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白起，完了，我完了。”我从洗手间跑出来，跑到客厅里，猛地扑在靠在沙发上的白起的身上，假模假式地开始哭，“怎么办啊，我要变成老太太了，青春不复啊呜呜……”
　　正在看书的白起被我这么一扑，虽然毫无防备，但还是下意识地用空着的手抱住了我。他把书随意丢在一边，往后沙发里面侧了侧身体，把我带到他怀里，“嗯？怎么了？”
　　我低头，用额头顶着他的胸膛，热度顿时源源不断传来，“你看～我长白头发了，怎么办啊，我才二十二岁啊，怎么会……”我鲜少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也很少说话拉长音，此刻我自己说完，都觉得自己像是在撒娇。
　　白起大概有些茫然，他愣了一下，才伸手摸上我快怼到他脸前的头顶，呼吸间的气息落在头皮上有些微烫。“有吗？我没看到。”
　　能感觉到他确实是在认真寻找。
　　不过说实话，这样确实也有些让人害羞。
　　“就在头顶，你扒开看，肯定有的！”声音闷在他胸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往他胸前吹了一口气。
　　“欸，别闹，让我看看。”白起轻轻在我头顶敲了一下，随后就能感觉到头发被仔细拨开，酥酥麻麻的感觉也从头皮传来，“嗯……我看到了。咳，需要帮你拔掉吗？”
　　我叹了口气。
　　从小就听老人说白头发拔一根长十根，虽然打心底里我不信，可我怕疼啊。平时穿脱衣服的时候偶尔会勾到头发，那一下我都觉得很痛，更别说使劲拔下一根来。
　　但是。
　　比起被人看到年轻貌美的我居然有白发，疼痛可就不算什么了。
　　我伸手抓住白起的衣摆，闭上眼，一动也不敢动，“那……那你帮我拔掉吧……”
　　白起笑了笑，“我会轻一些。不过……肯定会痛。”
　　“你来吧！我准备好了！”
　　可能此刻用大义凛然形容我的语气，完全贴切。
　　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白起捏着的那根白发的位置，他轻轻拉了一下，“在这里。”
　　“嗯，好。”
　　“一会儿要不要出去吃饭？”白起突然说了毫不相关的话，“前几天韩野说附近新开了一家网红店，感觉你会喜欢。”
　　“可以啊。”我下意识地微微动了动头，而此刻头顶传来轻微的痛感，我抿唇压下了想倒吸一口气的冲动，随即明白他只是为了不让我过于紧张。
　　“好了。”白起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顶，“要不要看看，你的白头发？”
　　莫名的羞耻感再次涌上，我大力地摇头，“不要不要，我不看就不是我的，我拒绝承认我已经长白头发了！”
　　耳畔传来白起的轻笑，正当我准备抬头瞪他的时候，他却又突然伸手固定住我的头，让我的脑袋顶在他胸前，“别动，我好像……又看到一根？”
　　我瞬间僵在原地。
　　别吧……
　　我还年轻啊……
　　我最近压力也不大……吧？……
　　“真……真的吗……？”我犹豫着开口，试探着问。
　　“等下。”白起认真而严肃地替我找白发，认真程度我觉得可能不亚于他查看卷宗，“确实还有。咳，还……需要我帮忙吗？”
　　我豁出去了。
　　“那拜托你了。”我整个人已经放空了，看着眼前白起领口处裸露的大片肌肤，忍不住又吹了口气，“完了，我要老去了，我的青春才刚刚开始，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白起这次笑出了声。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里，白起先后在我头上找到了好几根白头发，也在我一再的要求下帮我拔掉了。虽然之后他安慰我说，已经变回青春靓丽的我了，但我还是不能接受。
　　于是，在出门吃饭之前，我手脚麻利地在某超市的网站上，购买了一大包传说中十分有用的黑芝麻，预约了傍晚送货过来。
　　大概是我真的看起来很沮丧，白起也试图努力安慰我，但安慰我的话很简单粗暴。
　　“你不用太紧张，这是正常现象。”
　　正常现象……吗……
　　我这个年纪……？
　　我的表情可能在他眼里又是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子，于是他认真想了想，轻咳了一声，“不过，最近你一直在加班熬夜，可能也和作息有关，好好作息很有必要。”
　　“那我从今天开始，早睡早起吧……”我麻木着一张脸，转向他，“我努力，早点睡着。”
　　“晚上我会监督你的。”白起唇畔的弧度如春风和煦，他牵过我的手，“走吧，吃饭去。”


II.
　　对于长期熬夜的人来说，早睡着实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一片黑暗里，我瞪着眼睛盯着虚无的空气，毫无睡意且异常清醒。身边的白起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能够听到他均匀细微的呼吸声。
　　刚轻微动了动，伸手准备摸一下床头柜上的手机，下一秒就被人圈住带着翻了个身。不光手机没拿成，反而还被闷进了某人没有穿上衣的怀里。
　　属于男性的热度瞬间把我包裹住。
　　“还不睡吗？”白起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同往日的勾人，他叹了口气，拉了拉被子，“睡不着？”
　　“嗯，之前熬习惯了，突然早睡，还有点不习惯。”我贴着他有些对我来说微烫的胸膛，百无聊赖。
　　“那……我陪你聊会儿天儿？”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还是给你数羊？”
　　我突然想起上一次他数羊哄我睡觉，结果差点把自己数睡着的情景，不由得笑出来，“数羊就算了，不如……我们趁现在想想年假去哪里玩儿，怎么样？”
　　“现在吗？”白起一愣，空出的一只手正穿过我的发丝，以手代梳，从头顶顺到发梢，来回反复地梳着我的头发，“你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说实话没有……”我很喜欢被人轻柔触碰头顶的感觉，白起这样一下一下地偶尔抚过脑袋的感觉，非常之不赖，“不过我看到你最近在看新的《国家地理》，有什么想法吗？”
　　“唔……去哪里我听你的就好。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明天白天找个时间一起看。”白起说，“现在太晚了，白天你刚说过要早睡。”
　　我提起的精神突然一下子就泄掉了。
　　黑暗里，我看不到白起的五官和他此刻的表情。但隐隐约约借着角落里星空灯微弱细碎的光芒，能看到白起看着我的眼睛依旧亮亮的。
　　“白警官。”鬼使神差般地，我开口。
　　“怎么了？”他听到这个称呼之后，轻笑了一声。
　　心里突然痒痒地燃烧着一些鲜少出现的东西，我感觉自己一反常态。我往他怀里再次蹭了蹭，更加贴近他，源源不断而来的热度有些烫，险些烧穿我心底最后的勇气。
　　我努力地仰着头，嘴唇靠近他有些清瘦的颌骨。虽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脑子里确实还只是一团浆糊。
　　带有奇怪意味的亲吻之后，我试图为刚才的行为找一个借口，“呃……我……”
　　能感觉到白起此刻缓缓低头看我，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灼热。我听到他一向清朗的声音被压低在一片安静里，带有轻微柔软的无奈，“你又不想早睡了。”
　　“我……反正睡不着嘛……”说实话，很心虚，毕竟白警官我还是了解的，言出必践。既然说了要监督我早睡……
　　白起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你能够早睡。”他的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无奈，“不光自己不睡了，还想拉着我一起熬夜。又不怕长白头发了？”
　　我摇头。
　　黑暗有时候会让人恐惧，但有的时候，却也会给予人们遵循内心想法的勇气。
　　“就算头发都白了，你也会陪着我的，你说过的。”我煞有介事地说，一只手顺手回抱住他，“反正今天拔掉那么多，一个晚上也长不回来，要不我还是明天再早睡吧？”
　　白起笑了，“那你不睡，想做什么？”
　　他这个人，虽然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雷厉风行、冷酷桀骜的样子，但对我却是无比包容和温柔。之前在他面前我也没少立flag，比如说让他放假的时候每天带我去健身，结果后来也因为我过于懒惰而不了了之。他也鲜少要求我一定要做到什么事。
　　今天又是这样温柔。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用一个吻回应了他。
　　白警官，我想做什么，你已经知道了。
　　白起在我亲吻到他之后，果然连丝毫的停顿都没有，直接带着我侧身一翻，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再次被亲吻堵住了欲出口的话。
　　这是一个属于夜晚的缠绵悱恻的吻。


III.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白起难得的也没起床，反而靠在床上看一本厚厚的小说。
　　对于昨晚，我有些羞耻。
　　哪有人接着吻就能睡着的？！
　　对不起，我就睡着了。
　　辜负了良辰美景，我的罪过。
　　但是托这个吻的福，我睡得倒是挺早。
　　翻了个身，我偷偷摸摸地观察正在看书的白起。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随意，眉宇间也是少见的懒散。不过我刚打量了他几秒钟，他就看向了我，“醒了？早。”
　　不愧是白警官，感知太过敏锐。
　　“早……”早起懒得张嘴，所以我拉着长音说话，眯着眼伸手抱住白起垂在我身边的胳膊，含糊不清地说话，“白警官昨天亲的好……很有催眠效果……”
　　毫不意外地，我看到白起的耳朵红了。
　　这个人，亲都亲了，还害羞个啥！
　　起床洗完澡，我对着镜子吹干头发，打算梳一个新发型和白起一起出门逛街，结果在分头发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镜子里亮晶晶的一根。
　　白发。
　　“苍天啊！我错了！我这次真的再也不熬夜了！黑芝麻我也老老实实都吃完！你别再给我来白头发了！求求你了……”
　　我一咬牙，一跺脚，捏着那根白头发，闭眼一拽，头皮一痛，最后的这一根被我拔了下来。
　　呜呜呜，还是白警官手法轻柔一点。
　　去楼下买完早饭的白起正好推门进来，听到我的哀嚎之后，笑着从我手上抽出那根白发，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随后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在我眼里，不管你是白头发还是黑头发，还是什么其他颜色的头发，都是你，咳……都很……可爱。”他突然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其实，我也很期待，能和你一起携手白头的那一天。”
　　
　　行吧。
　　后来其实我也看开了。
　　想想等几十年之后，我和白起老掉牙的时候，孙辈的稚童应该也会绕着我们的轮椅跑来跑去，也应该会像我小时候问父亲那样，问我们为什么要坐轮椅，为什么不能陪他们跑跳，为什么头发是白色的。
　　那个时候我就可以骄傲地告诉他们，这是我和白起一路风霜的见证，是时间和深情给予我们的恩赐。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和白起靠在一起过周末，他在认真地看一桩案件的卷宗，而我则在随手翻的一本书里读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