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的时候，他的被子里乱卷着另一个家伙，只露出漆黑颜色的双足纠缠在一起，像没包好的饺子在沸热的汤锅里露了馅。窗外是已到下午的阴沉天色，八成酝酿着一场夹雨小雪。

想起来了，是他把祂拽下华彩的玻璃王座，是他把神明拉出梦境、拖向现实、再到他那张从未承载过两具肉体的床上。奈亚拉托提普乐于看人类感情恣张，并且始终不疲厌于此。毕竟祂并没有这种脆弱的东西，或者说是很淡薄——谁知道呢。

所以祂放肆地笑着，蹬掉挂在脚尖的鞋，任凭这大胆越界的凡人把祂撞在床头上。蓝紫色的血飞溅在白墙，卡特才意识到能干出这样事情的自己要不是彻底地精神失常了就是嗑了上百颗LSD。奈亚拉托提普金色的眼睛眯起来睨视着他，竖瞳都浸润在疼痛里放大成半个深黑椭圆，随即祂支起上半身，迎着人类的脸送上吻去。

伦道夫·卡特不敢再回忆接下来的事了。奈亚拉托提普冰凉滑黏的手臂像蛇，手脚腕上也戴纯金的蛇形环。祂缠得他叫出声。叮当作响。一朵残花为他绽开。

窗外开始下雨夹雪，悄悄跑出去的计划破得粉碎。可能是这狡诈的神早就读取到他的思想而制造了这样的坏天气，毕竟全宇宙都按祂心意运转，改变地球天气自然简单得都不知道需不需要一个念想。但奈亚拉托提普只是翻了身从被子里露出一团黑发，轻浅的呼吸仍旧平稳。祂闻起来像乳，渐渐地整个房间全是那种分不清是味道还是感觉的震颤。他看着祂，眼睛逐渐被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融蚀，他的目光粘稠地一滴一滴打在祂的脸上，而祂的身体整个地吃吃在窃笑。只有嘴没有笑。于是他知道祂醒了，或者说从来没有睡着过。

他与丑恶的外神同床共枕，而披着人皮的祂是如此的美丽无害，有着蛇的身体和犊羊的面孔，向着他伸出手索要衣物来弥补昨夜被撕毁的长袍。人类总喜欢漂亮的同类，尽管卡特知道藏在皮囊之下的是那切切察察的恶心怪物。看着床上的祂，四肢套在金环里，身躯套在被褥里，像囚徒。他彻底地笑破了，大脑变成了一滩尖叫着融化的冰淇淋。转身去拿衬衫，祂上下打量一番就说太小不合适，最后穿上竟还是嫌宽松的。都怪祂太纤细，他们的身高差距仅仅变成了奈亚拉托提普露出的一节手腕，像发育得着急的青少年，到处都是竹的肢体露出来。

奈亚拉托提普站起来的时候头顶擦过屋顶，他看到祂并没有穿来时的那双高跟鞋，而是赤足行走在地毯上。

“一会儿见。”祂的声音从玄关传出来。

这个“一会儿”，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十年后。你不能指望一个外神分清一秒与十年的细微差别。卡特应了两声，也没出于礼节把祂送出门，他只是不想再惹上麻烦。

奈亚拉托提普的脚步声在离开门槛的一瞬间消失殆尽。窗外的风雨突然停了，旋即亮起的太阳红而润，像在一碗油汤底部仰望上面卧着的卵黄。一切都是祂搞的鬼。卡特回到床上，却再也无法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