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教会最大节礼日“愚人节”在四月一日，不过,同其他正神教会庄重肃穆的节礼日相比，与其称它为“节礼日”，不如称为“狂欢日”。在这一天上午，你有一次愚弄他人的权力，比如说对着你的海盗朋友大喊“格尔曼来了，快跑！”或者对新入教的信徒说“伯格主教让你去找他”。至于为什么要找新人，那当然是因为老信徒对此早有防备了。

　　不过，如果你序列足够高，实力足够强，或者后台足够硬，你也可以作一些常人不敢作的死，比如当着时天使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的面戴上单片眼镜——这是去年黑夜教会某天使专门从凛冬郡跑到拜亚姆整的活，据说吓得时天使追着黑夜的天使打了三条街；再比如说戴着假发面具、涂着红唇、穿上长裙向挚友祈祷：“克莱恩,我转到魔女序列了。”把半梦半醒的惩戒·救赎·生命三合一天使直接吓到清醒，光速降临到某人身边。

　　“既然这样，伦纳德·米切尔殿下,作为回礼,我也告诉您一个秘密。”发现真相后的三合一天使露出了标准的格尔曼式微笑：“其实，我梅林·赫尔墨斯·道恩·唐泰斯·格尔曼·斯帕罗·夏洛克·莫里亚蒂·克莱恩·莫雷蒂，就是水银、死亡、惩戒、救赎、生命、时天使所侍奉的‘愚者’先生，半步旧日‘诡秘之主’。”说罢不等伦纳德有任何反应，便返回“愚者”先生的神国继续睡大觉去了。

　　在这一天,愚者教会甚至会发出公告：“尊重信仰，但四月一日上午请小心您身边的‘愚者’先生信徒”。无他，只因那群“守护者'”——愚者教会官方非凡者队伍，以“古代学者”众多而出名——实在是太会行使他们的权力了。他们从不屑于什么类似“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之类的小把戏，宗旨是要整就整个大的，比如马路上看起来有个圆形深坑，马车和行人纷纷绕着走，其实那只是幻术；比如教堂原本门的位置变成了墙，墙的位置变成了门，想进教堂必须有穿墙而过的勇气（诡秘之主锐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模拟器），其实那也是幻术；比如向前来祷告的信徒发放只能回家后打开的《新愚者圣典》，结果“圣典”只是本扉页写着“愚人节快乐”的空白记事本；比如装作重伤濒死躺在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等有人经过便说“我是‘愚者’先生座下奇迹天使，现在，我要将毕生的非凡特性传授于你，喝下它，年轻人！”然后在受害人喝下由多种酒水果汁混合而成的奇特液体后逃之夭夭；比如用无面人的能力变成格尔曼拍着幸运海盗的肩膀说“你的非凡特性，我收下了。”（不过这种做法的效果近些年越来越差）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不过官方的告示其来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拜亚姆基本上都是愚者先生的信徒。

　　“黑夜的天使”伦纳德漫步在拜亚姆的大街上寻找着他的目标。他看见新白银城与新月城的半巨人还有些拘束,看见愚弄他人和被愚弄的人同时笑出声来，看见来自外国的游客新奇地四处张望，街边的小贩在吆喝着推销……他看见时天使帕列斯冲到一个年轻人面前大喊：“孙子啊爷爷找了你几百年了！你可能不知道，你是我们索罗亚斯德家族的后裔……”他看见奇迹师安提哥努斯翻了个白眼；他看见在“蘑菇牛奶冰淇淋店”门前排队、穿燕尾服戴领结的小绅士威尔·昂赛汀转过头对他微笑道：“愚者教堂旁边有个免费赠送甜冰茶的摊子。”他点头向水银天使致意，并把威尔的冰淇淋请了。

　　在挂着“甜冰茶免费赠送！不限量供应！仅今天上午！”横幅的小摊前，伦纳德注意到一位打扮奇特的年轻人，他身披黑色斗篷，戴着兜帽，赤着双足站在队伍中间——虽说在拜亚姆，“仅限四月一日上午”等于“这是愚人节的恶作剧”是条常识，但这并不妨碍甜冰茶爱好者们的热情以及抱着“万一是真的呢排个队又不亏”的侥幸心理的人。兜帽遮住了青年的容貌与神情，于是伦纳德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边思考“这年头苦修士都可以喝甜冰茶了么”，边好奇青年什么时候会回应他的视线。

　　但是领到甜冰茶的青年并没有做任何停留，伦纳德无奈，只能跟上去主动搭讪道：“这位先生，我想给您讲一讲我们的道标和救主……”

　　青年低着头边走边喝茶，并不理他。

　　“伦纳德啊伦纳德,你怎么能对一位信仰虔诚的苦修士传教！”伦纳德眉头跳了两下，腹诽自己，但已经开了口，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背：“‘水银天使’……”

　　青年又喝了一口茶。

　　“‘惩戒天使’！”

　　青年没有任何额外的反应。

　　完了，伦纳德的心越来越凉，这是没有一点羞耻心了。

　　伦纳德强撑到了台词结尾，终于，青年抬头回应了他。于是伦纳德看清了他斗篷下的样貌——黑发黑眼，有些熟悉感，却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张脸。

　　青年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一瞬间，伦纳德感到一股没由来的恐惧，这令人下意识害怕的笑容莫名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青年终于开口道：

　　“在拜亚姆，很少有人不信仰‘愚者’。”

　　“不过，曾经的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虽然后来见过了真神，但我仍然相信……”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伦纳德被这样离经叛道的渎神言论吓了一跳，这时，青年手上的半杯甜冰茶突然消失了。青年对自己惊世骇俗的话语不以为意，甚至觉得伦纳德震惊的神情源于失踪的甜冰茶，于是解释道：“没关系，只是时限到了，那个摊位上的甜冰茶，全都是历史投影。”

　　“那……我请你喝一杯真的吧……当作你愿意听我废话半天的谢礼。”伦纳德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带着他走进不远处的一间小店里，一边说：“我见过另一位苦修士，腰带都是树皮的……”

　　等到甜冰茶上桌，青年刚品尝了一口，然后再抬头时，却发现自己仍站在大街上，周围是热闹的行人，手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身旁也没有演技拙劣的传教士。

　　“现在问题来了，”青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历史投影的甜冰茶和梦里的甜冰茶，到底哪个更惨一点。”

　　“情况不太乐观啊……回贝克兰德和‘正义’小姐商议一下吧……”伦纳德伸了个懒腰想到。

　　“情况不太乐观啊……回。”伦纳德伸了个懒腰想到。

　　“情况。”

　　“有些饿了，先找家餐馆吃饭吧。”伦纳德伸了个懒腰想到。

　　悠扬的十二下钟声从教堂的钟楼传来，这是“愚人节”下午开始的标志，街道上已有三三两两打扮成传说生物的人出现，伦纳德看见戴白色礼帽，穿蓝衬衣、白西装、白裤子，系红色领带，披白色披风，右眼还带了一片有链饰的单片眼镜的帕列斯*向自己走来，忍不住打趣道：“老头，你终于想起阿蒙早没了单片眼镜、摆脱心理阴影了？”

　　“唉，那群‘古代学者’实在是太过热情难以推拒，非要让我穿成这个样子……”帕列斯扶了下单片眼镜，压低声音飞速说道，“臭小子，你的想法被偷过。”

　　“你的命运被影响过。”拖着白色蛇尾的威尔也走过来拉着伦纳德的衣角说。

　　“等等……”威尔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扭头一看，眼睛直接亮了起来，说不清是靠腿跑还是靠尾巴游走，飞快移动至突然出现的人身前，“你还好吧……不对，你醒了？！”

　　黑色斗篷下伸出四条黑色触手的青年蹲下，手掌一翻“变”出一颗糖，笑道：“香草冰淇淋口味的，想要吗？”

　　“不会是历史投影吧……”威尔盯他。

　　“放心，是从教会偷来的实物。”

　　“好耶！克总发糖！”

　　“咳……”帕列斯意味不明地低咳了一声，立马带着得到糖的威尔窃取距离溜了。

　　这下，只剩青年和在风中高速思考的伦纳德。

　　“和传言中一样……三年前四月一日出现在拜亚姆的‘黑色触手怪’……是你吗？”伦纳德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青年想到。

　　他期望得到答案，又害怕得到答案。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邀您共进午餐？”青年笑得狡黠。

　　“呃，”伦纳德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目不转睛地盯了对方大半天，忙移开视线，有点不自在地说，“不敢劳您破费。”

　　“我已经订好了位置，您不来才是真的让我破费。”青年笑眯眯地说，然而伦纳德却读出了一丝杀气。

　　叹了口气，伦纳德跟上了青年的脚步，一路上胡思乱想：“十二点已经过了，应该不会出现历史投影之中的餐厅……吧？如果是从前，怎么也得是他来敲我一顿饭……难不成是他请客我掏钱？”直到被丝毫不走心的“苦修士”领进“因蒂斯大帝餐厅”里临街的双人座位上。有侍者为二人撤去刀叉。

　　“今天下午，人们会打扮成各种各样的幽灵鬼怪，也有自发组织的队伍在主要街道上进行‘游场’；巨大的章鱼玩偶会出现在教堂广场、市政广场和中央广场，只要对它大喊一句‘Cthulu Fhatgn’，你就能得到一颗‘比比多味糖’，从迪西馅饼味到辣椒味应有尽有；集市也陆陆续续开张；晚上则是南瓜灯的世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南瓜灯，广场上有集中的南瓜灯展，还可以猜写在南瓜灯上的谜语……您是从鲁恩来的游客吧，不如明天再走？”青年平静地介绍到。

　　“其实，我是来找人的。”伦纳德说，“三年前，有人在拜亚姆第一次见到了沉睡后的他……”

　　青年思索片刻，回应道：“三年前，‘愚者’先生降下神谕……”

　　“‘神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合’，锚除了源于信仰，还可以来自认知、记忆与互动，因此教会半神以上人员必须参与‘愚人节’。”餐厅老板一边上菜一边接话道，“祂赐下隐秘神秘的力量，让圣者与天使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行于世间。”老板向伦纳德行了一礼：“您好，我是‘古代学者’罗宾，这间餐厅的老板，也是提议‘愚人节’加入‘克总发糖’要素的‘守护者’。很荣幸见到您，‘黑夜的天使’，您在我们之间很有名。”

　　“呃……谢谢？”伦纳德有点不知所措。

　　老板又对青年说：“你去年没来？”

　　“忙，抽不开身。”

　　“我还以为你陨落了呢。”

　　“我看你是不想要‘财天使’的称号了。”青年面无表情道。

　　“哈哈，开玩笑的。”老板上完菜，对伦纳德笑道，“这位小哥要是用不惯我们的餐具，可以叫他给您换成刀叉。”

　　“他会用。”

　　“那行，我先走了，祝二位用餐愉快。”

　　被老板一打岔，伦纳德也不好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好在周围桌上全都是因蒂斯大餐的环境中，拿起筷子，伸向桌上的四菜一汤。

　　这是克莱恩梦境里的餐具。这是克莱额梦境里的饮食。

　　青年仿佛感觉不到怪异、尴尬和伦纳德的沉默，解释道：“‘财天使’不怎么好听，对吧？我们也常常讨论这个源于‘财神’的称号应该改成什么，‘金镑天使’？‘商业天使’？不行，和‘永恒烈阳’冲突了……”

　　青年自说自话，这情景，倒是和上午反过来了。伦纳德想接话，想开个玩笑，但他从来不知道，一位天使的悲伤也能压得他喉咙干涩、食不知味。

　　你现在能在现实里吃到故乡的饭菜了，可你……还记得这些吗？还想要这些吗？还在乎这些吗？

　　……

　　“你真是浪费了一顿珍贵的午餐。”青年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这家店是教会的产业，专门……”

　　“专门充当‘守护者’对外的遮掩，顺手宰一下那些因蒂斯冤大头。”老板走过来补充道，“我许愿装扮成罗塞尔大帝执政时的样子。”

　　“你的愿望实现了。”青年打了个响指。

　　转瞬之间，老板换了身行头，戴王冠、假发，穿国王礼服，手握权杖，脸上甚至粘了胡须。

　　“多谢，祝二位度过美好的一天。”

　　老板刚走，又一位来客到了，伦纳德觉得此人样貌颇像书中的罗塞尔大帝。

　　“又一个冒牌货……”来人咕哝道，“我许愿装扮成‘无脸男’，等等……”他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笑道，“我许愿装扮成‘FFF团’团员的模样。”

　　“……你的愿望实现了。”青年有一个响指，来人变成了手持巨型死神镰刀，全身黑袍的样子。

　　“你去年怎么没来？害得我只能去找科塔尔和安提哥努斯那两头什么都不懂的老狼。”“FFF团成员”抱怨道。

　　“关键时期，不敢擅离。”

　　“我还以为你疯了呢。”

　　青年又露出了那种令人害怕的笑容——经帕列斯提醒，伦纳德终于想起，如果右眼再添上一片单片眼镜，那就和被阿蒙寄生没区别了。

　　“顺便，在天尊的记忆里，柯南和海贼都是完结状态的——”

　　“什么？快薅两本出来给我看看！”

　　“——可惜，祂一本都没看过。”

　　“……”“FFF团成员”无语，“FFF团成员”深呼吸，“FFF团成员”说：“莫生气，伤身体，虽然我只是历史投影……”

　　青年笑呵呵道：“慢走不送，玩得开心。”然后他发现，伦纳德出现了晋升“隐秘之仆”以来最大的情绪波动。

　　“天尊……的记忆？”

　　青年露出了一个和以往都不相同的微笑，像亚当，像黑夜女神，温和，悲悯，充满神性。

　　“请给我一个狡辩……啊不，解释的机会。”青年打了个响指，“我希望伦纳德能装扮成独眼海盗的样子。边走边说？”

　　没有人敢拒绝一位神明，也没有人能拒绝一位神明。

　　头戴绣有骷髅饰有羽毛的海盗船长帽、右眼戴眼罩、换了一身话剧里一样夸张海盗船长服的“米切尔船长”沉默地跟在“黑色的触手怪”身后。说着要解释的青年一语不发地散步，仿佛真是一位加入节日的游客。从愚者教堂出发的游场队伍经过他们，这是第一队，也是规模最大的一队，为首的是老套地变成狼头狼尾人身的“奇迹天使”安提哥努斯和“愿望之神”科塔尔，之后的人群里，有在阳光下还不打伞的“吸血鬼”，戴尖顶宽檐帽的“女巫”，一身白骨拿镰刀的“死神”等等经典配置，帕列斯和威尔也混入其中；有戴光环和翅膀装鸟人天使的和猫头人身的“丰产与康复之神”、狗头人身的“冥界和亡者之神”、狮身人面的“谜语人”等奇形怪状的玩意儿；还有一个团的格尔曼极具压迫感地走来，经过伦纳德时还颇给面子地齐刷刷望了过来，如果里面有诡法师，肯定能感觉到魔药消化了一大截；一个团的罗塞尔大帝则被更多的“见一个打一个”的占卜家和罗密欧与朱丽叶、基督山伯爵等他“创作”的书中人物包围；拉着横幅的、演奏乐器的、唱歌跳舞的……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欢乐的氛围感染着城市，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里面至少一半是历史投影，三分之一是密偶。”青年放慢脚步，跟伦纳德并肩而行。伦纳德这才回过神来，在这座城市里行走，自己也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微笑。

　　“我贡献了七个阿兹克先生。”

　　见伦纳德不再紧张，不再忧愁，青年达成了他的目的，开口道：“我曾经看过一部漫画……算了，用你们可以理解的词，小说。”

　　“我曾经看过一本小说，女主角是一位陷入沉睡的远古神明率先苏醒的人性，她以人类的身份拥有了家人、朋友、同事。”

　　“后来，神明在她体内完全苏醒，她身边的人，有人拿她当神明尊崇，有人继续把她当朋友，只有男主角一直在纠结，自己该怎样对她……”

　　“所以最后，男主角决定怎么做？”伦纳德想，这个故事不一定是真的，对方可能在暗示什么，暗示他应该……

　　“我也不知道。”青年摊了摊手，“小说还没完结，我就陷入了沉睡，一觉醒来，我就是克莱恩了。”

　　“然后遇见了队长，遇见了你，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梦里也不全是假的，至少那个名字确实是我本名。”

　　“所以，除了那个西大陆名字，你叫我什么都可以。”

　　“我不会强迫你以什么态度对待我，但我仍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叫我‘克莱恩’。虽说疯狂冒险家是我最喜欢的身份，但毕竟……”

　　“克莱恩是承载了我最多感情的名字。”

　　在他初来乍到时，是“克莱恩”遇见了最好的哥哥、最好的妹妹、最好的老师，以及最好的同事。

　　完了，闹大乌龙！伦纳德怔住，他担心的和克莱恩纠结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再问一个问题，只要确定是克莱恩本人而不是什么陷阱……

　　“克莱恩……‘火种’手套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七千镑！”克莱恩咬牙切齿道，“怎么，你终于良心发现卖得太贵打算补偿我了吗！”

　　“不是，我……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确实贵了你要什么补偿都行，我只是以为……”

　　克莱恩好笑地看着黑夜的天使慌乱地想解释，故作生气道：“以为什么？”

　　“以为你……唉！”伦纳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全部叹了出去，他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三年前，‘愚者’先生降下神谕，但任何人都无法再进入你的梦境了，一年前‘愚人节’你都没来，我只是……偶尔……有一点……像其他人一样怀疑……”

　　“怀疑我陨落了？疯了？人性全无了？输给天尊了？”

　　“是……呃，也不是……”伦纳德感觉自己这些年都白活了，语言组织能力退化到童年时代。

　　“我是没想到，你一个年年过来整活的鲁恩人，黑夜教会的天使，竟以为我人性泯灭了？你也进过我的梦境，你觉得哪个失去人性的神，能允许教会搞出这么缝合的节礼日，还鼓励信徒‘缝，缝就完事了’，往里面塞一些奇奇怪怪的活动？”克莱恩无奈道。

　　“古代学者”们贯彻落实愚者先生精神，既然“愚者”先生已经把愚人节和万圣节缝起来了，那他们为什么不能把元宵节、狂欢节、漫展cos游场、“克总发糖”等等等等缝进去？这叫“充分发挥人的创造性和主观能动性”。

　　“其实，我才知道你就是‘愚者’先生，就是‘诡秘之主’……”

　　“哈哈，行。”克莱恩干巴巴地说到，“我大概是睡傻了，居然会幻想你可能像尊崇神明一样对待我。”

　　于是旧日和天使就像普通朋友一样，扮成吓人的角色，走在拜亚姆大街上聊天说笑，十多年未见的隔阂、序列间的差异、以及可笑的误会，就这样，像克莱恩手中买来的两杯甜冰茶里的冰块一样，融化了。

　　“我不喝。”伦纳德摆手道。

　　“……我喝两杯。”克莱恩咬着吸管含糊道，“所以，帕列斯和威尔没告诉过你？”

　　“他俩也知道？”

　　“……我看就你一个不知道的了，你在愚者教会的名声，大多都是他俩传的。”

　　“什么名声？”伦纳德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然是像什么从楼梯上滚下去啊，中二时期的糗事啊，为了写诗焦头烂额脱完发还写得不怎么样啊之类的事情了。

　　“不告诉你。”笑死，他诡秘之主的快乐源泉怎么可能告诉当事人。

　　“好吧，那么，原来你也会看那种不管怎么开始最后都会以爱情结局的小说？”

　　二人正走着，前方就是拜亚姆中央广场，这里是集市的中心，也是狂欢的海洋。工人们正在为花灯搭建骨架，蒙上绘成南瓜样的纸（据说明年就能进化出西大陆风格的灯笼）。这时，克莱恩被一位游客拦住了。

　　“英俊的先生，您真是有一双迷人的眼睛！”来人夸张地赞美道。

　　伦纳德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危机感：“他是谁，又是克莱恩的熟人吗……”他挑眉望向克莱恩，却发现克莱恩仍保持着神性的笑容。

　　“不知您是否愿意，把您的双眼送给我？”来人说罢，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突然睁开了无数只猩红的眼睛！

　　伦纳德不由分说，一个上步将克莱恩护在身后，立马就要从隐秘之中抽出他的剑。而他身后双手都被甜冰茶占了的克莱恩只得无奈地伸出两条触手，一只缠住伦纳德的手腕，一只缠住刚拔出来的剑柄并把它重新隐秘。

　　“啊呀兄弟，别紧张别紧张，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玩笑，如若惊扰，请收下我诚挚的道歉。”来人慌忙摆手，后退两步，让身上的眼睛消失不见，神情却显得有些抑制不住的高兴，“二位也是非凡者吧？看二位也不像本地人，从鲁恩来的？拜亚姆真是个好地方啊，我已经连续五年专程从因蒂斯来这里过‘愚人节’了。”

　　那确实，你刚刚吓到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天使……克莱恩心里吐槽，面上表情未变：“密修会，无面人。”

　　“啊？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看出来的？难道说……”无面人脸色忽变。

　　你对面那位可能不需要看就能知道……伦纳德跟着腹诽，在南大陆和那群“守护者”呆久了，逐渐也传染上了他们的习惯。

　　“是推理出来的？！”无面人一脸惊喜，“实不相瞒，密修会首领失踪多年，现在已经名存实亡，其实我是有些想加入‘愚者’教会的，毕竟他们‘古代学者’是真的多……”

　　“迟了，‘古代学者’魔药主材料来源之一已灭绝。另外，今天的拜亚姆天使遍地走，半神不如狗，占卜不准，万事小心。”

　　“不过，愚者教会仍欢迎你，入教送因蒂斯大帝餐厅九五折优惠券。”克莱恩吸了口甜冰茶，拉着伦纳德走了。

　　感受着从阻止他拔剑时就一直缠在他手腕上的滑腻触手，伦纳德的脸有些尴尬地微微涨红，他听说过克莱恩在诡法师时曾吓过红天使梅迪奇，没想到今天身为天使的他竟被一个小小的序列六吓到了，而且还是密修会的人。他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会以‘古代学者仪式太难’或者‘玫瑰学派半神销声匿迹’为由拒绝他……”

　　“‘愚者教会每多一位诡法师，玫瑰学派就得少一位半神’是吧……”克莱恩轻松地笑着，一边想回去以后“黑夜的天使”又要多一件光荣事迹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我忘了，我只记得查拉图灭绝了福根之犬。再说送上门的非凡者不捡白不捡，毕竟我们愚者教会又称‘密修会拜亚姆分会’。”

　　二人心照不宣地牵着“手”，谁也没提这回事。他们这个奇异的组合不时吸引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游人，甚至负责发糖的绿色章鱼自转一圈把他俩看了个遍。

　　“他们说每只章鱼都有自己的名字，这只绿色的叫章鱼哥，喜欢吹竖笛，梦想是成为艺术家；市政广场那只黄色的叫杀老师，喜欢甜食和涉禽读物；教堂广场那只黑色的则是正牌的‘Cthulu Fhatgh’，不过也不怎么正宗，传说里他是章鱼头蝙蝠翅膀蹲坐马桶的形象……”克莱恩介绍到，“这种章鱼玩偶需要四个人合作出演它的八只触手，然而前年教会广场的玩偶里面只有我一个人——真可惜，你那年有事没看到。”

　　“是啊，我只能趁着时差过来吓吓你，然后就得立马回去工作。”听他这么一说，伦纳德顿时倍感遗憾，“所以说，为什么威尔和那个老板喊的是‘克总发糖’？”

　　克莱恩喝完了一杯甜冰茶，把它变成了一副塔罗牌。“哦，‘克总发糖’，意思是‘名字开头为克的人给糖’，以前用来代指‘Cthulu Fhatgn’，现在被他们用来指我。”克莱恩单手把塔罗牌开扇，“抽一张。”

　　“这是占卜吗？”伦纳德好奇地问，指尖在纸牌上缘左右移动，最后停在其中一张上。

　　“不是，随便翻。”

　　尽管如此，伦纳德抽出牌，还是依照规则，顺时针翻开。是“星星”。

　　克莱恩笑得一脸愉悦：“你知道当初你为什么抽到‘星星’吗？”

　　伦纳德双指夹住牌，手背抵住下巴思索道：“因为……是我的命运？你当时其实偷偷地在给我占卜？可惜，我当时怎么没想到这一层，牌的正逆位已经忘了……”

　　“哈哈……嘿嘿嘿……”克莱恩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把那扇全是“星星”的塔罗牌展示给伦纳德，“看！”

　　“好吧，其实也不怪你。”克莱恩收起了笑，“我觉得连阿蒙也想不到，在小事情上我可能比他更喜欢恶作剧。所以现在对我精神影响最大的反而是‘门先生’的唯一性，它让我有时会冒出第四纪贵族特有的口音和长难句。”克莱恩取走伦纳德手里的牌，让那叠塔罗牌变成一只鸽子飞走了。

　　“罗思德群岛著名流浪马戏团——‘星星马戏团’来拜亚姆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占卜家、小丑、魔术师一应俱全！那边两位先生，要来看看吗！现在可享受魔术师一对一表演！”不远处，一位脸上涂夸张油彩、戴红鼻子的半巨人小丑向伦纳德二人走来，热情地招呼。

　　“算了吧，我见过的魔术师就没有一个是真正靠手法表演的，全都是魔法师。”克莱恩冷漠地拒绝。

　　“‘星星马戏团’……”伦纳德既狐疑又无奈地看向克莱恩，克莱恩连忙澄清：“不是我这名字和我没关系虽然它确实是教会的产业……”

　　“所以，你这又是马戏团又是愚人节的，是为了给他们扮演的机会？同时这也是你看上去人性异常充沛，甚至充沛到有些过头的原因？”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被一位天使这样评价，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愚人节’确实是原因，但也只是众多原因之一，你看我、女神、罗塞尔、帕列斯、威尔等等，是不是人性都维持得不错？那是因为这些都是你的熟人，你要让普通人来看，结论就不一定了。还有，我的信徒最少，只能用加强社会关系这样的方法。最后，冬礼日其实也有扮演的功能，比如造梦和安魂。”

　　“加强社会关系……似乎并不适合我。”伦纳德感叹道。

　　“这只是稳定人性的方法之一。原句是‘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性多了，神性自然就少了，或许，你可以等魔药消化完了再去维持人性？”

　　“这样的方式我真是第一次听到，以往我们只是增加信徒。”

　　“那是因为跟我一样生长在红旗下的罗塞尔没成神。”克莱恩吐槽道，也不管罗塞尔能不能听到，反正作为曾经的知识皇帝他肯定有办法知道，“听见没，罗塞尔，都是你的锅。”

　　夜幕渐渐降临，大型花灯、街边商铺和行人手中的南瓜灯中烛火燃起，不少店面和路边摊为了招徕生意都挂上了“猜灯谜赢礼品”的广告，人们往广场聚集，开启今夜最后的狂欢。小吃摊前的客流量像欢乐的气氛一样达到高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忘记提前预定晚餐的“海盗船长和他的触手怪”只能把晚饭推迟到夜宵时间。克莱恩拉着伦纳德，静静地、慢慢地向城外走去，远离人群，远离热闹与喧嚣。

　　伦纳德突然觉得，克莱恩应当是生活在拜亚姆树林、湖泊与群山之中的精灵，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每年固定的时间跑到人间玩一天，玩累了再回来，偶尔一时兴起，就抓个顺眼的人类带回来。这样也挺好，他想，这样他就不必面对外面那些……

　　夜色渐浓，克莱恩看不清眼前的路了，他吸光最后一口甜冰茶，把空杯子变成一盏南瓜灯，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摘下南瓜灯脸上贴着的谜语小纸条。

　　“伦纳德，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

　　灯笼微弱朦胧的橙红火光跳跃着映在克莱恩棕色的瞳里，今夜无月，不知是否有神明在其中影响，这对他们来说反倒是个好天气，于是唯一的光源来自克莱恩手中那盏灯。

　　克莱恩在前面引路，触手仍缠着伦纳德的手腕，他并不急需得到答案。伦纳德跟着他身后，托着下巴思考，视线漫无目的地乱飘，最后停留在克莱恩的侧脸上。

　　“因为乌鸦被阿蒙寄生，然后阿蒙被诅咒变成了写字台？”

　　“噗。”本不指望得到答案的克莱恩笑得脚下一踉跄，还好他的目的地已经到了。他转过身对伦纳德说：“就是这里。”

　　伦纳德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从这里能俯视到拜亚姆城、新白银城和新月城三座城市，人间烟火，美不胜收。

　　克莱恩不知何时已变回廷根时期的模样，褐发棕瞳，但少了那股青涩斯文的书卷气。伦纳德看见他把手中灯笼抛向高空，张开双臂朗声道：

　　“尽情享受这末日前的狂欢吧！”

　　霎时间，三城的空中皆出现无数盏表情各异的南瓜灯缓缓上升、漂浮，人们的惊呼随风传来，伦纳德怔怔地看着施展了笼罩三城幻术的诡秘之主克莱恩脸上，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是属于一个年轻人的朝气蓬勃、意气风发，违和却生动，怪异却真实。

　　“别担心，离末日还早，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教会你。”

　　就像是回到了廷根，只不过他们的师生关系调转。

　　“我会教你‘人生来自由，权利平等’。”

　　克莱恩转头，与站在他斜下方的伦纳德对视。

　　“我会教你‘爱情自由且平等’，不论你是否会回应一份爱情。”

　　“我会教你——”

　　克莱恩渐渐变成伦纳德只在梦中见过的、黑发黑眼的异乡人模样，周明瑞的模样。伦纳德意识到，在克莱恩隐秘神秘的力量中，他在现实里直视神明的真容。

　　万千灯火之中，克莱恩的眼神疯狂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勇气。他向他最在意的人、最坚定的锚、他能保持人性的最强大的原因——承诺道：

　　“——人定胜天。”

　　—END—






　　*帕列斯cos的是怪盗基德

　　救命我想写甜甜的双向暗恋为什么最后写成了出征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