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了，那是第一次碰面的冬天。冬天的天总是黑得很早，明明只是下午五点，却已经是一片灰蒙蒙的样子了，连远处的路灯都变得像是天边的星星一样，模糊不清，在远处尽力恪守自己发光的职责。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街道，路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不过，今天有点不一样，群青色的风带来了一丝小小的轻快。那是温迪刚刚来到特瓦林家里的时候，青色的小辫整整齐齐地垂在两侧，小小的少年脸上写满了稚嫩，紧紧抓着与自己容貌几近相同的孩子的衣角。特瓦林的父母也明白他们的来意，战争啊，就是在这一年的冬天，开始生根发芽的。



        两名相似的少年身上的衣衫在这冬天显得似乎有些单薄，他们瑟缩着，但却紧紧扣着对方的双手。少年看着只有十来岁的年纪，眼神里却是真切的恐惧和戒备，因为他们的父母仅在前些天，生生从他们的面前蒸发了。



        本应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少年如平时一般和温迪在离家不远处的树林中打着雪仗。作为北地明冠的蒙德，向来拥有着美丽的冬天。银白的雪花堆积成厚厚的雪堆，穿戴好御寒的衣物，洋溢着幸福的话语，只是如平常般的雪仗。踏入雪松之下的恍惚，火焰划破了雪的宁静，袭来了一阵又一阵滚烫的震动，等他们再次醒来的那一刻，只剩下还牵着手的彼此，高耸的房屋变成了低洼，银白的树林燃烧着烈火，安宁的冷气变成灼热的高温，仅仅是一瞬间，一切都破灭无存。等他们反应过来奔向已经变成低洼的“家”时，发现一切早已变成一片漆黑，再也无法辨认了。



        不久后，远征队就出动了，受灾区域的居民在骑士团的组织下进行了撤离，其中也包括了他们。一路颠簸中，青色的少年们还在妄想着那一瞬间的空白，仅仅是一场噩梦，直到他们来到了这里，一个姑且还算宁静的安身之所。那时的特瓦林也还小，比他们都小许多，青蓝色的长发披在身后，依偎在自己母亲怀里，青色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两位新来的大哥哥。



        也许是怜悯，也许是热心，特瓦林的父母悉心招待了这两位有些落魄的小客人。特瓦林还小，并不懂什么，只是对着两位哥哥笑着，看起来是很喜欢这两位新的哥哥。嗯……至少总比隔壁那个总是木木的石头哥哥好得多。



        显而易见的，钟离也注意到了两位新客人的来访，“啊，是新的邻居呢。”钟离如此想着，走进了空荡荡的家中。“我回来了。”无人回应，“欢迎回家。”是自问自答。这是仅有钟离一人的家，他走进屋子便靠在了沙发上。美丽的鎏金色瞳孔，在此刻空荡荡的，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只是回忆里的温暖，有父母的餐桌，也早在突如其来的战争里，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又过了几日，特瓦林的父母为了让两位小客人放松心情，派出了小小的特瓦林带他们逛一逛周围。现在的他们住在石门，是璃月和蒙德的交界处，战乱还未波及到此处，依旧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公园的石椅静静错落，长阶边的落叶被寒风吹着旋舞。特瓦林披着一头蓝色的长发，像是天青色的波浪一样，在前面带着队，温迪和少年在后面慢慢走着。这几天下来，尽管伤痛无法拂去，但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灰白的冬天，灰白的街道，但在路边的庭院里，出现了金色的身影。“那个是石头……不对，钟离哥哥。”小小的特瓦林如此说着。钟离闻言，从如字典般厚重的书籍中抽出神来，露出那对琥珀般的眼睛，璀璨又夺目，只是现在，好像空落落的。温迪还在如此想着，就被礼貌上前打招呼的少年一拽，便又回过了神。



        “你好，你们是新搬来的吧。我的名字叫钟离，请多关照。”金色的少年只是如此说着，微笑着，但是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感情，仅仅是出于礼节，令人索然无味。



        少年礼貌地介绍了自己和温迪，至此，他们成为了相见如宾的邻居。



        眨眼间，几个月的时光飞逝而过，他们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温迪他们时不时还会给特瓦林唱歌、弹琴。只是战争仍然在持续，硝烟的味道并未在生活中淡化，报纸上时常能看到各处的战况仍然激烈，是天空岛对大家的打击与约束，让人们扬起了反抗的旗帜。



        这天，少年跟着特瓦林一家出门采购，留下了温迪看家。百无聊赖，温迪往窗户上哈着白气，在上面涂涂画画着。在一片水雾的玻璃上，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钟离，一如既往地，一个人坐着看书。出于好奇，或是出于同理心，温迪选择了接近。



         “你好啊，我记得你叫钟离对吧？”温迪脸上挂着招牌的笑容，试探地凑近钟离。几个月的相处，让温迪知道钟离确实不爱说话，但也并非是生人勿进的性格，相反，他的性格温和且彬彬有礼，只是有礼到过于生分了。不过具体原因也已经从餐桌上的特瓦林父母口中得知，钟离的父母原本从事科研行业，在至冬进修，但战争的突如其来，让他们也成为了来不及逃离的牺牲品。同病相怜的可怜人罢了。



        “嗯，你好。”惜字如金的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抬。



        见钟离似乎不愿搭理自己，温迪便凑得更近，探着头往他手中那本名为《璃月近代史的演化》的书上瞄。很好，完全看不懂，明明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孩子为什么会看如此晦涩难懂的书啊！温迪在心里暗暗吐槽着。转头却是笑着：“嗯……好难懂的书，我也想听听书的内容，可以吗？”话一出口，温迪就开始反悔了，因为他看到钟离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这是起了兴致的表现。孩子终究是孩子，没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顾虑，这句话打开了钟离的话匣子，原本空荡的金瞳恍惚间漾起了流沙，在亭中微弱的阳光下也显得格外耀眼。



        钟离很喜欢讲故事，这是温迪在听了钟离说了三个小时的故事之后得到的结论。不过，钟离也很擅长讲故事，原本生涩难懂的史书在钟离的描绘下绘声绘色。尽管温迪对史书并不感兴趣，但在钟离口中的史书却是格外有趣。冬日的暖阳洒在他们身上，细碎又绚烂，为生命的片段镀上金光。



        “啊，他们快要回来了！”温迪转头看见时钟的指向，这也打断了钟离的滔滔不绝。“抱歉，我是不是耽误你太多时间了。”钟离缓过神来说着。闻言，温迪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噗，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啊？不会哦，我很喜欢听你讲故事，不过这次没时间啦~ 下一次，我还会来听你讲故事的。”诶呀，真不愧是“石头哥哥”，温迪离开前最后想着。温迪朝着钟离招招手，转身跑回屋内，留钟离一人愣在原地，街头重归安静。



        之后的日子里，温迪时不时就会拉着少年和特瓦林一起去听故事。刚开始钟离还有些拘谨，后面也便慢慢熟络起来了。或许，钟离不愿说话，只是没人愿意和他说话吧，温迪如此想着。



        时光荏苒，相安无事的日子持续到了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