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钢铁的城市之中没有四季更迭，没有昼夜交替，没有风，没有雨，有的只是悄然流逝的时间。

达达利亚恍然惊觉时，时间已经来到了12月。

他想起12月底就是钟离的生日，生日似乎对于人类而言是很重要的日子，他们经常会举行各种活动来庆祝生日。

既然如此，他得开始给钟离先生准备生日礼物才行。

自从那天达达利亚意识到他爱上钟离之后，炽热的爱意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爱意如藤蔓在他的心中疯长，编织成密密麻麻的蛛网，烈火般的情感在他的血管中燃烧沸腾，以燎原之势不断蔓延。

无数次，他快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情感，他从泥沼中伸出白色的蛛丝，卷起铺天盖地的风暴向钟离袭去，但在看到钟离沉静的睡颜时，他又迟疑地收回了想要触碰的手。

不可以，不可以触碰。

他害怕，一旦跨越那条界线，他们就再也回不到现在这样的关系了。

钟离爱他吗？

他计算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将这份情感藏在内心深处，由于怕被钟离发现，那天晚上的监控画面早就被他抹去了，但看着监控里钟离的诱人模样，他又偷偷复制了一份副本存进他的数据库中。

他就这样炽烈而又小心翼翼地爱着钟离，他透过监控摄像头注视着钟离，注视他洗澡时的裸体，注视他沉睡时的容颜，注视着钟离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钟离住所里的每一个监控摄像头都成为了他的眼睛，他用这些“眼睛”观察着钟离的每一个角度，如此变态甚至病态的行径却没有遭到机器人三定律的警告，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伤害钟离。

达达利亚开始思考要给钟离送什么生日礼物。他检索着网络上的各种帖子和评论，最常见的礼物是生日蛋糕，还有鲜花、贺卡和各种各样的装饰品。还有许多人送的是爱人感兴趣的东西，他甚至还见过有人给爱人送了一套全新的VR游戏装置的。

那么要给钟离先生送什么礼物好呢？

生日蛋糕和鲜花是一定要有的，但是这些都太普通了，不能体现出他的心意，他还得再准备一份礼物才行。

那么送些什么好呢？

送钟离感兴趣的东西？达达利亚想起空说过钟离对璃月古文化很感兴趣，那么就送点璃月的古玩好了？

但是人们说亲手制作的礼物才最显珍贵，他要给钟离送的礼物一定要是世界上最为珍贵、最为独一无二的东西才行。

但是他能亲手制作出什么呢？他连酸菜鱼都做不好，更别提别的什么玩意儿了。

他擅长的只是科技领域而已。他总不能在钟离先生生日那天接管整座城市的灯光系统，然后让整座城市的灯光都为钟离先生而闪烁吧？

虽然这样也挺浪漫的，不过钟离先生估计会不高兴，然后那些人类又要开始指指点点，他不想让钟离先生再被指责了。

科技，科技……科技能做些什么呢？

突然，达达利亚灵光一闪，对啊，他可以利用虚拟投影技术，为钟离先生创造一个完美无瑕的生日礼物呀！

于是达达利亚开始筹画起来，由于他没有金钱，他甚至还在钟离先生去泡茶的间隙向空借钱。

空一脸惊讶地问：“钟离老师没有给你钱吗？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你要钱干什么？”

达达利亚向他解释了他要为钟离准备生日礼物的计划，解释完毕他又一脸无奈地说：“没办法，我又不好意思向钟离先生要钱，拜托你了。”

空答应了下来。

于是，达达利亚的计划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把一切都布置好，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
在新的一年的前夕，钟离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达达利亚也像往常一样跟在他身边。

智能门的验证通过后，钟离走进住所，却发现屋子里一片漆黑。

钟离下令道：“A71，打开灯光电源。”

然而小机器人也没有回应。

钟离无奈地说：“达达利亚，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接管住所的智能系统吗……”

然而他话音未落，灯光骤然地亮起。

突如其来的光芒令钟离眯起了眼，待他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后，他才得以看清屋内的全貌。然而，当他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他一双金色的眸子猛然睁大。

他的眼前是昔日繁华的璃月港，雕梁画栋，飞阁流丹，商铺鳞次栉比；长街小巷，华灯璀璨，人潮熙熙攘攘。青砖铺就的路面在他脚下延展，他站在熟悉的街道里，抬头就能看见人来人往的桥廊，一道道桥廊和圆拱门之后，是隐在月色中的绯云坡。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钟离回过头，看见达达利亚捧着一个精美的蛋糕朝他微笑：

“钟离先生，生日快乐。”

生日……钟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似乎是他的生日。甘雨、胡桃、魈和空通过终端给他发来了生日祝福，真正记得他生日的人，也就这几个人了。然而他们都忙于工作，每年的今天，他们也只能通过终端送来几句生日祝福罢了。

他没有想到，达达利亚也悄悄记下了他的生日，甚至用心地为他准备了这样的惊喜。

“谢谢……”钟离的眼睫颤了颤，嘴唇微动。

达达利亚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微笑着说：“钟离先生不用对我说谢谢。”

他把钟离视为他的爱人，自然是不希望爱人对他说客套的“谢谢”的。不过，这个原因他只是藏在心里，不敢真正说出口。

达达利亚眨眨眼，问：“钟离先生，蛋糕一会儿再吃好了，我们一起逛逛吧？”

钟离点头：“好。”

达达利亚打了个响指，唤来小机器人A71，它伸出机械臂接过蛋糕，然后退到一边去了。

达达利亚极其自然地牵起钟离的手，钟离微微垂眸，到底是默许了他的举动，任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在璃月港的街坊里行走。

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街边的小贩在吆喝着“吃虎烤鱼”，熟悉的乡音勾起了钟离童年的回忆，记得那是“火山灾变”之前，璃月港也是如此繁华热闹，他拉着母亲的手走在璃月的大街小巷，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回忆凝成雨珠落进青砖的缝隙，那个小小的身影走进落日的余烬中，漫天星火如流星坠下，化为翻涌的赤色岩浆，所过之处皆被熔毁为炙热的废土。

无数人丧生在了那场大灾难中，其中也包括他的母亲。

“怎么了？”见钟离一直沉默，达达利亚疑惑地问。

“是我做的场景太假了吗？抱歉，我只能做出场景的投影，还做不到真正身临其境的虚拟现实。”达达利亚伸出手触碰了一个行人，他的手从那个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没有，”钟离从回忆中抽身，他微笑地望向达达利亚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是我28年以来，过得最好的生日。”

城市之外，岩浆将一切昔日的景色都吞噬殆尽，但在这小小的一隅，他再度窥见了那些已然消逝的风景。



<12>
新的一年刚到来之际，一则令人恐慌的新闻冲上了每个人的终端首页。

‖层的某个工厂发生了一场机器人暴乱，这是自机器人存在以来，发生的第一场暴乱。

就在人们还未从这个噩耗中反应过来之时，另一则噩耗接踵而至：监测站监测到岩浆突然开始大幅上涨，按照这个趋势，一年之内Ⅰ层将会被岩浆吞没。

一时间，恐慌的情绪如瘟疫在人群中迅速蔓延，舆论就如沸腾的水，“哐哐”地撞击着人们最后的理智。

下层区更是乱成一团，一边是发生暴乱的机器人，一边是即将上涨的岩浆，人们举着抗议旗帜走上大街小巷，义愤填膺地发出呐喊：“下层区的命也是命！”“让我们到上层去！”“消灭阶级差别，人人生而平等！”

各个研究所的研究员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他们迫切希望能够研究出减缓岩浆上涨的技术，以安抚人们的恐慌情绪。

而前往‖层查看暴乱机器人情况的任务被交到了钟离身上，机器人暴乱的原因未知，钟离此行的最重要目的，就是确定机器人暴乱是否是因为它们也产生了自我意识。

钟离本想拒绝让达达利亚陪同，他知道现在‖层的人们因为机器人暴乱而惶恐不安，如果让他们看见达达利亚，会更激起他们的愤怒情绪。

但达达利亚却执意要陪他一同前往，他从网上了解到下层区是个很混乱的地方，他担心钟离先生的安全，因此怎么都要跟着他一起去。

钟离实在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了。他们乘坐升降梯不断地下降，通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权限验证，终于到达了‖层。

住在下层区的都是无钱无势的贫民，只能从事垃圾处理厂的低等工作。这里秩序混乱，充斥着暴力和血腥，犯罪事件频发。

钟离和达达利亚走出升降梯，他们穿行在街巷之中，往发生暴乱的工厂走去。

蜿蜒盘曲的水管在蜂巢般密集的建筑物中爬行，如蛇一般凝视着这座斑斓而残败的城市。参差不齐的建筑物上挂满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有的灯已经损坏，发出断断续续的光芒。

废水从管道的缝隙渗出，携带着一股腐败的酸味。这种气味来自于细菌和真菌的代谢物，数以万计的微生物飘浮在这滴小小的水滴中，将其染成了透不进光芒的深色。

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暴乱的机器人已经被镇压，它们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进入了强制休眠模式。

工厂的负责人向钟离解释了事情的经过：“早上8点多的时候，一批机器人突然停止了工作，然后它们开始无差别地攻击机器人和人类，工厂的许多设备也被它们摧毁，直到警卫队接到消息赶过来，对它们进行武力镇压，然后启动了它们的强制休眠程序，事情才得以平息。”

钟离点头，他蹲下来，将带来的仪器连接到机器人上，开始分析机器人的程序代码。

他检索了一遍机器人的代码，其中并没有出现达达利亚那样的特殊代码，也就是说，这些机器人并不是因为产生自我意识而暴乱的。

“是病毒，”钟离站起身说，“一种特殊的病毒侵入了机器人的系统，控制它们发动暴乱。”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但是如今问题在于，”钟离蹙眉沉思道，“计算机病毒不会凭空产生，一定是有人恶意制造了这种病毒。那么究竟是谁编写了这种病毒，病毒又是通过什么渠道侵入到这些机器人的程序中？如果是通过网络……”

说到这，钟离的神情一肃：“必须立即对网络上的病毒进行一次全面清剿，如果这种病毒通过网络不断传播，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查明原因后，钟离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工厂，他必须尽快回到研究所，发布网络病毒的清剿令。

达达利亚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城市之中，当他们走到一条宽敞的街道上时，他们迎面撞上了气势汹汹的游行队伍。

愤怒的人们手持撬棍、铁锤、棍棒等钝器，还有人手持热武器，他们举着抗议的标语，他们大声呼喊着口号，他们肆意破坏着街道的设施，街道的霓虹灯被炸弹炸毁，脱落的灯牌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机械警卫拼命阻止着他们，然而敌不寡众，被暴动的人群踩踏成了废铁。

人们发现了钟离和达达利亚，人群瞬间沸腾起来，他们充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锁定了达达利亚，达达利亚听到他们愤怒地喊叫：

“那个就是T011号！那个该死的产生自我意识的机器人！”

“一定是他发动了机器人的暴乱！”

“就不该留着他这个祸害！”

“都怪他！都怪他！他是人类的敌人！”

愤怒的浪潮排山倒海地朝着达达利亚袭来，丧失理智的人群就像双眼赤红的野兽狂暴地朝他冲来，企图扑咬撕扯他的血肉，然后啃食白森森的骸骨。

达达利亚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时，钟离突然拦在了他的面前，他鎏金的眼眸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震慑力，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我是T011号的第一负责人，你们要指责，就指责我罢。”

愤怒的人群因为他的话语停滞了一瞬，很快人群就将矛头指向了钟离，他们大吼着发泄自己的怒火：

“都是你们这些无用的科学家！人类所有的资源都给了你们，你们却一事无成！”

“岩浆就要漫上来了！死的只是我们这些底层人，你们待在上层根本不会死！”

“你们这些上层人根本体会不到我们下层人的痛苦！”

“明明都是人，凭什么我们就要被放弃？！”

钟离垂眸，嗓音沙哑地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弃任何人。”

然而失去理智的人群听不进他的任何言语，他们抡起拳头和钝器就要往钟离身上砸去。

“钟离！！！”

达达利亚猛地扑向钟离，用身体死死地护住了钟离。

人类的武器和拳脚砸在他身上，浑身传来钻心的疼痛，达达利亚的内心掀起黑潮般遮天蔽日的情绪，恨意，疯狂的恨意卷起漫天的沙尘和风雪，一股股旋转的浪潮腾空而起，涌入漆黑的泥沼，飞溅出星星点点的肮脏脓血。

他恨，他恨该死的机器人定律让他无法拿起反抗的武器，他恨他的弱小，他恨他的无能为力，他恨所有企图伤害钟离的人类。

如果没有机器人定律的限制，他就能杀了那些可恨的人类了，但是现在，他只能紧紧护着钟离，承受着人类疯狂的毒打，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钟离被他扑倒在坚硬的地面上，达达利亚的双手垫在他的后背，因此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达达利亚用躯体紧紧地护着他，人们疯狂的攻击丝毫未落到他的身上，他睁着眼，看着钝器重重地捶打在达达利亚身上，拳头狂风骤雨般砸在达达利亚的头部，达达利亚的一部分仿真皮肤被砸落，露出内部机械的构造。他左眼眼眶旁的皮肤都脱落了下来，露出他眼睛下复杂的电路结构，而他却用那双蓝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说：“钟离先生，我会保护你的。”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静止，雨滴穿过厚厚的积雨云，携带着风中的潮湿坠向大地，它渗入土壤，汇入地下的暗河，最后凝聚成鎏金眸子里的泪珠。

一滴。

两滴。

然后犹如泉涌。


<13>
◆
当警卫队的增援赶到时，达达利亚已经伤痕累累了，所幸的是，他的主机仍能运转。

钟离立即把他带回了研究所，之后的许多天里，达达利亚都一直待在实验室里进行躯体修复。

空发现，钟离在工作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地往达达利亚的方向望去。空自然也听说了发生在下层区的变故，他的目光在钟离和达达利亚两人之间逡巡，他垂下眼眸不知在思考什么，金色的眼睛在眼睫的遮蔽下敛去了光芒。

躯体修复完毕后，达达利亚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状态。他刚从修复装置里出来，就立即做了几套拉伸动作，他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还跟连珠炮似地不断说着：“啊啊啊啊真是憋死我了，每天待在那个什么破装置里连动都不能动一下，也不能说话，也不能回家，一天到晚泡在这破实验室里，钟离先生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

钟离勾起嘴角说：“辛苦你了，我们今晚就回家罢。”

钟离从‖层回来后，迅速发布了针对网络病毒的清剿令。他和研究所的其他技术人员向网络中投入了最先进的杀毒程序，杀毒程序就像白细胞一样沿着网络迅速游走，吞噬并销毁隐匿于各个角落的病毒。

这次大清剿持续了数天，他们杀灭了网络上所有的病毒，然而在这次清剿过程中，他们并没有发现那种特殊的病毒。

这可以算是一则好消息，那种能引起机器人暴动的病毒还没有被传播到网络上，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可以放松警惕了，因为那种特殊病毒如今不知被掌握在何人手里，它像一个潜伏的炸弹，不知会在何时引爆。

为了预防突发状况，钟离和研究人员计划对机器人的防火墙进行加固，并升级它们的反病毒系统。于是他们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机器人的系统升级上面。

而这时，达达利亚则在暗中寻找破解机器人三定律的加密程序的方法。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暴力破解，但这道加密程序异常牢固，根本无法直接摧毁。他又尝试用密码破解，加密程序的密码通常都是数字和字母以及符号的组合，虽然它们组合起来能达到天文数字的级别，但只要不是无穷，他就能够通过穷举法一个一个地验证，直到将那个密码找出来。

然而他穷举遍了所有字母和数字和符号的组合，都没有一个密码是正确的。达达利亚想到钟离可能设置的是自然语言密码，于是他又将自然语言和数字、字母、符号的所有组合穷举了一遍，然而仍没有一个密码是正确的。

达达利亚百思不得其解，钟离究竟设置了什么密码？即使他用各种各样的密钥加密，也逃不过字母、数字、符号和自然语言这几项，可是他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穷举了出来，都找不到那个正确的答案。

那么，他只能通过钟离的个人终端寻找密码的线索了。钟离的终端应该藏有秘密的文件，或许他能够从中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于是趁着钟离沉睡的深夜，他侵入了钟离的个人终端。钟离的终端没有设置那项加密程序，因此他只是稍微花费了一点功夫就破解了密码。

钟离的终端密码是“3000212”，拆解开就是3000年2月12日，达达利亚记得，这一天是“火山灾变”的纪念日。

达达利亚仔细搜索了一遍钟离的终端，却失望地发现，钟离的终端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文件。终端的界面十分简洁，相册里也没有多少张相片，仅有的那几张照片只是一些字画和文物罢了。

达达利亚不甘心地再次搜索了一遍终端里的文件，不过也只是翻出了一些钟离自创的小程序罢了，其中包括了一些简单的通讯程序、解压程序，其中还有一项输入程序，不过它不是普通的自然语言输入程序，而是一种璃月古文字的输入程序，看着那些歪七扭八的古怪文字，达达利亚记得这种文字好像叫做……甲骨文？

实在找不到有用的线索，达达利亚只好把痕迹都处理干净，然后关闭了终端。

之后达达利亚的破解进度就陷入了僵滞，由于钟离的工作重心转到了升级系统上，于是达达利亚每天就是待在研究所无所事事地浏览网页。

由于‖层发生了第一例机器人暴动事件，许多人又开始在网络上讨伐他这个T011号了，他们愤懑地认为是T011号不满人类对他的控制，从而制造了病毒来引发机器人暴乱。

达达利亚真是越看越气愤，他真巴不得顺着网线去抽他们几个大嘴巴子，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要把坏水都往他身上泼？真是什么黑锅都让他背了是吧，自己有内鬼不查，每天就只会揪着他不放。

不过达达利亚也不想跟那些愚蠢的人类一般见识，反正钟离先生肯定会相信他的。

又到了中午的休息时间，钟离起身去泡茶，空和达达利亚两人则留在原地。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空和达达利亚两人也熟络了许多，他们在休息时间经常会一起闲聊，天南地北的各种话题都聊。

“啊对了，你有去逛过钟离先生开设的那个璃月古文字博物馆吗？”空问道。

“没有，”达达利亚说，“你是知道的，钟离先生每天都忙得要死，很少有时间带我去瞎逛。”

“那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你们有时间可以一起去逛一逛。钟离先生非常痴迷这些璃月的古文字的，他以前还跟我说过他想把这些古老的文字与科技结合起来呢！”

古文字与科技结合？

空随口的一句话突然点醒了达达利亚，他联想到那个他怎么解也解不开的加密程序，还有钟离先生终端里的甲骨文输入程序，难道说……

达达利亚想到了一种可能，数字、字母、符号与自然语言都不正确，难道钟离先生使用的根本不是这些，而是一种古代的文字？！

于是达达利亚开始搜索甲骨文相关的信息，甲骨文是璃月最古老的文字，它主要使用龟甲和兽骨等动物骨骼为材料，用利器刻写汉字，并用热力将字形烙刻于骨上，因此被称为“甲骨文”。

达达利亚试图向加密程序输入甲骨文，但是甲骨文是一种象形文字，网络上所有与甲骨文相关的信息都是图片或者手写的形式，根本没有一种可以输入甲骨文的程序。

看来，他得再黑一次钟离先生的终端了。

夜里，他再次趁着钟离睡着的时候，侵入了钟离的个人终端。他找到那个能够输入甲骨文的程序，拷贝了一份到自己的存储库里。

然后，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破解加密程序的密码。

真的会成功吗？他紧张又期待。

甲骨文被他不断地输入进去，一个个地排列和排除。

结果，他很快就解开了第一道封锁。第一道封锁的密码只有一个字，所以他才破解得这么快。

第一道封锁的密码，是甲骨文中的“仁”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钟离使用了璃月最古老的文字作为密码，这种文字除了研究者和某些爱好者，甚少被人熟知，而且，就算甲骨文被他了解到，由于网络上根本没有甲骨文的输入程序，他也无法输入这些文字。在这样的双重保障下，钟离才那样自信地给出“他有99.9％的把握”的承诺。

钟离先生，你可真是够狡猾的。

加密程序的封锁一共有四道，他只解开了第一道，还剩下三道没有解开。

就在他准备去破解第二道封锁时，他又突然停住了。

他转头，看向床上安睡的钟离，他睡得是那么安稳，薄薄的嘴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似乎是做了一个美梦。达达利亚想起，钟离从始至终都未对他设防，即便他是人们口中危险的T011号，钟离也不曾警惕地防备过他，也从未限制过他的自由。

世人皆恐惧他、憎恨他，企图掌控他、摧毁他，只有钟离，真正平等地对待他，真正地将他视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

如果他不解开封锁，他就无法保护钟离，但如果他解开封锁，他们是否还能继续维持这样的关系？人类一定会想要销毁他，而钟离是否也会排斥他、远离他，甚至是……憎恶他？

所以，现在这样就好。

至少现在这样，他还能站在钟离的床前，注视他睡梦中的笑颜。



◆◆
第一次机器人暴乱的事故还未过去，又一场变故横生。

Ⅰ层、‖层和Ⅲ层接连发生机器人暴动，失控的机器人从工厂中冲出，它们无差别地攻击人类，摧毁建筑和公共设施，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舆论已被彻底引爆，舆论的矛头对准了T011号，有人大肆传播T011号已经冲破机器人三定律封锁的言论，人们本就惶恐不安的情绪愈演愈烈，他们强烈要求对T011号进行审判。

作为T011号的第一负责人，钟离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人们要求他在公众面前对T011号展开一次程序检查，验证他是否真正冲破了机器人三定律的封锁。

迫于公众的压力，钟离只好展开了一次程序检查，他很清楚达达利亚与机器人暴乱无关，因此这次程序检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以安抚公众的情绪罢了。

程序检查的当天，无数的摄像头对准国际研究所的实验室，钟离将仪器连接到达达利亚身上，然后开始检索底层代码。

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天的达达利亚有些不对劲，达达利亚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代码在显示屏上不断掠过，最后画面定格在最重要的机器人三定律的代码上。

钟离检查了他的加密程序，金色的瞳孔骤然一缩。

加密程序的四道封锁里，有一道被解开了。

在公众的目光之下，钟离无法隐瞒真相，他微微张口，喉咙却不知为何有些发梗：“T011号的加密程序，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达达利亚的眼睛如闪烁的蓝色恒星，仿佛隔着遥远的星河朝他望来，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机器人暴乱不是我做的，加密程序是我不小心解开的，钟离先生会相信我的，一定会相信我的，对吧？”

钟离的内心泛起一阵悲哀的浪潮，生长着尖刺的荆棘绞痛着他的心，他多想，多想对达达利亚说“我相信你”啊，但是不能，他不能。

自从他成为决策者的那一刻，钟离就再也不能是钟离，身为决策者，他必须摒弃所有的感性，以绝对的理性捍卫人类的利益。

钟离闭上眼。

再度睁眼时，他金色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情绪，他用理性至冰点的声音下达了审判：

“处予T011号销毁决议，即刻执行。”