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182718
作者 : 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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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恩刚刚想卸掉这只没礼貌的揽着她肩膀的胳膊,就被后颈上传来的内敛却锋锐的熟悉气息打断了动作,僵硬得任由近在咫尺的猎人坐在身旁的高背椅上。
“我不喝酒。”她故作镇定地开口。
“没关系,我完全理解。”安德森善解人意地微笑点头,“我一个人喝两杯也是可以的。”胳膊一伸,把酒保放在她面前的玻璃杯挪到自己面前。
克莱恩嘴角微抽。很难形容,安德森身上欠揍的气息一下子冲淡了高序列带来的压迫。
累了,摆了,不跑了。事已至此——
先吃饭吧。
没有正面给予安德森回应。她扫了一眼吧台上的菜单,片刻后招呼酒保:“麻烦给我上一份你们店里最贵的午间套餐,酒水换红茶。”同时伸手把刚刚买啤酒找给安德森的零钱推了过去。“不够的找他要。”
“真斤斤计较啊,”安德森耸了耸肩,没有阻止她的动作,甚至意外配合地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眼神接触到克莱恩不太相信的目光,他笑了笑:“就当是对于我昨晚过于粗暴的补偿?怎么样,还疼吗?”
可太疼了!克莱恩不着痕迹的瞥了一样自己的手背,那一簇炽白火苗留下的痕迹短短一晚根本没法消退,时不时传来的灼烧感让她不得不用左手来拿皮箱。
要不是扣动扳机的时候扯到了伤疤,刚那枚子弹就该正中他的眉心!克莱恩愤愤地想到。
“哇原来安德森好这口...”“搞得你不喜欢这款的?刚刚她进来你眼睛都直了!”“你不怕死啊!小点声!”随着安德森话音落下,酒吧里好像恢复了刚刚的喧闹。克莱恩愣了一下,分辨着身边七七八八的传入耳中的闲话,一下有点跟不上跳跃的话题。
安德森,刚刚说了什么?她仔细回想起安德森故意拉长的音调,眼神接触到了他还挂在脸上的,暧昧的笑容。
她感觉血液嗡得往脑袋里涌,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在酒吧中几个不怕死的海盗们的起哄声中狠狠的捏起安德森胳膊上的软肉,用力一拧——
“疼疼疼疼疼啊!”安德森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立刻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我们有话好好说!”
“很粗暴?很疼?嗯?”克莱恩咬牙切齿的反问,手上的力度一点没松。
“我说错了!我道歉!是你粗暴,我疼!”
克莱恩冷静地将理智一词丢至脑后,把安德森喝空的啤酒杯抡起,朝他脑袋上招呼。
“嗨呀,不要发那么大火,开个玩笑而已,知道你这么大反应我下次不这么说话了。”
“你看,你也把我打回来了,现在我脑袋上这么——大一个包!我还请你吃了午餐!我觉得我还是挺好说话的。”
“你觉着这家店的牛排煎得怎么样?我看着好像会不会太老了一点?啧啧,边上都焦了,要不切一块我帮你尝尝?”
克莱恩放下刀叉,从面包篮里抓了一篇白吐司塞进了安德森嘴里,堵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太暴躁了。克莱恩一边切着确实偏老的牛排,一边在分析自己波动情绪的来源——胸口的项链。她深知再怎么化妆扮丑,自己本身容貌和‘欢愉魔女’本身自带的吸引力来到不受法律规束的海上,会给自己惹上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出发前跟‘正义’小姐租借了‘谎言’项链,给自己捏了一张冷酷的脸。
得益于这张被她取名为格尔蔓·斯帕罗的面庞和故作疯狂的行事风格,她在苏尼亚海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直到在安德森这里遭遇滑铁卢。
克莱恩手腕微动,叉子狠狠扎入牛排。
虽然安德森废话连篇,但克莱恩确实从中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暂时还不清楚原因,安德森,似乎,没有对她起杀心?
但转念一想,似乎更可怕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么近的距离,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自己也就这么安坐着吃午饭?还是他付的钱!克莱恩在心中小小的唾弃了一下自己的行为,随即又在“吃白食诶不吃白不吃”的自我安慰中叉起一块西蓝花,咀嚼着,想着。
此子心机颇深,此地不可多留。
克莱恩捻起餐巾,擦了擦唇边的酱汁。
就着最后一口啤酒,避免了被一口面包噎死的命运的安德森放下酒杯,也扯过一张餐巾,随意抹了抹嘴后开口:“吃完啦?”
克莱恩放下餐巾,侧头望向安德森,没有开口。
安德森看着眼前左脸写着警惕,右脸写着“我要看看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样”的冷峻脸孔,无奈的摊了摊手,“不要那么紧张嘛,放轻松放轻松。”
“有话直说。”克莱恩言简意赅。
“我买了后天的船票。”安德森从口袋里抽出叠成方块的票据,展示在克莱恩眼前。
后天,一等舱,是这个港口,目的地我不认识,但三天的行程应该还是在苏尼亚海的沿岸。克莱恩有点拿不准安德森的意思,毕竟船票看起来不像仿制的,她一眼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总归感觉不太真切:他就这么放过了自己?
克莱恩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犹豫:“一路顺风?”
安德森绿眸中荡漾起说不清的情绪,他语气带着明显的笑意:“我会的,你也是。”
克莱恩感到了一丝不妙。
“你要跟我一起走。”安德森补上了后半句。
被过于理所当然的语气震住的克莱恩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现了问题:“为什么?”
安德森挑了挑眉毛,“看来魔女小姐总算有兴趣跟我聊聊了,”他弯腰,主动提起了克莱恩放在脚边的皮箱,向克莱恩伸出手来“走吧,我们换个地方说。”
装什么绅士啊,是怕我拎起箱子就跑吧!被安德森抢占了先机的克莱恩在心里愤愤吐槽。但犹豫了些会,还是把手搭在了他掌心。
打不过而已,不丢人。她面无表情的给自己重复着心理暗示。
“随便坐哈。”安德森合上房门,随手指向旅馆房间内唯一一张椅子,自己则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床沿。
“姓名?”
“格尔蔓·斯帕罗”
“实力?”
“刺客途径序列六。”
“性别?”
“...女。”克莱恩深吸一口气,她彻底认识到,顺着安德森的节奏进行对话,结局迟早是自己因为‘挑衅’而情绪失控,丧失理智。她打断了看起来饶有兴趣想继续问点什么的猎人。
“有话直说。”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再一次说出口,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安德森摸了摸鼻子,猎人趋利避害的本能明了地告诉他再进行刚刚的对话是不理智的行为。好吧,他摆手示意格尔蔓稍安勿躁,顺着她的意思开口。
“你知道吧?我是一个赏金猎人。”
废话。克莱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赏金猎人是干什么的吧?我热衷于寻觅像是无人发掘的古遗迹、失落的宝藏、人迹罕至的小岛上生长着的奇特材料。”
“我知道赏金猎人是干什么的。”格尔蔓开口,当然,克莱恩说这句话的潜在意思是“你再逼逼赖赖东扯西扯我就掀桌子走人。”
安德森无辜的睁大了眼睛,语气委屈“我说那么多!你什么反应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是你没听懂还是我没说明白。这不,说详细一点,不然你肯定拉不下脸来问。”
这怎么还成我的问题了?克莱恩一阵错愕。她随即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发现为了不被安德森“挑衅”到,对他的绝大多数发言,确实都采用的是一个左耳进右耳出的处理方式。
而且我为了端着人设,也确实不会主动询问...
安德森看着面前人神色似乎略有动摇,加快语速趁热打铁。
“我看你实力不错能力和我又互补,我这刚好有一处非凡遗迹的小岛坐标不如我们搭个伙?收获五五分我先选,我再额外补给你这个——”
他左手往马甲口袋里一翻,一个锡制的小盒就出现在了他手中,即使有明显的封印痕迹,但在它出现在克莱恩视野中的那一刻,她明显的感觉到了属于相同途径的吸引力。
痛苦魔女的非凡特性!
“怎么样?”安德森看着她发亮的眼睛,没等克莱恩回答,笑盈盈地起身把手中的锡盒放在了格尔蔓手上。
“好啦,根本冲突解决了,”安德森拍拍手,“我来给你讲讲那座岛的基本情况。”
我好像还没有答应...克莱恩茫然的看着落入手心的锡盒子。
他根本就没想过我会拒绝吗?特性就直接给我了?肯定是‘谎言’放大了我的表情,还是要控制佩戴的时间...这人又开始自说自话了...克莱恩在心里嘀咕,不过手上检查封印是否完整的动作可一点没慢,诚实的把它塞入了皮箱。
...
“情报大概就这么多了。”安德森理了理床头的靠枕,斜靠在床头,“有什么问题吗?”
“只有我们?”克莱恩思索后询问道,评估了下两人的实力和安德森提供的相关信息,感觉踏入那座岛屿有着不算小的风险。
不知道是安德森太有自信了,还是说他的实力比展露出来的更强?
“看得出来,你还是很谨慎的嘛,”安德森啧啧两声,称赞道。“但在那种地方,人数可不是什么优势。”
这么看来,应该是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克莱恩分析着安德森透露出的信息。魔女和猎人途径相邻,能力某种程度上也带着隐约的联系:‘刺客和收割者’都有着找寻弱点一击必杀的特质;‘挑衅者和教唆者’主要依靠言语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纵火家和女巫’都受到火焰魔法的眷顾。
安德森说考虑到能力的互补,那就排除这些相似的能力:猎人灵感不高,主要依靠直觉,魔女则有着不俗的通灵方面的特长,还能通过镜子进行占卜和反占卜;冰霜和蛛网限制敌人的行动,给猎人布置陷阱和找寻破绽的时间;猎人的炽白火焰以极高的杀伤力而闻名,魔女的黑炎则对灵性生物有更强的克制效果...嘶,这么分析下来好像两种途径真的很适合搭档啊?克莱恩都快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不知道猎人的‘挑衅’对灵智不高的智慧生物有没有效果啊?克莱恩盘算着,越想越觉得是一次不错的机会:有仇恨稳定的MT在正面承担绝大部分伤害,自己做做辅助工作划划水。遇到危险有高序列的顶着,实在不行自己还能通过镜中世界逃跑。
“成交。”
下定决心后,格尔蔓冲着面前没有一点不耐烦的猎人微微点头,示意没有别的问题了。然后从箱子里摸出两面巴掌大的镜子,伸手递给安德森。
“我奉行等价交换,”格尔蔓嗓音清冷,“魔镜替身,可以抵挡一次序列六的全力一击——就当是你预支报酬的回执单。”
安德森眼睛一亮,麻利的接过镜子塞进马甲的内袋里,向她竖起了大拇指“够意思,我越来越看好我们的未来了。”
“未来的合作,合作的未来。”在充斥着危险的冰冷眼神注视中,安德森讪笑着改口。
“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格尔蔓冰冷地开口。
安德森嘴角勾起,绽放了一个阳光的笑容。
“去找我的‘朋友’们,借点钱。”
“朋友?”
克莱恩跟着走街串巷,敲开了僻静黄昏中的一扇小门——门开的一瞬间,安德森用正中眉心的拳头和这位“朋友”打了个亲切的招呼。
安德森接住陷入昏迷而向前倒下的人,拧身一翻,这个鼻子还往外冒着血珠的可怜男子就仰面躺在了砖石地上。
“来来来,”他热情的招呼着格尔蔓,“魔镜占卜一下,看看这家伙把钱都藏哪了,找出来我们分了!然后把他丢下水道里去!”
格尔蔓看了看地上的人,又看了看蹲在边上甩着胳膊放松的安德森,沉声发问:“你朋友也是赏金猎人?”
安德森愣了一下,“不是啊,它是个海盗。”
“就那种,劫掠商船抢夺财物,袭击客船杀害民众的传统海盗。”他抬脚踢了踢海盗无力垂在地面上的胳膊肘。“之后干了一票大的...好像是经商的一家三口...就隐姓埋名躲了起来,可惜...”他啧啧两声,笑着说到:“刚刚在酒吧碰上我了!”
“所以你们不是朋友,只是之前认识?”格尔蔓继续问到。
安德森抱着胳膊,短暂的考虑了一下回答,“唔,我是认为,能在不宽裕的时候,无论主动还是被动接济我的人都算个‘朋友’吧。”
格尔蔓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那你‘朋友’还挺多的。”她如此评价道。
安德森弯了弯眉眼,笑着回应:“我也这么觉得...
嘭!
嘭!嘭!
嘭!嘭!嘭!
安德森下半句话被突然响起的枪声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他有些僵硬地看着格尔蔓收起了自己的左轮——她刚刚以一个极近的距离对着地上的海盗连开六枪!
把一整个转盘的子弹全部倾泻在了他身上!
眉心、胸口、四肢...血花洋洋洒洒,安德森衣服上全是飞溅的痕迹,格尔蔓还是刚刚那副没有情绪波动的模样,只是接收到安德森过于惊讶的目光后,淡淡开口:
“通灵。”
通...灵...?安德森目瞪口呆地咀嚼着这个词汇。通过通灵来得知钱财的下落不失为一种好手段,但,前提是他得是一个灵...
安德森主动后退两步,给她留出通灵的空间。他默默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卷烟,拿出一根叼着,没敢点燃。看着熟练建立起仪式的格尔蔓,和地上失去生气的尸体,意外于自己从中读出了一种疯狂的姿态。
或者说是血腥的美感。
“所以你刚刚问我和地上这位的关系是?”安德森不太肯定的询问到。
格尔蔓抬起头,嘴角一点点上翘。
真是要命的美啊。安德森在心里感叹。
他非常确信,要是自己真的和这名海盗有着别的联系,现在在尸体里的子弹起码有一半会向他飞来。
一位实力不俗,行事缜密,表面看起来冷淡且疯狂,内里却有着很高道德标准的‘欢愉魔女’。
哦对,还要加上长得很好看。安德森在心里给格尔蔓的评价补上了一句。
夹杂在一起未免太奇怪了。
太矛盾了。
猎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些构成格尔蔓互相冲突的要素有真有假。当然,这完全能被理解。没有人会毫无遮掩的来到海上,往往都会把真实的自己还有牵挂都小心翼翼的藏好,再用实力在表面包裹上厚厚的保护层。
更好奇,更感兴趣,更想知道,格尔蔓·斯帕罗——啧不对,估计极大概率是假名。
像是海上无人涉足的宝藏一样,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更令人好奇,更令人感兴趣,更令人想知道的——魔女小姐本身的模样了。
安德森托着下巴,靠在墙上,看着隔着一层虚幻的灵性之墙里,格尔蔓半蹲在地上,毫不在意裙摆沾上的泥土和血迹。半阖的眼睛突然睁开,转头望向安德森,一闪而过的喜悦之情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地下室,进门第三块木板地下,大概有八百镑。”她站起身,漆黑的火焰在身侧虚幻燃烧,安静的抹去被留下的灵性痕迹。
啊,还是一位很喜欢金镑的魔女小姐。安德森抬手打了个响指,炽白的火光配合着黑炎处理掉剩下的尸体。
“擦擦手,”他笑着递给格尔蔓一块干净纱布——很遗憾他确实没有手帕那种东西,凑合一下吧。“你歇下?我去把钱拿出来?”
“好。”
“然后我们去买身新的衣服,之后去吃顿晚饭?”
“行。”
“其实我还有几位恶贯满盈的海盗的地址...
“成。”
“我发现我好像比之前更喜欢你了!”
“噢。”
...嗯?
克莱恩决定假装没听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