台凑近黑瞎子，“那你还想吗？”

解雨臣说的也是那个吻。现在的他记得所有的一切，他记得他和黑瞎子的约定，如果黑瞎子想吻他，就可以吻他。

现在的问题是，他还想吗？

黑瞎子非常诧异地看着解雨臣，他摸不准这句话的意思，但不争气的心脏已经开始吵闹地砰砰作响，出卖了他的故作沉稳，妄想和欲望又在耳畔大声尖叫。

他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还是说：“只要你想。”

回应他的是解雨臣一声轻笑，和主动贴上来的双唇。



12

解雨臣赤裸着靠在床头，身上全是黑瞎子的痕迹。

黑瞎子只穿了一条短裤，端着一大盆葡萄走进来，坐到解雨臣身边，从盆里挑出最甜的葡萄喂给他。解雨臣按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张嘴，等了半天也没吃到，才撩起眼皮看他。黑瞎子嘿嘿地笑，把葡萄塞进自己嘴里，俯身去亲他，甜腻的汁水爆开在唇舌之间，混着唾液一起咽下去。

解雨臣推开他：“不来了不来了，累死了。”

黑瞎子就笑：“你小时候可不嫌累，抱着我亲都不带松手的。”

解雨臣把葡萄盆抢过来，自己吃起来：“那是因为那个小妖精在勾引你。”

“嗯？”黑瞎子用舌尖舔掉解雨臣嘴角的果渍，“你派小时候的自己来勾引我啊？”

“对啊。”解雨臣居然理直气壮地点头，“五岁的我可爱吧？小时候所有人都喜欢我，好多男孩为了能跟我一起玩过家家互相打架。”

黑瞎子笑了笑，确实，他也为了解雨臣打架来着（如果单方面打人也算的话）。

解雨臣说：“不过长大之后就没什么人喜欢我了。”他含着葡萄，语气有些模糊，“你之前也不怎么喜欢我吧，我感觉得出来……所以只好让五岁的我努力一下了。”

黑瞎子不置可否，反而问：“那时候都有谁喜欢你？那个姓屠的？”

解雨臣摇摇头：“不，屠颠不喜欢我。他可讨厌了，总在我耳边念叨：你是男孩子，穿什么裙子，你不要像那些女的一样。所以我小时候特别烦他，就让那些喜欢我的男生把他打了一顿。之后他就再也不敢说了。”

黑瞎子把头压在解雨臣肩膀上笑：“你太厉害了。”

“还有，吴家的那个小孩也不喜欢我。”解雨臣想了想，“好像叫吴邪吧。他总自己坐在一边，没什么人理他，我主动去找他，他居然说不要跟我这种小女孩玩。”

“那你怎么办？”黑瞎子叼着他的锁骨轻轻咬，“找人把他也打了一顿？”

“没有，他奶奶是我们解家的长辈，所以我直接去找他奶奶告状，说他欺负我。然后他奶奶就让他也穿裙子，他哭得可丑了，但还是被我拽着一起过家家。”解雨臣不无遗憾地说，“……后来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黑瞎子张了张嘴，不知道作何评价，只好继续舔解雨臣的胸口：“那之前都你是装出来的？你假装自己只有五岁，想让我对你为所欲为？”

“当然不是。”解雨臣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你也太自恋了吧。”

黑瞎子表示洗耳恭听，解雨臣继续说：“这事只有解家的几个老伙计知道，我之前接手解家的时候，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他牵着黑瞎子的手摸自己的头，“这里伤到了，当时我还秃了一阵呢，吓坏我了，以为再也长不出头发了。”

黑瞎子揉揉他，解雨臣舒服地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狐狸：“之后每年我都会犯这个小毛病，压力太大的时候就会突然变回五岁，但也不用怎么样，反正过些日子就会变回来。”

“那你之前变成五岁的时候，都是怎么过的？”黑瞎子有点窒息，他认识解雨臣的时候，这位解当家已经掌管解家好几年了。在那好几年里，解雨臣变成五岁的时候，都是向谁撒娇的，都是被谁抱着，都是和谁形影不离的……

解雨臣眨眨眼，没去看黑瞎子：“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有伙计会来给我送些吃的喝的，解家很多事要忙，他们不能一直陪着我。我就自己在房间里，有时候想出去玩也没人理我……但总归会变回来的，挨过去也就没事了。”

黑瞎子哑然，想抱抱他，但嘴里突然被塞了个葡萄。解雨臣说：“我五岁的时候已经很懂事了，一个人待着也不会饿死自己。”

“其实遇到你之前，我也没觉得有多难捱。”解雨臣笑了一下，“但是你有一回跟我说，‘不累吗？我养你啊’，我就突然想，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就去找你……说不定你会照顾我。”

黑瞎子“嗯”了一声，突然很感谢自己这张喜欢撩闲的贱嘴。随口一句话，兜兜转转成全了现在的两人。

他把手伸进盆里，和解雨臣的手握在一起，在葡萄里乱搅，指尖沾满了汁水。“以后我也会照顾你的。”他看着解雨臣，“我找到你了。记得吗？”

解雨臣记得，那是他们玩捉迷藏的时候，他被黑瞎子从衣柜里抱出来，他揽着黑瞎子的脖子笑嘻嘻地说你找到我了，而黑瞎子很认真地回应了。当时也是，现在也是。

说者总是无意，全要感谢听者有心。

终究有幸，不负有心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